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肖之鼠·大盗————于烟罗
于烟罗  发于:2010年09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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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敬阳的衣柜就在他卧房里。春夏秋冬,四季俱全,绫罗绸缎,一样不少。上朝、入宫、见大臣、会亲朋、上街闲逛,不同的场合有不同的衣服。而他最喜欢的,便是那些富家绒裤子弟打扮的装束。
有点品味,有点炫耀。给人‘扶不起的阿斗'那种感觉的最好。
周敬阳揉揉似乎落枕的脖颈,指着最素的一件道:"今天就这个吧。"

"是。"拿起那件洗得发白的浅灰色长袍,芭蕉知道周敬阳的心情又不好了。只有心情不好,周敬阳才会穿这件不起眼的衣服,然后揣起大额银票,独个到街上转,不把钱花光,绝对不回来。

"等下,你替我取一千二百两银子,给桃红她们四姐妹分分吧。就说我今天心情好,打赏的。"周敬阳想到昨夜外祖父说派人刺杀弟弟,估计那两个弟弟也不会善罢甘休,既然这样,不如早作打算,找些机会把府里的女眷、老仆送走,免得殃及大家。
"是。王爷慢走。"
听到芭蕉清脆的回答声,周敬阳带着烦忧出了王府,慢悠悠朝平南大街走去。


平南大街是大周皇朝建立伊始才有的,本是纪念一位开国元老平定南方的功绩,但后来那位元老归乡,这块地就卖给了商贾,渐渐形成了古玩字画集市,中原各地的藏家都云集于此,或卖或买,把那些古旧玩意和珍奇之物销往各州。
周敬阳溜溜达达,先进了家首饰店。从招牌看,这家首饰店买卖的不是新物,而是那些历经数人的旧货。
"这位公子,可有您看上的?让小的介绍几样可好?"店主过来招呼。
周敬阳衣服虽旧,但质地很好,加上头发梳理整齐,没什么落魄样子。所以店主的态度还是很殷勤。

周敬阳从女子的耳环、手镯看起,一直看到了花簪、玉佩,最后目光才定在角落处的盒子上。那个绒线盒里躺着个扳指,淡淡的粉色中掺杂血丝样的纹路,光洁剔透,圆润朴素。拿起来,手感温润却不滑腻。
"就这个吧。"周敬阳间了价格,也没还价。把银票交给老板,待他把扳指盒包好后,周敬阳便将小包揣入怀里,走出了首饰店。

可刚出首饰店,还没走几步,周敬阳便和一个人迎面撞上。走神思考事情的他茫然抬头,却发现面前的人消失了,而微鼓的胸前却塌了下去--扳指不见了。
偷儿?

周敬阳慌忙回头,想要找到那人,可茫茫人海,却无片个嫌犯。每个人都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的事情,神情自若,丝毫没有察觉周敬阳的异样。
"该死了。"
郁闷地绕着首饰店门口走了几个来回,周敬阳愣是看不出附近的人哪个像偷儿。
"公子,您怎么了?"首饰店老板以为他想退货,不由自主地守在了门口,将钱袋护得紧紧。
"无事。"算我倒楣吧。周敬阳哀悼着那个扳指,又把脚步迈向了乐器店。

身在皇家,周敬阳对音律也小有精通。年幼时,他还跟几个兄弟一起研究过古琵琶谱,可随着年龄增大,那些稍带欢乐的童年也同秋日落叶般,成了枯黄的往事。
"公子,鄙店刚从西域进了些新货,您看看?"店主对周敬阳有印象,知道是光顾过的主顾,言语间便很讨好。
"哦,哦。"周敬阳从回忆中清醒,不住点头,逡巡起店中乐器。

由于多是私人买来收藏把玩,所以这店里只卖些普通人家用的小乐器,像是笛、古筝、笙、瑟、坟、三弦等中原常见的,摆满了店铺。至于塞外人用的胡笳、画角、月琴,西域人用的哈尔扎克、萨朗济,也能在角落处看到,从上面无半点浮灰来看,销路也是不错的。

"那碧玉箫给我看看。"周敬阳让老板把摆在店里最显眼处的锦盒捧过来。以他多年经验来看,这碧玉箫不过是个样子货,当成乐器不见得如何,但留着把玩、摆阔,倒还很合适。

"公子,您要这个?这个可是小老儿远赴西域,历经千难万险......"店主刚要吹嘘一番,就见周敬阳微笑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买货便是识货人。说底价。"周敬阳没心情讨价还价。他把碧玉箫放回锦盒,打算如果老板的回答不合心意,拔脚便走。
"呵呵,呵呵。"老板见周敬阳不屑一顾的模样,便干笑了两声,在他耳边低语道:"一百七十两,再无二价。"
一百七十两?最多只值一百五十两吧?

