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什么样？”陈昊问。

“他说没看清，戴着一个大墨镜，身材比较瘦高，不过他说那个女人好像有点刻意讲英语的样子。”

姬曌端详着戒指看了好久忽然说：“戒指里的图案是凤，不是凰。”

“凤凰还有分公母的吗？”陈昊好奇的说。

“远古传说中的凤凰其实是指一对神鸟，凤是公，凰是母。如果有凤，就必然有凰，那凰戒在哪里？”姬曌缓缓道。

这个问题当然没有答案。

“如果秦海波就是这个十七楼的业主的话，那我们可以从那个女人身上查，只要查一下她在秦海波车祸后的出入境记录，应该就能顺藤摸瓜找到秦海波的身份了。”路虎信心十足的说。

“老虎啊，”李诚想了想说：“头儿做了一个模拟头像，证明我们看到的骸骨就是秦海波。”

“不可能吧，怎么一下子凶手就变成被害者了？”路虎惊讶地叫。

“姬曌，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啊？”陈昊问。

“一个人死了十一年，另一个人销声匿迹了十年，不可能一点异常讯息都没有，”姬曌沉吟半晌缓缓道：“陈昊，你继续查资料，重点放在前后三年的新闻上，凡是觉得可疑的，全部要摘录下来。”

陈昊点点头。

“李诚把这枚戒指拿回去鉴定。我和神贤去查保安公司，装修公司，和十年前与秦海波同过事的人。老虎，你到各区的交通部门，尤其是南区和东区找交通录像，再去婚姻注册处查他到底有没有结婚，那个女人的出入境记录也要查。警察内部的资料可以删除，我不信他所有的生活资料都可以删除！只要能查清楚这个秦海波，我相信这件案就会有转机。”姬曌说着话，眼神中透着一丝坚毅。

“也只有这样普遍撒网了。”路虎点头道。

“师兄，你说过死者年龄在22—30岁的是吧？”姬曌缓缓道。

“肯定没错。我以我的专业资格发誓。”李诚肯定的说。

姬曌点点头不语。此时，司空贤突然惊叫一声坐起来，众人吓了一跳，司空贤不好意思的低头道：“对不起，太困了，睡过头了。”

“神贤，你是不是作恶梦了？”路虎问。

“我梦见自己被人埋在浴缸的地基里了。”司空贤抚着心口犹有余悸的说。

此时，没有人笑话。

姬曌起身道：“大家太紧张了，听听音乐吧，今天晚上就在这睡好了。”

轻音乐放出来，众人的神情也缓和了不少。

听着音乐，李诚缓缓地说：“你们有没有其他疑问啊？”

“什么？”陈昊第一个答腔。

“如果我和你们的头有一个说的话是错的，你们会相信谁的？”

陈昊刚想笑话他，但是见李诚表情凝重的样子，便把话又咽了回去。

“你是说你查出骸骨的年龄是在22—30岁之间，但是我们的头却认为骸骨就是已经35岁的秦海波。”姬曌缓缓道：“年龄不相符确实是个很大的问题。”

“姬曌，你相信谁？”李诚问。

“都不信。”

“李诚一笑：“我明天再去检验一次，务求准确。”

“我们头也是当年与秦海波共事的人之一，明天我先去找他吧。”姬曌说。

第二天一早，宋飞扬到办公室的时候发现只有姬曌在。

“老虎他们们怎么没有回来？”宋飞扬问。

“他们已经去调查了。”姬曌说。

“你怎么没去？”

“在等头儿呢。”

“等我？”

“想头儿回答几个问题。”

宋飞扬看了姬曌一眼，沉默的坐到办公桌后。

“头，因为你的缘故，李诚都怀疑起自己的专业水准。”姬曌缓缓的说。

宋飞扬笑了笑。

“头，我想问你，你和秦海波到底是什么关系？那个骸骨的头像是不是真的是秦海波？”

“我是不是不能不回答？”宋飞扬一边开着电脑一边问。

“是！”姬曌斩钉截铁地说。

宋飞扬轻叹一声：“那具骸骨是秦海波的爱人。”

姬曌双眉一挑瞪着宋飞扬。

“他是我的第一个拍挡，名字叫楚捷。”

姬曌惊讶地看着宋飞扬：“头儿根本是知道这件事的吧？楚捷到底是什么人？秦海波又到底是什么人？”

“你不是去找过姒博吗？他没有告诉你吗？”宋飞扬缓缓道。

“姒博？难道他认识秦海波，认识楚捷？”姬曌正疑惑间，姒博来了电话，叫他到办公室去一趟。

去见姒博，姬曌第一句话听到的就是：这个案子不要查了。这既不是杀人案，也不是什么盗尸案。

那是什么案？

“你不需要知道，总之停止调查。”姒博口气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怎么可能不需要知道？一个人被埋在浴缸底下十年，你一句不要调查就完了？”姬曌冷笑。

“这是一哥亲自下的命令，你不理解也要执行。”姒博严厉的说。

姬曌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姬曌，如果你执意妄为，就脱下警服！”

姬曌脚步一顿，回头：“你威胁我？”

