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手机拿远一点，等他吼完了，我刚要开口，他又说：「好了，你说吧，遇到什么麻烦了？」

「知道我是遇到了麻烦，还不客气的骂我！」先被孔家姐姐打，后被孔家弟弟骂，让我有点小小的不平衡。「我没事……我、我被……」

正思量着要怎么说，孔雀突然问：「你跑到上海干什么？」

「上海？我在上海？」起身向落地窗外看去，却见一片郊区风光。「我不知道我在哪里，你怎么知道是上海？」

「我对你的电话进行了追踪，现在追踪仪显示的经纬是上海！」

追踪仪？！「孔雀，我现在开始怀疑你是不是朵拉A梦了，你怎么什么都有？！」

「少废话！你怎么到的上海！」

「我……我被你姐姐请来的……」

「请？是抓吧？！」

「呵呵……你真了解她……」我干笑两声，嘱咐道：「我没事，你不要着急，随便找个理由哄爸妈，别让他们以为我出事了，自从上次坠崖的事情以后，他们就老是乱担心我！」

「我知道……我正在和他们说……你别理我姐，等我去接你！」这时一阵嘈杂声从听筒里传来，然后是开门的声音，过一会儿，孔雀说：「电话别挂，就一直保持通话，我在追踪更具体的方位！你去看看孔希在做什么。」

「哦……」他的那些高科技我也不懂，于是把手机到床上，打开门走了出去。

这是一栋二层的小型别墅，目测有三百坪米左右，装修很简单，看起来雅致大方，像是新宅，但从墙角积得一些灰尘看，又像是久置不用。

下到一楼，孔希正在吃午餐，见到我她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坐到她身旁，我笑着说：「怀孕了就别吃这些微波食品，没有营养！」

「我自己又不会做……」看来她对胎儿还是很在意，竟没有对我的话不屑一顾。

孔家人对料理都是一窍不通，我深有体会。

「你可以让别人做，绑我来的那些人呢？」

「那种给钱什么都做的人怎么可以留在这里！」孔希将刚才还在吃的菜推开，一脸期待的看着我。「现在这栋房子，只有我和你！」

「看来，你是打好主意让我做了！我买的菜呢？」

「在厨房……」她纤手一指，我便乖乖起来去给她做饭。

我上辈子定是欠孔家许多，所以今生落得个免费煮饭夫的下场。

待我将焖好的乌鸡沙锅端上来时，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摆好碗筷，锅子一放下，她不顾热烫，大块朵颐起来。

「乌鸡补血养气，你多吃点……」

「嗯嗯……」她频频点头，喝汤的表情像极了孔雀，如一只谗嘴的小猫，哪还有之前凶神恶煞的影子。吃了一阵，她轻声问：「你给孔雀打电话了吗？」

「打了……」看了看时间，我说：「他现在应该在路上，A市离这里不算远，再过一个多小时就该到了……」不过，让我疑惑的是：「你既然存心绑架我，为什么不拿走我的电话呢？」

「我这不是绑架，是劝说！」她瞪了我一眼，有些不甘愿的说：「就算我把你的手机拿走了，孔雀还是有办法找到你……我又何必白费力气！不过，我告诉你，我是铁了心，一定要把孔雀带回英国！」

「好……等一下，孔雀就来了，你们自己谈，我听孔雀的！」

谁知我听凭处置的态度还引发了她的强烈不满。「你不要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你笃定孔雀一定会选择你吗？」

「我……」多说多错，我索性不再辩解，转头想向楼上走，却在看到大门旁边的高跟鞋时忍不住多嘴：「都是怀孕的人了，最好穿旅游鞋……」

「你有完没完？！你怎么这么罗嗦──你把自己当成孩子的舅母了吗？」孔希一边吃着我煮的菜一边向我狂吼！过河拆桥，果然是孔家作风。

爬上楼回到房间，见手机还在通话中，我便拿起来问：「孔雀，你到哪里了？」

半晌，那边有了回音：「你说什么？我姐难为你了吗？」

「没有，她正在喝我炖的鸡汤，你到上海了吗？」

「快了，我正在高速公路上──还有鸡汤，你给我留了吗？」

「留了，留得是最精华的部分，就等你来吃了！」

我与孔雀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突然觉得，熬电话煲的滋味相当甜蜜……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我昏昏的有了些睡意，正想小憩一阵，却听见门外传来弱不可闻的呼唤：

