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am Off ————白 芸
白 芸  发于:2010年09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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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而下俯视,仿佛能将整片大地踩在脚下。

凌飞敲了敲门,屏住呼吸。

“请进。”里面传来沈静似水的声音。

凌飞打开门,走了进去,“经理,你找我?”

“坐。”欧阳冉自文件夹中抬起头,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谢谢。”凌飞坐好。

“你到丰泰期货正好三个月?”欧阳冉问。

“是。”

“目前感觉如何?”

“这是个极具挑战性的地方。”

凌飞不卑不亢地作答,一边仔细观察对方。

欧阳冉的身高和他相差无几,也在一米八左右,修长挺拔,绝佳的衣服架子,深色西服配以亮银灰色斜纹领带,简雅中有一抹淡淡奢华。看不出牌子,像他这种人的衣服应该都是意大利名师手工订制,包括皮鞋及其它配件。


由於出身良好,男人的一举一动都透著无形的优雅,五官堪称英俊。最让人难以忽视的是他的眼神,税利直接,如一把出鞘的刀刃,冰层下透著冷凝的寒光,不伤人,却有掌控全局的气势。无言时,微微下垂的眼角却又恰到好处地化解了这丝寒意,显出一份慵懒的贵气。


如果硬要鸡蛋里挑骨头的话,男人那总是习惯性抿成一直线的双唇,有一种冷淡的距离感。

但凌飞随即暗笑自己,以他的来历,若不给予别人这种微妙的疏离感,才是真的不符身份。

总之,长得帅,教养好,精练沈静,又前/钱途无量,这个男人简直就是全世界男性的天敌、全天下女人的宠儿。

凌飞最终得出了一个不甘却无奈的结论。

“看来你很喜欢挑战,”欧阳冉淡淡一笑,翻了几页资料,“作为一名新手,你的表现很活跃,短短半年,成交量就占了全交易部成成量的29%,排名第三,十分可观。”


欧阳冉凝视著他,食指在文件上无声轻拍几下。

“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麽这麽可观的成交量,在扣除手续费後,账面却所剩无几?”

“这个……”

“是过於频繁的短线操作吧。”

凌飞心里一凛,果然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期货交易风险太大,我很少长期持仓,一般只做日线,因为我不想被套牢。”凌飞有自己的理由。

“日线的确是降低风险的一种有效手段。”

欧阳冉点点头,神色平静,既无赞同,也无不赞同。

“期货是高风险的投资,但若没有一个中长期的投资计划,对一名优秀的操盘手可言,恐怕会成为致命的弱点。如果太注重日线交易,就没有足够余暇整理分析数据。我不希望手下的员工只注重眼前蝇头小利,而忽略了长远发展和利益。”欧阳冉顿了顿,“常炒必输,不知你有没有听过这句话?”


和他眼神同样犀利的,是口吻虽平缓,却坚硬辛辣的话。

凌飞明白了,这才是欧阳冉找他来的原因。

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先从自己头上烧起。

看来刚才并非他过於敏感,摆明质疑他的能力,却偏要装作风淡云轻的样子,对方这种居高临下的不动声色,让凌飞感觉十分不愉快。

“何谓输,何谓赢?”凌飞直面对方锐利的视线。

似乎没料到他会这麽问,欧阳冉微微一怔。

“虽然表面看来我是白忙一场,但期货和股市不一样,不以涨跌论英雄。只要有足够的保证金,哪怕只剩五千,我都有能力东山再起。在丰泰,每个炒手都有自己的风格和模式。常炒的人的确大部分会输,这不必您提醒我,因为输赢本来就是一半对一半,做得越多,输赢的机率就越大。但只要坚持对市场的信念,我相信成功必会到来!”


相当针锋相对的回答。

凌飞似乎很忌讳“输”这个字,一提就稍显激动。

欧阳冉很久没看到有人以这种口气对他讲话,虽然不敬,却给他一份久违的新鲜感。

记得自己初入期货界时,也曾与顶头上司发生过类似的争论,当时谁也说服不了谁,争得面红耳赤,巴不得天下都认同自己,和对面的年轻男子一样,初生之犊不畏虎。


欧阳冉淡淡一笑,“那你对市场的信念是什麽?”

“相信自己对盘面的感觉,坚持自己的操作原则。对我来说,市场的信念,和市场本身及盈亏无关,最重要的,还是遵循原则。”

凌飞一眨不眨地看著他,舒朗年轻的眉宇,既有孩子气的傲慢,又有明亮热烈的帅气。

“哦?你是在告诉我,买卖时完全凭感觉走吗?”欧阳冉微扬起眉毛。

“感觉很重要。”

“技术分析呢?”

“数据是静止滞後的,只有盘面才会告诉我真正的风险和机会,我想尽快积累盘面经验,越多越好。”

“看来,你对自己很有信心。”

希望他不是盲目自信。

“我有的,不光只是信心。”

“我拭目以待。”欧阳冉淡淡的说。

自信过度的人,往往不是真正的天才,便是一味沈浸在自我世界的幻想者,比平常人更难应付。

知道多说无益,欧阳冉换了个话题,“刚才,你向赵副经理提出要和张新华分组单独操作?”

