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
龙焌喊不出下面的话了，因为他的手被一只纤瘦的手抓住了。冰凉的温度和他苍白的脸色很是相符，这是第一次他跟九弟挨的这么近。这个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瘦弱，龙焌在离寒伸出手抓住他的一瞬间几乎忘记了自己准备要干什么了。
“不要叫人，帮我弄干净。”
离寒冰冷的声音将他从发愣中拉了回来。
“哦！不行，九弟你是手要请太医来看……不然……”
“龙焌。”
龙焌还没听见的继续道：“若是处理不当留下疤痕就不好了，不行要请太医来……”
“我看不见。”会医术的人一把脉就知道了，到时又多一个亡魂了。
“父皇如果知道了，肯定也会”龙焌滔滔不绝的言论终于停了下来，不敢置信的盯着离寒，“九弟……你说什么？”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不小心让碎片割到手？”
淡然的语气象在说今天的饭菜不可口般。
龙焌伸出手放到离寒的眼前晃了晃，炯炯有神的紫眸果然一动不动。谁会相信这么一双灵动的眼睛竟然看不见了。龙焌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一下子痛的缓不过气来。
“怎、怎……么会？”
他不是父皇最宠爱的皇子，不是受万民爱戴的雨王，不是被保护的最好，整个王宫里最幸运的一个人么？
“帮我清理，父皇快回来了。”
离寒风轻云淡的说着。
如果清帝看到他现在的样子，恐怕连彩翠也别想再在一旁伺候了。他不善良但也不想牵连太多无辜，毕竟这些人没有惹到他。
龙焌呆呆的把离寒手边的碗的碎片弄到一边，又手忙脚乱的找着干净的碎布。
轻手轻脚的帮他擦拭着手心伤口旁的血迹。“为什么会看不见的，在神殿时不是好好……是出神殿的代价吗？”龙焌不会知道自己在口不择言些什么。
离寒没有反驳。“你有事？”
“我……听到大哥说父皇想为你办生辰宴，到时夙风、南綦、梵椃三国都会派使臣来贺。宫里……会很热闹，那时，九弟你肯定没空跟我说话了，父皇也不会允许……所以我……”
“龙焌。”
“啊？我是说……你想要什么礼物，我，我一定会帮你找到的！”
离寒猛然的收回手，原本包扎好的伤口由于用力过猛又溢出了血。
“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说些什么？”语无伦次、满怀心事哪里是平时莽莽撞撞的单纯六皇子。
“九弟，对不起。你别生气，不要伤着自己了。我，不知道离开神殿会害你变成这样，我不该答应……”龙焌咬住下唇没有说下去。
“忘记。”
“九弟？”
“我什么事都没有。”
“可是你明明……”
“想要活命就立刻忘得干干净净。”一阵脚步声忽然临近。
“记住，我不小心割到手了，你帮我处理了伤口。其他的你什么都不知道。”离寒再度重复了一次。
“离儿。”
一阵冷气流飘进龙泽殿。
离寒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就被揽入了一个宽阔的胸膛。
“儿臣见过父皇。”
清帝见到跪在地上的“不速之客”，神情一冷。“起来吧。”
“谢父皇。”
龙焌克制住发抖的冲动，起身站在一旁不敢抬头看清帝。
“传太医。”
冷冽的语气让龙焌的呼吸一滞。“怎么回事？”
龙焌见跪在殿门处的彩翠脸色惨白，仿佛看见了比死亡更令人恐惧的东西。“奴婢知罪。”
气氛凝滞良久后只听见离寒淡漠的描述着：“刚才不小心打翻了碗，龙焌已经帮我处理了。不关她的事，我有事情想问父皇。”
“以后没有朕命，任何人不准进入龙泽殿，退下。”
“奴婢告退。”
“儿臣告退。”
龙焌心中五味杂陈的退出龙泽殿回头的一瞬看见了他的父皇温柔的用手扶着离寒的双眸。
父皇果然是知道的。而他的九弟……或许他们所有人都没有真正了解过他。他有种预感，不管是大哥，二皇兄还是三皇兄，甚至是一直隐忍的那么好的那个人都斗不过这个人……
“回皇上雨王殿下的手只是割伤，并无大碍。”
“退下。”
“微臣……告退。”被清帝吓得脸色发白的太医就差没弃医箱而逃了。
“离儿。”清帝抱着他，柔声的问着，“恨父皇吗？”
离寒没有回答。恨吗？清帝做的值得他厌恶的事情太多了，唯独眼睛是例外。但他不会因此怨恨，不是他很仁慈而是恨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字眼更是一份沉重的感情。