「方奕……」

疑惑的打开门，却见惊人一幕！

孔希脸色苍白步的靠在门框上，手扶着自己的肚子，短裙下的腿上露出一片血红！

「我……我跌倒了……肚子好疼──」

「天──」没时间吃惊，我急忙将她抱到床上，抓起一旁的电话大叫：「孔雀，你姐姐摔伤了，她现在在流血──」

「什么？！」话筒那端孔雀尖叫了一声，很快又变得沉稳：「方奕，你别着急，你现在马上带我姐去医院！我在调上海的市区图，你一边开车我一边告诉你路。」

「好！」抱起孔希，我大步向楼下跑去，来到车库，发动引擎飞速驶出。

「我已经上路了，哪里有医院？！」

「你径直往前开，遇路口左转，大约二十分钟的车程就有──」

加大油门，我生平第一次飙车。

孔希虚弱的靠在椅背上，气若游丝的说：「你……你说的真对……我不该穿高跟鞋的……我的孩子还不到三个月……我不能失去他……」

「你不会失去他！」单手握住她冰冷的手，我一遍一遍的重复：「你不会失去他的！我们不会失去你的孩子……」

「我真的好爱他……我好怕……救我……」这是她第一次向我示弱，为了自己的骨肉，她向我这个夺走她弟弟的人求救。

「你放心，一定没事！」

「嗯……」她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将身体依偎过来，紧紧的贴住我。

我必须保护她……和她的孩子！

我的无能已经令孔雀失去了一个亲人，我不能再重蹈覆辙！如果孔稀有什么意外──我真的无颜面对孔雀！更何况我也已经把她当作自己的姐姐，保护姐姐和外甥不仅仅是我的义务，更是我的权力！

车子一路飞驰，途中还闯了两个红灯，到医院时，孔雀已经电话联系好了，医护人员就在门口，车子一停就把孔希抬上救护担架。

我急忙跟过去，期间她也一直拉着我的手，到了急救室门口我被拦住，眼睁睁的看下身一片鲜红的她被抬进去。

喘息了一会儿，我坐到走廊的椅子上，盯着抱孔希时蹭到衣服上的血迹，心里一阵慌张。

她不能有事……千万不能……孩子也一样……是多么可爱的小生命啊！

几分钟后，风尘仆仆的孔雀赶到了，他向禁闭的门里张望了一会儿，转回头，看了看我的衣服，倒吸了口气：「这么多的血……她流了这么多的血？她是怎么摔倒的？」

「我不知道……好象是穿高跟鞋的时候……当时我在房间里，我没看到……」我耙了耙头发，有些无奈的说：「好象和我在一起，你的家人总是特别倒霉……我是不是个扫把星──」

「再胡说小心我揍你！」孔雀单臂勒住我的脖子，瞪着眼睛说：「你一天不自怨自艾能死吗？你给我老实坐着，不准胡思乱想！」

「好……」我点点头，无力的靠在他怀里。

上帝，求你，不管是为了我和孔雀，还是为了孔希和孩子……求你仁慈一点吧！

可惜，我从来不受上帝的眷顾，医生出来后，遗憾的摇了摇头。

「孩子……掉了……」同时，我的心也凉了！

我真的无法控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在那一瞬间，我真切的感受到命运的玩弄！这是我的错吗？是我不自量力妄想束缚孔雀，上帝给我的惩罚吗？

孔雀也呆住了，他表情的木讷的看着医护人员将孔希推去病房，半晌，才喃喃道：「这不是真的……」

「孔雀……对不起……、我真的尽力了……你会怪我吗？」我知道他不会，但我还是这样问了。因为，我想他听他说让我能安心的话……可是，他什么也没说。

心好疼、好疼！不仅为了孔雀的冷漠，更为那无辜的也许会和孔雀长得很像的小生命！

孔雀正个人抖了一下，凝视了我半晌，才的说了句：「五官都挤在一起，真难看……」然后轻叹一口气，低着头走进病房。

孔希双眼禁闭，面无血色的躺在洁白的床单上，她也许还不知道自己失去了肚子里的宝宝。可是，等她醒来，要我如何面对她，如何跟她说──你的孩子没有了！

我看着面无表情的坐在床头的孔雀，心，颤抖着！轻轻走过去，碰了碰他的头发，他抬起手，把我的手按在自己肩头。

孔雀！

对不起！

傍晚，孔希醒来！

不敢面对她，我躲到了门外，蜷缩着身体，通过门缝，看着孔雀替我承担后果。

「医生说……你流产了……」

「不──」孔希的表情是极至的痛苦，她睁大眼，望着孔雀，干涩的唇颤抖着，小心翼翼的问：「你说……真的？你……你在开玩笑……」

「这是医生说的……」孔雀的音调没有起伏。他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我知道，就算他怎样难过，也不会表现出来。

