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夏伊觉得自己还是不了解这个相处多日的伙伴。

那暧昧的气氛并未维持多久，两人就又继续忙着找寻相关资料，但屋内的凌乱减缓了他们的速度，两人只能专心的一边收拾一边找着他们要找的东西。

宁静的空间，沙沙的纸张声，夏伊虽然专心的找着东西，但思绪却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今天早晨那个梦。

那个梦中有着很多很多的书籍，自己翻阅着书的纸张沙沙声，还有那种充满古老纸张味道的感觉，即使已经清醒，那味道似乎还若有似无的萦绕于鼻端，仿佛在告诉他那不仅仅是一个梦境般。

梦境最后的少年有着一头闪闪发亮的金色头发，和一对紫色的眼眸，虽然记不起长相，但却让他不断地把那少年和萨斯牵连在一起。

那个梦境明明是他敢肯定绝对没遇过的事情，可是却又有一种莫名真实与怀念，仿佛他曾经经历过。

梦中那个少年在最后，也喊着自己「小夏」。

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他觉得那声小夏，和萨斯喊着自己时的语气声调都那样相似。

他摇摇头，觉得那大概是自己想太多的关系，继续低头专心整理那些资料。

第九章

终于在耗费了快一整天的时间之后，他们先把那些散乱的资料给整理排序好，打算将这些资料全数带回去再仔细找过。

他们把那些资料收进储物空间，往神殿的方向走回。

途中他们经过一间贩售服饰的店面，从外往内望去自然是一片凌乱，布料和衣服都散落一地，大部分值钱的东西也都被搜刮一空，只剩已经无法贩售的布料。

看着那些布料，夏伊想起一身破烂的塞耶，不由得驻足停下。

「小夏？」见他停下脚步，萨斯也跟着停下，疑惑地看着他凝望橱窗。

「塞耶身上还是那件衣服……或许给他换一件干净些的衣服会比较好吧？」夏伊低语着，转身推门而入，那门理所当然的没有锁上。

看着夏伊那理所当然顾及到那孩子、关心那孩子，萨斯心里头就冒出一阵发酸的泡液，当他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时，只能微微露出苦笑。

真是……跟一个孩子吃醋的自己，还真是难看哪！明明知道夏伊只是关心那孩子，但他还是很不喜欢夏伊去关心、在乎他以外的人。

总觉得自己的心在那时候也变得一样黑暗了……萨斯摸摸自己的心脏位置，叹了口气。自己一个大男人在跟一个孩子争宠，感觉实在可笑，而且夏伊也不明白他对他是抱持着什么样的情感吧？

不能再像那时候那样冲动，毕竟现在的小夏不是过去的小夏，对于现在的小夏而言，他们之间并没有那么深的羁绊，比起自己的感情该何去何从，对小夏而言如何成为白袍还比较重要。

他站在外面，看夏伊挑选了几件小孩子的衣服，然后还掏出几枚银币放进柜台的抽屉里，或许这里的店主已经不会回来，但如果有一天回来，至少那些为数不多的钱多少也能弥补。

夏伊的举动再次让萨斯想为他的温柔叹息。

而在夏伊的观念里，他不会平白无故的夺取他人物品，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是该有其等价交换的价值存在，就像他逃离那个家所拿的东西，或许在别人眼中是跟窃取可以画上等号的行为，但是对他而言那却是欧加尔家所加诸在他身上的伤害代价。

他不会因此而感到愧疚或罪恶，因为他很清楚，在那个奴隶就等于低贱的国家当中，如果不那么做，他最终只有死路一条，他不认为自己因为学了魔法就该死，他也相信神给予人们魔法绝对不是要贵族独占。

魔法应该是用来帮助更多人，而不是贵族才能学习并且用来炫耀的技能而已。

「小夏真是善良又贴心呢！让我都开始忌妒那些品尝到小夏温柔的人。」在夏伊走出来的时候，萨斯依然温和微笑着接过夏伊手里的东西，自然而然的说着，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人之语。

