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第四—六卷————沧海遗墨
沧海遗墨  发于:2010年09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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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处至刚,柔处至柔。

然,刚极易碎,柔极易折……

心情忽然有些沉重。戚军师连忙转了一个话题:“小侯爷近来棋力大涨呀。”

无双公子温润一笑:“是呀,越来越有王者之风了。”

戚无忧按下一粒子,道:“依公子之见,何谓王者?”

肖倾宇低头喝了口茶,悠悠道:“王者,就是抛开一切规矩,不讲道理惟我独尊的人中之龙。拥有残忍狡诈,不择手段的帝王心性。只要是压在了王者头上的,哪怕是神,也要毫不手软地除掉。”

忍无可忍!

方小侯爷在一旁咬着牙:“你们适可而止呀。”什么意思!当着自己的面堂而皇之贬低自己,当我不存在啊!

无双公子斜睨了一眼,轻捋鬓发,无视他。

戚无忧以扇遮面:“小侯爷,观棋不语真君子。”

观棋?君子?

方小侯爷嘿嘿冷笑:“是呀,要不戚军师来当这君子试试?”整整两个时辰,自己被两人明打击暗报复,还不能还嘴——还有比这个更憋气的吗?

人家起码还是背地里说坏话,他们倒好,摆着我的面揶揄人!

无双公子端起茶盏,冷静得渐至冷漠的眼眸里看见某些炽烈的决然的东西:“方君乾,肖某没骗你——王者就是不守陈规惟我独尊的人中龙凤。”

方君乾一口否决:“我不信!”

专注而凝定漫上他清逸眉间,无双公子如雪长衣垂落的风姿,比月色更皎洁:“翻云覆雨刚柔并济之手腕,泽照苍生行云化雨之胸襟,亦是帝王所要掌握的美德。”

方君乾剑眉微挑:“还有呢?”

“还有……”无双公子眼中有一般静水生凉的气质。

纵使漫然闲坐,依然令四周气氛静谧如深水。

还有——

“寂寞。”

自古明君皆寂寞。

方君乾看着那双指节修长的手在青瓷边沿轻轻摩挲,他的心漏跳一拍。

忍不住张口便说:“那方君乾大概是最幸运的人了。”

“此话何解?”戚军师有点摸不着头脑。

方君乾炽烈红衣临风飞舞,飘摇似九霄飞天。他的语气,是令天地都为之静默的自负骄傲!

“因为我有倾宇!”

低首正对上肖倾宇怔愣的眼神,只是一瞬间的惊愕,被肖倾宇低头喝茶的动作给掩盖了。

戚无忧突然说:“若公子和侯爷联手,大概这天下也就争无可争了。”

庆历330年七月十二日,一道消息将八方城打得措手不及!

倭奴见方君乾在大庆西北自立为王,自知良机已到,于是倾倭奴八十万举国兵力,挥师北上直捣黄龙!

倭奴凶残嗜杀,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所不为!所过之处寸土寸焦哀鸿遍野!

十五日,故护城守将金泽林战死,死后被倭奴碎尸。

十八日,白滇郡郡守胡子和以身殉国,倭奴屠城。

二十二日,兹城副将夏企慕弑长自立,开城投敌。

二十六日,炳德郡郡守弃城出逃,留下五万军民被屠杀一空。

……

……

七月二十九日,倭奴一路势如破竹,竟已打到琦献郡,兵锋直逼大庆皇都!

泱泱大庆,竟无一人能抵挡倭奴汹汹来犯!

如果说方君乾的西北自立揭开了乱世序幕,那么,倭奴进攻大庆则正式吹响了乱世的号角!

轰轰烈烈的乱世,终于来临!

所有人都知道,当倭奴沦陷琦献郡后,势必与大庆西北的八方军碰头接触。

八方城的态度是生死关键!

