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照常上课、照常迟到、照常受罚,一切都跟之前的生活没什么两样,然而这样的平静却让他感到很不对劲。
他当然知道他们的恋爱会谈得比一般人还要辛苦,不仅无法曝光,更不易得到别人的认同,而且对象还是校内赫赫有名的阎王索伦煌亚。
万一这事传出去,到时受害最深的人绝对不是自己而是他,索伦煌亚多年来在校内的努力及所建立的形象可能马上毁于一旦。
就因为这些可能会引发的后果,再加上他不想给喜欢的人添麻烦,所以即使在校内碰到索伦煌亚不管有多高兴他还是压抑住了,也不敢上前跟摆著一张严肃表情的索伦煌亚多说几句话,当然更不可能明目张胆地跑去高年级的教室或学生会里招人侧目、引人疑窦。
在向来主张长幼有序的耶曼德鲁高校里,学长跟学弟之间都有著不逾越分际的默契。
除非必要或有重要大事情需要通知,否则一般低年级的学生鲜少到高年级的校区,以免招来学长与学姐们关爱的目光。
耶曼德鲁高校的制服是由一位留法的名设计师所设计,男生是线条简单、款式大方的白色上衣搭配黑色细长线条的长裤,女生则是同款式白色上衣搭配红色的斜格子裙。
而年级的区别是依领带上的颜色来分,偏灰色的是低年级、黑蓝色的则是高年级。
因而,每当有误闯高年级校区的学弟学妹,总是轻易地引来许多好奇的注视目光。
光是跑到高年级的校区就能引起一场不小的骚动了,野羽烈不敢想像要是他们知道他要找的人是索伦煌亚,又会掀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
也就是说,这两个多星期来除了他迟到那三次得以见到索伦煌亚之外,连说话的机会都少得可怜,更甭提约会了。
他不是不体谅身为委员长的索伦煌亚有多忙,可是再怎么忙,也不至于连跟他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吧?
不管怎么看、怎么想,野羽烈都不觉得这会是一对正在交往的情侣会发生的情况。
奇迹果然不会平白无故就发生的。
想也知道,索伦煌亚那家伙怎么可能会真的答应跟他交往呢?他竟天真的将他的玩笑话当真。
感觉胸口开始隐隐作痛,有股酸楚冲上鼻头让他有种想哭的冲动,可是他不想在同学面前做出如此丢脸的举动。
原本就是不可能实现的梦,又怎能妄想会成真?
明知道如此,他却又无法不难过,可是他其实也没什么好伤心的不是吗?
他们从没在一起过,既然没谈过恋爱又哪儿来的失恋呢?
人家不是常说初恋是最难长久的吗?虽然是不是真的他不知道,不过,他的初恋的确相当短暂。
正当野羽烈想得出神,有位同学突然打断他的思绪。
“咦?你这回真的考得这么差呀!”他没想到随口揶揄的玩笑话竟也会说中,或许待会儿该去买张乐透试试运气。
“不过,话说回来,烈你这阵子老是魂不守舍的,该不会是交了女朋友,整天忙著约会才考这么差吧?”
“真是的,交了女友就什么都不管了,真是重色轻友的家伙。”
“我想对方一定会是个超级大美女吧,烈,你改天一定要介绍给我们认识一下。”同学重重地拍了野羽烈的肩膀几下,带点强迫的意味。
虽是个男生,野羽烈的长相却相当清丽,想当然耳喜欢他的人也不少,且跟他告白的非但男女都有,甚至不乏有一些让人怦然心动的美少女。
然而这种事对野羽烈来说,绝对称不上是一件值得高兴的好事,若说是困扰倒是一点也不为过。
像是没瞧见野羽烈的眉头已快皱成一团,大伙儿依旧讨论得如火如茶,一点也不管当事人内心是啥感受。
“是哪所学校的……该不会是我们学校A班的校花吧?”
