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这一刻，他的心是孤独的，没有人，没有任何的力量能够来安慰他，抚平他心口上的伤痛，赐予他哪怕是丝毫的慰藉。

身旁的方清心惊胆战地守着兀自喃喃自语的蒋希，等他终于耗尽了所有的气力，靠在沙发上沉沉睡去，方才僵硬地站了起来，去接受侦案小组的调查。

身材魁梧的程佳俊将眼前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他不无关切地扫了一眼沙发上的蒋希，心里恍惚闪过一丝异样。

午后的阳光自落地窗投射进来，轻轻地覆盖住了靠在沙发上的蒋家少爷，见他紧闭着双眼，任由着阳光在他纤长的睫毛上跃动出点点晶亮。白皙的皮肤被光线打着，越发显得澄澈洁净。

这个孩子所经历的挫折，只怕跟自己的并无二致吧！

程佳俊无奈地摇了摇头，随手从裤兜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燃，径自走到了大门口。

两具尸体都被抬走了，程佳俊疲惫地吐出一口烟圈儿，转过身来，再次打量了一遍眼前这所弥漫着浓烈血腥味的豪宅。

豪宅的主人，即FS公司的现任董事长蒋冠正死在了大厅中央，而他的妻子则被人发现死在了一楼的楼梯口。

现场鲜血飞溅，就连昂贵的法国羊绒地毯也难逃此难，苍白的太阳光穿过落地窗玻璃，透过屋子上方的巨大水晶吊灯折射而下，将几点朦胧的光斑投在了地毯之上，印出了斑驳的血渍。

“程警官——”

听到身后一声叫喊，程佳俊顺手掐灭了烟头，用脚踩了踩，方才重新走入了大厅。

“有什么发现么？”程佳俊快步走到了一名年轻的组员跟前。

年纪尚浅的警察是此次侦破小组的新晋组员，见他忙不迭地在记事本上飞快地写了几笔，抬起头道：“程警官，现场已经初步勘察完毕了。”

“恩。”程佳俊恩了一声，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小警察清了清嗓子，翻了翻工作笔记，态度认真地说：“我们在尸体周围发现了一些凌乱的脚印，地毯上也有相应的血印，加上一楼的绝大多数现金和珠宝首饰不翼而飞，我们初步断定，这场命案是一起入室抢劫案。”

“哦？”程佳俊闭了闭眼，沉思了片刻，说道：“不可以掉以轻心，但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也不能够放过，知道了吗？”

小警察连连点头，很是忌惮程佳俊的气势，遂又俯下身子，同其他的几个同事小心地丈量起地毯上和地板上的那些脚印来。

六年的执业经验提醒程佳俊，眼前的血案绝非只是入室抢劫那么简单，光凭现场勘察就能够发现诸多一点。

死者蒋冠虽然是被锋利的片刀砍得遍体鳞伤，但真正致命的，却是直直地插进肺片的一把水果刀。

有谁会愚蠢到不用惯常杀人的砍刀砍人，只选择桌上小巧的水果刀扎人呢！

另外就是死者许芸，也就是蒋冠正的妻子在临死前用手指蘸血写下的‘亚’字。这样看来，凶手摆明了就是蒋冠正的亲弟弟，也就是蒋希的舅舅蒋亚正。

可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程佳俊紧皱着浓眉，将双手插入裤兜内，犀利的眸子再次环视了周遭一遍，想要极力记下现场的每一寸地方。

第03章：重要线索

“少爷，你醒啦？”

管家方清的声音很快吸引了程佳俊的目光，他侧过身来，一眼瞥见了双眼无神的蒋希。

方清取下金丝眼镜，使劲地用手背揉了一把眼睛，哽咽道：“少爷，你别这样，要是董事长和夫人他们在天上看见了你这副模样，也会很难过的——”