「怎么会这样……呜……」她低下头，每一声抽泣都撞到我的心上！「方奕说我会没事的……怎么会这样……我失去了孩子吗……」

我向她保证过！在她虚弱的靠在我身上，在她把全部希望寄托到我身上时，我要她放心，我告诉她孩子会没事……可是，我没有做到！

你这个窝囊的男人！你连我妈妈都保护不了，是你害死了Mabel──

她说的没错，我是个窝囊到极点的男人，我害死了Mabel……也害死了她的孩子……

「这跟方奕无关！」孔雀清脆的声音传来，带着激动、带着无奈。「姐──你……你先休息吧！我给姐夫打电话……」

「不要！不要告诉你姐夫……」孔希抬起头，泪流满面，声音嘶哑：「我怕……他会怪我……我……我怎么可以这么不小心呢？怎么办……我不敢面对他……我弄死了我们的孩子──」

「你不是故意的……姐夫不会怪你──」

孔希的手放在腹部，无助的看这孔雀：「可是……孔雀……陪我回去好不好……我无法原谅我自己……陪我回去……你姐夫一定会很伤心的，你们感情那么好，你回去陪陪他……」

孔雀没有答话。

「孔雀……姐姐求你了──姐姐已经失去了孩子……」

第十二章

推开门，我颤抖着走进去。

孔雀看到我，立刻把我拉到身边，炽热的手掌温暖着我冰凉的手心，也温暖着我自责的心。

「姐姐……对不起……」我低下头，不敢正视她的眼。「原谅我……我可以陪你回英国吗？别……别拒绝我，好吗？让我和孔雀一起陪你回去……」

「当然好──」

孔雀突然大步走上前，将孔希的床摇下，轻声说：「姐，你一定很累了……睡吧，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

「嗯……」她应了一声，阖上眼，任孔雀为她盖好被，熄掉灯。

孔雀拉着我，向病房外走去，在关门的一刻，孔希怯怯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你……你们会陪我回去吧……」

「会的！」我应允，孔雀没有答话，关上门。

昏暗的医院走廊里，我与孔雀并肩而行。

「啊……你……吃饭了吗……」

周遭一片沉寂，我发出无意义的声音试图驱散死气，却毫无用处，回音在走廊里反倒骇人。

孔雀仿佛没听到一般，兀自沉思着。

孔雀……你在难过吗？对不起……

突然，他握住了我的手，虽然没有看向我，但已经足够将我从自责的悬崖拉回。

他将我领到医院旁边的一家宾馆，安顿好后，将宾馆的内线电话塞到我手上。「你打电话叫外买，别饿着了！」

「嗯……」我点点头，紧绷的情绪令我如上了发条一般，不停的讲话。「你呢？你要留下，还是回医院去？不然我们一起去照顾姐姐……」

「你在这呆着！」孔雀将我按到椅子上，皱着眉说：「她是流产不是生病，你一个大男人方便照顾吗？！我会回去的！」

「可是……我好不安啊……」为了失去的孩子，为了失去的自由！「我们，什么时候去英国？」

「英国？我说了要回去了吗？」

「不回去？我们怎么可能拒绝你姐姐，她──」

「好了！我心里有数！」孔雀笑了一下，弯腰亲了亲我的额头：「别胡思乱想，好好睡觉，明早我来接你──就真相大白了！」

真相大白？！什么意思？也许是我累了，理解能力变差，孔雀的话竟让我一头雾水……但我也没有心思再去想，只能按他的话去做，吃饭睡觉！如果一觉醒来，发现这是一场梦……孔希肚子里的孩子还在……那该多好！

第二天，我一早就起床。

孔雀还没有来，趁此，我给父母挂了电话。

「小奕，你这孩子也真是的，就算遇到老同学去吃饭也不能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啊──」母亲在一端抱怨，看来这是孔雀的说辞。

「妈──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想出国，你同意吗？」

「出国？什么出国？在国内好好的为什么要出国？！」

「我……」深吸一口气，我艰难的说：「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离开，我舍不得你们！但是……我做错了一件事，我必须去补偿……」

「你做错了什么？！」母亲惊呼起来，话筒换人接听，是父亲。「小奕，出了什么事？！孔雀不是去找你了吗？你和他商量商量，那孩子还是很有主意的，你是不是犯法了？要逃到国外──」

「不是──」正要实话实说，手机却被人夺走。

「爸，你别听他胡说，他跟您开玩笑呢！」孔雀对我眨眨眼，安抚着二老：「对，没事，我们闹别扭，他就赌气要出国，没有事，我会哄他，嗯！好，再见。」

接过已经挂断的手机，我低着头说：「现在瞒着他们有什么用，好不如提前说，也有个心理准备……」

「你不是不想离开吗？」他托起我的脸。

「但这是姐姐的心愿！我觉得……自己好对不起她……要我现在做什么，我都愿意，只要能补偿她……」我抓住孔雀的手，紧紧的贴在脸上。「一条生命……就这样没有了……孔雀，我让你失去拥有自己孩子的机会，我又不能挽救你的外甥……我实在太没用了……我……」我真的希望他能给我一巴掌，让我用肉体的疼痛来减轻心灵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