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武者的动作非常快,一看就是老手,似乎做惯这样的勾当。等其余团员反应过来时,正想上向阻拦却被摩耶挡住了。
城主的使者对着摩耶嘿嘿笑了两声,收起金币,双手背在身后,昂首挺胸的走了。
“大家不要着急,摩耶会想办法。”卓尔说话一向有份量,此时他开口,大家都勉强冷静了下来。
“卓尔,如果你出手,刚才那些人根本带不走玛莲娜……”抱怨的人正是暗地里仰慕玛莲娜许久的杂技演员。
堤密尔也不解的看着卓尔。虽然卓尔只有一个人,但巨人的战斗力远超普通人类,就算城主的使者带来了一队武士,也未必会输。
除了摩耶,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卓尔身上,看得他连连苦笑:“你们想过没有,我现在阻止他们,玛莲娜就能保住吗?恐怕暗月马戏团还没离开音乐岛,我们所有人都会被绞死。”
卓尔一个巨人确实不可能保护到所有团员,再说巨人也不是不可战胜的,他们也害怕火,也同样会流血死亡。
“卓尔叔叔,城主不是请玛莲娜姐姐吃饭吗?为什么玛莲娜姐姐不去,他就要把人抢走呢?”堤密尔心中很焦急,他看到玛莲娜被打晕,忍不住就想起了自己被武士们痛殴的情形。玛莲娜姐姐一定很痛吧?
然而,堤密尔并没有得到回答。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泰戈城内供奉的神殿找神使帮忙,只有他才有可能说服城主放了玛莲娜。”摩耶的语气有些疲惫。
“摩耶,你有没有把握?”卓尔忧心忡忡的看着摩耶。
“没有!”摩耶干脆的回答。
“神使是守望神殿的人,他一定会帮忙的。”堤密尔听到摩耶要去找神使,立即大声说道。
摩耶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堤密尔,我还要教你一件事。所谓神的使者,就是替神来享福的。不帮你,那叫权利,而供奉他们,则是我们的义务。”
堤密尔不明白摩耶的话,但他心中却仍然相信守望神殿的神使一定会帮助他们。
所有人都沉默着不再说话,总是充满欢乐的暗月马戏团头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形。
摩耶仔细盘算了一番,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几个团员一起进城求见神使,而卓尔则负责帮助剩余成员将行李收拾妥当。
堤密尔人小力微,不需要做什么,于是就坐在表演场外望眼欲穿的等着摩耶带玛莲娜回来。
“卢修斯,为什么摩耶叔叔说神使不一定能帮忙呢?”堤密尔知道摩耶他们不可能这么快回来,可除了等待,他还能做什么呢?
卢修斯的精神不大好,不像平常那样甩着尾巴悠闲的晒太阳,而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若不注意,还真会以为是青灰色的畸形石块。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卢修斯觉得自己越来越烦躁,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冲动在他身体里头滚来滚去。夜里变身成小男孩的时候,这样的躁动会明显减轻一些。可目前为止,他的能量还不足以维持长时间变幻人形。
卢修斯觉得有些不安。堤密尔抚摸他的时候,或是夜里睡在一起时,他总是抑止不住的舔堤密尔……或是咬下去,尝一尝那血肉的滋味。
每当这种时候,卢修斯脑子里就会泛起一阵阵刺痛,似在警告。他知道自己身体里封印着一股奇特的力量,更因为这股力量,他才得到了黑衣人的正视,获得变幻人形的能力。为此他不能伤害堤密尔,一丁点都不行。
由于夜里不能安睡,卢修斯虽然并不觉得劳累,但也没什么精神。他明白,堤密尔问话只是因为不解,并不是真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回答,更何况他也没有办法回答堤密尔。
卢修斯脑子里装满的不是什么神殿神使,而是被封印的黑暗君王——邪恶之龙德雷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卢修斯脑子里开始出现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每一次从梦中醒来,他就知道更多一些斯普莱斯的辛秘——关于德雷克。
“摩耶叔叔回来了!摩耶叔叔回来了!!”堤密尔和卢修斯一直等到了正中,整个表演场都被拆得一干二净了,才远远看到摩耶的身影从远处走过来。
所有人都放下自己手中的工作跑出来迎接摩耶,脸上挂着焦急紧张的神情。
摩耶带着几个团员走得近了,却没有给大家带来喜悦。他们身后,并没有玛莲娜的身影。
“玛莲娜姐姐呢?”堤密尔小跑着钻进摩耶与其余团员之间,来来回回找了几遍,都没有看到玛莲娜。
摩耶一反常态的露出悲伤的眼神,他摸了摸堤密尔的脑袋,以近乎淡漠的声音说道:“大家准备好行李了吧?我们立刻离开音乐岛!”