“这不是威胁，而是命令，不但是你，你们组员都要脱下警服。”

姬曌眼中闪过一丝愕然，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这件事宋飞扬其实也知道，因为他也算是当事人之一，如果你不明白，你就去问他好了。”姒博缓缓道。

姬曌甩手匆匆而去。在办公室门口，宋飞扬安静的站着，看到他走来轻声说：“姬曌，我们去一个地方吧。”

宋飞扬带姬曌去的地方是警察公墓，站在那块墓碑前，看着那遗照上的年青男子，姬曌的心不知怎的竟隐隐做痛，遗照上的男子眼神干净清澈，笑容灿烂，谁曾想竟是如此结局。

“这就是楚捷，当年以警校第一名的优异成绩毕业，做了一年军装警察就调入重案组了，有时候我会想，如果他一直做军装警察会不会更幸福一点。调入重案组之后，与鉴证科的来往就多了。就是那个时候他认识了秦海波。十年前的人们，远不如现在这么民主宽容，在纪律部队尤其如此，他们爱得很辛苦，也很隐秘。”宋飞扬缓缓道。

“秦海波到底是什么背景？”

“他是秦昭良的儿子。”

一听到‘秦昭良’三个字，姬曌已能明白为什么警察部要将这件事隐秘了。十年前，秦昭良是他们的警务处长，是警队中最具传奇色彩的英雄。处长的儿子是同性恋者，对警队的声誉确实是个不小的打打击，更何况秦海波后来做出的惊世之举，只怕再过五十年也不一定能被人接受。

“十一年前，我和楚捷奉命追缉大毒枭范正和，结果楚捷在一次追捕行动中中枪牺牲。本来警察部决定将楚捷落葬这里，谁知秦海波居然将楚捷的遗体清洗，收藏起来。其后更跪求楚捷父母让他带走楚捷，当时所有的人都认为他疯了，可是因为他身份特殊，若是事情闹大了对警察部队的声誉是一个很严重的打击，而且当时他的父亲已经要继任律政司了。所以在楚家父母默许的情况下，所有的人都选择了沉默。秦昭良也被迫提前退休去了瑞士。而警察内部答应秦海波拥有楚捷的条件就是秦海波在这个世界上禁声，隐居。所以当时经过特许，将秦海波所有的资料都清洗了。而这里，就变成了一座衣冠墓。”

“所以我们只能找到他的一些公共资料，他的私人资料无论如何也是找不到的是吗？”姬曌缓缓道。

“就算老虎去交通部，婚姻注册处也不可能找到他的资料的。”宋飞扬缓缓道。

姬曌凝望着楚捷的坟墓，心中感慨万千。

第9章

宋飞扬向楚捷的墓端正的行了个礼轻声道：“走吧。”

“头，当时建的这个衣冠墓是不是放了一样东西？”姬曌想起那枚青玉戒指急忙问。

“嗯，当时秦海波把自己的家传青玉戒指放在这个墓里了。”

“是要生不同穴，死同穴吗？”姬曌喃喃道。

“应该是吧。”宋飞扬的目光凝视着楚捷的遗像感伤的说：“那个时候当他告诉我说他爱上了秦海波，说实话把我吓死了，而且还跟他结结实实的打了一架。”

姬曌欲语无言，此时，他和宋飞扬的手机都响了，是陈昊，司空贤等人呼叫他们回去。

回到办公室，路虎，陈昊，司空贤，李诚都回来了。姬曌以为会看到路虎失望的表情，但是路虎的心情却似乎蛮不错的。陈昊看到姬曌和宋飞扬一起回来，有些奇怪：“你们怎么会一起回来的？”

姬曌看了宋飞扬一眼将先前的事对众人说了，路虎和司空贤居然都显出轻松的表情，只有陈昊叹息：“既然是这样就早点说吗？是不是怕一早说了不让我们查我们会偏要查？难道警察部那些高官就认定我们特科重案组的人就喜欢与上头对着干，早说了，我们也不用白辛苦这么多天。”

姬曌又看了宋飞扬一眼，宋飞扬却对陈昊的话充耳不闻，只是打开电脑做他的事情去了。

“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我去找过帮秦海波做装修设计的设计师，现在他已经拥有自己的装修设计公司了，他说当年秦海波确实是特意请了高人做法设计情关，然后让他安装的。当年法师曾经说过，只要秦海波诚心等待十年，他与楚捷从此就可以生生世世在一起了。”司空贤轻声道。

“我也找到当年秦昭良提早退休的新闻，当时一看报纸上的相片，就觉得他与秦海波绝对是父子，两个人好像饼印一样。”陈昊笑道。

“老虎你怕是没什么收获吧？”姬曌笑道。

路虎笑道：“虽然没有别的资料，但是还是有一个不小的收获。”