面对抽噎的方清，蒋希视若无睹，见他木讷地微微抬头看了看周围的人，随即便将整张脸深深地埋进了臂弯当中。他的后颈止不住地颤动，看样子应该是在啜泣。

程佳俊心里闪过一丝苍凉，这孩子，跟那时候的自己相比，其实也大不了多少罢！

他心里这样想着，遂抬起脚走到了蒋希趴着的沙发前，在方清的身边坐了。

“程，程警官……”或许是怕自己的窘像让人看了笑话，或许是因为警察身上总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杀气，方清先是愣了一下，尽管客厅的环抱型真皮沙发很宽阔，可方清仍是不自主地往身旁挪了挪。

“那个……”面对着啜泣的蒋希，程佳俊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这个少年，见他左右手交叉，想了一会儿，遂开口道：“对于你父母的事，我很抱歉……”

话才出口，程佳俊便想扇自己一耳光，现在说这些无关痛痒的话还有什么用呢！

蒋希似乎没有听见，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世界里，根本没有半点搭理程佳俊的意思。

程佳俊搔了搔脑袋，心理面叨咕了一阵。虽然破案方面自己算得上是一把好手，可这安慰人的事儿他还真是没辙。看看蒋希的穿着打扮，就知道对方还是个处于青春期的叛逆少年。父母一下子撒手人寰了，对于一个孩子来讲，无异于剜掉他的半边心脏。

“程警官——”沉默半晌的方清忽然拉住了程佳俊的手，声嘶力竭道：“拜托你们一定要找出那个杀害董事长和夫人的混蛋，将他千刀万剐！”

程佳俊见方清情绪很不稳定，遂点点头，回答说：“你们放心吧，目前这起案件已经由我们A市的公安局侦查小组接手，相信案情很快就会水落石出，到时候我们一定会将凶手缉拿归案，将他绳之以法，给你们一个交代！”

方清见他这么说，方才哽了哽喉咙，表示放心了。

说话的间隙，蒋希早已经停止了啜泣，见他双眼无神地转过了脸，正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警察，似乎那里根本就没有任何人。

“就剩我一个人了，就剩我一个了……”蒋希嘴里嚅嗫着，脸色惨白。

“少爷你别这样……”方清正欲劝阻，却被程佳俊的眼神拦了下来。

“让我来跟他说说话。”程佳俊深吸了一口气，正面对着蒋希道：“我知道你一时无法接受自己父母死的事实，但是你要记住，无论你怎样悲痛，接下去的生活还是要继续，你需要的就是赶紧使自己坚强起来，早日走出这种阴霾。”

没有半点神采的眼珠动了动，蒋希的嘴唇嚅嗫了几下，慢慢地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程警官，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程警官，麻烦你过来一下——”

刚才的那个新晋警员喊了一声，程佳俊听见了，遂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用余光瞟了眼还在发呆的蒋希，朝着侦破小组的人走了过去。

似乎是有什么重大的发现，此刻侦案小组的几个人都面带喜色，程佳俊走了过去，忙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是这样的程警官——”那个新晋警察一板一眼地看着手里的工作笔记道：“我们从遗留在客厅和大门口的一些血脚印的蔓延方向初步判定了犯罪嫌疑人的出逃方向，阿黛沿路收集线索，没想到让她在小区的门口发现了目睹嫌疑人逃跑的清洁工。”

“真的？”程佳俊不禁面上一喜。案发的时候，犯罪嫌疑人竟然切断了小区内部所有的监视系统，整个作案过程监视器上一点痕迹都没有。如果有目击证人的话，起码可以来一个嫌疑人的面部轮廓重组，这样的话无疑是给案子的侦破推波助澜。

“喂，阿黛，你还在小区门口吗？”那个新晋的警员朝对讲机里喊了句，不多时，对讲机那头就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女声，程佳俊做了个眼神示意，那警员忙将对讲机递给了他。

“是阿黛吗？我是程佳俊！”程佳俊面露兴奋之色。

“是的队长——”对讲机那头说道。

“好，现在目击证人是跟你在一起吗？”程佳俊左手叉腰，迈步走出了豪宅。

“恩，那个大妈声称自己亲眼看见拿着满是鲜血的砍刀的歹徒上了一辆银白色的奥迪轿车。”

