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担心么?”我顺手掩上门,发问。实在是很好奇,端木杨神经大条到无视情况紧急他正身处危险境地么?
“担心?”
“在叛军领地,身为当朝皇帝的你,随时都有可能被扣押。真被抓住了,要么直接杀了泄愤,要么留着当做人质与朝廷交涉,最后还是难有好下场。”我刻意在语气中加了些许恐吓的成分,顿了顿,“你就不担心,你真的会遭此祸端么?!”
“……”端木杨脸上神色变得耐人寻味,本来瞪着我的目光也收了回去,换成了垂目望地,“那种东西,有什么好担心的啊!”
语气中难见的低迷泄露了声音主人的口是心非。
正当我诧异于某人的低迷之时,某人更加难见的快速起身离开,只撂下一句“我先走了!”,风一般刮了出去。
其速度之快让我咋舌呆怔了好长时间。
我瞠目结舌。
没想到那一番话竟有奇效,早知如此,我早该用上这招的吧。也就不用成天为了顾忌端木杨而与李君竹等人商量都小心翼翼。
李君竹踌躇着开了口:“流风……以后还是离端木杨远些的好。”
“你也这么说?!”转眼而逝的暴戾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是出自我之口,唯一能确定的是,李君竹的这句话,狠狠刺激了我,而我甚至连原因都不清楚。
李君竹一怔,“……我收回。”
我反倒被李君竹的迅速改口弄得一怔,奈何实在不好接口,于是干脆沉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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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越办事确实很有效率,傍晚时分,我已经在返京的路上了。在城门关闭之前,抛弃了马车,三人三骑轻装上路。
在清县的这期间,容月墨不止一次找过我,多数是带来欧阳老爹转达的消息。甚至大有软禁我的趋势,所以我才逼不得已早点离开。我估摸着若非索拉人在万县,我所遇到的麻烦会更多。
起义军势力日益壮大,早已失去了洪灾的农民起义性质,而改为了永王遗留势力的造反,俨然有着大规模造反的趋向。一时间朝廷人心惶惶,永王爷未被清理的旧部蠢蠢欲动,意欲重投旧主。端木杨终于在现况近一步恶化前回了宫,上朝,下达了一系列策略后,朝廷开始大举镇压此次叛乱。命令各处关卡守住城门,绝不让给叛军一城一池,并且着手反攻,夺回已被占领的城池。
而永王遗孤的名号在我到达京城的第二天传了出去,彼时我暂居在霓裳苑,欧阳府自然是不能回去。欧阳流风的身份被揭穿后,我甚至都不能再出门,惟恐被人看见叛军少主在京城晃悠。严谦等人虽然打的是欧阳流风的名义,也不知是从哪里找来的替身暂且顶替我。所以现在的局势是,无论是朝廷还是叛军,全部都在寻找我的下落。
我个人倒成了蜗居在霓裳苑风花雪月的懒人了,隔岸观火坐看两边斗个你死我活与我无关。来到这个世界这么长时间,现在才算是懒回家了。
『迟早会牵涉到你的。』看不得我悠闲,难得现身的欧阳流风冷嘲,『你并不能置身此事之外。』
『这样不好么?』我喝了口浮华酿,『我以为,这样就够了。』
『不,』我可以感受到欧阳流风在摇头,『该发生的事情是无法避免的。况且……你还没完成我的愿望。』
我明显感觉到额际的十字路口具象化:『你都不曾同我说过你愿望是什么,叫我如何去替你完成?!』
『我的愿望……我的愿望就是……』
“主上!”门嘭地被撞开,青芮神色惊慌冲了进来,“不好了!主上,官府来搜查,请主上赶快躲避!”
第五十章 相信与否(补全)
“请问你能不能放开我?!”我翻着白眼,手上用劲还是挣脱不开。
铁钳般的手钳住我的手腕不放,只感觉阵阵疼痛针刺般传到神经中枢,体内不由自主涌过热流,将将接近手腕却被欧阳流风厉声制止:『不行!不能反抗!』
热流消失不见,痛感回到身体。
我磨牙怒指,你没感觉你当然能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总不能强求我忍着不发作吧?!
