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距————阿夸
阿夸  发于:2010年09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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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还在静静地下着,沾落在脸颊上,竟没有融化,带着股清苦的寒意。想无奈走人的罗椹悲惨地发现自己还穿着方子青的拖鞋。
今天的事果然很蠢,都是自找出来的。罗椹灰暗的情绪象乌云一样重重覆上心头。
想走,门却又开了,门后的人脸一闪,一样很小的物品被扔了出来,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后转了几个圈躺倒在雪地上,就算是在黑暗里还能清晰得看见荧荧的红色掩映在雪里,象一滴干涸的血迹。

门又关上。
罗椹弯腰捡起今天所有事端的罪魁祸首,他的戒指。然后,迟钝地转身离开,边走边想:他为什么哭啊,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当然不会看错,那么明显的痕迹,连鼻子都红了,眼睛也是。可还是让人不敢置信,他为什么要哭啊,生气的话还可以理解,但哭泣又算是什么意思呢?

这个问题恐怕连方子青本人也不能回答。把人赶出去后,他实在是遏止不住满腔没有名堂的悲怆和委屈,没有出息的泪水奔涌直下,怎么也停不住。原本的欣喜被强烈的失望给取代。对方冷静的客气和勉强的回应都暗示着自己在心中的默默渴望是一厢情愿的事。如果这样的话,还不如一直不要见面的好,至少没有那么强烈的情绪让自己失控到如此羞耻的地步。从收到戒指那一刻时的害怕,生气又雀跃,希冀又到无法言喻的暗自欣喜,他都不敢认真地分析自己为什么对他的出现有这么多的复杂情绪。万没有想到,对方只是一味的退缩和回避,连预想的惊喜表情都没有。

难道那句让自己记挂到现在的"我爱你,方子青"是三更半夜发春梦听错了?越发丧失信任感的方子青此时的心情已经用悲哀两个字都无法概括的了。
你在恋爱吗?很早以前听宋则这么问过自己。可他怎么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恋爱?何况对方又不是个女人,他拿什么去比较来告诉自己这在心中时尔翻天覆地时尔暗涛汹涌的情绪是不是属于恋爱的范畴。如果是的话,方子青觉人生已经象座危桥一样断裂在自己的手心里。长到三十岁第一次发现自己爱上了一个男人,而且是已故女友的弟弟,最重要的是这个男人有情人,这些复杂的纠葛让他闻到自己身上散发出了强烈的绝望气息。

三十岁生日,没想到会以独自在屋内悲伤为结局。方子青蜷缩在沙发上,品味着这三十年从没有过的黯淡情绪,直到疲惫,睡意朦胧之时,却听见门锁"咯啷--"一声弹开了。

他紧张地从沙发上一跃而起。
门开了,站在门口象雪人似的家伙正是被他拳打脚踢给关在门外的人。
"你怎么进来的?!"方子青讶异地鼓起血丝密布的眼睛。
门口的人抱歉似地耸了耸肩:"我有这儿的钥匙。 上次走得太匆忙,忘了还给你了。"
方子青气红了脸,立即冲上前去,挥着手:"出去出去,再不出去,我告你私闯民宅!你这混蛋快出去啊!"
被冻得脸色发青的罗椹咬紧牙冠,强迫自己不要被吓退回去,冲着那个激动的家伙大声地吼了一句:"我会走的,我只问你几句话,行不?!问完了我他妈的立即就走,如果以后再来缠你,我罗椹就不是人,行不行啊?!"

方子青被吼得哑了声,血红的眼睛凶狠地瞪着私自进来的人。
"我问你,既然要生气,你刚才叫我来干嘛?"罗椹清了清的嗓子,轻轻地问。
"......"僵硬地扭过头,拒绝回答的样子。
"还有,如果这么不喜欢的话,为什么要戴着这戒指?不要否认,我看清楚了,刚才你从无名指上除下来扔给我的。"
"......你......"方子青的目光简直能杀人于无形了,他胡乱地抓起身旁案几上的几本书籍,一古脑地全掼了出去,"滚,快滚出去!!"

