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和项清秋跟在月留痕兄弟身后，慢慢进洞。本来凤栖还在纳闷为何不点起火折子，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走过一段长长狭窄的石洞，空间忽然开阔，也不知月留痕又按了按哪里，眼前便有了光线，石壁上有些火把自动燃起，不知道又是何道理。这洞内整体有些圆，里面空气有些干燥，和这小岛上的一贯潮湿显得有些不合，想来是因为这些船需要妥善保存的缘故。

月留痕单手指向那些船只，说道：“那边便是先辈从中原之地来到此处使用的船只，因为保管修缮得当，所以虽然历经年月，仍是牢固得很，你们可以去挑一条。”

凤栖对于船只不太在行，不过有项清秋在自是不成问题。上前仔细看了看，倒果如月留痕所言，虽然比他们来时用的船大了一些，不过船身牢固，而且船上各种工具一应俱全，跨海行走三四个月应该不成问题。等挑好船，月留痕和月野又帮他们将小船一起扛起，经过另外两道石门，竟是直通海边。

海上明月凭空起，人间又见别离时。

茫茫夜色海面，银光点点，再回首岸边送行人已是影影绰绰，凤栖和项清秋两人站在船上对视一笑，中原就在前面，终于踏上归途了。

卷三：争龙

第53章：重返中原

都说山中无日月，寒暑不知年，在海上航行也是如此。算算日子，离开琉璃岛的时候就已经是五月底快六月时分，此刻就是飞回中原也无论如何赶不上取绛血珠，临行前项明侯曾说不用项清秋担心，现在可能已经取到手了也说不定，而收集好宝物放龙归位的日子却是要腊月才行，因此凤栖和项清秋有的是时间，并不急着前行。

有时他们会在沿途的无名小岛上多待几天，过上段原始人般的生活，欣赏碧水长天；有时项清秋也会指点一下凤栖在水中闭气的秘诀，时间长了，凤栖竟也能在水里泡一段时间而不用换气。就这样一路上歇歇停停，等他们能够远远望见陆地时，已经到了十月秋天，居然离开中原快一年光景。

真如梦境一般，想想一年前，他们离开的时候正在进行武林大会，不知当时情形如何，也不知道云林禅寺那边是否依旧联合皇宫的人在追捕他们？再加上三个月前离开琉璃岛行踪不明的月笑天，也不知是否到了中原，情形如何。有道是红尘一入烦恼多，果真不假，凤栖站在船头，心头思绪繁杂，再不能平静。身侧的项清秋，也对着陆地的方向看，神色有些冷清，却不知道想些什么。

与去年出海前的翩翩少年相比，两人的样貌也有了些许的变化，首先是肤色，经过长时间的海上航行，已经变成了漂亮的浅浅小麦色，另外就是年龄，两人如今一个十七，一个二十，身量长高了许多，青涩褪了些，显得越发的俊美引人，从骨子里自然弥散魅力而尚不自知，莫说旁人，估计就算潜龙潭的人见了此刻的他们也会大吃一惊。

近乡情怯，再回中原，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凤栖将头靠倚在项清秋肩头，单手握住了项清秋的手臂，不知怎的，竟隐隐觉得鼻头有些发酸，清目中星光点点，激动有之、婉约有之。

船行悠悠，又见长江，江面开阔，两岸山峰对开，掩映林立，项清秋抬手揽住凤栖，看着江边景色，低低说道：“凤栖，可记得在这里曾说的话么？”凤栖眨眨眼睛，长吸一口气，慢慢说道：“怎会不记得。”去年此时山光水色，凤栖含笑一语，两人定下医好了寒气便在这长江之滨遍览秋色，如今愿望成真，只是这长留此地的约定却不知能否立刻实现……其实不用说明，他们也都心中明白，无论如何，项清秋都是要先回潜龙潭的，这寻宝、这龙脉，再再都拖住项清秋，此刻又怎能安然游玩于长江畔。