……

边走边说，程佳俊出小区了，遂小跑着向前，很快就碰到了正在同清洁工问话的阿黛。

眼前的阿黛是个个子娇小，五官紧致的女子，初看之下便能发觉出她是那种工作极为干练的警员。眼瞅着队长朝自己这里跑来，阿黛忙挥了挥手。

“怎么样——”程佳俊喘了口气，看了看阿黛身旁的清洁工大妈。

“大妈，这位是我们的队长程警官。”阿黛忙不迭地朝清洁工介绍，随即转过头来，笑看着程佳俊说：“大妈答应协助我们去警局一趟，不过她过会儿还要上班，所以得找人再把她给送回来。”

“这没问题！”程佳俊很是兴奋，眼前的大妈还穿着橙黄条相间的环卫服，面容慈善，似乎才打扫过小区门口的街道，此刻大妈手里还拿着把大扫帚。

“大妈，我问你个事儿。”程佳俊走近道。

大妈点点头，“有什么就说吧！”

“您当时看清了凶手的相貌吗？”程佳俊企盼地看着她，满心希望能够从大妈嘴里得出肯定的答复。

“这个……”大妈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遂抱歉地摇摇头，回忆说：“看他走路的样子，应该是个男的不假，但是他当时头上还套着丝袜，所以我也看不清楚。”

满心的希望瞬间化为了泡影，程佳俊有点泄气，大妈看了一眼阿黛，便接着说道：“不过他当时穿着的一件土黄色的皮夹克和一条牛仔裤我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那车牌您看清了吗？”程佳俊继续追问道。

大妈想了一会儿，无奈地摇摇头，“我当时见他手上拿着一把砍刀气冲冲地从小区里走出来，那刀上还在往下淌血，我躲都来不及呢，还哪有什么胆子敢去看那个车牌啊！”

听大妈这么一说，程佳俊只得罢手，见他拍拍阿黛的肩膀，嘱咐她照顾好大妈，过会儿就会有警车来接她们去警局。

只能先就着这些线索尝试着追踪凶手了！

程佳俊私底下琢磨了一番：目前疑犯留下的线索大致有几点，包括带血的脚印，银色的奥迪车，以及疑犯的穿着。

可是仅凭着这几点，想要从茫茫人海之中将那个凶残的歹徒捉拿归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想着想着，程佳俊重又踏入了豪宅当中。

午后的微风携着淡淡的花香透进屋子里，弥散的淡雅香气很快驱走了原本浓烈的血腥气味。刚才的那个少年早已经被管家方清带到了二楼休息，因为整幢豪宅的二楼并非是第一凶案现场，因此众警员也就随他们去了。

新晋的那个警员见程佳俊返身，忙迎上前道：“报告队长，警局来了消息，说犯罪嫌疑人蒋亚正已经被刑事拘留，目前正在警局接受审问。”

程佳俊愣了一下，贸然逮捕蒋亚正可不是他的意思，他脸色变了变，却又无话可说，只得点点头道：“案情还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不可以妄下定论。”

新晋的警员眸子闪了闪，旋即用笔点着手里的笔记本道：“队长，经过我们的测算，现场的鞋印尺码为四十二，初步断定犯罪嫌疑人应为男性，并且我们还在鞋印的右侧找到了一个标记。”

“恩？”听他这么一分析，程佳俊顿时来了兴致，“快说来听听——”

新晋的警员急于在前辈面前表现，遂一鼓作气道：“我们将鞋印扫描到电脑上，并且在网上对比了同类型的鞋底标志，发现犯罪嫌疑人所穿的，是一双L公司产的登山鞋。”

“这也就是说，犯罪嫌疑人还是一个登山爱好者咯？”不等警员接下去分析，程佳俊便大胆推测道。

得到了这个线索，犯罪嫌疑人的范围又缩小了不少，程佳俊面露喜色，拍着那个警员的肩膀道：“才入行不久，就有这么认真的工作态度，不错呀！”

