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墨————江城
江城  发于:2010年09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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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瑞已经晕死了过去,大约是药已经失效,伤处又痛得太厉害的缘故罢。他不得已又去叫了傅青回来,两个人折腾了半天,才把人弄到床上去。
傅青去被拖累著做这件苦事,还跛著一只脚,又不知道是哪里被他惹到了,也是气不打一处来,结结实实的赏了他一顿好骂。等他把曾瑞的伤处包扎停当,又听傅青的吩咐,在房里点了安神的香,两个人这才坐了下来,歇息了一阵儿。
他忍不住多嘴,就说了一句,你也实在不必真的切了他的手指。
傅青冷冰冰的瞪著他,他不敢直视,就讪讪的说道,好好的一个人......
傅青被他话里暗含的责怪之意气得不轻,顿时火起,又把他一顿好骂。他被骂得吃不消了,才又小声的回了一句,你别气了,是我不好。
傅青一听这话,愣了一下,突然站起了身来,摔上门走了出去。
那门一摔,他心口就是一跳,想著又不知怎麽惹怒了这人,就暗暗的叹了口气,拿著绞干的手巾去擦曾瑞的额头,然後也去了前面。
傅青把曾瑞的那截小指包了起来,又进去取了些碎银,唤了个邻家小童送去曾瑞常去的赌庄。
他偷偷问过傅青,讨债一事是否为真,傅青好笑的扫了他一眼,说,赌债麽,欠是欠了的。多麽?倒是真的也没那麽多。
他心里不免松了口气。
傅青眯起了眼望著他,慢悠悠的说道,我叫人拿那断指去给那些赌庄的人看看,是要他们别再来勾他去耍钱。如今钱也还清了,他们也知道他是个穷鬼,也不想为了那麽些钱,就逼出人命来。.......你说是不是?
他心想,你想得倒是周到,就是心未免太狠了些。只是这话却不敢说出口。
傅青似乎想什麽出了神,也不再看他了,半天才压低了声音,说,你说他们到底会不会再来引他去耍钱?
《云墨》 16 (2)
傅青似乎想什麽出了神,也不再看他了,半天才压低了声音,说,你说他们到底会不会再来引他去耍钱?
他可答不出,他如今可不知道曾瑞究竟是怎麽打算了的。上次他信了曾瑞,可那人呢?到底还是骗了他。只是想起傅青满不在乎的包起的那些碎银,他忍不住就问说,你哪里来的那麽些银钱?
傅青僵了一下,冷漠的转过脸来看著他,说,这有什麽想不明白的?
他猜著是不是当年那位老爷打发了傅青的钱,却又不敢多问,就呐呐的垂下了头,也不好意思正视傅青的眼睛。
傅青皱著眉头静了一阵儿,突然十分刻薄的嘲讽他道,你还没想明白麽?你白玩过了,难道别人也要白玩儿麽?我从前是傻的,也不能一直都那麽傻罢?
他难以置信的看著傅青,傅青反问说,怎麽?
他讪讪的收回了手,说,是我对不住你,可你......你怎麽能这麽作践自己?
傅青眯起了双眼看著他,他心跳得厉害,就说,你哄我的,对不对?
傅青还是不吭声。
他结结巴巴的说道,我可以教书为生,我们......
傅青好笑了起来,满不在乎的说,教书的呆子多了,不少你一个。
他窘迫的说,我还可以写字卖画......
傅青脸色一变,不耐烦的站了起来,说,我不必你养活。
他张了张嘴,话到口边却又被咽了下去。
他不敢,也不想还和从前一样,只希望能从此照顾傅青,让这人过得舒心些。
只要傅青肯让他补偿,只怕他什麽都愿做。
可傅青看著他这麽缩手缩脚的样子,就又气了起来,一面朝外推著他,一面大声骂道,回去吃饭罢!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他只好无可奈何的回去了。
家里都已经吃过了,吉祥倒是留了饭给他,一直在那里陪著他娘亲,直等他回来,这才离去,他没敢跟吉祥提起曾瑞被傅青切断手指的事情,怕这女子受不住。结果看吉祥出去的时候,他实在是心虚不已,又硬著头皮追了出去,把这事情的始末说给了她听,却隐过了傅青动手的那一段。
吉祥起初似乎被他吓到了,但等他说完,神情倒很是镇定,只问了一句,他还好麽?