没有人问为什么,其余团员都开始缓慢的执行摩耶的命令。
堤密尔还想问什么,却被卓尔抓着扛在肩上,带离摩耶身旁。
摩耶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动作,直到关着独角兽的灵兽笼从他身边经过时,他才伸手进笼摸了摸独角兽的头。
独角兽悲伤的发出一声嘶鸣,眼睛里落下大颗大颗的眼泪。
然而什么都不能挽回……
“堤密尔,不要再问玛莲娜的事情,摩耶会很难过。”等乘坐的飞行船离开了音乐岛的港口,卓尔才揉着堤密尔的脑袋叮嘱。
堤密尔眼圈发红,他心中既愤怒,又难过:“为什么要丢下玛莲娜姐姐?”
卓尔看着堤密尔好长一会时间,才叹了口气说道:“不是要丢下她,而是她再也走不了了……你不要再问了!”
向来和善的巨人脸上也出现了压抑恼火的表情,狰狞的模样吓得堤密尔再也不敢说话。
“唉,堤密尔,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卓尔见堤密尔连连后退,这才发觉自己吓坏了眼前这个男孩。
我要快快长大!堤密尔捏着小拳头起誓,他想变强,想保护玛莲娜!他要保护暗月马戏团的所有成员。
父亲,我希望彼此相见的时刻,是我已完全成长的时候。
******
一面奇妙的水镜清晰的浮现着斯普莱斯发生的一切,而当一支修长的手指轻点之后,那水镜便凝成水珠,落在如水晶堆砌的地面上,如音乐声叮咚作响。
“……您赐予幸福,您赐予欢乐,一切都愿奉献给您,至高无上的神……”圣洁飘渺的歌声从大殿外传了进来,飘进阿瑞恩的耳中。
阿瑞恩突然颤抖了一下,跪在地上,低头喃喃自语:“父神,您想让那个孩子变成什么模样?”
Ⅶ
守望神殿从来没有黑夜,音乐也永不停息,创造斯普莱斯的神是守望神殿所有人唯一效忠的对像。
然而,有整整十年,没有任何神谕传下。奉神者与神恩战士们每天向神祈祷时都忍不住看着大殿的方向——那里有着神在斯普莱斯唯一认可的传承者。
只要身处守望神殿之中,阿瑞恩几乎拥有着相当于神的力量。中央岛发生的一切,哪怕是一颗小草发牙,若他愿意,都能有所感应。
阿瑞恩知道所有人都在等待神谕,然而就连他也已经很久感觉不到神的存在了。但阿瑞恩知道,神并没有离开斯普莱斯,他依然沉默的注视着守望神殿。
除了看着水镜,阿瑞恩什么也不能做。这一看,就是十年!
