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玉京伴无尘————童茵
童茵  发于:2010年09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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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料天外飞来一箭,仅差两吋间,涂让坚硬的大石给弹了出去。

突来的震响结结实实地将红蛟给吓了一跳,睁大眼,还未来得及看清究竟发生什么事,已见一群高头马大的汉子循箭走来,手持竹子、木棍,欲来个打草惊蛇。

这下睡意全消。红蛟浑忘了只须变成人身,就能轻易逃过此劫,却本能地溜到后头的草丛,可脚步声越来越近,像是近在咫尺,更像是在身后紧迫不放。

后退不行,唯有向前。他不顾一切地跑跑跑,连滚带爬、瞎头瞎脑的胡乱闯,离开草堆,过厂门槛,把头一扬,立刻迅速地钻入破庙里。

定睛一瞧,赫然发现庙中不知何时来了个人静静地坐在角落边上,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头扎了顶布帽,视其相貌姿态,倒还挺“人模人样”的。

后有追兵,前无活路,在此生死交关的危急当口,压根别无选择,红蛟唯有壮大胆子,将身形变小了些,嗤地一咕溜从垂落的衣摆缝隙滑了进去。

昂首一路向上爬,渡过窄小拥挤的地方,好不容易努力钻到一处宽敞,把头紧附在衣服上,凝神倾听外头动静。

捕蛇人遍寻不着,终于找进庙里,岂知却只见一个和尚在那儿打坐念经。

其中年轻猎户带着飞扬浮躁的脸色左瞧右望,在这样破废的庙中,竟然会有和尚?觑眼看去,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清俊年少,可那整身却散发出一股说不出的沉稳持重。

“喂!”他持棍喝道:“和尚,有没有瞧见一条蛇?”

诵经声中止,无尘缓缓地睁开眼,低头看去,片刻后,念了句“阿弥陀佛”,接着抬首微笑。

“贫僧仅知诵经坐禅,不曾闻见虫蛇。”

怎么可能?他的眼力可是一等一的好,方才明明见一条红影溜进庙来,这会儿竟然说没有。年轻猎户上前将无尘的周身瞧个仔细,确实毫无可疑之处,除非……

“和尚——”

“贫僧法号无尘。”他合掌颔首,依旧是一贯的雍容大度。

好好!猎户没辄地搔搔头,改口道:“无尘师父,你真没见着一条蛇跑进来?”

无尘只是笑笑不语,既不否认亦不承认。

“好了,蒋二你别打扰这位师父的清修,人家说没见着就没见着,咱们往别处找去。”一名满腮胡子的壮汉立时揣住年轻猎户的膀子,转脸面向眼前这生得十分清俊的出家人,一时间间不知该把眼睛摆往何处,仅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咧嘴笑说:“小师父,对不住,我家兄弟性子躁些,叨扰了。”

“众施主客气了。”双手合十,无尘见他倒是个殷实人,不禁微微一笑。

目送一帮人散去,无尘方小小声地叹了口气,佛门中人须守三皈五戒,唯一句“出家人不打诳语”,差点就教他硬是犯下口戒。

方才低眼下看时,衣敞间有一双极为精亮的深绿眸子紧紧瞅着他瞧,似乎特有灵性,原是小蛇躲避不及,钻进他的袍子去了。

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估念苍天有好生之德,救了一条命,就算是一虫一蛇,万物皆平等,也是件大功德。

何况,它既择他躲避,萍水相逢一场,道是有缘,他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倘或因此而犯了戒律,便是他的选择,任何业障罪孽,全由他一人承受。

现下人已走远,它也毋须再躲。无尘抿唇微扬,低声轻语:“小蛇呀小蛇,贫僧与你饶是有缘,日后望你诸多小心。”说罢,随即挺腰正首,坐定好了,便阉目诵经。

伏在衣襟里的红蛟侧首聆听,本欲等麻烦一走,在他尚未发现时赶紧溜出,没想他是早晓得了,甚至还出言相救,饶了自个儿的这条小命。

对了!听刚那伙人叫他什么……“和尚”?

