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沙 上————涂鸦
涂鸦  发于:2010年09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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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勤一字一句清楚分析的事实将那个人溃击得根本无话可回。

一个大男人,却被吓到连手都快拿不稳相机,慌乱地再次出声:“少、少……”

“嗯?”

他吞咽着口水,“蒋、蒋先生,我可以解释的,我只是……”

“我不喜欢听废话。”沉稳淡静的声音这么简短地打断了他。

那个人眼睛瞠大,忽而转看向镜子里的我……眼底的那抹仓皇无助,是……求救吗?

为什么?为什么要向我求救?

我根本束手无策,对于蒋勤冷静的失控。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慢慢地走了过去,我将手轻轻放在蒋勤伸出的那只手背上。

那未张显的,臂上贲张绷紧的肌理却清楚透露了蒋勤现在的情绪。

我没真正看过他生气,生活中他几乎不生气,却从来也没人能够完整定义他的脾气或个性,就是我也不敢肯定……

手覆在温热的肌肤上,我的掌心仍然一片冰凉。

“蒋勤……我想回去了。”

他转头看向我,手却没有离开那个人

舔了舔干涩的唇,我把手挤进他放在裤袋里的那只手里,努力贴近他掌心,牢牢地握紧。

“我们回去了好不好?”

我该怎么做,这一切才能维持住原有的平衡。

第二十五章

门刚被踢上,密实的吻即落了下来,整个人跟着被举空抱起往房内走去。

蒋勤的吻快而用力,好像在掠夺,几乎没有缝隙,我迟顿且困难地努力跟着他的速度,几乎不能喘息,被放到床上时的力道却温柔地,还能听得到他的叹息。

“……蒋勤?”

“先不要说话。”

蒋勤衣服也没褪,直接覆了上来,双手扯拉着我的裤子,欺抵在唇上的吻几乎将我压入柔软的床面内。

退开后,两个人一时都气喘难平,蒋勤拉开了点距离,眼瞳在我脸上来回游移,然后看着我,低声说:“……会很痛。”

拨开他额间散落下来的发丝,我望进那双幽暗却仍深藏着柔软的眼底,无声地点了点头。

蒋勤是皱着眉头吻过来的,一点迫切,一些疼惜,还有很多很多的、像是没办法隐忍的躁动……双手扳开了我的大腿。

──瞬间就将自己长驱直入全送进来的贯穿,仍是让我不住痛得弓起背,连声音都窒息,喊不太出来。

手死死抓着他的肩膀,指尖几乎陷入他的肌肤内──未做足湿润的紧密与干涩让我们同时逸出了一声闷哼,蒋勤的额头抵着我的,闭着眼,眉宇压得很低,喉头紧缩。

我难放松,被紧绞住的他想必也并不好过。

然而在我们都同样难受、颤抖喘息的时候,伸出手,用掌心替我细细安抚绷直而不停抖瑟地腰背的,依旧是蒋勤。力道轻柔的……像怕碎一样……

愣然失神的睁开眼与他对望,蒋勤额间沁着薄汗,深锁着眉头,眼里都是深沉的压抑;那一刻,我再也控制不了,紧紧抱住了他,无声失啜,将绷了一整天的情绪全在他耳边宣溃了出来。

“蒋勤……”

指腹用力拭着我的眼角,蒋勤的吻牢密地贴占,停在深处的热度开始律动,撞击的力道越来越凶狠,一遍遍的索求悍然而未歇。

只记得,在陷入昏厥以前,不停的,不停的叫着他的名字。

你一直在失速,什么时候,你才能够安心的停下来……

※ ※ ※

那个男人离开前被要求,要将这两个多月以来,所有拍到的照片全数奉还,不然他很有可能会因为侵犯隐私权而被诉诸法律途径。

他好像明白蒋勤可能会怎么整他,当下就先把相机的那卷底片给了蒋勤。

他畏惧蒋勤……他在怕什么?他一个大男人,尽管很瘦弱,也不是没有力气跟当时只用一只手箝制他的蒋勤相抗衡吧?是因为自知理亏所以不敢言吗?

如果他只是单纯徵信社的人、或是谁也好,都应该跟蒋勤没有交集才是;那么他在怕什么?

一般人刚接触到蒋勤,是不可能无端感觉到害怕才对,纵使当时是在那种情况下──回想起来,那个男人,大概从一开始就很慌张了……因为蒋勤人也在那里吗?

……他认识蒋勤吗?当时,他想讲的是什么?少……这个字的后面是什么?

蒋勤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他截断了他的话,他似乎不想听到完整的词,而他也不打算让他解释他的动机。

如果他真的是徵信社的人,那他为什么要跟着我?又拍下我跟蒋勤的照片?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在说梦话吗?”

昏沈的动了下,感觉到四周还微热的水开始缓缓流掉,一只手在我额间探了探,然后将我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蒋勤。”

“嗯?”

“你是谁?”

