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那就糟糕了。」
几日后,经过十郎再三的要求,樊虎在附加一个条件过后,答应解开门上的咒语,让十郎可以跨出山神庙返家。
「收回去有啥要紧?你可以住这儿。」
「喂,这儿可是豳伯的家,等你回仙乡之后,我能继续在这儿打扰人家吗?」
「豳伯不会介意。」樊虎傲慢地挑挑眉。
「他介不介意,不該是由你说吧?」
「那我去叫他过来说。」
这人真跩。「行、行,我知道了,豳伯不介意。那么,我介意,行不行?我脸皮薄,不喜欢一直寄人篱下,再说
我又不是没家可以回。」
「你不会『一直』住在这儿,这儿只是新生训练期间的暂时住处。」
什么新生?他老是说些自己听不懂的话。
樊虎給他一个转圈。「不过看在你这几日都很『辛苦』的分上,让你去逛一逛也是个好主意,否则整日关在房间
里,榨出来的蜜也越來越淡了。」
十郎整张脸爆红,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事儿,他才想哭咧。
「你、你能怪我吗?哪有人一天到晚在那个的!就算是母牛也没那么大的本事,可以源源不绝地挤出奶来。」
千错万错,错在当初答应他「一次」之后,又应允了「无限次」。这已经不叫「送佛送上西天」了,是「送佛送
到自己上了西天」。
十郎这几天最大的感想就是极乐世界与人间炼狱,其实只有一线之隔。
「叫你多吃些肉,你又不肯。那可是仙乡才栽培得出來的肉肉果实,比你们凡间的生腥肉类更为营养,能迅速补
充体力。」
「我吃了,是很好吃没错,但再好吃,我也没办法像你那样一盘盘地嗑,我吃个三盘就快撑死了。我觉得问题不
是在我没有体力,是你体力太好了!」十郎不禁咕哝地说:「等你补充完精力,我八成会像个干涸老井,甭娶妻
生子了。」
「你有时间担心娶妻生子的事,不如想办法多积点元气,老是那么淡,我不知到何時才能恢复。」樊虎冷酷地回
道。
这、这分明是恶人先告狀啊!十郎內心发指,嘴巴却不敢明讲。
因为现在几乎每天夜里都被拖去「搾奶」,万一自己的反驳引起某人不悦,过几个時辰,有某个人不人、野兽不
野兽的恶棍,就会开始算总帐了。
「总之,没得讨价还价。我和你同行,或是你不要跨出这山神小庙半步。」
十郎见他说得斩钉截铁,忍不住叹气。和他同行,他想必没照过镜子。他敢保证,只要樊虎一踏出巫豳山,就会
被人当成珍禽异兽对待,那银色的发、金色的眼,还有那长相
「如果我答应你,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十郎退而求其次地说:「把你的脸遮起来,我不想引人注目。」
樊虎低头打量了下自己,耸耸肩。「这还不容易,小事一桩。」
他真的能办得到吗?十郎极端怀疑。
***
当他们相偕走在青松屯最热闹的大街,所到之处不仅有窃窃私语的骚动,还有好奇打量的目光。这显然和樊虎所
承諾的「不引人注目」,呈现出相反的结果。樊虎面无表情地以冰冷的眼神扫了一圈后,转头朝十郎发难。
「我自认做得天衣无缝,为什么这些凡人还是一个个盯着我看?是我的发色不自然?还是我的眼睛歪了、鼻子斜
了?」
十郎闷笑了笑。
不爽一瞪。「笑什么?」
「我有在笑吗?」原来无所不能的大爷,也有『没把握』的时候。
悻悻地一哼。「虎下凡间被犬欺。」
「用不着一生气就把人比喻为狗儿,我笑是因为你当真以为把发色弄黑、眼珠子弄黑,自己就不会受到瞩目吗?