此话一出,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在野羽烈身上,完全没想到从头至尾这些无中生有的话,都是他们自己所想出来的。
“一定是的啦!昨天我还看到烈跟A班那个枝花站在走廊不知在聊些什么,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同学又哀怨地瞪了野羽烈一眼。
“可恶,被捷足先登了啦!”一位暗恋校花许久的同学,有些忿忿不平地道。
发现眼前这群同学不但越说越离谱,自己更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个女朋友时,野羽烈实在是哭笑不得。
他叹了一口气,不想再无端招人白眼,于是语带无奈地更正这严重的误会。
“拜托,你们到底是说完了没,我根本就没有交什么女朋友好不好!”
“什么?那你于嘛不早一点把话说清楚,害我们还在那儿猜老半天。”这位同学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不想花时间继续讨论这些没营养的话题,野羽烈迅速将桌上的课本收一收,站起身转身欲走。
“喂,你真的不和我们去?”高源肇不死心的说著。
“下次吧!我今天和凛绍枫约好了。”野羽烈挥挥手跟他们道别。
考究试后适度的玩乐,不但可以消除压力也可以提振精神,野羽烈当然知道高源肇找自己出去玩的用意,不过他此刻真的没有那个心情。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
原本他是因为野羽烈心清低落才提议要去玩,孰知他竟早已跟别人约好了,真是没良心啊!
见野羽烈并不打算和他们去了,一群人便又将话重新绕回刚才的话题上头,并热烈地讨论接下来的去处。
3
走在陌生的街道上,野羽烈看著手中的小纸条,徘徊张望了好一会儿,最后才在一栋建筑物前停了下来。
挥汗如雨的他不禁低喃地抱怨道:“这说什么很近?就知道凛绍枫那家伙说的话不可信!”
离开学校之后,他坐了将近半小时的公车,又顶著烈阳在柏油路上走了十几分钟,好不容易才终于找著这个地方。
感谢上帝!阿门。
抬头望了望高高在上的艳阳,他煽了煽手,企图赶走些许热意。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今年的气温比以往要来得热上许多,连迎面吹来的风都夹带炙热的温度。
拭去额头上的汗水,野羽烈在心里不断地抱怨著:热、很热、真的快热死人了啦!
今天是耶曼德鲁高校为期一星期的期中考最后一天考试,在考完最后一科后,面对接连下来美好的星期假日,每个学生莫不把握这难得的机会尽情玩乐。而野羽烈之所以放弃同学们的邀约,选择在大热天走在这条街道上,实在也不是他愿意的。
唉!一切说来话长。
话说昨天刚考完他最不拿手的数学后,没多久他就被数学老师叫去精神训活。
不知老天是特别关照他还是恶意捉弄他,他们的数学老师可是学校里出了名最严格、最优秀的明星教师:只是名师出高徒这点,在他身上却得到了完全相反的印证,可想而知教他的人不知有多气馁呢!
尽管没有特别去注意时间,他也可以从双腿发酸的程度知道老师已经训了快一个钟头,瞧数学老师说得口乾舌燥、气喘吁吁,一股歉意从心头油然而生,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考这么差丢老师的脸。
终于,数学老师这场漫长的训话在历时一个小时十五分钟后结束了,就在他庆幸的同时,一旁的班导却突然叫住他,要他明天考完试后别顾著玩,要乖乖跟凛绍枫讨教,补救自己的算数能力。
班导并一脸欣慰地告诉他,凛绍枫不愿看著他濒临被当的危险,因此非常热心的主动说要帮他复习功课,希望他下次可以考出好成绩。
说真的,他虽有点意外却也满感动的,对学生而言没什么比放假更让人高兴的了,特别又是在刚考完试的时候。
而凛绍枫竟然愿意把美好的假日浪费在他身上,真是让他感到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惊讶。
以同班二年来他对凛绍枫的了解与认知,这还真是一桩有如天方夜谭般的怪事呢!