云南潜龙潭，对于凤栖来说，不过存在于印象中而已，并从没有去过。项清秋的家人，除了项明侯外，也是全然不曾见过，也不知道是些什么样的人，也不知会对他怎样，想想初见时项明侯那双毫无笑意、混杂了残酷恶意和凄凉的眼睛，凤栖没来由的打了个冷战，项清秋似乎也感觉到了，看看凤栖，凤栖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只因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

两人一路无话，缓缓行来，天色渐暗，江边也偶尔出现些驿站客房，两人将船抛锚靠岸，往一家客店行去，没想到竟是客满，再换了另一家，依旧如此，这样几乎把周围的小店问遍，也没有找到间客房住下。

凤栖心中纳闷，不知所以然，总不至于到了这里还要睡在船上吧。举目远眺，似乎还有座房子隐藏在暮色中有些影影绰绰，虽不知道是何所在，凤栖也想先去看看再说。想好后便拉了项清秋，但见衣衫轻飘，很快就到了房子那边，行到跟前才发现，原来这里面也有不少人在，包裹行李不少，倒像是要长途跋涉去什么地方，再看衣着打扮，却是些武林中人，莫不是哪里又发生大事情？

他们来到这里，好像是进错了地方，不过也管不了这许多，凤栖看看院中的空位，再看看项清秋，索性还是背靠背席地而坐罢了，反正两人已经食了药丸，不怎么饥饿，就地行一下功练练内力也好。

此刻两人容貌肤色虽有些变化，却仍是引人注目的少年，他们一进来这里，就有不少人纷纷向着他们看。有人缓缓走上前，来到两人跟前站定，拱一拱手，低低说道：“两位少侠，不知可否移步，我家老爷有请。”

凤栖闻言猛然抬头，但见跟前一青年男子紫色劲装，腰间佩剑，面目生疏，根本不识，不由一愣，问道：“请问你家老爷是……？”

那人也不回答，只是径自从怀中取出一物，递至两人面前，这一看，两人俱是一惊，那人掌心中，稳稳放着一张字条，字体龙飞凤舞，无比熟悉：脱胎换骨。

这月笑天竟果真到了中原，只是怎么会突然变成了别人的老爷？而且到底是如何识出他和项清秋的？凤栖四处观望，却没有发现月笑天的任何踪迹，心中微恙。

这时那位紫衣青年却开口了，“我家老爷并不在此地，只是派了小人在此等侯两位。”凤栖问道：“你家老爷怎会知道我们今天来这里？”那人微微一笑，“老爷神机妙算，此乃小事一桩，不知两位可否移步？我家老爷已经恭候多日了。”听他一口一个老爷，讲得都是些敷衍之词，看来再怎么样也不会问出个究竟。凤栖用手肘碰了下项清秋，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然后起身，既然月笑天来了这里，那见见也无妨。

跟着紫衣青年，两人心中疑惑，慢慢走在后面。只是一出院门，那紫衣青年便突然加快了速度，瞬间飘至丈外，轻功极佳，虽然比起项清秋和凤栖仍有不少差距，可是在武林中应该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了。两人轻提内力，飞身随后。这三人一前一后，速度惊人，还好此时天色已晚，没什么影响。

这样约摸行了一柱香的时间，才来到一座规模颇大的竹寨前，寨子临水而建，看样子经历过不少的风风雨雨，略显沧桑，不过却没什么匾额标记，只一个简简单单的大门，就这么光秃秃的映入眼中。紫衣青年轻扣竹门，让人通报，自己则带了凤栖和项清秋入内，不曾项寨内却是风景不同。

月夜影婆娑，风动声切切，隐隐竹箫呜咽，婉婉荡漾林间，清风扑面，疑似天上人间，里面竟然如此光景，恍然世外桃源，置身其间只觉烦恼皆抛下，心境自然开。凤栖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流连。要不是项清秋拉上他向前行走，只怕他会忘了此行的目的。不过到了此时，倒真有些想见到月笑天，问问究竟。

竹寨果然大，行了许久都没有见紫衣青年停下，凤栖正自想着，却听林间朗朗笑声传来，“紫衣，快将那两个娃娃带来给我看看！哈哈……”笑声跟上次在石屋中一模一样，正是月笑天。

