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发阶段完成,黎若召集所有管理人员商议销售问题。许多人都建议应将价位定高,因为这纸可比原来的好上太多。却也有目光长远的持反对意见,认为应走薄利多销路线。看着眼前争执得热烈的手下,黎若微笑:"大家有没有想过,这种纸张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众人一愣,黎若继续道,"不单单是从商业的角度去看,大家可以从文化的角度去看待这东西。"抖抖手中洁白的纸张,笑容扩大,"目前由于纸与帛的昂贵,不是普通人能承受得起的,所以绝大多数人还是习惯使用竹简,可是竹简沉重,又有诸多缺陷,给文化的传播带来极大不便。在这种情况下,咱们这种成本低廉的纸张的出现,可是有着划时代的意义的啊!这可是功在千秋的事情呐,咱们可不能贪图暂时的暴利!""诸位可不能忘记唷,对商家而言,与暂时的利益相比,博个好名声更不容易!"微笑着看着手下若有所思的脸,黎若心中一片宁和。
第4章
第四章
黎若的弄墨轩开业于初秋。一进入秋天,属于夏日的那种特有的浓稠的闷热感便被秋风一扫而空。弄墨轩主要是做纸张生意,也兼营笔、墨、砚。早在一月之前,黎若便遣人送了新造的白纸给当地名士与皇朝大儒。不出所料,那些人简直是如获至宝。也因此,弄墨轩得以顺利得到当朝书法大家王易之亲题的对联。联上对子是黎若选定的,"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这副对联一挂出,立即风靡了整个皇朝,并迅速传至周边国家。写出如此精辟对联的弄墨轩主人立时声名大振,皆认为是饱学之士。盗版的黎若居然也没觉得心虚。当然,沾沾自喜也是没有的。在他眼中,这些东西是"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属于文化层面上的东西,合该与世人分享,所以他也不认为自己的盗版又什么不对。本来么,他又不打算靠这个来沽名钓誉。
弄墨轩的纸一经推出,立时名动天下,尤其是得到文人墨客的推崇。乘着这股风头,黎若又推出了一品纸、宣纸、香纸等诸多品种。一品纸比普通的纸更白洁细腻--当然,价格也是不同凡响的;宣纸则专门面向书法大家;香纸是为闺阁小姐准备的,形状精致,又有黎若特制的熏香染过,或清雅或妩媚,不一而足--顺便一提,黎若已开始研制香水,并取得了初步成果。当年玉晖为给母亲准备份特别的礼物曾亲去学过香水调制。他为母亲调制的香水连附带产品都曾引起轰动,被认为是香水界的明日之星。可惜某人虽天分极高,却向来缺乏恒心,所以那份香水亦成绝响。而玉家幼子的天赋与散漫也始闻名于上流社会。那年,他刚年满十五。
现在毕竟是一个工业不发达的社会,很多工具都只能寻找替代品,所以总是难以达到最理想效果。即使是这样,在黎若眼中不过二流产品的东西还是足以让这世界的贵族们疯狂。这世界没有香水,女子多用发油,家境好的则可以用熏香,但发油味儿较重,熏香呢一则使用不便,二则持续时间不够长,所以香水的前景极被看好。黎若打算将几款做成极品,专赚王公贵族的钱;几款做成大众品牌,薄利多销么;大多数则面向中产阶级--这才是香水的最主要客户群。
对于营销方面,黎若只管做出最高决策,决定发展方向,至于具体的实施,相信经过这段时间的刻意培养,这些管理人员是不会叫他失望的。事必躬亲,从来不是黎若的原则。专业人做专业事,是玉家成功的秘诀之一。
黎若仔细考虑过了,现在的情势,还没有遍地开花的必要。做任何事情,都是必须循序渐进的,财产增长过快,未必是件好事。纸业,十年之内,弄墨轩仍将是唯一供应商。这桩买卖,虽不是暴利,却胜在稳扎稳打。所以纸的制造方法,十年之内,黎若是不打算泄露出去的。香水是绝对的奢侈品,根据市场调查,也有发展男士香水的必要。对男士香水么,只发展中高档产品就可以了。普通民众中男人用香水的少之又少。香水的配方么,可将是"露华浓"的不传之秘哪!