野羽烈拧眉深思,莫非……这是天灾异相的前兆。
他不禁摇摇头,天气已经够热了,他实在不想再多想些有的没的,想得自己晕头转向的又没啥好处。
不过这栋房子的地点还真偏僻,他找得都快中暑了才发现目的地。
还跟他说什么走没几步就到了!
原本他是打算考完试后跟凛绍枫一起走的,反正不管早去还是晚会都得去,倒不如一起走,省得他还要找路。
岂知,人算不如天算。
凛绍枫那家伙竟然说他临时还有事得跟黑泽武先走,要他先到他家来等,不等他反应就递了一张纸条给他,然后转身走掉了,连给他开口说-个字的时间都没有,才会害他找得如此辛苦。
而且,凛绍枫那个趁火打劫的黑心鬼还跟他收了一千元的“跑路费”。
听清楚,是一千元不是一百元耶!他乾脆去抢银行算了。
现在他钱交了、人也来了。既然不可能把钱要回来,当然没有白白送钱给他花的道理。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更没有不劳而获的事。
下定决心后,野羽烈走向前伸手按下门铃。
眼前充满日本明治时期风格的建筑物给人一种庄严宏伟的感觉,设计虽有些老旧,但每一个细节都环环相拙顾虑周到,且有种复古稳重的典雅感。
没想到在东京这个地方现在还能看到这种古色古香的建筑,还真是教他大开眼界了。
在暗自赞叹的同时,野羽烈的心底突地出现几朵不解与好奇的疑云,隐约中他就察觉到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不凡风采、有如贵公子般的凛绍枫家世必定不错。
只是……不知怎地,他就是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感觉怪怪的。
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他就是觉得凛绍枫身上所散发出的气质跟这间房子极不搭调。
说得更明白一点,就是他并不认为凛绍枫是住在这儿。
仰望眼前这栋独树一帜的传统日式风格房屋,一个不经意的人影蓦地跃入他的脑海中,想不通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想起那个人:不过若是说这是那个人所住的地方,说不定他还比较相信呢。
凛绍枫那家伙总不会连自己家的地址都会搞错吧?
喀的一声,蓦地传来的开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轻轻敲了下头,他不禁暗骂自己老爱胡思乱想。
不管怎么样,他想没有人会笨到连自己家的地址都写错,况且凛绍枫那个聪明的家伙可是一点都不笨耶!
所以,自己应该不会弄错才是。
快速地再瞄了手中的地址一眼,确定无误后,野羽烈放心的抬起头来。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由于惊吓过度,野羽烈张大了嘴巴,未竟的话却像是哽在喉咙一样,怎么也吐不出来,只说出一个字后便很自动地消音。
他没想到方才跃上脑海的人影,会这么突然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该不会是在作梦吧?
“进来。”仿佛没瞧见野羽烈的反应,索伦煌亚毫不意外他的到来,他面无表情的淡淡说道。
野羽烈呆愣地点了下头,本想问为什么他会出现在凛绍枫家里,却因他冷淡的表情又将话塞回肚子里。
无法问出口,或者该说他没有那个权利这么问吧!人家想去哪儿根本没必要跟他说不是吗?
索伦煌亚一直带著野羽烈进到玄关。
不晓得是心不在焉或是野羽烈跟凛家的地板八字不合,他前脚才踏入门口不到半步,就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绊著,眼看就要与地板来段难分难舍的近距离亲密接触——
“啊!”他不由得叫出声音来。
见状,索伦煌亚立即伸手去拉住他的手臂。
野羽烈的动作硬是快了一拍,索伦煌亚不但救人不成,反倒被野羽烈反射性的一抓,当场跟他一起摔倒在地毯上。
意外的,野羽烈并没有感受到预料中会有的疼痛,连那原本看似很硬、很讨他厌的地板,非但不硬,躺起来还挺舒适、挺柔软的,这上面铺的地毯质料还真是好呀!
