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方契将自己的担忧说出口时,楚时飞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至于么?”
“您是不至于担心。你有能力把对方吃得死死的。我不行啊。我一个擦边的小白领,上没皇粮,下没副业,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就为了户口。如今自己头上还没一片瓦呢。她又漂亮又聪明,那就能等我这么久呢。”说罢长吁短叹了一番。
吃得死死的,未必吧。
“用得着把自己扁的这么低吗?对方就是个仙女,你也可以配得上。相信我,方契,你是难得一遇的好男人。她如果不选择你,就叫损失。”
“借你吉言,希望我今年干出点什么业绩,早点攒够婚房钱。”
“诶,你别一副那种我是资本家剥削你的表情。我容易么我?”
方契不言,大叹一声。
“你别暗示我要给你涨工资。”
“万恶的资本主义,万恶的剥削者。”
“去去,哪边凉快哪边工作去。”
攒钱结婚么?
因为自己从来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所以,楚时飞承认,方契的那种担忧,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为了两个人的未来而奋斗,即使哭累,也可以咬牙坚持。
能够这样坚定地努力,何尝又不是一种幸福呢?
一种充实。
世界上,最恐怖的感觉,不是被压得喘不过气,而是轻飘飘地无所依靠。
所谓,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
没有责任与煎熬,人生何以称为“生”。
像柳絮,飞扬只是无奈,只是对大地的朴素和坚实的一种信仰。我们可以感叹她的传奇流浪,却不能不同情她的惶惶不可终日。离开熟悉的厚实,便是无所谓的空虚。
最美的爱情,你可以说是那种燃尽一切的激情,但是灰烬过后,终归是,落于尘土。
尘土啊!
他叹了一口,将头依在椅凳上。
23.争吵
下班时间早已过。
简凡敲下最后一个发送键,长舒了一口气。
收拾,锁门,刷卡。
一个日子的终结。
路过安稷的办公室时,她很自然地往里看了看。
他果然还在。
最近有一个特别大的工程要投产。安稷的工作很繁重,经常是加班当饭吃。
简凡略呆了一会儿,准备离开。
“简……”声音很温柔地从后面响起。
原来刚才他不在办公室里,现在恰巧回来,撞见了尴尬的一面。
“你还没回去?”
“嗯。工作量很大,要加班到很晚。”
“嗯。那你注意身体。”
“谢谢。”
沉默。
人,总是保持喋喋不休的状态,因为瞬间的沉默可以将所有秘密都撕破。
“简……对于感觉,我从来没有欺骗过自己。”
“你没有欺骗过自己,那么有欺骗过别人么?”
“简——”
她看着他的眼睛,眼泪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伤害别人的那个人可以比受伤的人更让人心疼。
他轻轻吻干了她的泪。
就是这一瞬间的软弱,她便知道了自己的沉沦。
他很温柔,近乎于残忍的温柔,将她推入了暗无天日。
“太让我失望了。”丘瑾的表情很严肃。
“对不起。”莫城收好了文件,“我会重新整理的。”
“莫城,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一个成大事者,必须要谨慎再谨慎。连这么重要的文件都看不好,以后怎么可以将公司交给你。你有什么资格做在现在的位置上?”
莫城一言不发。他已经习惯了丘瑾的严肃认真的训斥。
“还有,你最近都搬出去住,千万不要因为生活上的事耽误了工作。”
丘瑾一向把心思投入到公司,如果她真的开口问了莫城,那就表示她真的知道了什么。
“我知道了。”
“出去吧。”她没有再看他一眼。
楚时飞脸色很难看,鼻子红通通的。铃兰,香水里居然有铃兰。
“为什么会有铃兰?你不知道我对铃兰过敏吗?”他的语气里发着颤,直直地盯着莫城。
是的,莫城知道。从一开始,他就很小心让家里不要出现铃兰的味道,所有的保养品和香水都检查过了。只是楚时飞没看清不小心弄错的那瓶,是客户送的礼物,他没有仔细看过,随手放在了家里。
但现在这都不是关键。
莫城的脸色更难看,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迎上了楚时飞的目光,“你用过我的手提吗?”
“手提?”楚时飞愣了一下,少见的莫城生气的脸,他瞬时忘了自己的鼻子,“我昨天电脑死机了,用你的发了一封邮件。”
“你的U盘中毒了,也就是说,我的电脑中毒了。”
“很严重吗?”
“我整理了一个星期的文件,全没有了。”
楚时飞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要我道歉吗?”
莫城的语气出奇地冷,“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只是希望你能处于站在我的立场考虑一下你的行为。不是约法三章,我们相互之间不会影响对方的工作吗?”