他尴尬的说道,如今睡著了,只怕伤处痛得厉害,要弄些药草回来敷一敷。
吉祥点了点头,不再和他多说,只说要回去照看曾瑞,然後就回去了。
他心里觉著傅青这件事做得实在是荒唐冒失,可也明白若不下猛药,只怕曾瑞真不会罢手。
如今只有期望曾瑞从此戒赌,不再胡来了。
饭在锅里拿温水闷著,拿出来的时候还是热的,他一面吃著,一面就听他幼弟和他说著学堂里的事。
他吃完了之後,那孩子又缠著他说故事,他干巴巴的说了一个,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那孩子十分失望的打断了。
到晚上的时候,他哄著幼弟睡著了之後,就坐在桌前翻检著看了看那孩子写的字。
结果看了还不到一半,他就微微笑了起来,只顾看著那字迹发呆。
他幼弟可写的比云墨好看多了,他想起那时从青江寨中逃出,他们两个躲在山里的日子。他一闭眼,眼前就是云墨歪著脑袋看著他,在树下握著树枝,然後按照他教的一笔一画的认真写著字的情形,就觉得心口被谁给攥住了似的,痛得上不来气。
他睁开了眼,这里是他的家,不是碧灵山,不是苏州,更不是他们两个躲藏的山野。
他一阵儿难过,不敢再盯著那些墨迹未干的纸张细看了。
《云墨》 16 (3)
他睁开了眼,这里是他的家,不是碧灵山,不是苏州,更不是他们两个躲藏的山野。
他一阵儿难过,不敢再盯著那些墨迹未干的纸张细看了。
他留那孩子一个人在那屋里,自己出去到了院子後面。
他坐在石凳上,抚摸著圆桌,他年幼的时候,他爹就在这里捉著他的手一笔一划的教他写字。
他在外的时候,没有一日不想回来的,可如今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回来了,心口却空荡荡的。
他呆呆的坐在那里,闭上了眼,夜晚的风里有股淡淡的花香味,闻著好像能让他心里好受些。
这样闲著没些事情的时候,他就忍不住去想云墨,想得他心慌。
云墨如今在做什麽,想什麽,他猜不出,可却忍不住要猜。
云墨的爹是碧灵山上的神兽,受那一方的供奉,保佑那一方的平安。如今,怕是换成了云墨罢?
云墨一个人在那山里,闷不闷?难过不难过?
会不会有别的人瞧见了他的云墨...他的云墨笑起来的时候是那麽的腼腆,还带著羞涩,认真起来的时候看起来那麽的俊朗,英气勃发,他想起来都心动不已,别说是那些上山求神灵庇护的姑娘了。
云墨肯定不会象那个人一样用强的,那孩子也不必用强。云墨那麽的温柔,那麽的乖巧,虽然有的时候凶了些,倔了些,却只是因为担心他,著紧他罢了。
碧灵山下一定有许多正当年的少女罢?对她们来说,云墨不是妖怪,却是神灵。不是麽?
谁能保证云墨就不会喜欢上其中的一个呢?
那孩子从前吃了那麽多的苦,遇到的人都没有好好的对他,如今....回到了碧灵山,再不会有那样的事了罢?
他从前跟云墨说过,你将来必定要娶妻生子的,当时他还确信无疑,现在想起那话,他却突然颤抖个不停,胸口也痛得不得了。
他想著云墨搂著别的什麽人,亲著别的什麽人,对他不知道的人露出那种小心翼翼又满心欢喜的神情,他就几乎不能呼吸了。
他睁开了眼,双手伸开,按紧了额头,似乎想努力的把那副景象从他脑海里驱逐出去一样,可不论他怎麽用力,却都没有用处。
他以为他可以忘掉云墨。这一路吃苦受累的回来,他只想著怎麽在乡里安定下来,怎麽度过余下的半生,他不再去想山中的日日夜夜,也不再去想那个让他又怕又不舍的男子。
可就连他幼弟临写的几张字,也能轻而易举的让他想起云墨来。
他身後好像有轻微的响动,他呆了一下,站起来环视四周,周围什麽都没有,院墙角落的矮菊花在夜里也看不真切,微微的晃动著,夜里带著些凉意的风抚过他发烫的脸颊,好像在安抚他似的。
他苦笑了一下,揉了揉额角,朝屋里走去了。夜也深了,他也该睡下了,只是不知道为什麽,他总觉得好像有人在角落里瞧著他看似的。
他匆匆进屋之後,下意识的把门关得严严实实,然後呆呆的坐在了桌旁,心口一阵儿发热,眼皮也一跳一跳的。
他还是觉得不放心,又把支起的窗也放了下去,他夏天夜里一贯是要开了窗睡的,不然就觉得有些闷。他关了窗,自己也觉得未免太过疑神疑鬼了。应该不会是云墨,他想著,若是那孩子要来寻来,半路上就把他带回去了,何必要等到现在?
