他们都害怕自己也会染病而丧命,尤其是在这种不知情的情况下,跟一个瘟魔相处多日……光用想的众人都头皮发麻起来。
「这……」夏伊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此刻的心情其实跟其他人一样旁徨,他想肯定的告诉他们,塞耶的确是瘟魔本体没错,但他也知道,一旦说出口,塞耶就难逃一死。
就算光明祭司们愿意网开一面饶恕塞耶,可那些失去亲人的民众,绝对不会放过这孩子,毕竟那些生命不是简单一句原谅就能带过,在因为这场瘟疫中,许多家庭都因此而支离破碎。
更何况其中也有像乌利这样的光明祭司,因为瘟疫而丧失亲人,对光明祭司来说,瘟魔就是魔、是该消灭的敌人。
即使是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也一样。
夏伊的犹豫对众人来说,无疑是肯定了乌利的说法,而谁也没想到,瘟魔就在他们身边,而且还是一个这么小的孩子。
「夏伊……把那孩子交给我们净化吧……」主祭看着他和塞耶半晌,无奈地轻叹着,凝视他怀中孩子的眼神没有肃杀,只有悲怜。
那眼神让夏伊莫名鼻酸,他也知道主祭如果有其他选择,也不想这么做的,但正因为他是这里的主祭、必须顾及其他生命,不能循私而害惨其他人,所以只能这么做。
不是为了祭祀那些已经化作尘埃消失在这世界上的人们,而是为了其他更多还活着的生命,而且一旦瘟魔本体灭亡,那些在城中游移不定的力量也会因此而消散,包含已经染病但未丧生的人在内。
「……夏伊哥哥……?」从头到尾始终不明白发生什么事的塞耶,小小的脸上写满茫然无助,抓着夏伊无力地喊着他。
看着塞耶那充满信任但又迷茫的眼神,夏伊的心脏不由的刺痛起来。
「他……什么都不知道啊……」夏伊艰困的吐露这几个字,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那样的温度与软软童稚的声音,如果可以,他多希望不是这孩子。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孩子呢?塞耶明明也和其他人一样,因为瘟疫丧失了重要的亲人而无比难过,但现在却要告诉他,他的奶奶会死全都是因为他?
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诉自己,他的母亲或是其他重要的人是自己害死的,他一定也会感到无比痛苦。
他能够体会那种残酷。
「夏伊啊……无知的罪人依旧是有罪的,他的罪并不会因为『不知道』这个理由而消失。」主祭司语气依旧冷静地提醒他。
那就像是某一天,有一个连续杀人犯,因为某些意外而丧失记忆,有了美好的新人生,也不记得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但是这并不能构成他身上所带有的罪孽可以消去的理由,这点道理夏伊也明白,可是理智与情感间总是会不停拉扯。
如果是前世的「夏伊」,恐怕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杀掉塞耶吧?因为这样才是最根本又干净俐落的方式,只要能救多数的人,即使被误会为冷血无情也能够毫不犹豫的走向那条道路。
可是现在的自己做不到,没办法那么果决,就算已经恢复前世的记忆也一样。
是因为……有萨斯在自己身旁,所以让他变得软弱了吗?如果萨斯不在,一切都必须靠自己做决定,或许他会变得像以前一样冷漠。
「我知道……我知道的……但是……」在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是带着属于自己的原罪降临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或许极其一生,这个原罪都不会伤害到他人,只会伤害到自己;而有些人的原罪,或许会伤害到其他人。
而塞耶,只是不巧的属于后者而已。
无意识的伤害到其他人人,就必须面临最严苛的惩罚……夏伊实在很难以接受,这就跟「黑袍夏伊」与萨斯过去相似,只因为那个尚未发生的预言,却被这个世界逼迫到无路可逃的地步。
那时候的他们,只要这个世界还有人对他们释出一点善意,他们都觉得很温暖,也很感激还有人愿意站在他们这边,而不是跟随那恶意起舞,只是需要有人支持自己和萨斯而已……塞耶现在不也是雷同的状况吗?