******
卢修斯在闪烁的绿光中又一次幻化出人形,长及肩膀的黑色长发整齐的挂下,一丝不苟。他满意的握了握手掌,如今他已是少年的模样,和同是少年的堤密尔比起来长相有了明显的不同。
堤密尔的眼眶很深,笑起来能像月芽儿一样弯弯的,让人看了也忍不住跟着高兴起来。而卢修斯的眼睛就显得狭长且微微上挑,个子比堤密尔略高一些,皮肤居然更加白皙。但总体看来,他就显得阴沉多了,虽然他已经能熟练的模仿堤密尔的表情,并且学以致用,可惜只在堤密尔面前如此。
自从离开了音乐岛,卢修斯与堤密尔跟着暗月马戏团在斯普莱斯巡演了十年。除了夜里入睡的时候,卢修斯化成人形与堤密尔作伴,平常都以鳄鱼的身份出现在其余团员和观众面前。
摩耶始终遵循着在每个地方只表演一场的原则,而且只在距离飞港很近的地方驻扎。在这十年的时间里,马戏团有大半以上的时间都在飞行船上渡过。
堤密尔终于知道,每艘飞行船上都有与目的地联系的魔法通讯器。正是通过这个通讯器,摩耶把暗月马戏团的行程报给当地管理岛民的权贵,由他们审核通过后,飞行船才能进入港口。同时,他们也会把马戏团到达的消息通知给岛民。
一般说来,对于马戏团,斯普莱斯的权贵们都较为宽容,很少有拒绝的岛屿。
随着成长,卢修斯开始明白每到五至六月他莫名的焦躁是因为什么——他需要交配!然而,卢修斯已经不可能对着一只普通鳄鱼发情,同时人形的身体又没有成年,什么也做不了。
于是每当五月六月,卢修斯就会在夜里化成人形浸入马戏团驻扎地附近的水流之中,尽力缓解这种状况。
堤密尔曾半夜惊醒几次,问起卢修斯为什么半夜洗澡,卢修斯总是含混其词的蒙了过去。他不想告诉堤密尔。
或许是上天的恩赐,堤密尔的模样几乎没有太多变化。因为晒多了太阳,他的皮肤的颜色开始介乎于乳色与蜜色之间,五官依然十分漂亮,深紫到极致的眼睛与黑色看起来差不多,只有在迎着阳光和情绪激动时,才能看到藏在深处的那一抹紫色。头发略长了一些,更显浓密,由于平时都用匕首随意的割短,所以有些凌乱,时不时盖至眼睛的刘海将他的脸遮去了一些,当被风一吹就会飞扬起来,令人眼前一亮。从男孩蜕变成少年猛然拔高的身材使他显得有些纤细,但从坚定的眼神和偶尔裸露出的肌肉线条,虽然还很青涩,但没人质疑他不久即将成为一个强壮的男人。
卢修斯有自己的秘密,堤密尔也有。
自从离开音乐岛之后,堤密尔就开始缠着卓尔教他怎么变得更加强壮。卓尔虽然是巨人,但却对打斗技巧没有什么心得,反而是摩耶拍着胸膛自荐。
其实摩耶也只懂一些基础的剑术,堤密尔大部分时间都是拿着卓尔替他做的木剑,跟在摩耶身后左劈右砍。
虽然动作极为简单,但堤密尔却很满足,并且极为认真的练习着。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堤密尔开始陆续在梦中遇见一个看不清面貌的战士,他穿着银光闪闪的盔甲,一手持盾,另一手握着一柄长剑,他们一言不发的进行格斗。
起初,堤密尔完全摸不着对方的进攻路线,手中的剑沉重得让他几乎抬不起胳膊。那个银盔战士的攻击如暴风骤雨般袭来,打得堤密尔遍体鳞伤。
梦太过真实,真实到堤密尔每天醒来反倒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梦中受伤的部位还隐隐作痛,却看不到任何伤口,可凭记忆握着木剑划出银盔战士使过的剑招时,竟然能随心而出,这让堤密尔又惊又喜。
银盔战士十分沉默,不管堤密尔说什么,他都不曾回应,手下的攻击却越发凌利,没有丝毫手下留情的意思。起初,他采取最直接的办法,反复使用同一种招数将堤密尔击倒。哪怕堤密尔认输,他也没有停下动作,而是冲着扬头,示意堤密尔爬起来重新战斗。
等堤密尔终于成功闪避或是架住银盔战士的攻击时,银盔战士就会巧妙的将招数变幻,再次把堤密尔打得灰头土脸。
无论是梦境,还是现实,堤密尔都迅速成长着。一开始他还会因为闪避或是击中银盔战士而欣喜若狂,直到有一天他突然醒悟,眼前这个沉默的男人,虽然是莫名闯入他的梦中,却是实实在在的以自己特有的方式来教导他。
