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自己呢？喜不喜欢他？”步妈妈问。
他喜欢吗？他不喜欢吗？
刹那间他彷佛看见了那条横在怀特和他之间的隐形线，正开始弯弯曲曲地划分出‘喜欢’的部份和‘不喜欢’的部份。
如果‘不喜欢’占的比率大，是否他就可以全盘否认那些小小的、写着‘喜欢’二字的区块呢？
这么一来……好像有一点不公平。
“我……不知道。”步磊有点为难地又选了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为什么一定要他做选择呢？
04
“呵呵！别再愁眉苦脸了，这问题继然让你这么为难，那就表示他在你心中占了一定的份量，就像一颗刚刚被埋进种子的田地，虽然看起来什么动静也没有，但是当时机来临，你就会看到翠绿的新芽破土而出。”
“如果所有的土壤都觉得这颗种子不会发芽呢？”步磊急切地问。
“只是听别人的意见，自己不种种看怎么知道？”步妈妈拍着儿子的手说。
“噢！”步磊点点头。
“这次比赛是由我们主办，他何时会来？”步妈妈问。
“我没问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应该关心这件事的步磊皱了皱眉。
“没关系，反正也差不多是这几天，身为选手的，提前来看看场地实属正常，等他到了，我做些派让你带去给他尝尝好吗？”步妈妈决定推他们一把。
“好，我想他似乎还挺喜欢蜂蜜的。”步磊的嘴边露出一丁点可爱的梨涡说。
熊族的捉鱼大赛就跟奥运一样是极重大的比赛，每五年举办一次，每一族都必须派出二十岁以上、二十八岁以下未婚的男子参加，捉鱼比赛并没有什么器材使用上的规定，唯独不允许使用毒药、鱼网和电击，看你要用扑的、捉的、捞的、垂钓的……只要能捉到‘保持活鱼状态’的比赛限定鱼种就行，时限为三天两夜，最后看谁的鱼获多，谁就胜出。
步磊从小就对捉鱼很有本事，十八岁之后更是族内比赛的常胜军，今年是他第一次获选代表黑熊一族参加比赛。
虽然代表黑熊一族参赛的还有其他年轻人，但是，‘维持黑熊族的连胜记录’这个大担子却落在步磊的头上，不管其他人是否有同样想法，至少步家爸爸一直对步磊这么耳提面命。
此届的熊族捉鱼大赛由黑熊一族主办，为了使比赛顺利且十全十美地举行，两年前黑熊族就忙着整理比赛用溪，小心地评估、挑选比赛用鱼种。
还有两星期就要比赛，各族的熊不管是选手还是观众纷至沓来，顿时宁静的山区因此热闹了不少。
“这里的黑熊美人看起来还挺不错的。”来自加拿大的科雅·贝尔扛着行李往选手村走。
他说话的调调虽然轻松，但是五年前因一条小泥鳅让他败在黑熊族选手的手下，没想到屋漏偏逢连夜雨，回国后没想天连灰熊女友都被其他人抢先一步娶走，他可是懊恼了许久才重新振作，这回他是打定主意要来夺冠雪耻的。
“嗯！是挺不错的。”怀特·贝尔漫不经心地应着。
他努力地在人群中寻找，希望能见到他的宝贝石头。
“如果我得冠，你猜她们会不会愿意跟我回加拿大？”科雅用肘撞撞不知在想什么的堂弟。
“这可难说了，他们这一族还挺怪的。”说话的是走在后头的艾文·贝尔。
“怎么个怪法？”科雅好奇地问。
“每次长老在说话时你是都在睡吗？他们黑熊一族视我们白熊为仇敌，而且程度是有如莎士比亚笔下罗密欧与茱丽叶两家，水火不容的世仇。”怀特平静地说。
“什么？”科雅惊叫，“我们什么时候有世仇了？我怎么会不知道？”
他怎么对这事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然你以为五年前那只黑熊为什么杀红眼拚了命就是要赢你？”十分了解哥哥会在听训时睡着的怀特叹气。
“我们白熊贝尔家的人是没把‘世仇’这东西当一回事看，比赛嘛！有赢自然有输，快快乐乐地比过就算了，可是人家不一样，他们单方面地把世仇揣在怀里、刻在骨里，还一代传一代地要求子孙务必严守祖训，上回你只顾着比赛，我当你没注意，可这回我们到人家的地盘上了，别告诉我你没发现，一路上那些你口中的黑熊族大美人们并不是在对你抛魅眼，而是想用眼光杀死你。”也曾因此深受其扰的艾文苦笑。
“怎么会这样？”科雅简直不敢相信会有这种事发生。
“就是会有。”怀特幽幽地说。
05
这‘世仇’二字，可是怀特心里最大的痛。
自古以来，这一个小小名词就害惨了成天上万恋爱中的男男女女，原本怀特还毫不在意地当它是玩笑，可是当真爱来敲心门时，这词就成了一颗长在他脚底的大鸡眼，让他的恋爱之路走得又疼又辛苦。
怀特不知道的是，当他们前脚刚踏进黑熊一族的土地，光是靠着应付冲到他家里瞎闹报马的四叔七公们，就已足够让烦到快捉狂的步磊对他们所有的情况了若指掌。