他不想成为连自己都厌恶的加害者。
抬起头,他不由自主地看向恋人,那双依旧充满温柔与对他支持的眼眸,还有其中透着了然的神色,不用言说,他们似乎就能明白对方要做什么。
夏伊抱着塞耶转身就跑,其他人对于他们的反应先是愕然,紧接着才想要急追上去,而萨斯快速地念了旁人听不清的咒文,非常顺手地丢了几个风障,让祭司们纷纷撞上那些阻隔用的风障。
他们飞快地往下山的路跑去,虽然风障成功的阻挠了一些祭司们的追捕,但有心理准备的祭司,在追着他们出来的时候,已经先施放几道带着光系力量的攻击法术,和萨斯放出的风障碰撞,爆出巨大声响。
祭司们虽然是祭司,但他们的魔法基本上和一一般法师其实颇为相近,若要说这些祭司们是现今最接近白袍法师的存在,其实一点也不为过,只是祭司们学习的大多是防御性质与治疗性质的法术,攻击型其实颇少。
只是祭司们也对于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吟游诗人、但却似乎有着极为熟练的魔法修为的萨斯多了几分忌惮。毕竟在这里的数天,萨斯从未在他们面前施放过魔法,也不曾向他们提过他会些许魔法的事情,只是唱唱歌说说故事而已。
下山的路程虽然比较不累,但路比较陡,夏伊还抱着一个孩子,总是没办法多快速,几个从后面追上的祭司,还有其他民众,知道魔法大概比不过他们,有的大概是猎户出身的人,干脆拿起弓箭朝他们射来。
萨斯虽然能够不管那些飞箭,反正他怎样也死不了,但不代表夏伊可以不在乎。
在萨斯闪过几枝飞箭,看见飞箭擦过夏伊的手臂,划出一道血口时,萨斯的心也狠狠地抽痛,彷佛那箭是射在自己身上。「小夏!」
抱着塞耶的夏伊脚下一个踉跄,幸好有萨斯及时搂着他的腰,但这一个停顿就让后方追兵几乎要赶上。
「我没事……」夏伊眼角也看到了祭司们,他也知道他们只是尽责的想要灭除危害大众的瘟魔,但他就是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塞耶被消灭。
「小夏,你们先走。」看着夏伊那不带后悔、坚持保护塞耶的眼神,让萨斯想起了以前。
夏伊总是认为不能躲在他身后,要和他一起并肩作战走下去,可是每一次却都是夏伊毫不迟疑地牺牲自己,先是对夏伊而言那么重要的魔法,然后是生命,到头来被保护的其实都是他。
就像夏伊总抢先他一步做了他想做的事情,他其实也很想要保护夏伊,不要让夏伊总是成为牺牲的那一个。
夏伊惊愕又慌张地摇头,他不希望萨斯殿后解决,也不想萨斯因为自己的任性而做这种危险的决定。「不,我们要一起走。」
看着夏伊眼里那抹对自己的担忧,萨斯浅浅的笑,虽然让夏伊担忧不是他的本意,但被担忧的感觉……其实比他想像中的好。
「夏伊,我不会死的,你先带塞耶走吧!」萨斯微笑而平静的说着。
虽然,这种话听在他人耳里可能是自大的话语,但是对萨斯而言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与正确的理由。
望着那双认真而显得比那颜色更深邃的眼眸,夏伊说不出心中那种沉重的感觉是什么,虽然他也有很多方法可以阻止城民与祭司们的追击,但他并不想要伤害那些人,所以他没有使用任何魔法进行攻击来阻止他们。
但他不想伤害任何人,被伤害的就是他自己,萨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攻击而不做任何事情,于是就变成萨斯主动接过攻击的工作。
「我不要你替我承担这种……」
「小夏,我不认为这是承担你的罪喔!就像你以前从来不认为这种事是在替我承担罪过吧?」萨斯笑得还是那样温柔沁脾。「做你该做的事情。」
既然决定要保护那孩子,那就该贯彻,而不是因为这样就放弃不是吗?