堤密尔开始明白,与对手格斗是生死相搏而不是游戏。幸亏现在是在梦中,既使给他造成多少疼痛与狼狈,都不会危及生命。但如果这个银盔战士是那些抢走玛莲娜的武士,也许他早已死了无数回。他开始严肃的对待每一次与银盔战士的格斗,睡醒之后,也会反复的琢磨下一次见面时该如何打败银盔战士。
随着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堤密尔觉得梦中的银盔战士给他一种强烈的熟悉感,就像认识了许多年一样。
当堤密尔觉得自己足够强大,兴冲冲的想将这个秘密和摩耶分享时,却意外的听到了玛莲娜的消息。
那天摩耶似乎喝了些酒,有些醺然,说话的嗓门也特别大。卓尔虽然尽力安抚,却不能阻止摩耶哽咽的自责。
玛莲娜在被抓走的当天晚上,就因为意图行刺泰戈城城主的罪名被就地格杀,连尸体也不知道被丢在哪里。
摩耶带着一小袋金币去求见神使时,并不知道玛莲娜已死。神使毫不客气的收下了金币,这才告诉摩耶玛莲娜死去的消息……
堤密尔眼眶顿时变得通红,他告诉自己要变得更强,为玛莲娜报仇,更要保护其他人不受伤害。
他开始更加努力的练习,更加希望梦到银盔骑士,每天夜里睡着做梦成了堤密尔最期待的事情。甚至有一段时间,他每天都早早的躺在床上等待入梦。可惜的是,睡着后不一定都能梦到银盔战士。有的时候,是几天能梦见一次,也有时候,要隔半个多月。
玛莲娜的死,意外的让堤密尔迅速成熟起来。他变得沉默,虽然性格依然让人喜欢,也常常羞涩的笑,但已经完全找不到曾经可爱天真的表情。
银盔战士似乎理解堤密尔的心情,在一次梦中相遇时,他意外的拍了拍堤密尔的肩膀。虽然他什么也没有说,但那充满安慰的动作堤密尔在那一瞬间真的有落泪的冲动。
战斗总是枯燥无味的,可堤密尔发现自己越来越沉迷于兵器碰撞的清脆声响,更喜欢用尽全力后的疲惫感。
由起初的毫无反手之力,到后来的学以致用,堤密尔将自己从银盔战士身上学到的技巧全数运用到搏对之中,银盔骑士与堤密尔之间的对打不再是单纯的教导,而有了互相切磋的意思。
堤密尔发现,每当自己成功的击中银盔战士时,银盔战士总是会不自觉的点头,似在赞扬。这让他有些窃喜。
随着时间的流逝,银盔战士点头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次他点头时,堤密尔总能感觉到那严厉的目光在瞬间变得温柔。
如果银盔战士是他的父亲该有多好!堤密尔每次从梦中醒来,总要闭上眼回味片刻。
堤密尔想告诉银盔战士,他很像自己的父亲。然而,堤密尔却没有机会说出口。
不管堤密尔是否每天夜里早早入睡,银盔战士已经连续半年都不再出现梦中。直到有一天,堤密尔忽然意识到银盔战士或许不会再来了……淡淡的失落感涌上心来,他想了许多新的招数还没有试过,更不要提打败银盔战士……真的再也见不到了吗?
堤密尔从与银盔战士的搏斗中明白了实战是提升实力的最好途径,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习惯和战斗方式,若是只会以固定的招式攻击或是抵挡,那是最傻的办法。甚至还学会了当对手不在自己视野范围之内时,如何利用空气流动的变化感知他的存在和攻击方向。
无论银盔战士会不会再出现,堤密尔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练习下去!这也许,是另一种感谢的方式。
******
斯普莱斯的中央岛上不复往日的平静。许久没有降下神谕的神不明原因的勃然大怒,使中央岛连续十天失去太阳的照耀。
总是在中央岛飘荡的颂神歌变成了无数低喃的祈祷,奉神者与神恩战士们焦躁不安的等待在大殿外,期望能见到神的传承者——阿瑞恩。
阿瑞恩虽然人在大殿之中,却能感觉到整个中央岛都弥漫着恐慌的气息。他并不害怕,可却被强大的力量压制着跪在地下,身体因巨大的压迫感而微微发抖。
他一向是个很克制的人。但在神面前,所有克制都是无用。因为神的力量,根本无法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