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屑末般的白雪徐徐地从天空飘落,舒缓至极的速度像是在抚摸着珍贵稀有的宝物。虽然它的降落是这般的柔和但它带来的却是令人体验深刻、背脊发寒的寒冷和冰凉。
那个深蓝色的身影站在雪地中已经近半个时辰了,清秀的容颜和柔顺的神情并没有得到雪的温柔眷顾,长久的站立得到是一身的白雪整个人仿佛在下一刻就要与雪同化在这天地之间。
“赌局吗?”沉静了半个多时辰,静静伫立着的佳人终于开口了。
清冷的声音比起这个寒冷的时节更让人感到刺骨冰凉。
“公主……”
守在一旁的侍女有些后悔将自己听到的那些话告诉自己的主子了,她家公主是她见过性情最好的主子了。
要不是她太气愤外面那些传言,才忘记了秋菊姐姐的告诫一下子冲动的告诉公主,公主也不会在雪地里一站就是半个时辰,都怪她。
这个小侍女是被荣华公主救下的,故而早已把她当成了神来崇拜。
一个年约二十岁身着浅红色宫装看起来很是稳重的宫女走进院中至荣华公主身后,为荣华公主打着伞缓缓道:“公主,忠王和凤渊大人在外求见。”
“请他们进来就在亭中招待,秋菊辛苦你了。”
“公主言重了。”秋菊示意呆站在一边的小侍女春梅过来为荣华公主举伞。
秋菊才走了几步看到面色没有一丝动容的荣华公主,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便顿下脚步道:“还请公主保重身子有人会为公主心疼的,奴婢告退。”
“不用为我撑伞,我想一个呆着,春梅你去帮秋菊吧!”
“是,奴婢告退。”
有人会为她心疼吗?
荣华公主凄凉的笑着,绝望的神情让人心惊。
这样的神情不该出现在一个妙龄女子身上,更不该出现在如今“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荣华公主夙伦身上。
“微臣见过公主。”
一刚一和两道声音同时在身后响起,夙伦没有转身只是轻轻道:“两位大人起身吧,不必向我行礼。”
“谢公主。”
凤淮凤渊同时起身,在注意到夙伦侧脸时两人同时一顿。
是她?
凤淮惊讶是因为他认出了眼前正是昔日离寒身边的侍女宫妩,凤渊吃惊是知道眼前的女子曾经是弄墨公子身边的侍女。
显然两人的惊诧的原因都是为了同一个人。
“王爷,虽然在此时说这句话太过矫情但我还是想说一句抱歉,我并不想插入你和段小姐之间,但最终……所以我欠你们一句道歉。”
夙伦转过身淡淡一笑,在雪地里站的时间太过长久以至于她的这个笑容看起来没有她想表现那般有说服力,苍白的面容让人心生不忍。
这个眼神……凤淮心中一动解下自己的披风,为夙伦系好后便后退两步道:“微臣冒犯了。”
“谢王爷。”夙伦的表情没有多余的变化,依旧是苍白无力的笑容和温柔如水的神情。
秋菊慢慢走近平声道:“公主,茶点已经备好了。”
“秋菊先带王爷和凤大人去亭中,两位我要先行更衣失陪片刻了。”
“公主请。”凤淮、凤渊同时道。
“王爷、凤大人这边请。”
四面透风的四角亭在宫女们的精心布置下三面被布都遮得严严实实,另外一面则是可以卷起的布帘。
凤淮凤渊二人未坐片刻,夙伦便换上了一身浅蓝色的衣衫走至石桌旁坐下。
“王爷和凤大人前来是为了迎娶当日的事情吗?”
见身为女子的夙伦都如此直接洒脱,凤淮也不准备拐弯抹角道:“请公主见谅,微臣此次前来一是为了公主迎亲当日的事情,二是为了与公主商量公主嫁入凤家后所住之处的事情。”
夙伦贤淑的笑着,温和道:“王爷不妨直言。”
凤淮见状便起身,下跪道:“微臣和段轻裳自幼定亲,她等了微臣这么多年,臣不忍心让她在入府后住在侧院,微臣大胆请公主体谅!”
“放肆。”
夙伦没有说话一旁听完就气得眼冒金星的春梅忍不住大声反驳了起来,“你不忍段家小姐受委屈就要公主受委屈吗?公主还没嫁进凤家被人嚼舌根子,如今你还来这般欺辱……”
“秋菊带春梅去屋里歇息。”
“是,奴婢告退。”
“公主……”春梅来不及多说什么就被秋菊捂住嘴巴拉了出去。
见离亭子已有一段距离秋菊便放开了春梅。
春梅一副气冲冲要回去的样子,秋菊只能无奈又拉住她。
“秋菊姐姐你干嘛拉我,我要为公主出气他怎么能这样对待公主?”