“小笨蛋,竟然又问我这种问题……连在梦里也开始胡思乱想吗。”他亲了亲我。

“你说我是谁?”

“蒋勤。”我的蒋勤。我没有犹豫。

“你也知道答案的不是吗。”他温柔的。

被放到椅子上,仔细地擦净身上的水迹,穿好睡衣,再被抱回到床上,我静静地睁开眼,看着那个男人走进走出,只觉得,恍惚。

“蒋勤。”

“嗯?”

“我发现,我对你并不了解……”闭上眼睛,我捂着不停散发着热度的额头,有点疲惫地转向趴着,将脸埋进枕头里磨蹭,找着冰凉的触感。

知道那个人已迅速来到我身旁的位置坐下,手背从颈侧开始探温,然后是脸颊,接着像要更确定似的,双手一起熨贴着我的脸,连额头也被他靠住。

“果然开始发烧了。”

拉住他欲起身的手,他的温度比我的低,好像冰冰凉凉,握着握着,放到脸边贴好,我就不想放手了,任由模糊视线之间,他继续忧压着眉梢。

“你的喜好、生日,你喜欢的颜色,爱吃的食物,不爱吃的……我都知道。可是其他的……你的事,你家里的事……你,你从来没说过……”

我停下来,喘了喘。

“我现在才发现,我对你不了解……根本不了解……”

“意乔,别说了,你在发烧。”

“蒋勤,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没有。”

“真、真的吗……你不要骗我,我知道你不会对我说谎……”脑海中一片烧糊,我勉强睁开眼看他。

“真的没有。相信我。”他好像妥协了,滑进来棉被里用自己的体温把我抱好,让我枕在他肩窝里。

“乖,你先不要说话,等你醒来,烧退了,我再告诉你你想知道的,好不好?”

“……你不可以骗我……”

“不会的。”

“不要骗我……”

逐渐溃散的沉沉意识里,只依稀听见那个人低澈的声音,轻柔地,却蕴含着我所知道最真实的重量,贴在我耳边呢喃:

“宝贝,在我心里只有你是重要的……”

※ ※ ※

我醒来之后,蒋勤没有即刻回答我,那些我想知道的。

他只是说,要带我去见一个人。

我问是谁?他但笑不说明,侧颜有丝恬柔的沉静,手过来握着我的。

“不要紧张。见个面而已。”

到底是谁?我莫名有些惶惶。

抵达目的地前,我问他,关于我的另外那些问题呢?

蒋勤单手操纵着方向盘,眼睛注视着前方,淡淡地,像是莫可奈何:“意乔,我没想过要瞒你什么,不主动提及是因为我觉得那些事不重要,不值得与你分享。”

不值得?我对这三个字有一瞬间的懵然,不懂他这三个字的意思,我也只是有些执拗的,想多了解关于他的事。

“就算是这样我也想知道。”我说。

他笑了,“好。你真的想知道,我会全都告诉你。”

车子在一间典雅的咖啡馆前停了下来。

下车前,蒋勤看着我深呼吸的举动笑了出来,手温柔地揉了揉我的头。

“准备好了吗?”

我看着他,头机械式的点了点。而大概是我那像要远赴战场的表情逗乐了他,他看了我一会,眼底明明亮亮的,唇角深的,有着不明显的笑意,不知道载藏了什么……我心跳得更快。

他靠过来把我按进怀里抱了一会,就在我逐渐放松下来时,他忽然抵在我耳后低声说:

“不要怕。我在你身边。”

我愣愣地看着他转身打开车门。

这话怎么有点耳熟,他是不是什么时候也这样说过?

……什么意思?我只是有点未知的紧张与不安,那是因为他神秘不语的样子成功地达到了这个目的。可是,为什么我要感到害怕……?

蒋勤很自然的牵起我的手。走进馆内的时候,我忽然有种熟悉感。

脑子内混乱的思索着,人已被带到一张桌前停了下来。蒋勤的身影稍稍挡住了我,只听见他的声音,清朗柔沉的。

“妈,抱歉我们来晚了。”

我在他身后,失神的,一阵恍怔。

“没事,我也刚到不久。”文婉和气的女人声,柔柔地应道。

蒋勤的母亲……?

“妈,这是意乔。”

蒋勤轻轻把我拉向前。我抬起头,迎上了对面的女人。

她对我露出一抹温善有礼的微笑。

我一直都知道的,她跟我的母亲,同样有着一颗柔软的心地。

彩姨。

※ ※ ※

窗外一片蔚蓝。

那是,快要五月的天空吧,气温浓烈地闷热起来。

我的心,就要失去方向,渐渐的凉了。

胃不停的抽搐。

我已经很久没这么胃痛过了。与他在一起后,我很少压抑,有他的照料,我几乎没有胃痛的机会。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这短短几十分钟的会面。也不知道自己脸上有什么表情,是否在蒋勤的熟知下泄漏了什么。

