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第四—六卷————沧海遗墨
沧海遗墨  发于:2010年09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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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舟上一坐一站两个身影,朦白胧绯。水波烟隐,落红翩飞,两人宛若画中仙人般由远及近。

青青长篙一点,扁舟就在湖中顿住。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红衣男子慵懒托腮,邪魅眼睛注视着手中鱼竿,“本侯天佑于身运势惊人,一定能钓着鳜鱼的。”

“似你这般心浮气躁,能钓得上鱼才是怪事。”白衣公子面容雅致,眉目如画,偏偏没有让人误认为女子的娇弱,因为他的气质是彻骨的冰,玲珑的透。

谁都不会想到,绝世双骄就隐居在城郊山谷中!真是应了一句话: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方君乾邪邪一笑:“如果本侯钓不上鱼那绝对是倾宇的错,与本侯无关。”

肖倾宇八风不动地握着钓竿,衣不带水。连垂钓,都垂钓出绝世风华。

无双公子微微撇过头,方君乾看见他眉间的优柔朱砂以及眸中询问之意。

小侯爷索性将钓竿扔到一边,把一顶箬笠扣在了无双头上,遮住他的容貌:“倾宇有沉鱼之容,那鳜鱼见了你都自惭形秽钻入了湖底,本侯怎么还钓得上来。”

他一脸“都是你的错”的笃定表情,重新拾起鱼竿:“不信倾宇戴着箬笠试试,本侯一定钓得上来!”

话音刚落,浮漂微微一动。

方君乾大喜!忍不住朝肖倾宇得意:“我说吧!”

鱼呀鱼,你真是太给本侯面子了!

炫耀似的一提钓竿!一尾活蹦乱跳的鳜鱼猛的落在甲板!

肖倾宇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忽觉手中钓竿微微一沉——上钩了!

无双公子莞尔一笑,也将那位鳜鱼甩到甲板上。

看着两尾不停腾跳的鳜鱼,方小侯爷建议:“不如今夜吃‘桃花煮鳜鱼’吧,配上‘碧血桃花’酒,那滋味一定妙不可言。”

还有眼前之人相伴……

满足地叹口气:这才叫人生呀~~~!

“可以。”无双公子淡淡道,“反正不是我煮。”

肖倾宇有种天赋——他能够一本正经地说出很好笑的话,然后在别人哭笑不得时自己仍能不动声色。

小侯爷现在就啼笑皆非。好不容易板起脸,语重心长教育:“倾宇呀,你这样是不对的。怎么可以把重任都扔给我呢,偶尔你也要做顿饭什么的吧?”

无双公子静静吐出两个字:“做梦。”

小侯爷确定:“真的不做?”

“肖某说不做就不做。”

“不后悔?”

无双公子冷冷一笑,挑衅地斜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很好——

方君乾邪气微笑。

船身突的开始剧烈摇晃!

“方君乾!?你——”无双公子吓了一跳,慌忙抓住船杆!

“最后一次机会,究竟做不做?”

居然敢威胁我!我一定要杀了他!一定!

“你、敢。”肖公子很后悔今天没把金线和暗器带来。

回答肖倾宇的是更剧烈的颠簸!——事实证明没有小侯爷不敢做的!

扁舟本就轻小,被小侯爷这么一折腾,明显有湖心翻船的趋势。

“好,你先别动!等上了岸再说。”等我上岸你就死定了……

方君乾妖孽一笑:“已经晚了!——”

右脚重重一踏!

“轰通——”一声!小舟翻覆。激起白花花的水浪!

湖面好一会儿才重归平静。

一红一白两道身影钻出水面!