第54章：水寨老爷

三转两转，过不多时，便行至一座凉亭前，亭中竹床上，侧卧一人，手中执酒，月下独酌，旁有小童垂手而立。此时月笑天脸上胡须皆已清理干净，依稀尚有画中人的神魂，猛然见了他这幅样子，还真是颇不习惯。

月笑天起身而坐，挥手遣退了紫衣，又让小童招呼两人坐下，斟上杯酒，一边笑眯眯的看着两人，一边慢悠悠地说道：“你们两个娃娃怎么会练了这么久，看你们长得聪明伶俐，居然还让老爷我等如此长的时间。”

项清秋体内寒气尽褪，说到底也是托了书卷上去浊气的福，虽然这月笑天说话肆意妄为，项清秋心里却是毫不在意。他拿起酒杯，向月笑天的方向举了举，声音清凉：“让你久等了。”凤栖看看项清秋，虽有些惊讶，可是很快便想通了原因，他也同样拿起酒来，对着月笑天敬了一下。

“哈哈……”月笑天又笑了起来，他来回看看凤栖和项清秋，啧啧了两声，说道：“你们倒也知道感激我，练成这功夫后觉得怎么样，是不是真的大不一样？”

凤栖和项清秋被他问的一愣，听这意思月笑天居然还没有练成这功夫，凤栖眼睛有些睁大，问道：“难道前辈没有练完么？”却见月笑天忽然把脸一板，抬手指着他们两个，说道：“你们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们那样，练功的搭档那么好找么，月无冥也不知跑哪去了？还有……什么前辈后辈的，以后统统叫我老爷。”看那忽然生气的样子，倒有七分时装出来的，唬人而已，一看他身边小僮平静无波的脸色便知。

还没来得及回话，月笑天又开始说话了，“快点说，到底怎么样？”说着人也站了起来，很快飘到两人面前。真没见过这样待客的主人，凤栖心中暗叹，想来这月笑天生长在琉璃岛随意惯了，天性使然。

凤栖看看身侧的项清秋，呐呐说道：“还好，果然是浊气消失，轻功大有长进，跟书上说得一样。”刚说完手臂就被月笑天抓住，只听他大声叫道：“真的？真的么？啊——！”然后居然对着天空开始长啸，脸上有惊喜、有不甘。

凤栖被他抓的生疼，耳朵也被他的叫得难受，却也不敢对月笑天怎样，跟他们距离不远的项清秋可有些看不下去，他双目微微眯了眯，伸手入怀，取出一物便朝月笑天手腕扔去，这一扔使了七成力气。月笑天反应倒是很快，飞身躲开，那物嘭的一声打在一旁的竹子上，就见那颗竹木应声而倒，随之落地的还有一颗白色小球，咕噜噜滚了几滚，停止不动，却是自那石屋中拿的白色药丸。

这些都是在一瞬间发生，月笑天的长啸嘎然而止，他看看地上药丸，再看看项清秋，脸上有些阴沉不定，凤栖暗道糟糕，脑中转了几转，连忙上前，拱了拱手，说道：“老爷，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你是怎么神机妙算，猜到我们今日会在那处歇息的？”

被叫了老爷，又提这个，果见月笑天脸色有些缓和，他看看项清秋，沉默了一会儿，才对着凤栖说道：“还是你这娃娃聪明，虽然称不上神机妙算，不过怎么也是先见之明，老爷我临来这里之前便让月离画了你们的样貌，找了几个小的在三个月前就开始在各港口寻你们了，没想到你们这么慢。”他神色说变就变，仿若六月天孩子脸一般，想法做事全凭自己心思。

“所以……你就先在这里做起了老爷，不知我猜得可对么？”凤栖看他脸色稍稍和缓，便接着他的话往下说。

月笑天果然高兴，只见他慢慢踱回竹榻前，侧坐躺下，美美地说：“呵呵，那是自然。这中原别的不怎么样，就是这酒，还有这乾坤水寨算是马马虎虎，老爷我看着不错，就留下来做老爷了。”原来这地方叫乾坤水寨，确实别有洞天，也算佩得上这称谓。只是听他说说简单，看着寨子也有些年月，又有名姓，怕是从别人手上硬抢下来的。