众人眼睛一亮，宋飞扬亦不禁抬起头。

路虎从怀中小心的拿出一个信封，打开，摊在宋飞扬的办公桌上，居然是一张婚姻登记证，登记证上的相片赫然就是秦海波和楚捷，楚捷的笑容里充满幸福。

所有的人都看呆了。

“头，十年前我们婚姻注册处已经允许同性结婚了吗？”陈昊惊讶地问。

“不是的，是当年秦海波托在婚姻注册处的同学特意帮他和楚捷做的一张假证。”路虎叹道：“我都没想到会找到这张证件，当时什么都查不到，心情坏透了，到了婚姻注册处的时候，处长居然主动找我过去，把这张证件交给我。而且也跟我说了秦海波和楚捷的事。”

“处长就是秦海波的同学？”姬曌问。

路虎点头：“处长当时还说海波已经得偿所愿，这张证件也可以见光于天下了。”

“哇，真是好痴情啊，真是可以算是当代传奇了。”陈昊也不由感慨笑道。

“那要不要有一天，等你死后，也让你的女朋友把你埋在浴缸的地基里啊？”司空贤难得的开起了玩笑。

“啊呸，乌鸦嘴。”陈昊笑啐一声。

姬曌拿过证件看着时间，不由眉头一挑，证件落款的时间是十一年前的6月6日。

“陈昊，秦昭良是什么时候退休的？”

“是十一年前的8月22号。”

“楚捷什么时候死的？”姬曌问。

“7月14日牺牲，8月8日下葬警察公墓。这些新闻都查到了。”陈昊说。

“相隔一个多月而已，原来天堂与地狱之间真的只有一步之遥。”姬曌叹道。

“头儿，这件案既然不让查了，那我们也可以好好休息几天了吧？”陈昊笑道。

宋飞扬笑笑点头，继续看电脑。路虎也长舒一口气站了起来说：“我也要好好休息一下，这几天跑得膝盖都痛。”

“阿贤，你也好好回去睡一觉吧。”姬曌说。

司空贤点头，李诚也站了起身，五人一起向宋飞扬道了别，离开了办公室。等到陈昊和司空贤，路虎都走远了，姬曌转身去了鉴证科。

李诚正沉默的站在楚捷的骸骨面前。姬曌与他并排站立着缓缓道：“你刚才一声也不吭，现在这里只有我，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你怎么想？”李诚缓缓道。

“我在想为什么婚姻注册处的处长说秦海波已经得偿所愿，好像他认为十年后秦海波必死似的，如果是这样，那么秦海波应该是故意寻死的吧？为了爱一个人做出这样的事情确实令人匪夷所思，可是从另一个方面来想，却又是极不正常的。尤其是秦海波还是一个凡事都要讲究科学和证据的法医，令人十分怀疑他为什么要做这样迷信的事情。”

“姬曌，你喜欢做警察吗？”李诚轻问。

“那当然。”

“我也喜欢做法医，但我也喜欢到医院为病人看病。如果有一天我不能做法医了，我想我还会去医院继续做我的医生。”

“如果不能做重案组警察了，我就去做军装警察，一辈子走大街，也是在为市民服务，你说对不对？”姬曌笑道。

李诚一笑：“姬曌，我就喜欢你无论怎么样都这么看得开，这么乐观。”

“好了，别戴高帽了，你发现什么？”

“楚捷的耻骨，髂骨、尾骨上都有几处非常细微的裂痕，第一次，第二次检验的时候都没有发现，今天早上我回来，看着骸骨，突然想做一下从前秦海波做过的事。”

“清洗骸骨？”姬曌问。

“嗯。”

“我倒了药液，把骸骨放下去——”李诚一边缓慢地说着，一边还做着清洗骸骨的手势：“洗完之后，我把他捞上来，骸骨亮丽如新，就好像刚死去的人一样。”

“尘垢一除，再次细看，就发现了新的问题？”姬曌拿来放大镜细看楚捷的耻骨，髂骨，尾骨处，确实能看到细微的裂隙。

“这说明什么？”姬曌问。

“电脑那里还有详尽的对比资料，你去看一下。”李诚叹道。

姬曌坐到电脑旁，仔细的，无比认真的看着分析资料和各种各样的案件图表，神情渐渐凝重。

“姬曌，虽然说我们做法医和警察的不能迷信，可是身为中国人的我们总是会迷信的对不对？相对于西方世界那些鬼魂恶心的样子，我们中国人那些远古传说中神鬼故事总是带着特别的凄美和深情呈现在世人眼前。虽然神贤说浴室埋骨是为了铸就情关，可是这样的方法你不觉得仍然太过分了吗？如果你真的爱这个人，真的舍得为了所谓的生生世世，而将他的骸骨镇压在五鬼煞十年之久吗？”

“你是不是想说秦海波可能别有用心？”

“不知道，也许爱到极处，无所不用其极，所作所为，匪夷所思也是有的。”

“也可能是因为内疚？为什么内疚？是因为救不了楚捷，还是因为曾经伤害过楚捷？”姬曌抬起头喃喃地说着，缓缓关上电脑走向案台，那上面还摆放着楚捷的骸骨。姬曌凝视着骸骨，想着警察公墓里楚捷那有着灿烂笑容的遗像，不知不觉间竟抬手握住了骸骨的手，那只楞的手骨仿佛有血有肉，有温度，被姬曌坚定而温暖的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