自倭奴进犯以来,那片蕴藏着强大生机的西北土地,至今还是一片沉默。

并不止倭奴。匈野,天镔,聊盟,还有大庆……

在那个掌控着大庆西北的权势者没表态之前,全天下都在观望这个年轻王侯的态度。各个列强都在等待、揣摩那个二十三岁方小侯爷的真正想法,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牵一发而动全身。

八方城小楼。

此时已夜深。

肖倾宇静静坐在灯下,微侧着身,手执书卷,细细品读,神情专注而宁静。烛光与月光交织,漫上他雅致轮廓,是一种惊心的清与隽。

劳叔恭敬禀报:“公子,前去侦察敌情的密探已经回来了。”

无双公子优雅放下书卷。

“公子……”密探九死一生从沦陷区逃出,满目风尘神色萎顿。

他一字一句向烛光下的白衣公子诉说着自己的所见所闻,说着说着,这个悍不畏死的大汉居然嚎啕大哭起来!

他讲到倭奴士兵将未满月的婴儿剖腹取乐,他讲到无数老幼妇孺被生生活埋,他讲到澄澈的河水被血染得黑红一片,无数尸体漂浮河面逐渐腐烂发臭……

“公子,公子!好惨!他们不是人,他们是禽兽!——”

劳叔将昏厥过去的密探送走。待他回来后,却发现肖倾宇已移坐于窗前。

静静凝望着无边黑夜,但他眉眼却比这夜还黑,一袭白衣猎猎飘扬在晚风里,而身后黑发如墨菊千丝,绽放在略显单薄的肩后。

书案上随手搁着两行诗句的诗句——“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字迹潦草墨痕未干,想来是无双公子方才愤笔疾书之作。

但字字惨烈,力透纸背,显见当时肖倾宇心情之激愤难平!

“公子?”劳叔不安地唤他。

肖倾宇没有回话。

盯着黑夜的眼睛,冷锐如三尺青锋的凄厉,凄寒,凄绝。水色的唇瓣微微下拗,使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一般非同寻常的坚定,坚强,与坚决!

第六卷 第一百十七章

方君乾,

在接过你递与我的那株桃枝时,我就在心里问自己

——我们之间,究竟会有怎样的结局。

“公子,这么晚了我们真要去打搅侯爷吗?”

点头。

肖倾宇知道自己永远无法抛下黎民苍生不管不顾。

而此刻,他只想问他一句:你可愿与我一起?

世人皆知方君乾与大庆的恩怨纠葛,但他还是想知道他的答案。

劳叔叹口气,静静推着他朝方小侯爷房间走去。

穿过花木回廊,方君乾的卧房便映入两人眼帘。房内烛火通明,方君乾显然尚未就寝。

房门虚掩着,劳叔正要叩门,却忽的被肖倾宇挥止。

“公子?”劳叔疑惑的望向他。

肖倾宇静静从虚掩的门缝中望向屋内。

神韵迷离的容颜不辨悲喜,点漆似的黑眸却深幽如同苍穹。

屋内有人。

方君乾就负手傲立在桌案边。

方君乾面前呈挂着一件崭新的,千余织工精描细绣的龙袍。

跳跃烛光下,这件龙袍幽幽散发着昏暗的黄晕,显得格外丝滑且沁凉。

这套冠服,褪去了衣服遮体避寒的实际意义,是至高无上的权力象征,是君权神授的帝王工具。

方君乾仰首看着龙袍,

志在必得的笑意从他的眉梢、他的唇角、他刀削般的完美下颌、以及他挺拔尊贵的身形里漫溢开来,透露出一个无比残酷的答案。

方君乾,绝不会派兵援救大庆。

是的,他不在乎大庆会死多少人,他也不在乎会有多少家庭会因战乱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他根本不在乎。

既然大庆对不起他,他又何必为这个国家操劳卖命?

如有必要,下一刻他便会毫不犹豫亲手将天下苍生拖进这场浩劫!