但知道归知道，他却连一声招呼都没去打也不能打，因为他的父亲就跟替地狱守门的三头犬一样凶狠地守着家门，把他的一举一动全给盯得既严又死。
步妈妈知道儿子的为难，更了解丈夫不见黄河心不死的烂个性，特地招来附近的婆婆妈妈一起准备了美味的派，然后当着族里男人们的面，要即将为族出赛的年轻人负责把派送到所有选手的住处，以尽地主之谊。
众位黑熊族的长老们虽然颇有微词，却也不敢随意违抗族长的命令，地主之谊原本就是地主族该尽的义务，历年来也不曾有哪一族在比赛时有胆禁止他族选手尝尝当地特产，他们黑熊一族以伐木、木工和生产蜂蜜出名，若不用蜂蜜产品招待贵宾，难不成让贵宾们啃木头去吗？
踢中如此正当的大铁板，步爸爸只好眼巴巴地让出一条路，让步磊跟着今年要出赛的其他人一起拎着派到选手村去尽地主之谊。
选手村是由伐木厂上下所有员工齐心合地打造的朴实小木屋组成，每个细部都展现了黑熊族精湛卓越的木工技术，为了举办比赛，黑熊族当然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所以，被公认为最有钱的步磊自然得用可观的金援来让大伙儿花得眉开眼笑，由于是众望所归，连担任黑熊族长的步妈妈都无法阻止这群起的迫害。
望望他花了大把钞票填出来的选手村，步磊的心里有诸多感慨，族人被他宠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可是以为只要能用钱打发息事宁人就可以过好日子的鸵鸟心态却一再地让他痛苦，他想改变，无奈的是当他一转头，却发现连自己的父母亲都无能为力，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任凭族人欺负他。
他前世肯定是杀人越货无数的狂人，今世才会落得这种下场。
除了步磊，一起出赛的还有三人，算起来该是步磊表姑的堂叔的二侄子的儿子的马毕、步磊的邻居的侄子库西、还有从小就是孩子王，每次听到步磊一回来，就会率众上门勒索的索拉。
“真倒霉，早叫老头学人家城里人请菲佣他就不听，累得我没事还得亲自上阵当宅急便，请个菲佣也才几个钱，又不是出不起。”索拉抱怨道。
“又不是只有大哥你，我们身为选手的都得来送，喂！步磊，你手上那只手表该不会是今年才出的纪念表吧！如果不用了就给我。”马毕完全不掩饰其贪婪地对步磊说。
“唉唷！马毕，你不怕戴上了就跟他一样爱男人喔！”库西这么亏他。
“怕什么呢！库西，你家电锅、烤炉还不是他不用的，你吃了没有变态，我还有什么好怕。”马毕反咬了他一口。
“你！”库西的怒火燃了起来。
“吵什么吵，不怕别人听了笑话你们俩。”年龄最长的索拉制止了两人后状似亲热地挨过来，“步磊，过了这比赛我都快娶老婆了，看在一起长大的兄弟份上，把车送我吧！你这么有钱，根本不用怕没有新车。”
“真不要脸！索拉大哥，那车是我先看上的呢！”库西大叫。
一路听着身边的人吵吵嚷嚷，步磊什么话都没说，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他已经习惯了族人用这种恶劣的语气跟他说话，因为他是名人也是出身高贵的族长独子。
自己的丑事一曝光被赶出去时，耳朵很尖的大家都知道发生过什么，想藏也藏不了，所以根植在个性中踩着他人的头往上爬的恶质，理所当然地会在见到他时发作。
不过，他也是有情绪的人，偶尔也会很气，毕竟有钱是靠本事赚的，他没日没夜赶工时，怎么没有人来关心，反而是在背后说他又上了谁的床或是又接受了什么招待，就好像站在旁边亲眼见到一样。
真是烂透了！
当他是地下印钞机，一方面骂着违法该死，一方面却又是拚命伸手往自己的口袋装钞票。
那些受不了诱惑而下过山的年轻人，钱没赚到反倒是染上了城里人的奸险恶毒，轻则言语侮辱，重一点的威胁恐吓。
也许他该到祖灵前献祭感谢保佑，毕竟他们还没有四处找狗仔队报料毁去他的人生，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06
“喂！步磊，你有没有在听，我们已经决定了，由你去送给白熊的派。”索拉伸手用力地推着步磊的肩膀。
“好。”步磊恭顺地点点头就直接往白熊族选手所住的木屋走去。
哼！服侍敌人这种事，除了他还有谁肯去？
他们恐怕早就算计好要他去尝场白熊族选手的下马威，这是比赛里少不了的事，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暴力相向的事也不稀奇。
若他受了伤，正好就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就算他什么都没发生地回来，也让他们有闲话可说，光是最近这几年，有本事和他的名字连在一块儿的人数都快能组成一连军队了。