」
「是啊,不对吗?」
唉,这人还真是对自己的「美貌」在人间是多么地不平凡,不夠了解。
无论他再怎么伪装,刻意披头散发、学十郎做猎户打扮,但他耀眼出色的英挺相貌、鹤立鸡群的伟岸身材,在在
都是聚众的焦点。
现在他们还是走在大街上,要是他们走进了花窑胡同里,以樊虎的条件,绝对是进去容易出来难,那些莺莺燕燕
绝不可能会轻易放过,这尾令人垂涎不已的大鱼儿,搞不好会轰动到让花街停摆。
「甭担心,你鼻子正、眼睛吊,五官好得不能再好了。那些人是见你好看,因此才多看你几眼罢了。」
这个解释扫去了樊虎的不悦,无形间鼻子不知又高了几寸。心情转好,也有了闲情逸致,他便拉着十郎到处走、
到处问,眼前所见无不新奇,在市集中发现什么有趣的新玩意儿都想带走。
难得见他天真烂漫,十郎很高兴他跟来了。
「对了,你渴不渴?到前面大树下,那儿有个卖凉茶的老伯,他卖的茶解渴极了,我们去喝一杯。」
两人来到阿草伯的茶摊子前。
「两碗凉茶,阿草伯。」
「好,马上哎,这不是十郎大爷吗?!怎么好些日子不见你。害得老朽好担心,以为您在山上碰见麻烦了。」
面对和蔼如父的长者,十郎也顽皮地吐吐舌。「小病一场,不足挂齿。」
老翁摇了摇头。「我就猜想是不是这么回事,两目前想去给你探个病,到了山上竟迷了路,怎么也找不到您住的
屋子。人老了,连脑子里的记忆也欺负你。」
十郎用不着回头,也晓得让自己屋子消失的始作俑者是谁。
「我现在没事了,阿草伯。你看,我不是生龙活虎的吗?」
老翁一笑,舀出两碗茶。「老朽没啥好物,仅以这两碗茶恭喜十郎大爷恢复健康,您可别跟我客气!」
「阿草伯的茶是天下一品,我才不跟您客气呢。」十郎接过茶碗。「这边这位是我的新朋友。樊虎,这位是阿草
伯,他和阿草婶是我在这镇上交的头一对好知己,他们待我像亲儿子一样好。」
呵呵呵地,听见十郎令人感心的介紹,老翁笑得合不拢嘴。
「老朽不敢高攀,不然有十郎大爷这样乖巧懂事的儿子,是我祖上有德啊。」
樊虎淡漠地点了点头,捧起茶碗就口品尝。
「确是好茶,入口香甘,入喉清涼。集结上等的七味青草,风不动、半枝莲、万点金、百花蛇舌草等等熬煮而成
的。」
「哈,我没诓你吧。」
老翁直呼厉害。「十郎大爷您这位朋友,绝非普通猎户啊!能一口喝出并指出老朽这帖七味青草是哪七味的,我
卖了三十年的茶以来,还是头一遭遇到,您这朋友真神啊!」
几个聚在摊子旁的客人开始交头接耳,一脸钦佩,四周人潮渐渐靠拢。
「这七味配方,是您自己想的吗?」樊虎放下喝空的茶碗,问道。
「是的,老翁自己入山去採、自己调配的。」
樊虎微笑了下,对着十郎说:「这七味青草茶看似不起眼,但每一味都有其疗效,它不仅能生津止渴,时常饮用
还能强肝健脾,延年益寿。」
听他讲得头头是道,旁人跟着起哄。
「真的假的?这么神,我也要来上一碗!」
「我从以前就觉得老伯的茶味道不一样,原来里面放这么多种类的青草,以后我每天都来买!」
顿时小小的摊子骚动起来。
不知是樊虎的话听来特别有说服力或怎样,阿草伯的小小摊子被成群的客人挤在中间,大家都抢喝一碗茶。
舀茶的阿草伯一向诚恳和善的笑脸,这会儿笑得更开心。他大概没想到默默耕耘、本着良心卖的凉茶,卖了三十
年,竟会在樊虎无意间的一句评论下,变成人人争喝一杯的宝茶。