定定看着他,无双只觉得心底有深沉的悲哀悠悠铺漫开去,轻而缓的浸润肺腑,每流过一寸,便多一寸遥远的绝望。

回廊静寂,阴寒彻骨,凉意满衾。

那痛楚如利刃在内心深处戮力翻搅,令肖倾宇不由浑身微微一颤。

哭不出,笑不出。

原来痛到极处,便是麻木了。

当答案血淋淋展揭在眼前。

肖倾宇知道,自己已没有必要再去追问。

自己与他,注定走不出同归的殊途。

桃枝为约,红巾定情,红绳结发……

我为我们设想了千百种结局。

想过你我携手隐居归隐山林。

想过我们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甚至想过助你登基为帝一统天下。

肖倾宇想过千百种可能,

而唯独没有猜到,原来,最终的结局竟是——没有结局……

因为,

你是方君乾。

我是肖倾宇。

肖倾宇,永远抛不下垂垂老朽的大庆。

而方君乾,一方红巾终不能葬你霸业雄心……

“谁?”屋内的方小侯爷淡淡发问。

简简单单一个字,没有声色俱厉,没有咆哮如雷,也没有站在高处那种俯瞰众生的傲慢与凌人的气势,偏偏,就能让人生出无法抗拒的念头。

方君乾天生就有一股领袖群伦的气质。随着年龄的增长与阅历的增多,这种气质也越发明显。

劳叔连忙出声:“夜深人静,老奴跟我家公子不请自来,叨扰小侯爷了。”

门“咯吱”一生被拉开。

方小侯爷站在门口,那袭龙袍就这么被毫无遮掩地呈现在两人面前。

肖倾宇挥退劳叔。

方小侯爷见他毫无芥蒂,只淡淡微笑着,那笑容少了几分往日的疏离忧悒,直映得夜空皎洁月色,也暗淡了几分。

剑眉一挑:“倾宇为何不问本侯——”

“嘘——”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嘴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方君乾果然噤声,不是因为他的手势,而是因为在做手势的那一刻,肖倾宇的眼梢唇角,闪烁着难以抵挡的风华,令自己不知不觉就失了声。

肖倾宇忽的偏头看向他,淡淡一笑,道:“方君乾,肖某从未求过你什么事,今日却想任性一遭,想要你陪我一夜。”

方君乾有点受宠若惊,要知肖倾宇生性清冷,犹如寒塘浸月,更兼少言内敛清心寡欲,平素里便是对自己,也从没要求过什么。

他能拒绝吗?纵然此刻有天大的事,也万万说不出推拒的话来。

方小侯爷长身玉立,眉目含笑:“那不知倾宇要如何度过这漫漫长夜呢?”

无双公子清雅回应:“花间月酌如何?”

一直以为,是方嘉睿的赶尽杀绝注定了这场悲剧。

现在我终于明白。

原来,方君乾……桃花雨下的相遇,就已注定这凄怆的结局。

但是

肖倾宇不曾后悔。

即使我们之间,注定了没有结局……

第六卷 第一百十八章

绝世双骄来到小楼,小小的筵席就设在小院的花丛石桌上。

看着无双公子从地下挖出一坛碧血桃花酒,小侯爷一付看透他的表情:“倾宇不是说碧血桃花都喝完了嘛。”

竟然还有藏私。

“上次离开八方城前埋下的。”无双公子眸光中流光溢彩,有不可一世的风华:“如若不这样说,这酒还藏得住么。”

小侯爷语塞。

很明显,如果知道肖倾宇还有藏私,他肯定会每天过来蹭酒,直到喝得涓滴不剩……

月悬星河,园中花木似承载溶溶月色,飘渺得有点不太真实。

石桌,石凳。两只白玉酒杯,一坛碧血桃花。还有两个漫谈对酌的绝世男子。

此情此境,当真如诗如画。

肖倾宇喝得很优雅,却是杯不停盏,一杯接着一杯没有丝毫停顿,看得方君乾不由暗暗咂舌。

心下担忧:“倾宇,酒多伤身,少喝点吧。”

肖倾宇抬起一双似有醉意而分外流光潋滟的眸子,眼波迷蒙如梦:“这红尘繁华的清醒,不胜人间一场醉。如若……真能喝醉就好了。”