周敬阳斜眼看了看老板,还是伸手掏出三张银票:不管怎么样,老板没有个当皇帝的老爹,不能整天吃喝玩乐,还要顾及家小。他付了一百七十两,又请老板将找还的三十两兑成碎银,打算逛到夜深后,去宇内楼找个安静的角落吃顿饭,听场程家戏班的新戏。
把碧玉箫送给芭蕉,她应该会很开心吧?
想像小芭蕉骨碌着大眼睛,磕头说谢谢的样子,周敬阳笑了。他把碧玉箫插在腰侧,信步走出了乐器店。

可刚出乐器店,还没走几步,周敬阳就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他不受控制地往前跄了几步,待站稳脚跟,却发现刚买的碧玉箫也不见了。

"谁?"自忖气度算好的周敬阳不由、隐隐动怒。他皱眉扭头,见一抹青色的高大背影转瞬消失在巷口中,抬脚追去,那巷子却空空荡荡,片缕不藏。

碍于光天化日,周敬阳也不好跳上墙头张望。他压抑住心中怒意,琢磨是否要找京兆尹聊聊,看他对京城偷儿如此大胆有何看法,是否要考虑抓捕一下,免得哪天偷儿高兴,把他京兆尹的大印挂在城头。
"官不尽责,民不聊生。"周敬阳沉着脸在僻静处站了片刻,才恢复平常的公子哥表情,朝古董店走去。
乱世存黄金,盛世买占董。
若想积蓄家产,仅仅靠土地、经商是不够的。毕竟天灾人祸会让庄稼歉收,官府的条例也可让经营艰难。
周敬阳大步流星踏进古董店,视线就被一遛造型各异的生肖玉器吸引。尤其是打头的那只小白玉老鼠,更是让他转不开眼睛。
周敬阳属鼠,性喜白色。见了合自己胃口的玩意,他也不玩那些欲擒故纵的姿态,拿起白玉老鼠便把玩起来,口中还问着老板价钱。
造型玲珑,玉质通透。放在掌心,刚刚好。合起掌,也恰好包住。
这简直就是为自己做的嘛。
周敬阳握住白玉老鼠,眉宇间终于有了松开的趋势。

"王爷,您喜欢就拿去,小人还能跟您要钱么?"‘恒远号'老板跟周敬阳躬身施礼。他原先是周敬阳一个家奴的远亲,做生意亏了本避难在京城,周敬阳那日心情不错,便让管家贾成借钱给他开店,后来他还清款项,逢年节便到敬王府上给周敬阳磕头,感谢周敬阳的救命之恩。
"人情归人情,生意归生意。这钱我让贾成给你送来吧。"周敬阳掂量这白玉老鼠的价格,估计带的钱不够。
"这怎么好。王爷......"老板跟着周敬阳的屁股后面出了店铺,想要解释几句。
"不用多说。你的心思我明白。"周敬阳一乐,冲老板点头,"你回去照看生意吧,我还要去看看字画呢。"
老板点头哈腰,刚要再说些感激话,却见眼前青光闪动,一阵风刮过,面前的周敬阳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好啊,这次改明抢了。
周敬阳看看空空如也的手掌,发现可爱的小白玉老鼠不翼而飞。再转头,见远处,一个青色的背影越跑越远。
"好本事。"是可忍孰不可忍。
周敬阳发狠,将袍角掖在腰间,施展轻功拔脚追去。
第二章 英雄所见略同
东有东海十三帮联会,西有蜀中天魔教,南有千岛堂,北有北天一盗贝家。
虽然偷窃常为人不齿,但秉承盗亦有道的贝家,依然凭其本领,坐上了武林黑道四大门派宝座的一席。
不过,祖上的功绩只能算做祖上的。自己的功绩还需要自己闯。
在经历了四次假上吊、七次吞假毒药、三次横刀假自刎、九次投湖假寻死后,贝锦堂终于如愿以偿地改了名字。
"从今以后,我就叫贝、锦、堂。"