渺然烟波里传出无双公子的声音:“方、君、乾!——”

“哈哈哈哈——”回应他的是方君乾狂肆的乐笑。

然后,

风吹桃花红满湖,乱红悠遣随水流……

方君乾悄悄浮至肖倾宇面前,轻柔拂去他青丝间的桃花落瓣。

烟底蓦波,轻烟笼着水泊,此情此境依稀水雾如烟……

第五卷 第一百章

好不容易上了岸,无双公子已经没有力气生气了。

浑身衣衫尽湿,湿答答贴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他体温本就偏低,生性畏寒。再加上湖水冰冷,身子不自主地微颤。

方小侯爷目含歉意,忙在岸边生了一堆火。他将肖倾宇扶的位置很好,既近火,又不为烟熏所扰。

无双在那火上暖着手,余光便见方小侯爷不避嫌的脱起了衣服。

刚想调侃两句,忽而想起这里只有自己和他俩人,确实是不必太过在意,便又低了头取暖。

方小侯爷赤裸着上身,他细腰窄背,匀称阳刚,紧致结实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蜜色的光泽。

盘膝坐在草坪上,邪邪望着全身湿透的公子无双:“倾宇,你这样会着凉的,把湿衣服脱下来烤一烤吧。”

无双公子淡淡道:“不用。”

方小侯爷厚着脸皮:“此处只有你我二人,倾宇也太见外了。”(废话,正是因为这样才可怕!)

肖倾宇咬着水润薄唇:“肖某不习惯。”

无双公子因不良于行,自小便有人照顾他起居,他也习以为常,从没为此别扭过。

但在方君乾面前他总觉得尴尬不适。

方小侯爷唇角泛起调笑的弧度,“这算得了什么呀,我们将来还要——”

凌厉目光射来。

肖倾宇寒声:“将来还要怎样。”想死就直说!

吐了吐舌头:“额~~没什么。”方小侯爷脸皮虽厚,却是有色心没色胆。

开玩笑!此话一出口,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呀!

无双公子瞪了他一眼,垂下头沉默取暖。

俩人都静下来。

四周一片静谧的美好,水随山势,林遗水深,桃花飘零,暖风轻和。更没有尘世的繁芜杂事,闲逸的让人不舍得离开。

方君乾看着面前白衣缱绻的男子,忍不住想,如果能在这里与他厮守终身,该有多好。

微微一笑。自己在想什么呢?幸福已经抓在了手里,说什么,他也不可能松手。

惬意的深吸一口气:会的,会这么一直下去的。

正如那个除夕夜,在八方城小楼,他对他保证——他们会这么一直下去。

倾宇,我们会幸福的……

这个时候,年轻的王侯是真的相信,自己可以履行这个诺言的。

这个时候,他是真的确认,纵然天崩地裂,举世皆非,自己也是能跟他相守相伴的。

这个时候,他是真的,如此以为的。

这个时候,他是真的,如此深信的。

肖倾宇一袭白衣,面容遮掩在宽大箬笠之下,青青秀竹做成的鱼竿持握在白玉般的手中,无双公子正坐在湖边悠静垂钓。

没办法。船翻了,那两条鳜鱼自然也被方小侯爷放跑了。

说也奇怪,无双公子不戴箬笠竟然真钓不上一尾鱼来!

怀疑地戴起箬笠试试——鱼上钩了。

肖倾宇强烈怀疑是方小侯爷暗中做了手脚,惹得小侯爷一脸无辜地喊冤。

当然,无双公子是不会关心他是否真的冤枉——他关心的是今晚的菜肴。

“什么?!倾宇真的要亲手做菜!”方小侯爷一脸感动,“是为了本侯吗?真是辛苦倾宇了。”

肖倾宇淡淡道:“此两尾鳜鱼乃上好素材,小侯爷厨艺平平,肖某怕你糟蹋这人间美味。”

方君乾的笑容瞬间僵硬。

肖倾宇张手:“借小侯爷碧落剑一用。”

方君乾奇怪道:“干什么?”

无双公子给他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

看着眼前两尾活蹦乱跳的鲜鱼,小侯爷猛然醒悟!