新晋的警员脸颊有些泛红，遂一个劲地点头，见同事连着招呼了他几声，他才不情愿地背过身，继续同众人一道采集现场的犯罪证据。

很快地，一辆警车呼啸而至，随即停在了豪宅的大门之外，程佳俊一惊，连忙出了大厅。

“队长，赶紧上车回局里一趟，吴法医来简讯，说尸检报告已经出来了，那个蒋亚正现在也还在局里，大家都等着你回去问话呢！”阿黛摇下车窗，对着程佳俊道。

待他轻车熟路地打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上，警车沿着簇新的柏油路面，一径驶往了A市公安局。

第04章：犯罪嫌疑人

A市的警局是两年前由一间经营不善破产的超市改建而来，因此警局外围的墙壁看上去还很新。国徽在熠熠的阳光下显得庄严肃穆，给所有到来的人一种法律的威严。

程佳俊走进警局的时候，外围办公的刑事科同事早已经围在了一起，看样子似乎正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

“怎么，都不用做事了啊？”程佳俊从来都是雷厉风行，因此对于警局里现在的这种状况有些不满。

还在争辩的几名警员被突如其来的呵斥声吓了一跳，见是队长回来了，全都慌慌张张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正巧拿着尸检报告的吴法医从偏门里走了出来，不期然同程佳俊撞了个正面，便顺手将手里的报告递到了程佳俊的手中。

程佳俊立马找了张椅子坐下了，见他打开报告，开始翻查上面所记录的各项数据。

根据报告上的表述，蒋冠正夫妇二人大致死于上午九时左右，蒋冠正的身上共有二十七道片刀刀伤，而致命伤则是胸口处穿透肺膜的水果刀伤痕，许芸则是直接被人用片刀捅了三次小腹，当场倒地死亡。

程佳俊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遂问吴法医道：“尸体上有没有什么新线索？”

穿着白大褂的吴法医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留着小平头，一眼看上去显得很沉稳，见他极为肯定地摇摇头，回答道：“死者确实是死于刀伤，尸体正常，并没有任何的中毒迹象。”

听他这么说，程佳俊方才如释重负地将尸检报告放到一边，起身跟着阿黛走入了审讯犯罪嫌疑人的暗房。

在那里，一个戴着黑框眼镜，全身西装革履的男子正翘着二郎腿喝着咖啡，不耐烦地等待着程佳俊的到来。

“不好意思，让蒋先生久等了。”程佳俊走入暗房，劈面甩出了一句不冷不热的话来。

“哼——”面前的男子大约三十来岁，身材看上去很结实，见他满脸不屑地转过脸来，语气嘲讽道：“我说你们公安的办事效率也太低了吧？平白无故地把我请过来，就是让我来这里喝咖啡打发时间的呀？告诉你们，我蒋亚正甩手就是几十万，公司一时没了我，万一出了状况，你们赔得起吗！”

“什么平白无故？你的大名都被你嫂子写在犯罪现场了！”阿黛见眼前的人出言如此不逊，很有些不服气。

程佳俊伸手拦了她一下，随即坐在了蒋亚正的对面，双手抱胸，略略向后靠了靠，似笑非笑地看着桌子对面的蒋亚正道：“嗬，大哥跟大嫂双双惨死在家里，你这个做兄弟的竟然还有闲心坐着喝咖啡，怎么，都不表示一点哀痛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蒋亚正脸上闪过一丝讶异，“难道我心里面悲痛，你们这些做条子的还看得出来吗？真是笑话！”

“你——”眼前人模人样的大老板竟然称警察是条子，阿黛听后立马就想上前训斥他，却被程佳俊给挡住了。

“哼！”蒋亚正满脸的不屑，继续说道：“你们单凭一个‘亚’字，就一口认定我是凶手吗？这为免也太可笑了吧？”蒋亚正故作惋惜地摇摇头，“就连白痴都看得出来那是有人存心嫁祸给我，你们这些做警察的竟然会上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