“如果不是为了冲破龙形封印，你都眼睛也不会看不见了。”
当时他听见黑宇说离儿会失明的下一刻差点失手杀了黑宇，但黑宇的一句话让他很快冷静下来了。他像受了蛊惑似的听了，还在离儿的药里下了止截草——会令人失明并且很难痊愈的一种毒草。
“不恨。”因为清帝做的这些他都会还给回去的。
“离儿，父皇会保护你的。”最后一次。清帝心中默道！
龙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龙泽殿的。
他在雪地中一路狂奔着，连自己怎么出了宫门都不知道，更不用提一路上那些奴才们的奇怪眼神了。
“六弟，你在干什么？”
龙焌恍惚间抬起了头就看见站在自己面前举着油伞的龙煊。
“大哥。”龙焌像看见了支柱般紧紧拽着龙煊的披风，沾着血迹的手在颤抖。
“你受伤了，怎么弄的？是那个人？”
龙煊脸上布起一片阴霾，鲜红的血刺中了脑袋中的一些微薄不明的片段。
“不，不是。大哥，我们可不可以不要把他扯进来？”
“六弟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龙煊冷酷的气焰有了爆发的预兆。
“我知道。大哥，他、跟我们想象中的不一样。他、他……”
龙煊把手中的油伞交到龙焌的手中，对身后的侍卫道：“雷秋，送六殿下回府。”
“是。”
“大哥。”
龙焌伸出手抓住龙煊是暗色披风，不死心道，“我八岁那年是你告诉我神殿里住了一个很惹人怜爱的弟弟，若是我见了，必会喜欢上他。之后你总会去神殿告诉我关于他的事情，每次提起九弟，你就会笑得很开心。可是五年前一切就变了，从龙焰住进神殿又变成德妃的养子后你再也没踏进那里，就算每次有人提起九弟，你的眼中只有一层又一层的冷漠、恨意还有算计，也不会笑了……为什么，你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后悔了？”
冷冷的声音寒进了龙焌的心里。
大哥想杀他吗？
“没有，我发誓会帮你的。可是大哥，真到了那个时候，你不怕自己后悔吗？”龙焌忽然想起那双紫眸，虽然没有太多的表情但总能让人感觉到温暖。他应该早就知道自己有目的吧，却还是救了自己。为什么偏偏是他？
“不会。”
龙焌看见远去的身影，不会？
他会后悔的。那个时候肯定太迟了。
“六殿下，请。”
“雷秋，为什么不告诉大哥。他和九弟的事情你们兄弟应该是最清楚的。”
“六殿下，主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是吗？”龙焌反问着。
是吗？雷秋心中也没底，如果主子变回以前的性情他是敢这么认为的，但现在……
“连你也不敢断言，不是吗？”龙焌扔掉了手中的油伞，“走吧。”
那个下午雪下的很大，仿佛要证明什么、洗刷什么……
第十五章：掣肘
一个身着青灰服的内侍鬼鬼祟祟的跑进二皇子龙烙未出宫建府时住的建章宫内。
看到屏风那头的身影立刻跪下道：
“主子，奴才见六皇子失魂落魄的跑出龙泽殿后就遇上了正要进宫的大皇子，两个人好像为了什么起了争执。大皇子的两个侍卫守在一旁故而奴才不敢靠的太近未听见他们说的内容。”
“你办的不错，这是下个月的解药。”
内侍立刻接住丢过来的瓶子藏入衣内。“谢主子。”
“继续盯好了，尤其是龙泽殿那边的动静。去吧！”
“奴才告退。”
知道内侍退了出去，殿内又出现了另一道身影。屏风后方的人立刻走出来跪道：“属下见过主子。”
“起来说话吧。左鹰，你说老大和小六唱的是哪一出？”
“奴才大胆猜测，六皇子怕是为了雨王才跟大皇子起得争执。”
“要是真如你所猜，那个人倒是一个不得不除的祸害。”
“主子，若要那个位置，就动不了雨王的。”
“我说过要亲自动手吗？看吧，这次的生辰宴会热闹起来的，到时乱着了有个万一谁又说得准呢。”
是啊。
古怪横生的东西总要有那么一个爆发点才可以啊……
醉梦阁
帝都第一青楼。
这里是名副其实的销金窟，更是显示一个人身份地位的最佳场所。
有权有势、腰缠万贯、文采非凡、一表人才，若没有达到上述四个条件中的任何一个是别想踏进这里一步的。故而能进这里的人不是达官显贵、才子文士就是巨贾商人，久而久之的人们不以踏进这里为耻反倒认为是身份的体现。
而醉梦阁的姑娘也是不负众人期待的，环肥燕瘦样样皆有，琴棋书画歌舞各有绝艺，傲气的、娇媚的、妖艳的、冷清的性情齐全的任君挑选。