奇怪的是,他怒火滔天,罗椹呆滞的目光却奇迹般地慢慢清亮起来。
"再有,你为什么要哭呢?我什么也没有做啊?"罗椹突然笑了,他抬起手臂,挡开砸到身边的书。
方子青脸上的红色迅速弥漫到脖颈下,恼羞成怒的窘意已经怎么也掩饰不住了,他呆呆地站着,任罗椹几步跨到跟前,然后被紧紧地抱住。
"我好高兴......"罗椹把头紧贴在滚烫的耳边,温柔地说,"我想我的确很蠢。刚才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怎么就是想不到,你也会喜欢我的啊。"

方子青其实没有听见什么,脑子里嗡嗡一片,当罗椹坠满雪末的发丝在皮肤上划擦而过的时候才猛得惊醒过来,手脚并用地想挣开这带着雪花气息的拥抱。

"不要动,"罗椹恳求着,"请不要动,让我抱一会儿,如果做梦的话,也要让我把梦做得长一些。"
方子青终于停止了无谓的挣扎,乖乖地被拥抱着,他突然又想哭了,眼眶酸痒得厉害,不过这回勉强忍住了。他还是害怕在别人面前哭泣。
"你这个......大变态......"他轻声地骂着,却让着他的罗椹又笑开了。
"我的确是大变态,不过我也要把你变成和我一样的大变态。"玩笑似的轻漫口气,却十分慎重地转过脸,把有点凉意的双唇沉重地覆在另一张还想骂点什么的嘴上。

小心而柔软的碰触、摩擦、啃噬及舔拭。方子青全身紧绷着接受这个试探性质的亲吻,象个初尝情事的笨拙少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是屏着呼吸接受着侵入,脑海里浮起一个想挣扎的念头,转眼就被嘴里麻醉人的旋涡冲得无处可寻。

"真不敢相信,你会接受我哦,象做梦......"罗椹放开因紧张而微弱颤抖着的嘴唇,象汁水鲜美的软体动物,很有引诱人咬一口的冲动。
"我说得没有错吧,你一定喜欢我的,对不对?你......能不能把它说出口啊,"罗椹重新搂紧保持沉默的人,把头深埋进瘦削而并不宽厚的肩膀,在他耳边叹息着,"我很胆小,真的很胆小,你没有发觉吗?虽然常去招惹你,其实心里好害怕,害怕你是真的厌恶我。"

"被你伤害的话,我会觉得很痛,痛得不敢再靠近你,你明白吗?或许你不能明白这种感觉的,可是我真的很需要你来确定我不是在白日做梦。"他又说,手掌抚摸着那依旧绷紧的背脊。

"说给我听,好不好?给我一点勇气。"
明明是低声下气的恳求,可惜在内心斗争不休的方子青听来,却是可怕的威胁。
"你......放开我,衣服都湿了。"
好久,他抿了抿嘴唇挤出一句话,并且如愿以偿地抬起双手,推开了紧围着自己的手臂。
罗椹只能苦笑,嘴里的甜蜜没有来得及回味就没了踪影,心里有些空荡荡的,好象被掏走了所有的精神。
沾附在外套上的雪末开始融化,凝成一颗颗水珠,已经把肩膀的衣料濡湿了一大块。
"把衣服脱下来吧,"目光有些游移的,方子青叹息着扯了一下对方的外套,"得去把它烘干。"
罗椹依言顺从地卸下外套,围巾。方子青一一接过,又颇为困扰地皱起眉头:"家里没有什么可吃的东西了,叫外卖好不好,你吃吗?"
罗椹含糊地点头:"没关系,什么都可以。"
"还是去刚才的店买吧,反正就在街对面,很快的。"方子青低头,很快地说着。
"那我现在就去......"罗椹转过身。
"不不,我去好了,你都没有外套呢。"急促地回答后,方子青拿着衣服迅速跑进卫生间,又马上跑了出来,抓起挂着的外套。
"你等着,马上就回来!"
"喂!"未等罗椹有所反应,那身影已经消失在雪片静舞的门后。
他在干嘛?在逃避吗?罗椹伫立在孤独的灯光中,诚惶诚恐的思索着,刚才的亲热好象一场梦般的不真实。
11
跑出家门,下雪的寒冽空气把脸部所有的燥热都吹散,与屋内仿佛是两个世界般的温差令人战栗。回头观望,灯光柔和朦胧。方子青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在雪片纷飞的寂静中怦响着,然后又慢慢地归于平静,几乎听不到动静。抽动着鼻翼,吸进的寒气似乎能冻坏脆弱的肺叶,觉得痛,几乎忍不住又想哭了,方子青恨得咬住自己的嘴唇,使劲逼回哽在喉头的悲伤。