有钱人家的地毯果然与众不同。
尽管心底隐约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沉醉在这股温暖感受的野羽烈却懒得去多加思忖。
当然,他更没注意到一直被他压在身下动弹不得的索伦煌亚,若不是他反应迟钝,他八成方才就被撞昏了头吧!
野羽烈到现在为止还是躺得舒舒服服,压根儿没想到自己之所以安然无恙的原因,是来自身下的人形救生垫——索伦煌亚。
“哎呀,两位真是欲火焚身迫不及待耶!”
一声口哨声刺耳的从门口传来。
“大白天的就在门口亲热拥抱起来,认识你们这么久,没想到两位不但热情开放,还不避讳的公开让人参观呢!但是,门外风大两位可得小心注意点,千万不要著凉感冒以兔乐极生悲喔。”
不知何时蹲在一旁看戏的凛绍枫给予非常贴心的意见后,就从容洒脱地站起来、伸伸懒腰打算走人。
“啊!”
这下子就算野羽烈神经再大条、反应再迟钝,也不得不正视眼前的状况了。
很不愿意的、极不相信的,野羽烈有些僵硬的把视线往身下一瞟。
呃……这不会是真的吧?
要不是所受到的冲击太大,被吓了一大跳的野羽烈肯定会不顾一切的大叫出声。
前几秒,他还在赞叹这有钱人家的房子不但摆设装潢漂亮,地毯躺起来更是又软又柔的,舒适感简直跟沙发没什么两样。
哪知,他现在躺卧的根本不是地毯,那舒服的靠垫当然也不是什么沙发啦。
而是——噢……
眼前的这副景象,不管他怎么看都觉得很暧昧。
他不但把索伦煌亚强压在身下,还大剌剌的把人家的胸膛当枕头躺,最让他脸红的是,他的手竟然还勾在他的脖子上。
一阵羞赧的热潮袭上他全身,虽然看不见,但野羽烈敢打赌自己现在肯定脸红得无法见人了。
他该怎么跟凛绍枫解释事情并不是他所看到的那样?又该怎么跟索伦煌亚道歉呢?
果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既然这儿已经没我们的事了,我跟武就先走罗!”凛绍枫好整以暇地笑著说道。
该帮的忙都帮了,他自然没必要还死赖在“别人家”不走,坏人家的好事可不是他会做的事,况且他也没兴趣和黑泽武留下来当电灯泡,接下来的事就得靠他们自己啦!
“等等,你不是说要帮我的吗?”
脑袋瓜里堆满了一堆问号,还没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野羽烈急忙叫住走出门口的背影,生怕凛绍枫忘记了。
这里不是他家吗?他要走去哪里呀?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他不会真的想丢下他拍拍屁股走人吧?
开什么玩笑!他可是花了快一个小时才找到他家来,而且已经付了一千元的现金给他耶!
可恶!这小子该不会是拿了钱想开溜吧?
“他帮啦!”
凛绍枫回头指了指仍被野羽烈压在身下的索伦煌亚,笑容满面的据实告之后,就关上门离开了。
野羽烈听得一头雾水,茫然的望著被关上的大门,心情益发郁闷起来,直觉自己被坑了。
呜……他的千元大钞!
“你想压在我身上思念他多久?”
将野羽烈所有的反应都看在眼里的索伦煌亚,幽深的黑眸透出一丝不悦,犀利如刀的目光直挺挺地落在他身上。
透过那冰冷冷的声音,野羽烈感受到一个事实——索伦煌亚在生气。
这也难怪,突然被人压在身下充当救生垫任谁都会生气,何况他撞得那么大力却没感觉到丝毫痛楚,可想而知这些疼痛全由他代受了。
烧著一张火红的脸,野羽烈连忙从他身上爬起来,嗫嚅地道:“对不起。”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将头压得低低的,生怕看到那张生气的脸。
“你……”到底在怕些什么?索伦煌亚忍住想对他大吼的怒气,他蹙紧俊挺的眉宇命令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