夏伊因为他的话而一顿，那略嫌白皙的脸上漾起一抹淡红。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夏伊不自在地咬着唇，但无法否认他因为萨斯这番话而心若擂鼓。

「我没有在胡说八道喔！」萨斯伸手轻抚过夏伊那泛红的脸颊，指尖显得那样温柔又暧昧。

夏伊望着萨斯那温柔看着自己的目光，比谁都要专注且火热，夏伊突然顿悟，萨斯并非在跟他开玩笑，只是怕他会害怕不想吓到他，才用那种像是玩笑的语气说着。

他明明就不是个多特别的人，比他好看的人比比皆是，这个人，为什么会对自己……夏伊怎么也想不明白。

而且自己是个男人、普通到不行的男人，更不是什么国色天香，一点都没有特别之处，再者男人会对男人……产生那样的情感吗？

虽然这样在心中自问，但他获得的答案是肯定的，而且也因为明白了萨斯对自己温柔的原因，心中浮现一股甜腻雀跃的感觉，毕竟他对萨斯……

突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在意，夏伊微微地瞠大双眼，凝望着萨斯的脸庞，那专注的目光反而让萨斯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几乎都要误会那是不是夏伊含情脉脉看着自己了，但他还是告诉自己不要妄想太多，免得期待越大失望也越大。

「回去神殿吧！搞不好塞耶那小家伙醒来已经哭着找人了。」萨斯的指尖离开了夏伊的脸庞，那顿然离去的温度，让夏伊心中沁染上几分失落。

算了，现在首要烦恼的不是自己的感情，而是该怎么帮助这个城镇才对。

反正……他们有的是时间，他相信，这个人也会一直一直的，陪伴在自己身边。

一回到神殿，小塞耶就如同萨斯所说的，含着眼泪扑进了夏伊怀中，然后紧黏着不放。

夏伊反射性地抬起头，果然看见萨斯用复杂的表情看着塞耶，看起来一副想要动手将塞耶从他身上扒开，但又不能就这样动手的表情，让他看了有点想笑。

虽然这么想似乎有些不道德，只是看着萨斯那种有话不能说的表情，就让他心中窃窃地笑着。

在想透萨斯为何对自己那样温柔之后，萨斯那隐约表现出的独占欲，反而让他心里像掺了蜜似的。

在这世界上，能有一个人如此在乎自己的存在，小心翼翼呵护着自己，重视自己，无论对方是男是女，总是让人高兴的。

不管你在哪里，只要回过头，我就在你身边。

他可以感觉得到萨斯说的那句诺言并非随口说说。

牵着小塞耶去清洗打理，换上那干净的新衣服，而不是一再缝补洗得薄透的衣服后，夏伊陪着他吃完饭，好不容易把人给哄睡了，他才拿着那些资料到外面去，打算跟萨斯研究该怎么找到那个带来一切灾难的瘟魔。