还有一样东西,黎若也准备开发。在中世纪的欧洲,这东西可绝对的是暴利,比香水还有赚头。毕竟,精油花水的提取还是需要很大批的原材料的,而这东西,原料却是相当低廉哪。但这东西,现在还没必要使之面世。纸与香水的出现,估计很快便将引来不少眼红的算计,现在的凌霄山庄,还没拥有不惧所有明枪暗箭的实力。
软软打个呵欠,黎若懒病又开始犯了。除了学自个儿感兴趣的东西外,能叫他这般认认真真地工作的,迄今为止还没有能超过一年的。所以在事业稳步发展之后,连哄带赖,他终于将这一摊子的麻烦全推给大哥。经过大半年的相处,大家对他的惫懒性子也是印象极深的,又加之舍不得见这么一个水灵鲜活的美少年那双极尽哀怨委屈的水眸,所以林家上上下下也只能笑着叹息,倒是默许了他的任性。
碰上能为自己谋福利的事儿,黎若是从来不介意装小卖乖、出卖色相的,只是很少有人有那个荣幸能见识他的这一面。难得的是,即使是这么惫懒的样子,在这少年身上你也是绝看不出半点不男不女的味儿,只有独属于少年的那种娇憨与灵动,叫人过目难忘。
十八岁的少年,在这个世界,也是成年与未成年的分水岭。十八岁的黎若,只要有他出现的场合,即使是在角落里,也永远是世人注目的焦点。少年身材挺拔,瘦削却不瘦弱。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及腰,又素来不喜高高挽起,只在额前系了根串了颗龙眼核大小黑珍珠的绞丝银链。简单的装扮在他身上,愣是化作了随性潇洒,比那些镶金簪玉的更吸引众人目光。这少年是极其俊美的,五官宛若上天造化钟爱。本来这般的容颜难免叫人觉得过于秀气以致缺乏男儿气概,然而少年偏又生了双好眼。眼波流转处,睥睨众生,红尘无色,直叫一众儿女面红心跳,真真是老天造孽,见不得人间平和。这般的人物,本应是众多有女儿的父亲们趋之若骛的,可事实上却没几家敢出口求亲的。站在这般耀眼的人物面前,再耀眼的星子都将失去光彩。即使再偏爱自家的女儿,却也不得不承认她实在是无法与此人比肩的。
少年意态平和,眼中笑意斐然,却叫人不敢轻薄。那是一种存在于灵魂深处的高贵邈远。
属于九霄的超然。
林家子弟的成年礼后,便可决定各自的未来发展方向,未来的十年之内可享有的自由。林黎钧作为长子,基本上是不享受这种待遇的,所以他只得为父亲分忧,继承家业。林黎定对做生意很有兴趣,所以选择了协助兄长。林黎阳当年的愿望是仗剑江湖行,做个任性豪侠。所以对这位声名大噪风华绝代却素来神秘的林家四子,观礼的宾客难掩好奇之色。
"愿四海泛舟,五湖游,看四时花开!"
少年目光沉静,意态从容坚定,一笑红尘无颜色。
众人默然,心中却又隐隐觉得,这样的一个人物,这些个红尘俗事如何能留他得住?一世逍遥,才是适合这人的活法。
林母呜咽出声。四个孩子中,这小么子最是叫她心疼。出生未满周岁便险些失去,好容易救了回来,也是整整缠绵病榻三载。曾被誉为骨骼清奇未来成就不可限量的小小孩童注定这一辈子都练不了高深内功。对一个武林世家的孩子而言,这是多么沉重的一记打击呵!每每看到那孩子像模像样的舞剑练拳,她都要忍不住泪湿衣襟。原想着一家人好好娇养这个宝贝就好,却不料六王爷却要这孩子为人质。他们不过小小一个武林世家,又如何能与朝廷为敌?于是她只能含泪目送哭泣的幼子离去。终于,好容易接了他回来,以往跳脱的孩子竟已长成了会懒洋洋冲着她笑的少年。明明应当开心的,可看到那样的一个笑容,她却只觉得心口疼,疼得都将要无法呼吸。
在那个陌生的孤独的世界里迅速成长着的少年,距离那个只爱在她怀里撒娇的孩子已越来越遥远,遥远得叫她只能跌坐在地,无力追赶,只能含泪等待着那少年回头。回头看看他可怜的无奈的母亲。
否则,她又能怎样做呢?因为爱,所以才更舍不得束缚。
搂紧哭泣的母亲,少年的眼波柔若春水:"母亲只要筑好巢安心等待就足够啦。"
乳燕晨投林,倦鸟晚归巢么?林母泪眼朦胧地点头。
第5章
第五章
伏在踏月背上,黎若任由爱马飞速奔驰。夏日的雨,向来来得无征兆。之前还阳光明媚,转眼间便乌云滚滚,雷声隐隐。顷刻间大雨倾盆而至。
抹把脸,黎若有些无奈。衣物都在包裹里,而包裹他放在客栈中。这一身水可怎么办好?