“别给公主添乱了,春梅公主平日宠着你,你真忘了自己的身份了?我们终究是奴才,你想教训的人是未来的驸马爷,你现在能逞一时口舌之快以后公主嫁进了凤家,你今日种的因来日的果驸马都会往公主身上算的。”
春梅只是一心护主心思单纯的小丫头,听秋菊这么一说顿时吓得不轻。“我……我这么做会害了公主?秋菊姐姐,怎么办?要是……”
“你先去歇息吧,我回去侍候了。公主那般聪慧不会有事的!”哄走了惴惴不安的春梅,秋菊叹了一口气抬起步子往回走去。
“春梅是我前段时日救下的,不懂什么规矩还请两位不要见怪。王爷起来吧,这样倒像是我在为难你了。”
凤淮起身回座他知道是自己理亏,更何况那个侍女的话他也没放在心上。“不,是微臣过分了,还请公主见谅。”
“没什么,王爷不必为难。”
夙伦也不在意的说着,“嫁进凤家后住哪里都没关系,王爷不必跟我商量。”
“是凤淮对不起公主。”
“我们之间不要再说对不起了,都只是听从安排的人,到底是谁对不起谁又怎么能说得清呢!”像是在说给凤淮听也像是在喃喃自语安慰自己,夙伦浅浅一笑继续道,“若王爷找我的目的是为了这些事情,你大可不必担忧我没有意见。我有一虑望王爷解答?”
“公主请讲。”
“大婚当日王爷是否要凤大人替你前来王宫迎亲?”
凤淮愧疚之色显而易见,一直未开口的凤渊眼神忽然变得深邃道:“公主果然聪慧,大哥还未言明公主便已知晓。”
夙伦浅浅一笑,不见多少喜悦也没有因为证实心中猜想而显得落寞。
“这件事情王爷还请三思,就算为了段小姐和段家王爷也不要在这种局面下作出此种举动。虽然皇上不喜欢我……”她没打算隐瞒,因为凤淮、凤渊都是知道真相为数不多的人之一。“但皇家的颜面他还是要的,这一点王爷和大人应该比我更了解。”
一句话点中了两个人的心思。
好一个厉害的荣华公主啊!凤渊故意岔开话题道:“公主就要嫁给大哥了,一直叫王爷、王爷听起来甚是奇怪,大哥你觉得呢?”
“公主若不嫌弃就称呼微臣允安。”
“允安,允之平安的意思吗?”夙伦轻轻的咀嚼着凤淮的字,徐徐道,“应该是一个很在乎你的人取的吧?”
凤淮一震,没想到她能猜到他的字所包含的意思。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用着少有的温和语气道:“是长公主……也就是公主的生母替微臣取的。”
“原来是娘亲,难怪。”
只有她母亲那样的人才会帮本该娶自己却又跟别的女子生了孩子的男人保全孩子吧!“娘常常喜欢独自唤‘允儿’这个名字,看来应该是指允安了。允安可以唤我‘妩’,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人为我取的名字,跟你的交换你没有吃亏哦!”
夙伦难得的露出了一个由心而发的笑容,也许是提到了自己生母的缘故吧。
“哈……看不来公主大嫂也有如此顽皮的一面,大哥以后有福气了。”
“凤大人……”
夙伦没有说完就被凤渊打断道:“既然公主大嫂都唤大哥的名字,就更没有理由唤我为大人了。同大哥一样,公主就唤我少游吧。”
“少游。”夙伦不推脱道,“你同允安前来应该也有事情吧?”
“本来是没有,但现在有了。能否请公主回答我一个问题?”
“请讲。”
“公主能否告知弄墨公子现在何处?微臣一直想与弄墨公子以文会友共同切磋诗词歌赋,但自文武擂台后弄墨公子就销声匿迹,弄墨居也换了新人。”
“他……”
夙伦眼神一黯,“我无法回答,文武擂台之前我就和公子没有……任何联系了。以公子的性子除非他想否则你永远也见不到他,少游还是不要再费心思了。”
只是多余而已,多余罢了。她一次又一次的这样告诉自己,这句话似乎已经成了她的心中最常念的一句话了。
看出她有些伤感的模样,凤渊也没有再问下去。
“公主,我在离新府不远处买下一栋宅子,未免公主太过受屈公主可以搬至那里。”
“不用了。搬出凤府只会让多余的人嚼舌,若是皇上质问你也不好交代。允安真的不用太刻意为我安排,住哪里都无所谓。”夙伦淡淡起身,“时候不早了,宫门也快关了。秋菊送两位大人离去,我失陪了。”
“是,两位大人请。”
再次浅蓝色的身影站在了雪地中,雪一片一片的落在佳人的身上没有一丝的怜惜。
“自己都不爱护自己要别人怎样爱你?”空灵的声音仿若天外传来。
夙伦身子一震,她不敢回头怕只是自己的幻觉。
“你想要什么样的婚礼?”
“……”
“你喜欢桃花,那就是桃花了。”
“……”夙伦贪恋的听着自己想了无数遍的声音,不作一丝的回应她怕自己一出声就把“梦”惊醒了。
“那一日桃花为你的花轿铺筑一条通往凤府的玫瑰道路,你的婚礼将是夙风国最受瞩目的婚礼——无人可以超越的风城花嫁。”
“这是我给你的贺礼。”
“记住自己要过得幸福,这是最后一次的命令,妩。”
“姐姐——要、幸、福!”