他到处转了转都没看到萨斯的影子，直到来到湖水边，才看见萨斯的身影。

正欲开口唤他，夏伊却发现站在湖水边的萨斯，手里正拿着一颗手掌心刚好可以握住的水晶球，嘴角勾起一抹有些感伤又怀念的表情，深情凝视着那颗水晶球。

而从他的位置可以隐约看见水晶球中似乎有个人影，那是类同于镜现魔法的魔法道具，可以显现出使用者过去曾经的记忆。

他突然想起萨斯曾说过的，曾想让某个人复活的话，一想起这件事，就莫名地刺痛了夏伊。

他可以感觉的出萨斯也常用那样的眼神望着自己，只是，当他发现萨斯也有可能用同样的眼神凝望着他人时，心中的忌妒就冉冉浮现。

从来就没想过，原来他也会有如此丑恶的心情，原本以为那是专属于自己的，但发现实则不然时，心里的刺痛便逐渐加深。

自己并不是那个唯一，就算那个人已经过世，却还是在萨斯心中占有相当大的分量吧？那么萨斯的那句承诺，到底能否像他所说的实现呢？

真的只要我回过头，你就会在我身旁吗？萨斯。

「萨斯。」他开口唤着，被他突如其来出现并呼唤的萨斯吓了一跳，手里的水晶球一个没拿稳，掉落在柔软的草皮上滚了好几圈，滚到夏伊脚尖前方。

「啊……」萨斯发出紧张的惊呼，但那颗水晶球看来似乎是没有半点破损，依然完好无缺。

一方面是好意、一方面是带着好奇的心——他想知道盘据在萨斯心头的除了自己还有谁，所以他伸手捡起那颗水晶球，状似无意地看了眼水晶球内的那抹影子。

或许他根本就不该看的，但当他看见水晶球内的影子时，整个人僵在原地，拿着那颗水晶球愣愣地看着，好半天无法从其中的身影挪开。

那个……是……

在他拿着水晶球发愣的时候，萨斯已经来到他面前，轻轻地拿走那颗水晶球。

他满心困惑愕然地顺着萨斯的手抬起头，看着萨斯脸上那略带苦恼却又不失宠溺的笑容，脑海一片空白。

在那颗水晶球里，确实有着一个供人睹物思人的身影存在，夏伊曾想过，会让萨斯想要将之复活的对象，是否为一个绝色美人，才能让他如此惦念不忘，或是说萨斯喜好的是一个同性，也有可能是一个俊美的青年或少年。

但他从没想过，会在那水晶球里看见自己……

不，不对，那不是他。

那是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青年罢了。

虽然和自己一样有着墨色的头发、翠绿的眼瞳、一袭融入夜色的黑衣袍，但水晶球里的青年有着自己所没有蓄过的长发，和苍白的面容。

很像自己、乍看之下连他自己都会觉得那是他，但那却不是他。

他没有那么苍白，也没有留过那么长的头发，或许他沉默又冷淡少言，但并不像水晶球里的那抹身影那样带着些许阴沉。

而且水晶球里的那个人影手中还拿着一柄他未曾见过的魔杖。

他……只是个替身吗？这个认知像闪电般打入他脑海，痛的他几乎要站不住，浑身也微微发颤起来。

「对你而言……我是什么？」夏伊颤抖地露出苦涩笑容，看着萨斯那错愕的表情，他没等萨斯回答便转身跑走。

他的步伐又快又急，但他若不赶快离开萨斯面前，他怕自己会因此而溃堤。

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指责萨斯什么，毕竟他们之间什么关系都还不是，萨斯虽然说过会永远在他身边，但不曾说过一字半句爱他这种话。

他只是……只是以为萨斯对自己有着不一样的情感，却没想到真相会令人如此难堪……他只是一个替身而已。

心，很痛，比当年被异母兄长鞭刑时还要疼痛上百倍。

好可笑，他才刚发现自己喜欢这个人，但这段感情还没来得及开始，就硬生生地被扼断了，而且更残忍的是得知自己不过是个替代品……

那份温柔不是给自己的，而是透过他看着别人，但他却真的以为那是在看着自己。

原来，只不过是自己自作多情罢了。

那些承诺原本要给予的对象，并不是自己吧？而是那个已经不在的人。

「小夏，等等！」萨斯快步地追上，抓住他的手腕。

夏伊直觉就想甩开那牢牢抓住自己的手，但却怎么也甩不掉手腕上那炙热的温度，这反而让他忍不住掉泪。

「小夏，听我解释好吗？」萨斯紧紧抓着他的手，他知道，如果就这样子放手，以后误会只会不断扩大加深，而夏伊也会离他越来越远。

「没什么好解释……而且也不关我的事吧？」夏伊开始试着推开萨斯在他心中占有的位置，想要封闭心中那扇门，只要不看不听，或许他就不会受伤了。

「如果你真的觉得和你无关，为什么你要哭呢？」萨斯抬起手轻轻地拂去夏伊脸上的泪珠，然后静静地说着，语气里还有着几分心疼。

「我……」因为萨斯的动作，夏伊才发现自己真的落下眼泪。

萨斯握住自己手腕的地方，灼热地像要焚烧他，烧痛了他的一切，但他却觉得如果能够就这样焚烧殆尽，或许他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如果能够说放弃就放弃该有多好……