腕上的力道紧了紧,我疼得呲牙。真是,也不见之前自己怎么得罪过他,害得他公报私仇借机报复,也不顾着些往日情分!
“喂,我说你啊!”瞪着凤眼的某人让我看着很是带了几分搞笑,明明知道和他自己性情不符,却还是固执的摆出这么副“凶狠”的表情来,“你到底跑这里来做什么的?”
大清早的跑来牢房,不管周围环境的脏乱,只给了我时间说了声“哟,好久不见”就紧紧扣住我的手腕不放,总归不会只是为了与我大眼瞪小眼吧?!
端木杨力道松了分,我顿时懒散下来,拖着他寻了个角落——当然干净不到哪里——坐下了。端木杨别扭的随着我的动作而动作,笨拙地在我身边半屈膝坐下。
呵……
心情莫名其妙有了几分好转,于是靠在墙上闭目养神假寐。总归端木杨不会特地跑这牢里对我不利,况且……对于端木杨,我个人一直莫名的放心。
“……抱歉。”端木杨幽幽念道。
我睁开眼,挑了挑眉,不做声。
“……把你牵涉进这里,并非我的本意。”端木杨叹道,“我并不愿将你牵涉进此事。”
意思是说就算欧阳流风身为永王遗孤,端木杨你本来也打算让欧阳流风置身事外,一点都不愿意把我抓进牢房里受苦受难?无论从公从私来说,这点都不可能吧?
或许是看出了我的不以为然,端木杨一改常态,苦笑:“真正把你抓进来的,并不是我。”
身为最高统治者的你,莫非连下命令的权利都没有?我会信么?
我仍然打从心底里不信,可却从另一方面,难以克制的,想唆使我自己,相信他,相信端木杨。
大概是我的想法太过明显地摆在了脸上,端木杨观察我半晌后,倏地站起身来,颇有些气呼呼地迈步离开,末了只甩下一句:“无论你相信与否,总而言之我会救你出去的!”
诶?!
把我抓进来的人放出话来要把我放出去,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还是说,当真同他所说,下达命令到霓裳苑抓捕我的,并非端木杨本人,而是其他的谁?
牢头在恭恭敬敬送走端木杨后,骂骂咧咧过来锁了门,顺带狠狠瞪了我几眼。
我忍不住暂时甩了刚才脑中所想,在心里暗骂:世态炎凉人性凉薄欺软怕硬趋炎附势没有天理哇……
欧阳流风冷哼:『你可真有心情。』
我已经懒得搭理他了。自从我从清县回到京城,欧阳流风对我的态度是直线下降,越来越冷嘲暗讽不说,动不动挖苦打击,好像我在不知不觉间,狠狠地得罪了他。
被抓进天牢重犯关押地已经好几天,除去衣食住行方面,倒真是与霓裳苑时无异。没得选择之时,靠着墙照样能睡着,见到老鼠之流面不改色赶走已不是问题。
为了隐藏势力,筹备力量救我出去,白越等人也只稍微打点了衙役就隐在暗处等待机会。算起来,所有人当中,只有我一人被抓了。
所有属下安然无恙,而身为主上的我被抓,于我而言真是不小的打击。
朝廷抓我做什么?