傲然道:“本侯这碧落剑是用来杀敌斩将的,不是用来——”

肖倾宇淡淡扫过一眼。

立马改口:“本侯很高兴无双公子乐意用。”

看着被当做菜刀的神兵利器,方小侯爷在心里偷偷为碧落剑默哀了三秒钟。

要知道我们方小侯爷爱剑如命,这碧落剑天天清水软布一日三遍,平时连碰都不让人碰。

要是别人敢提出这种要求方君乾肯定二话不说拔出碧落让他血溅五步!

可是……谁让这个人是倾宇呢。

碧落剑注定被牺牲了。

不知神剑有灵会不会大叹遇人不淑。

不过,当方小侯爷吃上香气扑鼻的“桃花煮鳜鱼”,那鲜美滑润的口感配合着“碧血桃花”的灵动悠醇,立马让方君乾把仅剩的一点负疚都抛诸脑后!

小侯爷吃得很尽兴。

“倾宇,你真应该去当厨师造福万民。”

无双公子抿了口酒:“不行。”

“为何?”

“那样很多人会失业。”

方君乾笑倒!他前仰后合乐不可支差点连眼泪都笑出来——我的倾宇呀~~~

据《寰宇起居录》记载:宇历二年春,御膳房献“桃花煮鳜鱼”,帝蓦然微笑,几次欲下箸品尝,终是不忍不能。推盘扶额沉默。一侍从偷觑帝容,发现帝不知何故泪水盈眶。

第五卷 第一百零一章

日暮风吹红满天,花飞莫遣感流年。

山谷中,静静矗立着一栋清隽竹屋。轮椅中的白衣公子坐在石桌旁,正专心研究着珍珑残局。

肖倾宇专注的时候,眉峰微微的蹙着,眼神却是自信优雅的,盯着棋局,仿若一场看不透的盛世烟花,惊艳的璀璨。

英俊王侯突地从他身后冒出!“破解出没?”

肖倾宇悠然一笑,移动“相”子破解掉棋局:“不是说今天上山猎虎吗,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

方君乾立马兴奋起来:“倾宇知道本侯在猎虎时找到了什么地方?!”

无双公子眼眸里适时地流露出好奇:“何处?”

小侯爷恰到好处买了个关子:“本侯带倾宇去了就知道。”

平缓的坡度,油绿的小草,中间夹杂着几朵叫不出名来的野花。花草在柔风中轻轻摇曳,带着春天独有的气息。

令肖倾宇感到奇怪的是——空气中隐约浮有桃花清寒的冷香。

这片山坡明明没有一株桃树,这香味从何而来。

虽不知身处何方,但还是能感觉自己正不断往高处走。

疑惑地转头瞥了眼身后的方君乾:他究竟要将自己带往何处?

不过——

肖倾宇莞尔:无论他将自己带往何方,都无所谓吧……

幽香越来越浓郁,风中依稀飘过粉红的桃花落瓣。

山势徒然一转!

“到了!——”

随着方小侯爷一声高喊,眼前景致豁然开朗!

那是一处平坦的山脊崖顶。

一株巨大的桃花树寂寂矗立在芳草如茵的青崖顶。

崖下云起涛灭,崖上则风声萧萧,吹得漫天落英狂舞肆扬!

七彩的日光将这美景渲染上梦幻的绚烂,迷离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如果说企水河边的桃树是热闹到了极处,

那么这株崖顶孤立的桃树则是……寂寞到了极处。

“传说人间有两棵百年桃树,一南一北遥遥相望。北面的自然是企水河边的那棵百年桃树了。可南面的那棵据说一直就在皇城郊外的一处断崖之上。”

他笑:“倾宇,你说是否就是眼前这株?”