方君乾突觉自己的心慢跳了一拍,茫茫然转首看去,肖倾宇秀逸的侧面在分外清凉的月夜下,如重笔勾勒的水墨写意般温润柔和。

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然而肖倾宇一身白衣胜雪,在月下闪耀潋滟波光,如风中一株寂寞幽兰。

遗世独坐灵透月,长袖漫卷隐暗香。

这般如诗如画的绝代风华,令见者目眩神摇,意乱情迷。

触手可及的就是他的唇,那水润沁凉的触觉,令人迷恋的温柔……

方君乾猛然抽回了手,皮肤像是烧着了似的火热。

他在干什么?他究竟想做什么!简直疯了!

“方君乾,你醉了。”

方小侯老实承认:“是的,我醉了。”

自你我相遇,方君乾早已堕入十丈软红挣扎不起,从未清醒。

不知如何相知,亦不觉是何时相爱的……似乎已经很久很久……久到自己都已忘却。

只留下生命中的一个烙印,无论战争还是岁月都无法将它磨去,刻骨铭心。

和他相爱后,对方君乾来说,一切都是折磨。看着他不悦时挑眉的小动作,看着他单薄清寂的背影,看着他静谧如水的微笑,看着他幽柔似月的眼神,还有他偶尔调皮的揶揄打趣……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是折磨,旖旎的折磨。

倾宇,你知不知道?方君乾到底要用多大的自制力,才能勉强控制住那种想要拥有你的冲动?你到底知不知道?

直至一坛酒饮尽,已经月斜夜深。

肖倾宇微醺地闭着双眼,淡淡晚风吹来,他衣带翩然,宛如翩飞惊鸿。

方君乾见他雪白脸颊泛着红晕:“倾宇可是醉了?”

将他从轮椅中打横抱起,方君乾缓步进了卧房,将他轻放在床榻上。

他长而微翘的睫毛不时的颤动。方君乾情不自禁伸出手,用指尖轻轻的触摸着。

肖倾宇没有躲开。

方君乾低头一看,肖倾宇躺在床榻上,正淡淡仰望着他,双眸一片清明。

也许是冷香太催情,也许是月色太醉人,也许什么都不是,只是等待得太久,渴望得太久。

压抑的感情如火山般瞬间爆发!

待回过神,两人已交缠拥吻在一起!

强压下心头欲火,方君乾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嗓音因忍耐而性感沙哑:“倾宇,可想清楚了?”

他问他,你可想清楚了。

一旦点头就绝不允许后悔,因为方君乾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了!

肖倾宇用那双深情且宁定的眼眸凝视着他:“不后悔。”

方君乾再不压抑。

他在他耳垂边轻喃一句,我的倾宇啊——

宛如世间最令人失控,乱人心智的魔咒。

于是。

白袍委地,玉冠解散,长长乌丝披落于双肩。

烛影摇红,辉映一室春光。

修长雪白的五指突然握住他的手。肖倾宇双颊绯红,轻咬水润薄唇。那双情迷的双眸里有羞恼,有委屈,还有不知所措。

“别看。”

知道他的难堪与难处,方君乾反手握住那人的手,怜惜地深深吻了下去。“好。”

随着一道极细的指风掠过。

摇曳的烛火被“哧”的熄灭,一缕青烟袅袅上旋,然后飘散风中。

蓦然降临的黑暗让无双在极短的瞬间内丧失了目光的焦距。待到它们重新恢复的时候,他的嘴唇已然被烙上了属于方君乾的温度——是他的唇,柔软的、温暖的、黑暗中依然能感觉到唇角上翘的、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迫切和期待,稳稳地、不偏不倚地吻在他的唇上,半是压迫,半是吸吮。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清风入户,吹得轻纱曼飞。

层层叠叠的金色鲛绡珠纱帷幕后面,一枕乌丝纠缠缭绕,低低喘息,轻声呢喃,细碎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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