“对。”

“张新华专做农产品期货,至少有三年,也算半个专家,他的经验是成功的保证。”

张新华,就是一早和凌飞和冲突的同事。

“抱歉,我从没觉得他的经验有什麽用,相反,正因为太过倚老卖老,才会在大豆510上一败涂地。”

“看来,你真的很讨厌和人合作。”

“对,我更喜欢单打独斗。”凌飞看著他,神情认真,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

“你不觉得这样很辛苦?”欧阳冉收敛笑意,他开始微微蹙眉。

刚刚他还在交易部,当著众人的面,交待要注重团队合作,没想到一转脸,凌飞就当面驳斥他。

“不会。我只相信自己的能力,如果和能力不济的人操作,无论对他,还是对我自己,都是一种浪费。当然,我并不排斥和水准相当的人一起工作。希望您能考虑我的提议。”


“期货有涨有跌,今天的失败,并不能断言明日他不会成为你的良师。”

“我是需要良师,但绝不会是张新华。”凌飞笑了,露出健康洁白的牙齿。他也许不知道,自己的态度已坦率到伤人的地步。

欧阳冉知道自己看错了,这家夥根本不是初生之犊,而是头傲慢且咄咄逼人的小豹子!

合上文件,他无意再交谈下去,对话显然已步入了死胡同。

“我会考虑,你可以出去了。”

“谢谢经理。”凌飞利索地开门出去。

欧阳冉靠在皮椅上,看著紧闭的门口……

他真的不想一眼定生死,但直觉再次确认,他今後不会太喜欢这个年轻人。

而凌飞边走边松了松领带,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一眼定生死,这一次的印象再次告诉他,他并不喜欢这个凭空而降的二世祖上司。

丰泰期货,这个他当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考进来的公司,呈现在面前的,并不是一条以鲜花铺就的康庄大道。

凌飞深吸口气,一步步,朝眼前一片喧闹的交易部走去。

 

 

第二章 最看不顺眼的男人

 

 

“OFF,你这一天过得怎麽样?”

“马马虎虎。你呢?”

“糟透了!”

“发生了什麽事?”

“公司来了个新上司,横竖跟我不对眼。”

“阿飞,别那麽孩子气,千万不要搞僵和上司的关系。”

“我知道。但我就是忍不住,一看到他那张脸我就觉得不爽。”

“呵呵,他长得有这麽讨人厌?”

“倒也不是,我只是讨厌这种跟自己生活在两个世界的家夥,高不可攀的样子。OFF,为什麽人会有背景出身阶层资历之别?为什麽不能人人平等从同一起跑线开始?”


“也许……命运本身就是不平等的吧。”

“可我不相信命运,我只相信自己。每天早上一睁开眼睛,我就对自己说,你一定能做到!我想成为顶尖的财经分析师,我想站在这个城市的最高点,俯瞰这片土地,想让那些昔日把我踩在脚底的人,都以羡慕嫉妒的眼光仰望我,就像我现在不得不仰望他们一样!OFF……你会不会觉得可笑?”


“不会。阿飞,你的梦想总是让我感动。”

“可是……有时候我又会忍不住怀疑自己,真有这个能力吗?”

“阿飞,你还很年轻,你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忍耐和努力。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只是时间问题。”

“OFF,谢谢你。”

跟OFF的谈话,每天晚上都在进行著,每谈一次,我就觉得更了解OFF一分。和OFF聊天总是那麽愉快,让人如沐春风,在OFF面前,我可以任意嬉笑怒骂,不必顾忌别人的眼光。


忘了和OFF是怎麽熟识的,我们都是MACD期货论坛的VIP成员,我四处灌水发贴做虚拟实盘,OFF则像神隐的大侠偶尔现身,跟几张贴,从不多话,却字字珠玑。


我知道OFF一定是位非常优秀的职业操盘手,水准远在我之上。於是我厚著脸皮不断发短信“骚扰”,并渐渐套来了MSN帐号。从此,每晚深夜的聊天,成为我一天最期待的节目,不管多累,总要在和OFF聊几句後,我才能完然睡去。


和OFF聊天的话题百无禁忌,甚至触及潜藏在我灵魂深处,从未与人分享的东西。

我不知道OFF的性别,可能是男,也可能是女,不知道OFF来自何方,更不知道OFF有著怎样的人生,可在内心深处,我不止一千遍地想象OFF的模样。

OFF是那麽温柔、沈静、淡然而聪颖,她一定是位美女,千里挑一的气质美女。

就象空气一样,OFF在我心底的某个地方,静静地潜藏著。只有在夜里,那些寂寞的无处可去的夜里,我才会把它偷偷放出来,面对真实,面对痛楚,面对那些我一个人独处时不敢去正视的心灵黑洞。