无非是为了借此要挟叛贼,借机打压叛军势力,抓获叛军头头。而仅仅是个名头的欧阳流风,唯一的作用,则为——被朝廷放出消息要斩首然后引来叛军主要人物相救,埋下陷阱等待鱼儿上钩,然后我作用完毕,最后结果多数为——被“咔嚓”掉。
心惊,心凉,可恨我最后当的还是在台上喊“你们赶快走,我生得伟大,死得光荣,兄弟们快走”的无能角色。只要李君竹他们别真的傻到让我有机会喊出这句话就好。
正当我脑中左思右想乱七八糟之时,牢门今天第二次开了。
“圣旨到——”
我懒懒睁了眼,只看着小非拿着所谓圣旨进来,连起身都懒得。
小非许是见我不动身,低咳几声挤眉弄眼,要我跪下接旨。我琢磨片刻,想想边上虎视眈眈瞪着我的牢头,为免受不必要的苦还是自动半蹲下去,做出了下跪的模子。
牢头眼一瞪上前一步伸手想推我跪下,被小非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小非无视了我的下跪姿势不标准,清了嗓子开始照着圣旨念:“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昔太医院御医欧阳流风为叛贼之首,犯上作乱,伙同造反,置国法于不顾。顶撞皇家威严,特于三日后午时三刻,于午门斩首示众。钦此——”
膝盖失了力,我脚步一个后退坐了下去,牢房潮湿的地板带着凉意,沁进了身体,沁入了灵魂深处。除却一瞬间的震惊,埋没在心间的,无非还有苦涩和无奈。倒是没有了对死亡的恐惧,说不清是因为对欧阳流风的信任,还是对端木杨的信赖。
想不到我最终还真得走这么一遭,真是有够讽刺的。在原先的社会诸多非法事情做尽没有受到所谓法律正法,在这里半点错事未做一直循规蹈矩当良好公民却数度被抓进牢房现在还沦落到了斩首示众的悲惨境地?!
谁能有我悲惨?!
或许是见我呆坐地上不忍,小非上前几步,半蹲下身,缓声安慰道:“欧阳大……公子,请节哀。”
我嗤笑,节哀?又不是我的谁谁死了,节什么哀!
正当嗤笑,小非又放低了声音在我耳边道:“皇上正在想办法,请欧阳公子不要担心。”
说着,在隐蔽的角落里,小非借着他自己的身体遮挡,快速放了个小纸团在我手中。我诧异地抬头,却对上小非坚定的眼神。
我就说,发个斩首的通告,哪里要端木杨身边的红人亲自来宣读圣旨,原来是为了给我传小纸条!
罢了,且让我看看,端木杨你,可不可信。
第五十一章 牢内密谋
“啪嗒——”
牢门口再次传来了瓷碗与地面的撞击声。狱卒撂下一碗饭一碗菜后离开。我抖了抖眉手伸过去把我的午饭拉进牢房。
拿了筷子在菜上面挑了挑,不错,没有出现馊了的菜,都是新鲜的肉味。看来现在已经开始加餐了,上路前的最后几顿饭菜总归是好的。
本来我所处的牢房是孤立的,周围被隔离了。而就在昨天圣旨到了之后,我的隔壁,住进了一个沉默寡言一声不吭甚至都不喊我冤枉的——新人。
抬眼望了过去,我把原封未动的饭菜推到了隔壁。
“给你。”
隔壁传来窸窸窣窣的稻草摩擦声音,然后是一如刚才筷子与饭碗碰撞的声音,“啪”,原封不动饭菜回到了原处。
我抬眼望过去,仅看见一只白皙的手缩了回去。哟,这是不屑还是怕我下毒?牢房里可是难得见新鲜菜色见肉味的呀,难不成隔壁的还抱着不是嗟来之食要过和老鼠抢饭吃的伟大想法?