肖倾宇没有答话。只静静凝望着眼前的山崖。

桃花、碧草、云海、蓝天。

倏的——“袖手崖。”

肖倾宇那张轻灵脱尘的脸上忽而淡淡一笑。

清若皎月,暖如骄阳的笑容一下子让方君乾恍了神。以致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就把这个地方称为袖手崖吧。”

袖手崖——弃了江山,袖手天下。

无双公子无意间将美好理想与残酷现实的矛盾一语道尽。

人生在世,天不从人愿。

他催动轮椅来至崖边。

崖下云海翻涌无边无垠,予人身处高空俯瞰茫茫红尘的洒脱无挂。

崖顶山风很大,将肖倾宇的白衣黑发吹得猎猎作响。

肖倾宇安静端坐在崖边。漫天舞纵的桃瓣在那纤尘不染的白衣上流连,随后飞掠……

方君乾在身后看着衣袂飘飘的肖倾宇,顿然升起一种令他惶恐的错觉,似乎下一刻,那人便会乘风而去,永远不再归来!

来不及细想!方君乾已一把抓住他的手!

不要走!——

肖倾宇诧异地回身望他。

方君乾死死握住他略显纤秀的手,注视他的目光满是惊慌与伤痛。

不要,离开我——

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肖倾宇神情微微有点恍惚怔忪。

方君乾的手是握惯刀剑的手,岁月磨砺的剑茧让人心安。

“倾宇……”他半跪下来,把脸贴在他膝上。

轻声的,近乎自言自语般对他说:“不要……把我孤零零地留在这世上。”

你走了,我该怎办?……

方君乾该如何度过没有你的孤寂岁月?……

他抓着他的手,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脆弱与哀伤:“我会……痛的。”

第五卷 第一百零二章

皇城。

历代帝王的栖居之所珑和宫内,不断传出如疯如魔如癫如狂的剧烈咳嗽!

“陛下!陛下您怎么了?!”公公在一旁唬得浑身打战,又急又怕。

嘉睿帝不要命似的咳着,咳出了一口血,咳到几乎要把隐匿在体内最后一点力气都挤压出来。

精疲力尽地倒在龙塌上,困难地闭起眼。

他心里清楚,自己这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不知什么时候就撒手归天驾鹤西去。

太子方简惠文不成武不就,既无驭下之手腕又无安邦之才能,自己这一去也不知这大庆皇室保不保得住……

别看方君乾此时袖手天下了无音讯,难保自己驾崩后他不会重出朝野谋朝篡位,到时谁还制得住他!

还有定国王爷与那一帮拥戴他的大臣,也是心腹大患。

自己已时日无多……既然这样——嘉睿帝浑浊的双目爆出锐利和杀气!——那就让朕在死前为大庆做最后一件事!铲平这根深蒂固的定国王府!

绝世双骄的隐居之处自是十分隐秘,除了劳叔,连张尽崖张小朋友都不知公子去了何处。

甫一到门口,就发现竹屋里多了一个人。

抬目望去,风尘仆仆的劳叔近乎惊慌失措的轻声对方小侯爷说了什么。

紧接下来,方君乾的脸刹时血色全无,惊痛交加的神情刺得人眼睛生疼!

看见肖倾宇,方君乾全无平日里的洒脱从容,嘴唇微抖地吐出句“我回京一趟。”说完立即夺门而出!

那踉跄绝望的背影宛如一只负了伤的狼。

肖倾宇隐约涌上不详的预感。

一定有大事发生了!

然而肖倾宇只在微微皱了下眉头,淡然询问:“劳叔,皇城出了什么事?”

劳叔几乎不敢看公子的眼睛:“老奴无能,昨夜嘉睿帝突下圣诏,称定国王爷勾结匈野图谋不轨,还从定国王府……搜出了龙袍和玉玺。证据确凿。定国王爷与其家眷将于今日午时三刻,斩首示众——”

肖倾宇的心凉了一半。

但他马上回过神,深吸一口气。

冷静、冷静、冷静下来……事情还没到无法转圜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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