甚至有时候,我还在下意识地期待这份痛楚。因为灵魂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是最纯净的,没有任何伪装。

 

* * *

闹锺传来尖锐的噪音……

凌飞顶著一头乱蓬蓬的鸡窝发,睡眼惺松,从被子里伸出手,想按开关,却不慎将它一把扫到床底下。

闹锺翻了几下,尖声变成有气无力的哑暗,持续折磨著凌飞的耳膜……

翻了个身,他闭著眼睛,从枕边摸到眼药水,扒开眼皮滴了两滴,冰凉的液体顿时将酸涩感驱除,也赶走了睡意。

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他一脸倦意地爬起来。

自从进入丰泰後,凌飞每天早上八点上班做日(本)盘,十点半开始做香港恒生指数,同时观察国内市场,直到下午五点,然後回家稍事休息,或干脆在公司里解决晚餐,把一天的盘面分析一下,等到晚上九点半再开始美盘交易,直到凌晨一、二点,或干脆通宵。


如此下来,一天只睡五、六个小时,非常辛苦,却感觉很充实。

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凌飞揉著眼睛,打开房门,睡意朦胧地往前摸……

厨房有动静,传来泡面的味道,那股独特的气息令他五官皱成一团。

“池凯,你又要煮泡面了!少吃点泡面会死啊,真搞不懂你,除了泡面还是泡面,口味一直都是牛肉,换都不换,你就不能弄点别的东西吃?”

站在厨房里的男子,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五官俊冽冷漠。

他是凌飞的“同居者”,相处六年的好友池凯,目前在一家名叫“流星屿”的休闲酒吧上班做侍应生。

两人合租一间简陋的小公寓,倒也过得相当自在,平时因作息不同,碰面的机会很少。

“我只会泡面。”

削薄的唇形,淡淡吐出这几个字,池凯把煮好的泡面端上桌,倒了一点辣椒粉,搅拌几下,一脸认真地吃了起来。

“真受不了你。”凌飞盯著他半晌,放弃了游说他吃一些健康食品的想法,从冰箱里拿了罐酸奶。

“洗完脸刷好牙再来吃东西。”池凯看著他。

“不要。吃完再刷也一样。”凌飞舀一勺酸奶放进嘴里,咽下後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昨天几点睡的?”池凯问他。

“二点吧。”凌飞又打了个呵欠。

“在研究你的期指?”

“不,在跟人聊天。”

“谁?”

“一位网友,应试是个美女吧,嘿嘿……”凌飞露出傻傻的笑容。

“你在搞网恋?”

“只是聊天而已。”凌飞叫道。

“哼。”池凯从鼻子里轻哼一声。

“喂,你什麽意思?”凌飞不爽了。

池凯冷冷看他一眼,“有空找个女人吧,随便上街钓,或去酒吧泡都好,总之,还是搞个活生生会动会笑有胸部的女人比较有建设性。”

“我不是钓不到,只是没空。何况就算是搞网恋又怎样,喜欢上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也是可能的嘛。”凌飞瞪著他。

“哈,我还喜欢上一条从未见过面的狗呢。不是我说,搞不好你的大美女其实是个七老八十性恋态有露阴癖的秃顶老头。”

池凯眉毛都不抬,径自呼呼吸著面条。

“你……”凌飞真想一拳砸飞眼前这个不通人性的家夥,“你这家夥,难道就没有半点对人生美好的幻想吗?”

“幻想?幻想天下掉下一百万正好砸到我头上,还是小矮人拉著白雪公主的马车降落在面前?”池凯喝完最後一口面汤,站起来,“我可没空做白日梦,好了,我上班去,你出去锁好门。”


“喔。”

打开门,池凯顿了顿,“阿飞,钱是赚不完的,身体却是你自己的,不要每天都搞得这麽晚。”

“十步笑百步,你自己不也一样。”凌飞笑道。池凯就是这个性子,明明担心他,却不直说,偏要绕圈子。

看看时间差不多,凌飞匆忙整理完毕,关上门,位於丰泰大厦那处没有硝烟的战场,正等著他冲锋陷阵。

於是他加快脚步,冲著旭日升起的地方,疾步走去。

 

* * *

一脚踏入办公厅,就碰到不想见的人。

“凌飞,早啊,今天也很勤奋嘛。”张新华冷笑著凑上来打招呼。

“早。”凌飞淡淡看他一眼。

“算你本事。不知道你和经理怎麽说的,反正现在如你所愿,你可以一个人单干了。不过,希望到最後不要哭著鼻子回来,让大家看笑话啊。”张新华不无讽刺的说。

“放心,我还没这个本事,短短半天就可以把二十万保证金击穿。”凌飞冷冷回了一句。

“你……”张新华顿时涨得面红耳赤,哑口无言,“走著瞧!”他抛下一句,悻悻走开。

在其他同事沈默的视线中,凌飞拉著椅子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打开电脑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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