「这只是汗水而已。」明知道这只是自欺欺人的理由，夏伊还是坚决不承认自己为了萨斯而伤心落泪。

「你喜欢我吧？小夏。」萨斯语气肯定的说着，但也戳中了夏伊的伤口。

他想要当作没这回事、将一切视而不见，但萨斯却不容许他这么做，执意地摊开他想要逃避面对的心情。

「那只是很普通对于朋友的喜欢。」夏伊不想承认自己傻傻的陷入其中，不想承认自己比想像中的还要喜欢萨斯。

「可是我喜欢你，小夏。」萨斯直白地说着，他原本也想要找个适当的时机告白，可他觉得依照现在的情况他若是不说出口，或许以后就再也没机会让夏伊相信他所说的一切。

「非常、非常的喜欢你。」萨斯将他紧紧收进怀中抱住他，一遍又一遍的呢喃着，非要他听见不可。

听见他的告白，夏伊只是露出惨淡的笑容，也在心里头嘲笑自己太傻，都知道自己只是被当成替身而已了，竟然还会因为萨斯的话而浮动着。

「你到现在……还想要自欺欺人吗？你明明就只是把我当成那个人的替身而已。」夏伊不懂萨斯为何可以如此残忍，他都已经知道事实了，萨斯却还说着那无法遮掩的谎言。

没办法相信那个喜欢到底有几分可信度，他现在甚至怀疑，萨斯对他的温柔和那诺言，究竟是不是对着他这个人，还是透过他在寻找那个水晶球里的男人的影子呢？

「小夏……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萨斯叹息着，他也想全盘告知夏伊所有的事实，但毕竟那些「事实」对于现在的小夏来说，只不过是一个遥远的传说故事。

甚至对夏伊来说那是个负面的故事，他实在不想冒险让夏伊在知道实情之后离开自己，他无法承受夏伊将自己从他的生命中割舍掉的可能。

「萨斯……我是我，不会变成你想要的那个人。」他想推开萨斯，但是怎么也推不开，只能双手撑在萨斯胸膛上，不甘心又怨怒地抬头瞪着他。

萨斯叹了口气，环搂着夏伊腰间的手，依然维持着牢紧但又不抓痛夏伊的力道，就是不放开夏伊。

「你不是替身，小夏……过去不是、现在不是、未来也不会是，因为水晶球里的那个人……是你。」思绪转了千百回，萨斯还是觉得没必要说出那个过去，除非夏伊自己想起前生的事情，否则他不想让现在的小夏去背负前世的伤痛，那些悲伤的记忆，只要他一个人承受就够了。

那回答让夏伊先是一愣，紧接着觉得荒唐不已。

萨斯为什么要说这种可笑的谎言，他应该知道，这种话他根本不可能会相信的不是吗？那水晶球里的人，像自己但却不是自己，这是他本人最清楚的。

「不要说这种荒诞的谎言好不好？」他不想对萨斯更失望，但萨斯却逼得他不得不如此觉得。

「我没有说谎，你听我解释完好吗？我会给你一个完整的解释。」萨斯看着他，露出有些哀伤的笑容。

看着他那种笑容，夏伊心里也不舍地隐隐作痛起来，但此刻的他一点都不想听萨斯的任何理由，他会觉得那一切都是谎言。

「不用了……没有什么好说的……」夏伊垂下眼眸，鼻头又盈起一阵酸意，「请你放开我。」

「小夏！」见他完全拒听自己的解释，萨斯苦恼又着急。

「萨斯……拜托你，不要让我觉得自己很可悲……」夏伊喃喃着。

萨斯一愣，手里失了力道，夏伊趁机推开他欲逃离，但没离萨斯多远，又被萨斯一把抓回，紧紧地锁在怀中。

「小夏小夏小夏……」萨斯从他背后抱住他，埋首在他肩窝处，不断的呢喃着，那力道就像是要将夏伊揉进他体内，永远都不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