脱下穿了二十年的白衣,贝锦堂终于扬眉吐气。二十冠礼,他在族里长老的撑腰下,在惧内爹爹的暗中鼓励下,终于让顽固的娘亲屈服,把‘贝锦毛'三个字改成了‘贝绵堂'。

"锦毛鼠白玉堂......你不叫锦毛,叫锦堂也勉强吧。"贝夫人美丽不减当年,她拉起儿子的手,越发觉得儿子好似章回小说中的白玉堂白大侠,要多英俊有多英俊,要多潇洒有多潇洒。
"是啊,是啊。"贝大掌门不顾儿子的怒火冲天,径自拍宝贝老婆的马屁。

看见在武林人面前威风凛凛的爹爹如此惧内,贝锦堂不由闭眼长叹,暗道幸亏自己年满二十,可以按照家训去大江南北独立‘锻练',不然,留在这家中,迟早要被这无良爹娘给折磨至疯癫......"
从北方边塞之地开始,沿着海岸线往南,边走边偷,一直偷到千岛堂的地盘。再从南边炎热的地方乘船向西,便可到南夷之地。

珊瑚、珍珠、玛瑙、龙涎香、檀木......贝锦堂搜刮了各种宝物后一路北上,又偷入蜀中地界。蜀中多天险,所以偷得也辛苦。某次为了偷天魔教一个堂主女儿养的花,他愣是从悬崖下爬了上去,潜伏了三个时辰,才捧着盛开的鲜花,从悬崖上原路爬下,又骑马趁夜出了蜀中的地盘......
足足八年。

贝锦堂好似脱了缰的野马,在大江南北、黄河两岸到处流窜,把‘魔爪'伸向了各个贪官污吏的府邸、伸向了各个为富不仁者的宅院。最后,他终于很满意地背上装满各类宝物的大包袱,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京城。

京城是南北交通要枢,不说中原客商,便是远至西域、远至大秦,也有商贾跋涉而来,用当地物品换回中原的丝绸、陶瓷等华夏特产。
人来人往,摩肩接踵。贝锦堂进了京城,见到的便是各行各业的繁华景象。

论小吃,有甘家蜜枣儿、章嫂鱼羹、彭家羊饭、宣家水果子。论日常货品,有刘家彩帛铺、张家扇子铺、许官人胭脂铺、李三郎头巾铺、巷桥河下针铺。

走在街上,就听那箍桶的、修鞋的、挑担卖油的扯嗓子吆喝。往两旁看看,扫帚、竹柴、鸡笼担整齐地摆放在店铺旁边,而四时俱用的熨斗、帘勾、交椅、棋盘、浴桶、畚箕、书剪、墨洗等物也花样百出,比各地市井间的同类东西,不知时新了多少倍。
碍不过口腹之欲,贝锦堂在客栈放下行李,便奔酒楼而去,点了满满一桌子菜。

什么三鲜粉、芥辣虾、酥骨鱼,什么抹肉银丝冷掏、对烧、炒鳝面。他也不管许多,将银子往那桌上一拍,便让店小二将那些福柑、地栗、花红、紫李、橄榄、红柿、青梅等四时果子连酒菜一起端上来。甩开膀子,他是大吃特吃了一顿。
温饱思偷欲。

贝锦堂付了高额的饭费,便不禁想到了京城应该有天下最奇巧的玩意儿,若不弄点,岂不是白来京城一趟,当然,顺手把损失赚回来也是好的。
于是,贝锦堂在京城从南到北、从东到西转遍了各条大街小巷,最后把目标锁定在平南大街上。

平南大街店铺多,准确说是卖奇巧玩意儿的店铺多。上至传世的五色宝石、丈八珊瑚,下至送礼的手镯、玉笛、字画,这平南大街可说要什么有什么,还都价值不菲。
贝锦堂特意穿了身最好的衣服,从平南大街的一头转悠到另外一头,看得是心花怒放,手舞足蹈。
京城里有品味的东西简直不可胜数啊。
准确地说,是符合自己品味的东西不可胜数。
贝锦堂咽了口唾沫,摩拳擦掌将看中的物品牢牢记在心中。他换回不起眼的破旧青衣,站在平南大街的角落处,开始守株待兔。

贝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看上的东西,不能买,只能偷盗。而且,还不能偷店铺的,只能偷买者的。因此贝锦堂老老实实地守在平南大街上,守了足足三个多月,才把自己看中的玩意儿弄到了大半,但或许是品味怪异的缘故,就有那么三样死活没有人买,害得他等了又等,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头发已经发白,周敬阳才很衰地出现。
这家伙品味不错。