此时果听月笑天又说道：“这寨子是我的第三处别院，也是最舒服的一处，与这里相比，前面几处真是不堪入目，原来在这里的那几个家伙也算识相，老爷我不过打了他们几拳，便将这寨子送我，哈哈……”

凤栖见他心情好，终于暗暗舒了一口气，看看项清秋，却仍是神色冷清地站在一边，也不说话，于是凤栖接着问道：“不知老爷为何要找我们两个？”

月笑天摸摸下巴，看着凤栖和项清秋，说道：“当时我只顾高兴，匆匆离了琉璃岛，后来才想起，谁知道你们是不是真的是月无冥送来的，万一要是冒充的，我们月影宫岂不是丢脸到家了，所以得找到你们再确认一下，月无冥的月影弩，拿出来给我瞧瞧，当初我和月无冥可是这么定好的。”

月影弩？不是早就送到潜龙潭了么，这如何拿得出来，就算拿得出来也是万万不能再送给月笑天的。月笑天看两人不说话，有些耐不住了，在一旁说道：“莫非你们这两娃娃果然是骗人的？也是，说来你们叫啥我还不晓得的呢？可是你们都练成脱胎换骨了，也算月影功的弟子，我总不能把你们一掌劈了吧，哎呦哎呦，这可难死我了，月无冥你跑哪去了？”

他在那里一会儿高兴一会儿生气，一忽皱眉一忽望天，倒象是忘了凤栖和项清秋站在一旁。项清秋和凤栖头一回碰到这样的人，呆了一下，面面相觑。月影弩和月无冥，他们倒是知道去了哪里，只是该如何跟月笑天说呢。

月笑天在那里自言自语了很久，才有些泄气的说：“算了算了，今天先休息，明日让飞烟他们过来看看，再决定怎么办，你们两个，”他用手指指凤栖和项清秋，“给老爷我好好待着，决不能逃跑！”说完便脚尖一点地，纵身离开，把凤栖和项清秋晾在这里，也忘了问问他们的姓名，还好旁边的小童此时动了起来，带他们歇息。

第55章：他乡故知

翌日，清晨，仍旧是凉亭。

“老爷，公子他们来了。”又是昨日那个紫衣人进来禀报。

月笑天道：“让他们进来。”说着看看坐在一旁的凤栖和项清秋，又道：“虽然没有找到月无冥，不过却找了月影宫的后人，也算件喜事，一会儿你们瞧瞧，认识一下。”一晚休憩之后，月笑天又是一副高兴得意的样子。

凤栖举目观瞧，只见远处走来两人，一人白衣翩翩，头发尚不及肩，无法束起只随意散着，面容有些熟悉，青眉细目，顾盼生辉，凤栖愣了又愣，再仔细瞧瞧，赫然发现竟和石屋下面画中的女子月含香容貌有七分相似，看看旁边一人，青衫白面，也是熟悉的面容，这……这……这人竟然是天山派的掌门邢云，他们……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见过师伯。”那酷似月含香的人向着月笑天恭身一礼。“你……你……”凤栖站起身来，惊道：“飞烟？”那声音、那身侧之人，还有昨晚月笑天也说了飞烟的名，当时还道是同名同姓，此时所有凑在一起，方知竟是一人。天山派的弟子，飞烟，竟是月影宫的后人，看这相貌，与月含香的关系不言而喻。

此时的飞烟才是真正的样貌，就是因这样的面容才会被迫难扮女装数年之久。他回头看看凤栖，却是不识，不由问道：“你是何人？”

当时天山初见，这四人除了邢云以真面示人，其他竟都是易过容貌，无怪乎对面不相识，凤栖方才问出声来时便觉得有些不对，一时不知是否该说出身份，他和项清秋现在估计正在被皇榜通缉，踌躇间却听项清秋说道：“飞烟，这次你可如意了么？”这回轮到飞烟惊讶了，他看看项清秋，辨认了半天，才有些不太肯定地说道：“项清？”然后再看看凤栖，手有些不稳，“那么你是项栖？你……你们怎么会来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