看着这一幕,十郎揉揉眼角,以肩膀一撞樊虎道:「多谢啦。」
「为了什么道谢?」
「你替我做了件我一直想做,却做不到的事那就是答谢阿草伯的亲切。阿草伯一家是大好人,像这样天生有傻劲
的老好人,应该过更好的日子,可是他宁可苦也不随便接受施舍,更不取非分之财。他常说,我只要是每天路过
时喝他一碗茶,他就够开心的了。」
十郎仰头对樊虎灿烂一笑。
「现在你的一番话,让大家知道阿草伯的茶有多好,以后摊子的生意好,他家的日子好过,阿草伯卖茶也更起劲
,没有比这更两全其美的事了。」
樊虎的金眸温柔一眯。这不过是举口之劳,他却这么容易满足。
「我们走吧!」
「嗯。」十郎向忙碌中的老伯挥挥手。「阿草伯,您忙您的,我们要到别处去逛逛了。」
「啊,慢着、慢着,十郎大爷。」
忙得满头大汗的阿草伯忽地想起一事,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张印着画像的粗纸。
「前些日子官府到处派发这画像,警告要大家小心。据说这阵子出没在巫豳山上,杀了不少人的怪物,就是这两
怪。要是看见了,您就马上通报官府,还可大赚一笔赏金呢!但您可别太逞强,一个人单枪匹马地对付它们,很
危险的。」
接过粗纸一瞧,十郎愣住了。
「吓人吧?这么大一只的白色大猫,还有长得这么怪龟不龟、蛇不蛇的东西,真是见都没见过的怪物,难怪那些
死者的死状那么凄惨啊!」
通缉令纸上,虽然画得相当潦草又别脚,还是一眼即知分别是樊虎与黑骨的「画像」。官府竟把两神兽,视作不
知名怪物下令通缉!
***
「官府的人全是白痴吗?发出这样的通缉令,太蠢了吧!如果上头的『怪物』当真出现,看到的人早已没命了,
哪有空去通知官府啊,有没有搞错。」十郎拿着通缉令,大声痛骂。
他们走在通往山神庙的林间小径上。
自从看到那画像后,樊虎沉着脸不发一语。十郎担心他是不是气坏了,故意代替他拿着画报发脾气。到目前成效
不彰,樊虎面无表情,照样一声不吭。
「不过我怎么也想不通,为啥他们会认为你们俩该为巫豳山这一连串的凶案负责啊?明明是花妖干的好事,却不
能出面澄清,还真叫人气闷。」
「」纠结的眉心,毫无松动迹象。
唉,这下子要哄到他心情好转可难了。
「我猜是不是你们在山林里走动的时候,被谁看到了?那人大概看到没看过的东西,心生恐惧,于是以讹传讹地
说你们是凶手。唉,有些人就爱信这些没根据的事!不要理它便是。」
樊虎蓦地停下脚。「我说」
「怎样?」
「那张通缉令,只发这一带,还是在天下广为流传?」
「官府做事规矩,我也不清楚。」
樊虎咋舌,一脸阴霾。
「要是在这一带,我还可以以咒术烧掉,广及天下的话,就糟糕了」
「咦?流传天下会有什么可怕的事降临在你身上吗?」十郎替他紧张。
「当然可怕。若是在天底下流传,那么宸龙与丹雀来到人界就很有机会弄到手。这张通缉令是我们四天圣兽,出
现于凡间各类传说中,史上有过最丑的一张,他俩如果得知,恐怕往后这一千年间都要被他们当成笑柄。」
「你一路上不说话,就是在担心这个?」
樊虎挑挑眉。「是啊,怎么了?」
替他白担心了。十郎把手中的画像揉成团,往前一丢。
十郎
十郎吓了一跳,他好像听到了一声阴幽的呼喊?