看着萨斯坚定的眼神,夏伊的眼泪也不由自主的滚落,他不顾他人目光地凑上前,在萨斯唇上快速落下一吻,「你自己小心……还有,不要伤害他们。
「卡撒塔鲁·蒙格拉——飞行!」他急急地喊着,带着塞耶往城门的方向飞去,因为那边离神殿最远,结界防护会比较弱一些。
看夏伊飞行了稍微一段距离之后,萨斯才回过头看着怒目瞪视他的众祭司与民众,已经来到离他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
第十二章
「不能让你们追过去呢!」萨斯笑得依旧那样温柔好看,对于眼前众人那充满指责意味的目光,早已经麻木。
「为什么你们要帮助那个瘟魔?!」莱尼难以理解的质问,明明这些天他们和其他祭司,都很努力的在帮忙照顾其他人、找寻瘟魔的线索,但在真正找到之后却不顾其他人的死活,而执意保护那孩子?
「莱尼,你不懂的的……不懂那种被人逼入绝境、不懂那种绝望,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被安插上罪名……」他也曾以为这个世界非黑即白,但直到自己遇上之后,才会明白这世界并不是这样单纯的归类就可以。
任何事情都存在着多面性,用不同的角度与立场,会有不一样的解答,那就像是没有唯一解的题目,存在着各种只要能够合理说出,那么就是正确的答案。
如果不是自己亲身遭遇,如果不是他成为那个被命运支配的人,而是别人成为那个预言的对象,或许他也是傻傻地跟着别人喊杀喊打,把预言里的人物当成邪恶的魔族。
但正因为他遇见了,他才能体会,这世界并没有那样的单纯,就像这个世界的颜色,不会只有黑与白,还存在着其他各种多变幻化的色彩。
「……我是不懂,因为发生在我们身上的就是这样不是吗?」莱尼可以从萨斯那历经沧桑的眼眸中,看出萨斯曾经遭遇过什么事,只是他无法体会,因为他们能体会到的是现在、发生在他们周遭的一切。
「你说的没错,但光明女神可是歌颂要平等尊重万物生命,就算塞耶流有瘟魔血统,你们的制裁也不过是发泄不是吗?」
「你和夏伊保护他的作法,只能称得上是对生命的小爱,对其他人来说却残酷的,我们相信艾蕾蒂芙不乐见这种事情发生。」
莱尼认真的回答,他还是觉得萨斯和夏伊不是坏人,这些天他们表现出来的态度不是作假,只是不巧的对于一件事的看法与态度,刚好跟他们相反而已。
「或许吧……但因为我和小夏都了解那样的感觉……那种被这个世界遗弃的感觉,所以我们没办法坐视不管。」即使过了那么漫长的岁月,那种感觉依然鲜明的存在着。
莱尼和其他人都觉得讶异不解,不明白他所说的被世界遗弃是什么样的感觉,但内心深处又好像有些了解。
「不懂吗?也对,现在的你们是不会懂得那种感觉。」萨斯淡淡的说着,但听在麦威尔城的人民耳中却无比刺耳。
「莱尼,少听这家伙罗嗦,总归一句,他保护瘟魔就是我们的敌人!」一个冲动的猎户举起手里的弓,二话不说地朝萨斯放箭。
「等等……别……」莱尼想阻止却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飞箭朝萨斯射去,而萨斯竟然也不闪不躲,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壁。」他举起手,像是阻挡什么地放在前方,在他发出的单音声落下瞬间,飞箭已经来到他手掌前,但他掌前却出现一片闪耀着美丽紫色光芒的透明墙壁,挡住那飞箭。
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那闪耀着美丽而神秘的紫色光芒的魔法之壁,毕竟谁也没看过紫色的魔法光芒,那不属于哪一个神只的代表光芒,他们甚至感应不出那是是属于何种属性的魔法力量。
「这……」莱尼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愣看着在这透明紫色光墙另一边的萨斯。