他光听到地主之谊，就已料到自己会被分配到白熊族选手那边去。
只是，这回索拉他们的算计刚好正中步磊的下怀。
“你好，我是黑熊族的步磊，我送点心来。”他有礼地敲着门。
“来来来，先进来再说。”来开门的怀特说。
“我不能待太久，他们会说话的。”垂下头的步磊压低音量。
“小事一件，我帮你解决。”怀特的笑容充满狡诈。
“你要做什么？”步磊好奇地问。
“他们想看什么就给他们看什么罗！”扮猪吃老虎这事他最行了。
“哦！？”
“你要装做很痛苦的样子喔！”怀特先低声道，然后突然出手往步磊的脖子一勒并大声说，“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呵呵！我等这一刻可是等很久了。”
还搞不清楚发生啥事，步磊就被怀特给‘强拖’进房里去了。
“喂喂！不会搞出人命吧？”偷偷跟在后面看热闹的马毕有点担心。
“管他呢！说不定刚好让步磊藉机满足一下，我听我爸说，步家老头看他看得可紧了，自他回来就打算关着他直到比赛，像他那种一缺男人就会死的人，没什么好担心的啦！”趴在树后的库西凉凉地说。
“你还真敢说啊！库西。”索拉很不屑地瞪了他一眼。
“彼此彼此。”库西无所谓地笑。
真小人和伪君子还不是同一类烂人，既然一样烂，还有啥好不屑的？
07
屋内，正在组合钓竿的科雅一脸惊讶地看向来人，瞧瞧勒在他脖子上的那条手臂，然后看向手上的食物篮，他虽然有点迷惑刚刚弟弟的那声怒吼到底是在吼谁，但是不管如何，篮里的那股勾人香气才是重点。
“怎么了？怎么了？”听到声音慌慌张张跑到小客厅的还有一人，那就是正在泡澡而且泡得很愉快的艾文。
“你们好，路途辛苦了，我送点心来。”脖子还在他人手里的步磊提了提手中的篮子，表情有点害羞。
“这位……就是黑熊族长的儿子，步磊。”还勒着步磊没放的怀特说。
“什么？”艾文差点昏倒。
原本以为先出状况的该是冲动派又爱打架的科雅，没想到居然换成了凡事按部就班的怀特，看见正勒着人的怀特，他心里真是百感交集。
“艾文，我看你还是先去穿好衣服再出来吧！”面对着光溜溜的屁股，科雅非常不自在别过脸去研究墙上的木纹。
“啊！噢！对不起！对不起！”整个人变得跟滚水里的虾一样红，只用浴巾遮住重点的艾文一溜烟地冲进房里。
“你没事吧？”怀特放下手，仔细地将步磊翻过来转过去，从头检查到脚。
“你别这样，蜂蜜派要趁热吃，让我先把它拿出来。”步磊平静地说。
进门就看到不该看的东西，虽然有点震惊，但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不悦，只是面对怀特‘温度略高’的关怀有点不适应。
“真是太麻烦你了，谢谢。”怀特立刻道谢。
步磊小心地从篮子里将还冒着热气的派取了出来，接着仔细地将派分到木盘子里，旁边再摆上木叉，顿时间蜂蜜的甜香占领了整个屋子。
“你……”想了好一会儿，科雅才像是看到新大陆的哥伦布似地指着步磊叫，“你就是‘那个’步磊？”
“嗯！他就是‘那个’步磊。”没等步磊应声，怀特已经点点头。
“真是赚到了，你！请你务必要等一下……我找找……”科雅扔了钓竿然后扑到墙边的行里堆里东翻西找，“怀特，你看好他，别被他跑了，嗯……我是塞到哪个行李里了呢？啊！有了！”
他捉着一本小说、一枝笔以及数位相机，朝步磊冲过来。
“你……”步磊被撞到眼前的大头吓了一跳，马上倒退两步。
“你就是那个超有名的奇幻武侠小说作家布雷克啊！”科雅大叫，“我可是早就准备好要来碰运气，看看这次到黑熊领地能不能遇到布雷克本人然后藉此机会要求与布雷克合照和取得布雷克的签名，没想到我运气这么好，啊啊！我一定是把我这一生的运气都用在这里了啦！”
“你是我的书迷？”步磊瞪大双眼。
“是啊！是啊！您出的书我都有喔！我还有两套，一套收藏、一套平时翻看，我好喜欢大师的作品，请问大师，您能不能帮我在书上签个名然后跟我拍张照呢？”科雅兴奋地说。
没想到转眼间他的宝贝石头就变大师了，怀特无言地想，真是的……那些书全是他买的，只是一不小心没收好而吸引到科雅，才同意借他看，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连通知都不通知就全部霸占走。
“哦！你不用那么客气，叫我步磊就好了，那么……你先去尝尝蜂蜜派，我先帮你签名。”步磊不好意思地笑着接过小说。
“大师我太爱你了，你有对象了吗？”科雅高兴到不行。
“问那个什么蠢话，吃你的东西去。”怀特不悦地拿起一块冒着烟的派就往哥哥嘴里一塞。
“唔！呜……”
好烫啊！他的嘴巴里面一定熟了，泪花刹那间乱飙的科雅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