早起突然想念山中景致,于是乘着游兴,踏马入山。正心旷神怡呢,这雨便来了。果然没天气预报也是件很讨厌的事情啊。叹口气,再抹把脸上的雨水。这场雨来得颇大,天黑得锅底似的,这样的雷雨天气在林中飞驰实在不是件安全的事哪。
隐隐看见路侧似有屋檐,忙打马过去。果然是间土地庙,只是已荒废多时,好在遮风挡雨还是无碍。
脱下外衣,拧去水份,黎若为踏月擦去雨水。踏月顽皮,学小狗抖抖身子,水滴飞溅,甩了黎若一脸。黎若切齿,恨恨一记暴栗敲了过去。
湿衣裹在身上,不单难受,弄不好还有感冒之虞。反正庙中也没人,黎若索性脱了个干净,拧去水摊开挂砍来的树枝上晾晾。
正当黎若拨去束发的簪子打算弄干头发的当儿,庙门突然被推开。黎若一愣回头,正正对上三双惊愣的眼。
黑影一闪,踏月已挡在身前,马脸朝着门口,狠狠踢踏了几下蹄子。黎若几乎可以预料到,踏月的马眼是怎样狠狠地瞪着闯入者的。挑挑眉,黎若放下发,扯过外衣,不慌不忙披上。
龙静滔无语。活了这么些年,他居然被匹马给鄙视了。
不过是来避雨,他可没料想过会看见这么香艳的场景。那是具非常优美的身体。皮肤白皙,闪烁着象牙色光泽,身形偏瘦,却又决不类似书生般的缺乏锻炼。发梢有水珠滴下,顺着线条柔和的肌体蜿蜒而下,让人一时只觉得目眩神摇口干舌燥。而那人的面容,那人的面容啊,叫当时的他脑海里满满的全是四个字--风华绝代。然而这种美丽是在在属于一个男子的,一个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叫人错看了性别的男子。苦笑。龙静滔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因为一个男子而觉得浑身燥热。
系好腰带,黎若对上三名或多或少都有点不自然的闯入者。居中一人二十五六的样子,剑眉星目,面部线条宛若刀削,身形健硕,整体散发着一种叫黎若隐隐觉得熟悉的贵气。他脸色隐隐含了丝不豫,也不知针对的何人何事。
左手边那人年龄与他相仿,是个极没存在感的人,唔,或者说,他是那种训练过的保镖型的刻意模糊了自己的存在感的人更恰当些。这么看来,中间那人是个大人物的可能性又大大增加了说。
右边那人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在黎若看向他的时候倏然涨红了脸,都有点手足无措了。啊呀呀,看来,还是个孩子嘞!黎若对他印象不错,于是冲着他又是一笑。唰的一下,那人连耳根子都开始冒热气了。黎若一愣,转身狂笑。
看着眼前笑得乱没形象却偏偏只让人觉得不羁至极的男子,龙静滔眼神一沉。那人只胡乱披了件外袍,襟子开口极大,露出近半个胸膛,一点樱红若隐若现,透出浓郁的诱惑风情。偏他自己却一点自觉都没有,依旧笑得愉悦。
"这位朋友,打搅了。"
"无妨无妨,在下也是刚到的。再说了,这也并非在下的家,还谈不上打搅什么的。"眼角噙着颗笑出的泪花,黎若摆摆手。
略一颔首,龙静滔带了杜鸿飞与夜墨向庙宇另一侧走去。被匹马用那样防备的目光瞪着,也实在是件伤自尊的事情的说。
噙了一丝笑意,黎若拨弄着踏月湿漉漉的毛。与踏月的相识也是一场缘分。不过是草地上的一个午寐,却被匹顽皮的黑马舔醒。后来这匹浑身油黑发亮,唯独四蹄洁若白云的聪明马儿便跟在了他身边。大哥见了时曾夸它是匹宝马,自己却笑说无所谓,是匹凡马也认了,难得一个这么投缘的动物朋友。
踏月喜欢自己抚弄它额前长鬃,每次轻轻梳理它都要舒服得半眯起眼来,一副行将睡去的懒样。倒是和它主人有几分相像,难怪都说物以类聚。瞧到有趣处,黎若忍不住轻笑出声。