只记得四肢发冷,指尖冰凉的颤栗,心脏仓皇的速度。

还有蒋勤转头过来时、那没有犹豫也没有防备的关心。

当他双手捧起我的脸,亲腻地抵着额头,毫不避讳地轻声问我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的时候,我根本动都不敢动,也不敢看向彩姨。

听着他们母子闲话家常,我彷佛被自己放空的人偶,用耳朵听着,勉强用心力去注意着,思绪却空空洞洞,无端僵硬着灵魂。

偶尔我会回答,在他们将目光放到我身上的时候,机械般的牵着唇部,努力要自己挤出声音。

我试图维持着冷静。我只是……没办法像彩姨一样,如常自若的态度,演出这场暂时不说穿的戏码。

彩姨的笑就如同她和蔼婉约的性子一般,优雅而恬静;我想,蒋勤温缓平和的那一面大概就是遗传自彩姨吧。他们抿起嘴唇时有相似的角度,眉间也有同样浅薄的神韵。

蒋勤自然地畅谈生活中的事,里头也有我……彩姨时而以无可奈何的表情瞋着蒋勤,看得出来母子感情亲近和睦……不然,不会那么坦然与儿子的同性恋人见面。

这个事实让我有点恍惚,情绪更加混乱。

蒋勤没有将我晾在一边,有时会摸摸我的头,几次我曾悄悄打量他。

一直到我们道别离去,我才真正确定,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突然变得复杂的关系。

离开的时候,蒋勤同样牵着我的手,我犹豫挣扎的,还是回过头了。

彩姨也望着我们的方向,微压着眉宇有些放空的样子,发现我的目光后,她完整地抬起脸,有缕浅得不像无奈的清淡包容,在她温柔眼底轻轻泛开,尔后对我逸出了一抹笑。

而我知道,我们都非同样的释然。

※ ※ ※

坐在蒋勤的车里,我还是恍惚的,像是经历过梦一场,醒来时发现自己满头大汗,心脏剧烈跳动,无法喘气,连背都沁湿。

太快速的梦境……来得没有预兆,内容演绎得令我完全措手不及。

蒋勤发动车子,替兀自发呆的我拉好安全带。

他什么都没有先开口。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我的不对,我希望没有。

我不敢想,当他知道了又会怎么想?母亲再婚的对象竟然是自己恋人的父亲?天底下还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行驶了一会,我头靠着窗按了按太阳穴,闭了闭眼,竭力稳住心绪,好久才找到了声音:“我,我以为你母亲……”

蒋勤微侧着脸,稍扬眉,“嗯?”

我吸了口气,斟酌着我所以为的该怎么说:“一开始听你说,我以……以为你母亲人已经……”

“不在了?”他知道我意思了,挑眉笑着接口,见我困难地点了下头,他也点了点头,说:

“小时候我也曾经一度以为世上已经没这个人。”

呼吸稍稍一窒,我不得不转头看他。他眼睛直视着前方,我想从他温和的脸上找出一点什么,他只是一惯的沉静。

“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离开我了,最初有几年我对母亲这两个字没什么印象,以为我跟其他小孩不一样,没有母亲,一直到有一年她忽然出现。”他笑了下,很平常的那种。

“我才知道,原来我跟其他人一样也有母亲。”

我胸口一阵痉挛。我没办法想像……幼年的他是怎么说服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又是怎么接受,忽然出现母亲这号人物的存在;而在那之后,又如何用温柔安慰、看待我的失去。

“当时你几岁?”

蒋勤想了想,“九岁,然后是开始叛逆的十二岁。”

“你才十二岁就搞叛逆了?”我试图让话题轻松点。

他十二岁的时候……我才三岁,还无忧的腻在她怀里,做着数星星的梦。来到蒋勤经历过的十二岁的时候,我对母亲这个词与他不同的,是充满着复杂的憧憬与悲伤。

他未作正面回答,耸了下肩,一副无辜,继续以着稀松平常的语气简单描说着母亲每三年都会出现一次的事,接着忽然伸出手,温柔地拍了拍我的头。

“小傻瓜,怎么那个表情?以为我难过了?”

“难道不会?”三年才见母亲一次,这是什么样的亲子关系?

蒋勤摇头,毫不犹豫地轻松挑起眉宇,“到现在为止,连哭过的次数都算得出来。”

那表情我看得出来,他没有任何的掩饰。

“难过的话……有过一次。”他转头看我一眼,眸底里像是怀念的暖意,那么样深眷的温柔。

“印象深刻。到现在都还记得那种心脏突然疼痛的感觉……”

他笑了下,颊边漾出一洼浅浅的小窝,少有的腼腆。就好像,他终于发现有件能让他感到在乎的事。

“那应该是我第一次真正知道什么是难过。”

我垂下眼,注意力都在他清淡的童年上了。

我无法想像,一个孩子比别人都要提早来到大人的世界,让自己像个小大人似的……不对,就算是一个大人,一样也会悲伤会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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