「小夏希望我不要伤害到你们,所以我也只能暂时这么做了……界!」萨斯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困扰。
随着他的声音再度落下,那原本只是一片薄壁状的光壁,突然高窜并往两旁延伸,像个圆筒般,将祭司与城民们包围在那片光壁之中,最后形成一个碗状盖住,这个紫色碗状光壁在原本祭司们所设下的结界内,但又互不冲突的存在着。
「萨斯,这是什么?」莱尼冲过来,却被那光墙挡着,虽然光墙并不像某些结界碰触到就会伤人,但就是穿透不过去,就像包围在整座麦威尔城外的结界一样,包围住神殿。
整个麦威尔城的圣光结界,是牺牲了十名高等祭司才有办法架设起来,但萨斯却轻轻松松,不费吹灰之力地施放出一个约莫圣光结界三分之一大小的奇怪结界?莱尼敲打着那紫色光墙,完全感应不出那是什么属性的魔法。
「就像你们在麦威尔城设下的结界一样的东西罢了。」萨斯笑笑地说着,但说到一半突然皱眉,看见五道身影不若常人,从半山腰处窜出,速度极快地直往另一端的城门奔驰而去,看上去就像在飞一样。
那是……萨斯还没来得及思考,方才那名想要刺杀塞耶的祭司呵呵地笑了起来。
「看来主祭司大人放出了那几名武祭司,他们应该是从秘道逃脱并追踪上去的吧?」乌利得意的笑道,但他的笑声只维持不到几秒就住口,因为他似乎隐约的看见那双柔和的紫眸变得浓稠紫红,让他微微地一个寒颤,可再凝神一望,那让他莫名寒颤的浓稠色彩却顿时消失,恢复原本的淡紫。
萨斯转身就奔驰下那道长长的山梯,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就像是用飞的一样,而萨斯也不在乎自己的速度是否异于常人……或者该说不像一个文弱吟游诗人该有的能力。
望着萨斯离去的背影,莱尼心中充满了疑惑,一个轻易设下不知名力量的结界、似乎是个强大的法师,但却又有着武者般速度的吟游诗人。
到底,萨斯是什么人?
夏伊抱着塞耶飞往城门口,而在他怀里的塞耶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但依然能够明白因为自己,夏伊和祭司哥哥、叔叔们有了争执,而且他们想要伤害他,就像刚刚那个叔叔一样,把刀子插到他肚子里,很痛、很痛。
那个叔叔刚刚说他是害死大家的人,死是指像奶奶一样……与街上那些不动也不和自己说话的大哥哥大姐姐一样吗?是他……害死大家的?奶奶也是吗?所以奶奶生他的气不跟他说话了?如果自己也死掉,是不是就连夏伊哥哥也看不到了?
年幼的塞耶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他不懂这些,可是他知道夏伊哥哥不怕他,是想要保护他的人……想到这里,塞耶就抓紧了夏伊的衣襟,瘦弱的身子也在颤抖着。
「法师,把人放下!」就在快到达城门的时候,五个白色人影突然将夏伊和塞耶团团包围住。
夏伊愕然的看着这几名穿着米白色祭司袍,但看起来又不太一样的男人,体格比起一般祭司要高壮上许多,与其说他们是祭司,还不如说是武者。
武者般的祭司——夏伊听过,有一些神殿会培养一些武祭司,好保护其他文官性质的祭司,必要时也会动手杀人,所以一般神殿平时大多不会让武祭司出现在常人面前。
夏伊搂紧了怀中年幼的孩子,戒慎地看着他们。
见夏伊没有将塞耶交出来的意愿,五位祭司也不再客气,动作火速地同时出手攻击夏伊。
夏伊没有魔杖,应该说他之前用的魔杖怎么都用不顺手,几柄克兰索导师想要送他的魔杖,他都用得很不习惯,有时候藉助魔杖还不如靠其他增幅魔法的法器还快一些,成为大魔法师等级的法师后,甚至很少用上那些增幅道具。
克兰索导师说他是天生的魔法师,但他想……那或许是留在他灵魂里的记忆所致,如果有用得顺手的魔杖,当然还是能够为他的魔法增幅……夏伊想起了「黑袍夏伊」的芬亚之杖,但立刻把那魔杖从脑海里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