夙伦从头到尾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也没有转过身,待那道声音消失她才从“梦中”清醒。
抬起手触上脸庞,赫然发现泪、已流满面。
妩!
她以为不可能再听到的称呼。
姐姐!
她一辈子都不敢奢望的称谓。
满脸的泪水清楚的告诉她,刚才的一切不是梦。
春梅始终想不明白驸马爷明明对公主提出那么过分的要求,为何公主还能笑得那么开心还有……幸福。
明白始末的秋菊看着公主身旁那一圈被融化掉的雪,会心的笑了。
公主你相信了吗,有人是在乎你的!
提起荣华公主的婚礼,夙风国的百姓没有一个不是啧啧称叹、暗自惊奇的。
从公主的花轿离开宫门的那一刻天下就飘着桃花的花瓣,一路沿着下来直到凤府大门。耀眼的颜色让人入眼难忘,在这个时节竟然这么多的桃花并且是沿着花轿走过的地方铺成了一条鲜红色的道路多么令人惊叹啊。
人们来不及为这些桃花惊叹时,公主的以金缕丝为底纹和米亚大陆最好的天锦国锦缎并由从不为人编织嫁衣的夙风国第一绣娘织成嫁衣再一次引起了所有人的惊赞,最后让人眼前大亮的是公主那个网罗了米亚大陆最珍贵的珍珠制成的凤冠。
这场婚礼仅仅是公主的衣冠就成为风城百姓往后一个月都议论不止的话题,人们完全忘记了那一天还有另一位新娘——他们口中支持的与凤淮青梅竹马、情深意笃的段家小姐。只是一些华丽的东西就遮住了他们的眼睛还有心,这一天荣华公主占尽了所有的风头。
当然人们也不会忘了荣华公主在拜完天地后当成皇上和百官的面对段家小姐喊了一声“姐姐”,荣华公主的大度和善解人意再次成为人们争相议论的话题。
没有人再记得另一位新娘,在那一刻也没有人记起他们的赌局。
当然这些人中也包括了新郎,在揭开盖头的那一刻比起那些闹洞房看呆了的人,凤淮是惊住了。
他没有想到自己娶的女子有如此一双与心中人所相像的眼眸,更没到这五官竟也是出奇的像曾经照顾他的夙平长公主,可能是他从没有正眼看过这个女子故而没有留意吧……也许是被蛊惑了、也许是被那些人闹得,最后他竟然留在了公主的房里忘记了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他,也忘记了自己之前的决定。
人,总是很容易被光鲜的外表所迷惑。
站在离凤府外的一棵古树上,身披豹皮织成披风的男子紧紧抱着怀中身子有些娇弱的人儿,轻轻道:“离儿,放心了吗?”
“没有什么放不放心,该做的我都做到了以后是她自己的路。走吧!”
明明知道怀中的人是嘴硬,龙清故意给他台阶,笑着问道:“不再看看?”
“没有必要。”他怎么会不知道龙清的想法,就算是不放心又如何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他不可能护她一辈子。
在他的世界观里和价值观里与其费劲心思去保护一个人让他不受伤害,不如一开始就他丢进狼堆里让他学会生存。只有真正的学会了生存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我该回去清理一下族里的苍蝇了,我们走吧。”
敢背着他作出这么多事情,就该有等他回去算账这一天的觉悟!
“好!”龙清笑了,只因他用了“我们”。
夜帝一年,太上皇病逝于飞翼宫中。
一代帝王性命的终结在历史上就这样简单的一笔带过了!
第八十二章:路途
行人稀少的官道上十几个身着素服的人骑着骏马疾驰而过,掀起的漫天尘土如大雾般遮住了后面马车的前去的方向,这场面好不壮观!
走过平坦的官道后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三岔路——一条是看起来比较好走的曲径小路,另一条路崎岖不平满布荆棘和怪石,还有一条是通往种满参天大树、古怪异常的树林。
这三条路是一条比一条难走,稍有不慎就性命不保了!
“王兄,我们该走哪一条?”
驾着马匹走在前头的两个素服男子显然是后面十人的主子。
说话的人是一位长相普通的男子,虽然他也是身着素服可从他手上所戴的整个米亚大陆不超过十枚的犀角扳指可以看出他的身份不凡。
而他所询问的男子身上则散发着不怒而威的王者之气,同样是连夜赶路但男子的神情比其他人看起来更加精神和冷峻。
只停顿了片刻男子便果断道:“走林子。”
闻言马上的人立刻下马牵住缰绳,没有一个人反驳他的话,因为他是他们的王——梵椃国百姓心目中与神同等地位存在的暝帝。他从不会做错任何决定,一如他辉煌的战绩和闪耀的人生。
在夙风国内滞留了近半个月的霁暝在收到丞相连夜送来宫中出事的奏折后,不得不动身返回梵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