他不能回答罗椹的问题,被刚才滚烫的吻融化了的心在寒风里重新凝结成冰。不是故意要这样冷热无常的,只是一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就什么东西都说不出口了。

记得罗桑在那一夜反复地问同样的问题:你到底爱不爱我啊?如果不爱的话,我们就不要结婚吧。记得当初的缄默,方子青到现在还能感觉到那种彷徨,只是没有想到这种不负责任的缄默会严重伤害到罗桑,后悔也来不及。如今对着她的弟弟,深藏了许久的罪恶感象条阴冷的蛇咬住他的喉舌不放。对着两人相差无几的眼睛说同样的话,觉得好象对着罗桑的幽灵说一样让人惊悚不已,难以启口。

一种自虐般的愧疚让方子青才启开的感情之门象被肆意的风控制着忽开忽合,而他自己被夹在门缝中间,备受煎熬。更凄惨的是,他知道自己必须独自承担这份煎熬,无法对刚才的人吐露半分。

沉重地抬不起脚步,怀念起令人窒息的搂抱,还有在耳边的呓语,终于让方子青发觉比得不到拥抱的委屈来说,这种不能表白自己情感的障碍更伤人。看着罗椹的笑脸,他不由不想到,万一罗椹知道自己亲爱的姐姐的死与他有关的话,会有什么反应?

方子青近乎自虐地反复琢磨着,这个万一,似乎已经在他心里成为了事实。越想就越心慌难忍,腿都快软下来了。这大概就是老天的报应吧,让他爱上罗桑的弟弟,却对自己真实的感情难以表白。他不想骗他,却又不能说真相,这种矛盾的情绪难以启齿,想得到拥抱,一旦得到了又要把人立即赶走,不能克制的痛苦心情比得不到的委屈还要沉重上数倍。

这才觉得三十岁的人生失败得一塌糊涂,幸福仿佛在一指之距的地方,却只能把手指头扼向自己的喉咙。方子青没有想到单纯的生日愿望到后来会演变成如此无法收拾的局面。

虽然不是很明白对方的情绪变化,但罗椹对方子青能这样和蔼地对待自己已经感到莫大的满足了。在吃着热腾腾的饭菜时,他的嘴角不时溢出快乐的微笑,几乎是吃一口就对着坐在对面的方子青傻笑一下,而对方蹙紧着眉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手中盘子沉默不语,托着脸庞,小手指不自觉地挠着皮肤,思索着什么事情的样子。

"在想什么呢?"罗椹看着他专注的表情,忍不住地问。
好半天,方子青总算醒悟过来,只是摇头。
"不能跟我说吗?还是在担心什么?"罗椹放下手中筷子,试探着去深入对方的情绪。
"如果我的感情让你觉得为难的话,说出来也没有关系啊。"
"不是......"方子青马上否定着,又觉得不好意思,苍白的皮肤下泛起些许红色,手情不自禁地掩向一半的脸。
罗椹失笑,拉住他的手,用手指划着没有表情但依旧线条流畅得让人失神的脸廓,他对方子青这种能迅速坦然接受亲昵举动的能力暗觉惊奇。如果说还没有接受自己的话,就未免太说不过去了吧?