和尚?是人名么?又是个啥玩意儿?红蛟百思不得其解,好奇地想瞧瞧这名唤‘和尚’的人类生得何等三头六臂?几句话就将那帮人打发走了。

耳畔句句纶音佛语,他一个字也没听懂,趁机伸头一望,映人眼帘的是尖削光滑的下颚,再来是高挺有型的鼻梁,可惜他没法多伸长身子,也就没能将人给看全。

无奈的溜回原处,伏贴在那热乎乎的胸膛上,红蛟不觉懒洋洋的,冰凉透心的石头固然好,可春夜多寒,还是捡个暖和的地方好生窝着,才是上上之选。

约摸念了半部经,复义念了五炷香的‘阿弥陀佛’后,晚课已毕。无尘睁眼朝门口远望,一轮明月高挂天际,洒出满地的银璨光辉,伴随虫鸣蛙叫,煞是显得生意盎然,大为有趣。

不禁地,他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极浅的笑容。

只一瞬,几乎是立即的,他收回了笑,换上宁淡的神情,眉目间似有种化不开的轻愁,为那清俊秀逸的外表增添一股少有外于世且不合年纪的沉静持重。

然后,轻悄的、不解的,一声叹息飘散于外。

不知消磨多少辰光,无尘收回视线,略一扬手,忽觉有点沉的,像是有东西藏在衣衫里边。

他小心翼翼地将微敞的衣襟拉开,看清后,不由得发出会心一笑。

兴许是耽于人的体热,抑或是真有灵有性,这小红蛇,竟不惧不怕,就这般蜷曲一团窝在他的怀中,瞧那酣睡的模样,实不觉有人们口中如此可怕吓人。

全身通红晶莹,约有三尺长左右,头呈三角形,看样子是带毒的。在这荒山野岭,又是暮春时候、万物萌发之际,虫蛇鼠蚁自然多上许多,可是能此般通晓人性的,还真不多见。

静静打量,无尘满脸是笑,瞧小红蛇睡得极熟,更加不忍扰它好眠。

于是,他仍然维持跏趺的姿态,正身端坐,两掌相叠,开始试着摒除心中杂念,嘴里频念佛号,径自闭目静修,不一会儿便已人定。

只为不扰,它——与自己。

第二章

天蒙蒙亮了,是很轻很淡的粉红颜色,远边上,镶嵌一弯尚未落下的银月勾子。

红蛟两眼一张,咕溜地从衣衫钻了出来,伏在冰冷的地面待上片刻,找个阴暗无光的角落,刹那间,走出来的却是一位身袭红衣的翩翩少年郎。

左扭扭右转转,比起昨日一身的青蓝,还是恢复成自己的颜色最舒坦,倒也称不上喜爱,毕竟赤红是与生俱来的色彩,不得改变,他唯有欣然接受。

他一面伸着懒腰,使出活络筋骨的功夫,一面举目环视,最后把目光落在一旁坐禅的无尘身上。

蹑起脚尖,他像偷儿似的,走到跟前端详几回,索性双腿一弯,蹲下来准备好好打量打量。

哪知原已人定的无尘忽然睁开眼来,吓得红蛟一个重心不稳,直直往后倒占,幸亏无尘眼明于快,及时拉了他一把,可屁股依究逃不了此劫,重重地跌在冷硬的石地上,痛得他“哟”好大一声惨叫,差点儿哭了出来。

紧眨着眼,他吃疼得拿手揉揉自个儿显些摔成两半的臀办,而无尘一时也手足无措,眉头紧拢,无不担忧地问:“这位小施主,没事吧?”

“没事才有鬼咧!你这天杀的倒霉精,动作慢吞吞的像乌龟,也不想想咱身娇肉贵,要是伤了我嫩泱泱的屁股,你怎么赔我?”红蛟看他一脸傻愣愣的,心里火气更旺,开口又是一阵爆吼:“木头呆子!还不快来扶我!”!

他主动将手伸出,幸那无尘脾性甚好,老实和善,依言上前搀扶,尽管处处小心,仍不免动到伤处,惹得他不住哇哇大叫:“哎哟,轻点轻点!弄伤我也就罢了,你是想疼死我是不是!?”

左一句呆子,右一句痛骂,无尘似乎恍若未闻,心底只关切红蛟受的伤,是否真有他说得那么疼?毕竟对他的伤,自己多少得负些责任,若能再早一步把人拉住,倒不至于伤成这般了。

见无尘自书箱底部拿出一只木盒子,好像在翻找什么,红蛟好奇地指着那一罐罐用红布塞住的瓶子,努嘴问道:“喂,这是啥东西?里头装的是什么?”

“全是些丹药。”

丹药?红蛟颇感有趣的凑了过来,不解地问:“是做啥的?”吃的么?

无尘拿出一个白色瓶身的罐子,递予他道:“像这瓶专治跌打损伤的药散,有活血去瘀的作用,请小施主敷于伤处几回,便不疼了。”

接过手来,红蛟宛如一个孩童得了新玩意儿,东瞧瞧,西看看,打量了许久,又放在掌心里把玩,简直爱不释手。抬起眼,他难掩兴奋地问:“……是要给我的?”

无尘点点头,笑道:“请小施主把药洒在伤口上,一日两回即可。”

“嗯……”随口应了声,红蛟只顾瞅着手里的药瓶,看了看,又伸手摸了摸,打开瓶塞努鼻嗅一嗅,眼看就要往嘴里倒去。

“别吃!”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无尘连忙出声喝止,见他一睑莫名地罢下手,不由念了句“阿弥陀佛”,遂要伸手把药瓶拿回来。

“喂,不是说要给我的么?”红蛟却以为他要来夺,使力拍开他的手,龇牙咧嘴,的,紧紧把药瓶护在怀里,一副“谁要来抢我就和谁拼命”的表情。

本是出于一片好心,万想不到一条命差点就死在自个儿手上,无尘惊骇之余,不免有些无奈,瞧眼前的红衣少年一身贵气,显是富家公子一流的人物,却像个懵懂无知的孩童,得了几样东西便往嘴里放。

暗念几句佛号镇定心神,他双掌合十,耐心的——解释道:“小施主请放心,贫僧并非要夺此药瓶,可这药不是拿来吃的,请施主自行将药粉洒于伤处,千万别吃下肚才好。”方一抬眼,不意瞥见被衣摆遮盖住的右腿地方隐约有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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