贝锦堂看到周敬阳买下了自己看中的扳指,欢呼雀跃起来。他那天去逛这家店,一眼就看中角落里的扳指了。可怎么等,都没有人买它。见周敬阳价格都不讲地付了钱,他二话不说,绕到了周敬阳的面前,和周敬阳那么一撞,便将手指伸入周敬阳的衣襟,夹出了那个装扳指的小盒子。
偷完便闪。

贝锦堂一转身,就躲进了旁边早就选好的藏身地--黄检阅茶肆。这茶肆来往的多是些士人子弟。他们呼朋会友,根本想不到旁边这个悠闲的男人刚刚偷完东西。而贝锦堂则叫了碗雪泡梅花酒,一脸惬意地望着窗外的周敬阳,替他小小地哀伤了一下。
没办法,谁让你碰上了我呢。

贝锦堂回想撞上周敬阳的那瞬间,发现这跟自己年龄相仿、个头相仿的男人似乎也不是那么弱不禁风。但看看表情,贝锦堂觉得自己算是偷对了,因为周敬阳只有被偷的懊恼,没有损失钱财的心痛。
人不可貌相,看来这个一身旧衣的家伙,还是个有钱子弟呢。
贝锦堂眯起眼睛,很意外地看到周敬阳走进了乐器店,再走出来时,已经把自己打算偷来送给妹妹把玩的碧玉箫别在腰中。
嘿,这真是巧了。没想到这家伙跟自己的眼光有一拼。

匆匆将剩下的几口酒灌进肚,贝锦堂拎起袍角便走出茶肆,跟在了周敬阳的后面。使过的手段不能使,但悄无声息地偷也没什么意思。贝锦堂伸手,颇有狭促意味地推了周敬阳一掌,然后拽起那碧玉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入了旁边的点心铺。
"客官,您要些什么?"店小二见贝锦堂急匆匆进来坐下,以为他是饿极了。

"芙蓉饼、肉丝糕、水晶包、笋肉夹儿、金橘水团、栗粽......"贝锦堂一口气数出了二十多种,目光却盯住铺子外面四处张望的周敬阳,根本没瞅店小二。店小二见贝锦堂不似个赖账的,便吆喝着让后灶上点心,琢磨贝锦堂可能是要打包带走些。

贝锦堂这次偷了周敬阳,才发觉周敬阳也不简单。抛开没有杀气才得逞的一巴掌,见周敬阳瞬间调整步伐的姿势,便明白周敬阳也是个练家子,而且看下盘功夫,还是个好手。
危险啊,危险。
擦擦额头的冷汗,贝锦堂决定下次见到周敬阳绕道走,免得被他看出什么破绽。
"客官,您的点心。"店小二把吃食端上来,吓了贝锦堂一跳。
"这是我要的?"看着满满一桌子,贝锦堂很想昏倒。
"是您要的啊。"店小二看贝锦堂的脸色,开始怀疑贝锦堂有赖帐的趋势。
"这样啊......都给我包起来吧。"贝锦堂郁闷地丢给店小二一块碎银。

"好咧!"店小二手脚麻利地把点心打包,最后挽了四合一的大花,递给贝锦堂。贝锦堂拎着点心包,将扳指和碧玉箫都塞入怀里收好,这才走出了点心铺。

拎着不轻巧的点心包,肚里的梅花酒随着步伐晃荡。贝锦堂感觉些许酒意上头。他看看天色,觉得自己该回客栈去了。可事与愿违,他还没走出十丈远,就看到被他偷过两次的周敬阳从间店铺里走出来,店老板在周敬阳后面点头哈腰,而周敬阳手里拿的正是他心仪已久、怨念最深的白玉小老鼠。

说到白玉小老鼠,这还是贝锦堂第一天逛平南大街时看中的。那天他走进这家店铺,一眼就看到这十二生肖造型的玉器,为首的小白玉老鼠,看上去更是小巧精灵,摸起来圆润温手,让他喜欢得不得了。
生肖为鼠,还被娘亲认为是锦毛鼠白玉堂的转世。
虽然不想过那种生活,但好歹也穿了二十年的白衣,贝锦堂心里还是很钟爱这颜色,也很中意这老鼠。
白色梁上小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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