"你的马真是神气。"带着一点紧张味儿的年轻声音在身后响起。黎若回头,那个易脸红的青年正带着几分羡慕地盯着踏月瞧。
"可以摸摸吗?"他眼中闪烁着热切的光芒。
"呵呵,这个问题啊,你得问踏月了。"抚摸着爱马,黎若微笑。
"啊......"青年很是沮丧地看着倨傲地睨着自己,摆明了不屑的黑马。
黎若闷笑。踏月除了他外,是向来不买别人帐的。偏它又是极聪明神骏的,所以迄今为止,已不知踏碎了多少玻璃心。真是匹不解风情的马啊。
"在下杜鸿飞,请问兄台高姓大名?"青年看着黎若,一脸期待。
真是单纯哪!黎若不禁感叹。看在他被爱马严重打击自尊的份上,黎若语气温和:"在下林黎若。"
"啊!"
黎若有些惊异地看向惊呼的青年。
"失敬失敬!原来是凌霄山庄四公子!果然名不虚传!难怪大家纷纷传说四公子是位让人无法言述的绝妙人物!"
听到熟悉的名字,龙静滔一愣转头。这神采飞扬的青年,哪里还有当日少年的沉静?或许,这样的他,才是真正的他罢!清华绝艳,亲切和煦,却自有一种疏离,远尘嚣。
仔细瞅那面孔,比之三年前的稚嫩,已是风华内蕴,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动人心魄,却让人只能远观,不敢亵玩。乍一眼看去,宛若两人......
是了,当年六弟府中三次相遇,自己不也有同感么?哼哼,原来自始至终,自己见着的,都不过是假象么?不知为何,龙静滔觉得一阵气闷。却听到那人在问:"这么穿着湿衣服,你也不难受么?"难怪呢,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约而同,三人运功,蒸去身上水分。却看到那人依稀若有所失的眼神。恍然间,却想起传言,林氏四少惊才绝艳,却因幼时几伤重致命,所以一身内力几近于无。看着那个眨眼间便收拾起一切情绪,依旧一脸云淡风轻的男子,不知为何,龙静滔有一点点怜惜。
"好久不见。"他终于是走了过去,和黎若搭话。黎若一愣,水眸巴眨巴眨盯着他。
原也想过这人可能已忘了自己,毕竟只是三面之缘罢了。但真见到他的忘却,龙静滔心中还是充满了不豫。看着眼前人摸着翘挺鼻头,一付我很惭愧但我却真的不知道您老贵姓的模样,龙静滔不知心里是什么味儿,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三年不见,"
"粟明一别经年。"
明明可以直接说出自己名姓的,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执着地想这人自己忆起。
"啊,二王爷!"右拳一击左掌,黎若终于恍然。汗!这二王爷叫什么来着?唔,国姓是龙,那名呢?黎若强忍住摸摸鼻子的冲动。这人真是不干脆!直接说他自己是谁不就得了么?这么折腾他也不嫌累!
还在前世时,玉晖就有个大毛病--针对名字和面孔的健忘症。常常是早上还见过的人,过上几个小时再见,他就全然忘了那人的名姓,只觉得这人似曾相识。即使这辈子成了林黎若,那针对性健忘症居然也带了过来。好在那个健忘症只针对非重要性人物--这个所谓的重要性人物并非指的地位尊贵什么的,而是那些在黎若的感情生活里留下痕迹的人。说起来,黎若之所以还记得眼前之人是二王爷,实在是因为这位王爷也是位出类拔萃的人物,实实在在曾给黎若留下过很深印象。万幸万幸!
不知道眼前人那点七拐八弯的小心思的龙静滔心情平复了许多,忍不住暗暗嗤笑自己的无聊。收拾起情绪,他依旧是当年那付温文王爷模样。依旧的风度翩翩,谈吐儒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