“我没有影响你的工作!”楚时飞脱口而出,“起码,我没有想过要。”
“你没有想过?我看你是根本没有想过和我生活在一起吧。”
这是什么和什么?
“你在说什么呢?”
“也是,本来一开始都是我在努力主动,而你只是掌握先机,然后以逸待劳地给与反应。”
“莫城,你说的那是人话吗?难道你以为,一直只有你在付出吗?”楚时飞不自觉提高了音调。
“难道不是吗?”莫城笑得很苦涩,“难道你没有发现我们之间的距离,并没有随着空间的缩小而减小,反而是因为彼此的摩擦而加大了吗?”
“你是不是想要告诉我,你后悔了,想要放弃了?”楚时飞冷笑了一声。
“我很累了,楚时飞,我很累了。”
一个人要承担优秀的重量,不能让旁人失望,一个完美的儿子,一个完美的情人。
我累了。
“不要说的跟我负了你似的。这个世上,人感到的所有的重量,都是自己造成的。你会觉得累,是因为你根本不认为这样的付出是有价值的。也就是说,你根本就不觉得我们会是一个幸福。”
“你觉得我们现在是幸福吗?”
“不!”楚时飞说的咬牙切齿,“我受够了!”
莫城抬起头看着他,幽黑的眸子里,看不清倒影。
“我受够了。你一直就没有认真考虑过在一起是什么意思。你只是以为,情人就应该做这些事,所以你做了。你想要把一切做得完美正常。你不懂如何关切晚归的情人,不懂如何嘘寒问暖,因为你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在一起不是要让别人看,而重要的是自己的心。你以为,要做得像别人一样就好了,你没有认真考虑过我的感受。我不是想要一个和别人一样的情人,我是想要你。你明不明白?”
“我不明白。这就是我们的问题所在。我们完全不了解对方,完全。”
“是的。我不了解你。我只知道,你是一个从来没有过失败的男人,我只知道,你的人生从来不缺少什么。也就是说,你可以随时离开我而不必失去什么。”
“如果我真的那样想,我根本不会考虑和你开始。”
“可是我们真的开始了吗?”楚时飞反诘,“你从来不知道西装的钮扣出了贝壳制的以外,还可以是普通塑料的。你从来不知道,除了高档的西餐厅可以吃饭外,大排档也是可以充饥的。你也从来不知道,人除了完美以外,还有缺陷也是必要的。”
莫城看着他,“看来发现问题,并不只是我一个。”
“够了。”楚时飞的眼神淡了下去,很安静地说了一声。
莫城叹了一口气,然后是一声沉闷的关门声。
楚时飞突然很想哭。只是有一种不甘的声音一直压抑在喉咙口,让他无法释放。
还是自己想象得太好了吗?还是没有办法在一起吗?
为什么?
“喝点吧。”简凡倒了一杯水,推到了他跟前。
大晚上,一个灰蒙蒙的人,一大堆的行李,让简凡吓了一跳。
两人相对无言。
简凡苦笑地打破僵局,“好啦,互报一下新闻吧?发生什么事了?”
“我和他吵架了,连夜拉了行李搬了出来。”楚时飞耸耸肩,“该你了。”
“我又和安稷上床了。”
“简凡!”楚时飞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知道我知道,不要把我当怪物一样。我知道我这样做是第三者插足,我这样做是不道德的。我都知道。Okay?”
楚时飞沉默了。
谁比谁道德?
你们当中,谁没有犯过罪的,就用石头砸她。
“可是我拔不出来了。”
楚时飞一声不响将她拥入怀中。
“楚时飞,我陷进去了。”
“我知道。”
眼泪,有的时候是要在别人的目光中才可以怅然落下的。
一个人伤心,比不得两个人寂寞。
24.心脏有爱
“喂,你们不要以为酒水是自己的就不可惜了。”麦柯一晚上要面对这么多失意的人,简直就是一种挑战。
“学长,我可是老板。”楚时飞不满地嚷道。
“楚先生,注意素质。”
简凡一杯接着一杯地喝,并不插话。
每一次,她都警告自己。这是最后一次,然后就坦荡荡地放开。只是每一次,她都陷得更深。
偷,那种带着苦涩和兴奋的刺激,是会上瘾的。
“给我也来一杯。”莫洛坐了下来。
麦柯无奈地摇了摇头。
“要我为你报仇吗?”莫洛苦涩的玩笑。
“你?”楚时飞眯着双眼,“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你们两个,为了男人死去活来的,没种!”简凡一语惊人,显然醉了。
“你有种?”楚时飞夺下她的杯子,“醉了还得我送回去。我招谁惹谁了?”