"我怎么才能让你明白我此时的心情呢?就象做梦一样,你也许不会明白的,真的是做梦,"把那只温顺的手贴向自己的脸颊,罗椹平静地倾诉,"在姐姐的信里,话语里我已经开始试着要去了解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虽然我自己都不知道,可现在明白了,原来就在那时没自觉地爱上你。"

"爱上你的一切,子青,你不要逃,好吗?"他低声重复着,用皮肤的触感来传递给对方绵绵的情意。手颤抖了一下,被摩挲的皮肤在发冷,好象承受不起真心实意的情话,方子青涨红着脸,低下头,面目扭曲。

罗椹思量着自己坦诚的话是不是吓到他了。
"......那个男孩子呢?你怎么没有回去?"方子青突然想到了什么,握住在自己脸上游移的手,犹豫着问。
原来在意这个。罗椹觉得自己很笨呐,方子青看见过他和小呈在一起,也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自然会有所顾忌。
"他把我留在这里,独自走了。"简单明了地解释。
"你不难过吗?"
"难过,"眼瞥见诚实的阴郁反应,罗椹依旧笑容可掬,"难过自己怎么笨到利用他来逃避你,被甩是自作自受。"
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潮,托着脸的手指焦躁地收紧,划痛了皮肤。方子青连忙放下手,也如火烫般放开罗椹的手。
"不要逃,好不好?我真的很害怕。"看着如此的反应,罗椹真有些急了,转手还是握住了他,人也猛得站了起来,差点推翻椅子。
"真觉得很为难的话,请立即拒绝我,不要给我留下希望,拜托?!"
如果他点头的话,罗椹决定立即离开这里,他实在受不了这种忽冷忽热的待遇。
方子青怔愣地回视着热切的期待目光,微张着嘴,却是没有回答。
"你......你要洗澡吗?"他居然问。
罗椹咬牙,有种虚脱的无力感。
"你头上都是汗呢。"方子青又说,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
"你在留我过夜吗?"忍无可忍的罗椹冷冷地问,交叉着双臂挺直腰板。
方子青点头:"嗯,过夜的话也行啊,反正你的房间还空着呢,我去收拾一下吧。"
强忍着胸口的血气翻涌,罗椹哭笑不得。他才发觉方子青其实是个很体贴周到的家伙,可是此时的体贴更让他象一只纯洁的鸽子般地让人束手无策。他也不敢认定方子青一定是在逃避,还是很理智地知道此时的方子青估计根本没有想到过两个大男人会在床上做些什么事出来。

"别呆着,快去放水,更换的衣服我会准备的。"方子青推了一下僵立着的罗椹。
"我不要,"罗椹突然说,盯着方子青的眼睛,用类似于撒娇的蛮横口气,"我不要一个人睡,天冷!"
"空调开着呢?"方子青一脸莫明地回答。
"不要,我怕冷,"罗椹顽固地坚持着,"我们两个人挤一下吧,好不好?"口气尽量放得平淡,使提议听上去合情合理似的。
如果方子青拒绝也是无话可说的。紧张地调节着心跳,罗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无耻过。
"哦......那也行,"谁知,方子青略为思索后就干脆地点头,"不过可能蛮挤的,你不会介意吧?"
"......"
罗椹反而被吓到,想这个方子青是不是一向这么没有脑筋的?他不是不知道他的性取向吧?
"快去啊?"方子青不知对方心思起伏,催促着,他此时思绪纷乱,不想两个人相对着呆立在原地,尴尬万分。
"如果你觉得不习惯的话,也......没有关系,不必勉强。"
还存有一丝理智,罗椹觉得自己简直是在给自己下套,也明白自己没有足够的意志力能让挤在同一张床上时的做梦都想要的人安然地全身以退,否则的话他可以退出红尘立地成佛了,但是他更不愿意最后变成一场强奸而让两人刚有起色的关系急转而下。欲望和理智的厮拼,罗椹尽量成全着理智。

"因为你的那床被子好久没有拿出来晒过太阳,大概已经无法睡人了。不介意的话,我们就挤一挤吧。"
毫无自觉的方子青又解释道。他绝不会想到这种无谓的解释把罗椹最后略占上风的理智给扼杀得尸骨无存。
好啊,子青你不要怪我,反正这是迟早的事,你千万不要太想不开啊。罗椹在肚子里"委屈"地念念有辞,毫无骨气地投降了欲望的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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