我当然是无所谓的。
手下意识的揉了揉手中已被蹂躏千百次的纸团。
后天就是我的“死期”,可是到现在还不见李君竹端木杨那些个人有什么行动。欧阳流风也不理会我,我很无聊的呀。
“喂,你是怎么进来的?”最近睡得有点过度,身体变得更加疲累,继而想到处招惹招惹好发泄发泄。
……
一室寂静。
我摸摸鼻子。太不给面子了吧邻居。
隔壁又是窸窸窣窣,各种莫名其妙的声响齐来,然后归于沉寂。
我斜靠在墙上,望着头顶有些出神。
那天,霓裳苑里来了官兵,而我,还来不及又或者说未曾想过躲避,便被抓进了天牢成了钦犯。李君竹、青芮、白越反而在我的“牺牲”下,均未被涉及,简单就逃离抓捕。于是我违背本意成了舍身为下属的好上级。
而因此安然在牢房呆了几天的我,非但没有等来李君竹等人的乔装探望,反倒来了端木杨的……解释与……诺言。
至于昨天被小非塞来的小纸条,当中写着的无非就是那些叫我不要轻举妄动他一定会想办法以及,他将要采取的一些行动。尽管我至今仍然认为,纸条上面的无论怎么说都该有李君竹实行,而非抓我进来的大BOSS端木杨。
以我同端木杨的关系,怎么着也有点匪夷所思吧。在没有任何利益纠葛的前提下,身为利益最大化的积极实践者端木杨着实不该帮我这个“罪人”。
我非常之不解。
“哐当——”
近来频繁到一听便知是牢门被打开的声音,我连之前尚会稍微兴奋点的情绪都失去,懒洋洋瞄过去发现被牢头带来的人,是我所不认识的。
哟,这次又是谁来了?
牢头交待了两句“不要耽误时间快点说完快点离开”离开。那人进来径直朝我走来,借着衣服下摆的遮掩,单膝跪在了我面前,头低垂着,低声道:“主上,属下来迟了。”
我挑眉,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个模样的属下?
来人抬了头,卸了单膝跪着的姿势,同我一般盘腿坐好。或许是看出了我的疑惑,轻声挑明他自己的身份:“流风,是我,君竹。”
我震惊的瞪了眼,心里多少想过来的人会是李君竹。毕竟在欧阳流风那些个属下当中,我再找不出比李君竹更适合的人选了。
我收起过度夸张的表情,左右观察是否有官方的眼线,之后方正色道:“可是想好了救我出去的万全之策?”
李君竹会来,应该就意味着有了准备吧。
隐藏在假面下的李君竹让我看不清其真正表情,他低声应道:“是的。不过还是要委屈流风再在这牢里多呆两天,我连同白越等人商量最终决定,待两日后流风被带离天牢,再劫法场。”
“劫法场并不比劫狱困难。”我淡淡道出了此役最大的顾虑。
“但是总归是比防守严密的天牢更为简单些,况且在牢外能够安排得多少周全几分,人员的部署方面也有更广的分布。”李君竹娓娓道来,让我原本藏在心中“在天牢多呆一天就可能会疯掉”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好吧,既然我真的只能依靠别人,那便听从别人的吩咐好了。只希望李君竹等人真的有那个能力把我救出来,可千万不要害我有上演想象中一幕的机会。
“既如此,君竹,我该做些什么?”坐享其成坐等人家来救自己无能得不采取任何行动?这样想来,脸色绝对好不起来。
“流风要做的事情,目前只有安心休息一项。”李君竹安慰道,“尽快恢复武功,后日在刑场上,还需要流风助力。”
“那便如此好了。”我懒则懒,无能之人却是怎么也不愿当的。
“喂,时间够长了,该走了!!”李君竹点了头刚要开口说话,却被几米开外郁卒的大喊给打断。
李君竹叹口气,刚打算起身离开,一眼瞥见了隔壁牢房的动静,快速飞过来的数个小石子瞬间被李君竹一一击落。
诶?李君竹眼含深意盯了那边半晌,方递给我一张纸:“流风,你且了解这上面的情报,看完之后立即销毁不要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见我点头,李君竹遂起身离开。
纸张被我捏在手心成了一团,与小非给我的纸团混在了一起。目送李君竹离开后,我的视线亦移到了隔壁牢房。
我对那里住着的邻居,可谓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只要不是我的敌对方,是谁都无所谓。不过,让我牵念在意的是,那几个小石子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