“失恋的时候,大家一起,好不热闹。”
“沈继之,你就不要来添乱了。”麦柯正式抗议。
“我也要酒。”
“嘿,还真是热闹啊。”莫洛一饮而尽。“最近萧放在‘亚当’闹得很凶吧。吴雾快招架不住他了。”
沈继之摇了摇头,没有答话。
秦文凯在台上弹着完全不着调的音符,让楚时飞很有冲动去打人。
“烦死了,我要去‘亚当’。”他起身就要走。
“我和你一起。”莫洛道。
“还有我。”沈继之道。
“大家又都要重出江湖了吗?想当年,我们几个的外号是什么来着?”
“谁还记得那些破事?”
“我也要去。”简凡收拾着最后一丝意志。
“你?”楚时飞扫了一眼她,“抽了吧你。我先送你回去,好好待在家里反省。”
“亚当”依旧是灯红酒绿,只是依旧没有夏娃。
相传,当年上帝将自己的气息通过手指传达给了亚当,使他有了人的生命。又用他的一根肋骨造出了消遣寂寞的夏娃。
这个传说,本身就带有性别歧视的味道,好像女人天生就是为了男人的寂寞而活。
只是,有那么一班男人,就是想要证实这样一个事实:他们的寂寞,恰恰是无法用女人来排遣。
他们到达时,萧放早已经喝得差不多了。
看到人群中走来的三个人,他了然地笑了笑,“欢迎啊!”
他们坐了下来。
多少年的交情,使他们都形成了一种默契。该开口的时候开口,不开口的时候沉默。无论双方之间玩得多残酷,该一起消遣寂寞的时候,就一起消遣寂寞。
“新闻?”
“我被邬眉投诉,司正天下了警告。”沈继之说的很坦然。
萧放轻声一笑,“昨天我被一个年下攻上了,他离成年还好远,完全是来练靶子的。”
莫洛抬起双手,“追不成一个小鬼,彻底投降。”
“我被人甩了!”楚时飞几乎是大喝一声。
其余的三人看了他一眼,“了解。脸上都写着。”
“啧啧,你们怎么都混成这么个惨样。”吴雾走了过来,一脸谐趣。
“不惨谁还来你这?”楚时飞白了一眼。
又开咖啡又开gay吧,高雅与暗色并存,他不是通吃么?
为什么可以兼和两个特质呢?
“说得也是。不过,我也有新闻。”吴雾淡然一笑,然后环视全场,示意大家安静。
人群的目光转向了他。吴雾伸开双臂,大声宣布,“First round on the house!”(第一轮我买单,免费。)
一阵刺耳的欢呼声,口哨声不断。
“你发财啦?”楚时飞调笑道,拿起了服务生送来的酒水。
“和发财差不多,因为我的财产就快没什么用了。”吴雾笑着。
“什么意思?”楚时飞皱起了眉头。
“其实没那么严重的,吴雾。”莫洛开了口。
“不用安慰我,医生大人。”
“吴雾怎么了?”萧放问道。
“还是心脏问题,要马上做移植手术。”莫洛淡淡地说。
是的,吴雾的心脏一直不好。
“可是,现在那颗想要安放在我胸口的心脏还没找到呢。”吴雾依旧笑嘻嘻的,仿佛是在谈论别人家的趣事。
楚时飞不喜欢他语气里调侃的味道,“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心脏源吗?”
莫洛点了点头,“不过,吴雾,你不要太绝望。这种手术以前做过很多的,成功的也不少。而且,这一次,你的主治医生是我们医院里有名的神刀顾子安。我已经有拜托过他了。有他在,成功机率会大很多。”
“终究只是大很多,不是吗?”吴雾坐了下来,“我永远不会抱无谓的希望的。”
“吴雾!我们都在说正经的,你不要无所谓!”楚时飞忍不住冲他喊道。
吴雾一摊手,“我也是认真的啊。”转而又笑道,“放轻松啦,小飞,我没那么容易挂的。只是一个手术罢了,以前我也做过,不是吗?也许这次换了个心,会因祸得福什么的。你不是一直说我心肠不好吗?正好借机换一换嘛。”
楚时飞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你真是……”
吴雾拍了拍他的肩头,“正好啊,你被人甩了。到时候,搞不好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呢。”
“我告诉你,吴雾,如果你死在手术台上了,那门都没有!”楚时飞瞪圆双眼。
“我知道,我会活着回来见你的。”吴雾笑得很开心。
“什么时候住院?”沈继之开口了。
“嗯,过两天吧。我要先把事情交待清楚了,以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