即使醉梦阁的姑娘是天锦女子嫉妒怨恨的对象，但她们也不得不承认醉梦阁的姑娘的确是值得男人们趋之若鹜的。
灯红酒绿的画舫串联成的一片园子正是名声远播的醉梦阁，说起这醉梦阁的构造不得不提醉梦阁的主人——西慕公子了。
西慕公子的流连幻境是米亚大陆上可以横行四国的第三大势力——排名第一是没有失手过的杀手组织影楼、第二位的是只要付得起代价就能帮你查到任何消息的留轩。
据说是五年前西慕公子游离到天锦，意外之下见到这座一大半面积被湖水覆盖的园子，立刻想到开一家独一无二的水上青楼。于是醉梦阁就在这种构想下诞生了，贯通的醉梦阁是一座环形桥梁，桥梁直通醉梦阁的两层主楼，围绕主楼四周的是五个做工精美绝伦的画舫——只有五大头牌才有资格住上画舫。
而五位头牌也有资格选择接不接客，若客人不合她们心意，就算一掷万金她们都不会看一眼，倘若客人合她们心意就算分文不取她们也愿意相陪。
醉梦阁有规矩，五位头牌每十日需接一次客，若有客人将她们长期包下又令当别论了。
今夜，琴艺一绝的兰姬的画舫上热闹非常。
微垂的鬓发上斜插着一根浅绿色的兰花型玉簪，耳朵上戴着的是名贵的绿玛瑙耳环，淡绿色的紧身宽袖罗衣配着翠色纱裙，腰间是一根与绿玛瑙耳环颜色相近的腰带，浑身散发着一股清幽魅人的气质和这张妖媚的脸孔倒是一致。纤纤玉指正拨弄着琴弦，古琴发出靡靡之音很能醉人。
“林大人果然不同啊，能让兰姬连续五日亲自抚琴相陪。不像下官啊！”
说话的中年男子一脸富泰，语气中几分羡慕几分嫉妒。
“听许大人之言最近似乎不顺啊？”答话的竟是谏议大夫林潜。
“岂止是不顺？”中年男子搂着怀中容貌略逊兰姬的女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哎！”
琴音戛然而止，就见兰姬款款而来走到中年男子身边，仿似没有看见中年男子馋涎欲滴的模样故意缓缓的坐到林潜腿上，拿起桌上的酒杯送至林潜嘴边。朱唇微启娇嗔道：“大人的朋友如此不快，莫非是嫌弃兰姬的琴艺不佳？”
“怎么会呢？”林潜一副想讨佳人欢颜的神态，“许大人是吧？”
中年男子立刻解释道：“当然不是。兰姬这话可冤枉我，林大人，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就是为了雨王殿下的生辰。”
“噢，雨王殿下生辰宴是一个肥缺啊，不知多少人想要领这份差事。怎么到了许大人这里就愁眉不展了？”
林潜托起兰姬眼中的轻佻倒是像极了一个浪荡公子，看似无意的问道。
“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听许大人的语气似乎心有不快啊！”
中年男子怀搂温香软玉，享受着美人喂的美酒，眼神游离红光满面的忘了口忌什么都忘了。
“林大人，原本我是不相信老子宠儿子能有多离谱……”
“大人喝酒。”
“好。呵……咯，”中年男子打了一个酒嗝，“你是不知道，尚衣丞辛辛苦苦几日几夜按照祖制规定来裁制雨王生辰宴上穿的衣、带、冠、靴，被雨王殿下一句‘不要’又要连夜重新赶制了。林大人，这件事……我只告诉你……你猜猜皇上命尚衣丞新制的衣冠是用什么颜色和图腾的？”
“不是深蓝四爪龙？”深蓝四抓龙是王爷可以穿戴的服饰。
“呵呵。”中年男子满嘴酒意的摆了摆手，“是朱赤五爪龙。咯、咯！”
林潜眼眸一沉，随即笑开了。“许大人，说醉话了吧！”
“大人不相信下官？我可是亲眼见到的……雨王只是皱了一下眉头皇上就把那几个盯着殿下发呆的尚衣丞小吏推出去斩了……皇上那怜惜的样子怕是后宫的娘娘们都未曾得到过。呵，不知道的人肯定以为雨王是皇上的宠妃而不是儿子。”
“大人喝醉了，牡丹，好好伺候大人。”兰姬对中年男子身边的女子使眼色道。青楼女子不知会取悦男人更懂得是察言观色。
“大人，牡丹扶您去歇息。”
“歇息、好。”中年男子笑得淫秽非常的搂着牡丹的腰肢，还不忘回头对林潜道，“林大人，下官可不是胡……说……”
兰姬贴在林潜怀中，柔媚道：“大人，那位大人说的可是米亚第一美男子雨王殿下？”
林潜捏起兰姬的下巴。“兰姬，你是一个聪明的女子！不要让我有了毁香灭玉的念头。”
“兰姬明白。”
“我改日再来看你。”
“兰姬送大人。”
明白，不表示不会做。
小看女人的代价是巨大的呢！
兰姬走入内仓。
片刻后一只信鸽飞出了醉梦阁……
林府
当朝一品的谏议大夫府邸不若左右二相的相府那般繁华但也不失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