樊虎伸手把十郎拉到一侧,往前站一步。「是谁在那里?不知道本爷是谁吗?还敢装神弄鬼的。」
我是我。
樊虎看清那团从大树后飘出来的白影。「你不是到诀别桥去报到了吗?」
「谁啊?我什么也没看到!」
樊虎把手搁在十郎的眼睛上施了咒术,过了片刻移开,十郎便能清楚地看到那抹浅淡的白影。
「木疏儿!」十郎万万没想到,会再看到这位「心灵」知交。
我知道,我没有脸再回来请求二位帮忙,可是这件事光靠我一个人是办不到的,我还是厚着脸皮回来了。
「要我们帮什么忙,你说看看?」
樊虎可不像十郎那么亲切,冷冷说道:「是不是那天被骂一骂,越想越后悔,决定要请十郎帮忙救你的心上人了
?她的婚期是明日,对吧?」
十郎讶异地转头看着樊虎,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我拒绝。」
无情的回答,令木疏儿的魂魄大大地晃了晃。
「于公于私,本大爷都没道理帮你。一来我没那么多时间,二来我有这个时间,也不想帮一个反反复复、老是在
后悔的魂魄跑腿。」
樊虎跨着大步,瞥都不瞥木疏儿一眼,走向山神庙门。「你也不必浪费时间在他身上,十郎,进来吧。」
木疏儿求情地对着十郎拱起了手。
求求你了,十郎兄弟。我保证我不会再变,这是我最后一次。奴弩儿她有危险!我虽然没有证据,可是我觉得上
次被我们除掉的花妖又复活了,就在皇城里面,我们非得去救奴弩儿不可,她会被妖怪杀死的。
十郎左右为难地看了看樊虎的背影。
「十郎,用不着听他的,那是为了要把我们骗去救人的说词罢了!」再次的喝令中,有着不容拒绝的权威。
木疏儿做出下跪的姿势,不停地磕头拜托。
十郎一咬牙,丢下「对不起」三字,匆匆随着樊虎入内,庙门随即自动关闭。
八、旧爱
当夜,用完餐、梳洗过、就寝前的时分,一场攻防战就在山神庙内的某一间客室里激烈上演。
一个若无其事地在下棋,一个则鬼鬼祟祟地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樊虎当然是故意把注意力放在棋盘上,装作没有发现十郎在自己周遭绕来绕去,一会儿摸摸花瓶、一会儿掸掸灰
尘的样子;更没有察觉十郎以充满「希望」的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
十郎则是绞尽脑汁,希望能平和地把话题带进来。
「咳、咳!」
可是他装咳装到都快呛死了,樊虎还是不理他。
沉不住气,十郎终于举起白旗说道:「呐,我认为木疏」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出手帮忙。」
「」十郎想了想,再开口道:「木疏儿他人不」
「不是坏人,我就得帮忙吗?那么天底下所有的好人,你都要帮吗?」
连连被抢了两次话,十郎三度开口时,好像吃了一嘴的朝天椒那么呛。
「不帮不帮,你不帮,我偏要帮!我不求你,自己去帮他总行了吧!」
樊虎算准他会来上这么一招,故意等他走到门边,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天色已晚,为了怕危险,我把庙门关了
,苍蝇飞不进来,蚂蚁走不出去。」
十郎怒极了。并不是他要偏袒木疏儿,但论做人的态度,樊虎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试问,你能分辨出刚愎自负与优柔寡断,哪个比较糟糕吗?
「好。你伟大、你了不起,你跩你酷你厉害。你难道就没有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你难道就没有犯下过错后,后
悔不已的时候。既然你是一个当神仙的,应该比普通凡人更厚道点!我认为,我们『应该』帮他,非帮不可!」
最后两句,是他走到樊虎面前,用力拍着棋盘说的。
「我就是不想帮呢?」
「我就让你『想』帮!」
厚?「这倒有趣,你要如何说动我?如何让我想帮他的忙?」
「如果你愿意帮他这个忙,以后你到凡间,我都做你的随从,随传随到。」
十郎心想,反正这阵子自己已经做得很习惯、很顺手,练习得够多了。
扬起唇。「不坏,但还不够好。」
「喂,别欺人太甚了,大猫。我没钱没地位,能供给你的就是我的身体,我都已经说要付出劳力来报答你了,你
还有什么不满?」
「人的身体除了用来工作,还有更愉快的用途。」一瞥。
「是,还可以吃喝拉撒睡,到底你是指些什么?」一噘。
「还可以让我疼你用。」
扑通!「什、什、什么叫做让你疼我『用』?」
镶着琥珀色金芒的眼,勾出了天雷地火,勾出了心头小鹿乱窜,勾出了口干舌燥兼目眩头晕。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唇畔浅浅的笑。
可是、可是十郎脸颊冒烟、耳朵喷气、双眼不知该往哪里转才好。正当他心乱到了岂是一个「麻」字能解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