刚发觉他离开的时候,云墨该是很伤心罢?好像自从十五那一日事发起,云墨对著他,就好像战战兢兢的,生怕越雷池一步的样子,大约也是察觉到了他的惧意。他现在想起来当时的情形,就心痛不已,那时候云墨心里究竟有多难过,有多委屈,可惜那时候他却怕得厉害,只想躲开,没有丝毫的体贴和心疼。
如今後悔也迟了。
只怕现在,云墨已经忘记了他是谁了。
《云墨》 16 (4)
如今後悔也迟了。
只怕现在,云墨已经忘记了他是谁了。
那一晚他辗转反侧,直到天明,竟然平安无事。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失落不已。
他送了幼弟去学堂之後,也不回家,就直接去探望曾瑞。
傅青见他过来,捏在手里的茶盏啪的就摔在了桌上,把他吓得心就是一跳。
傅青看他这副心惊胆战的模样,斜了他一眼,说,他从昨晚就不曾下床,现在还躺著呢。
他窘了一下,就说,我是来瞧你,顺便......
傅青哼了一声,什麽话也不说,却闲闲地嗑起了瓜子。
他在旁边老老实实地站了一会儿,见傅青不搭理他,就干巴巴的问道,他好些了没?
傅青手里正捏著一粒瓜子要嗑,听了他这话,就顿了一下,神色古怪的说道,你非要去瞧他?
他出了一身的冷汗,说,好歹看看他怎麽样了...
傅青撇了撇嘴,悻悻的说道,又死不了。
他听了,哪敢走,傅青就嘟囔著说,那你去罢。
他松了口气,才走了没两步,就听傅青慢悠悠的说道,啊,忘了告诉你。我早晨跟他说了,昨天的事,还有你做个见证,叫他好好记著,别对不起他的好兄弟。
他一听这话,心里暗暗叫苦,却也不敢问傅青究竟为了什麽。
结果等他去了曾瑞房中,话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就被曾瑞给赶了出来。
曾瑞正单手端著个茶盏在那里喝茶,一见到是他进去,怒气冲冲的就把手里的茶碗朝他砸了过去,说,你那天明明在後面,怎麽不出来救我?
他也羞愧的说不出话来。
却是吉祥闻声而来,默不作声的弯下腰去拾那些碎片。
曾瑞一看她进来,就慌忙的说道,你别拾了,小心划破了手,等会儿我...曾瑞一抬眼瞥见了他,就说,你来帮著拾一下。
吉祥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小声对他说,曹公子,真是对不住。
他其实还有话想问,只是不好当著曾瑞的面问,就说,吉祥姑娘,你先去歇著罢,我和他说说话,这里我来弄。
曾瑞警觉的望著他,问他,你要和我说什麽话,怎麽不能当著她的面?
他委婉的说道,吉祥姑娘照看了你一夜罢...
曾瑞不甘心的说,好好。
等吉祥离开後,他关上了门,十分认真的问曾瑞道,你从今往後还赌麽?
曾瑞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当时也是吃了一惊,偏偏就是不敢看他。
他心里十分黯然,说,吉祥姑娘对你怎样,你也是知道的。
曾瑞半天不吭声。
他著急了起来,说,你若是还要赌,就放她一条生路罢!不然日後後悔的人,终究还是你自己!
曾瑞突然大声叫道,我也不想,可这根本由不得我!
他也是被逼得厉害了,说,她亏欠了你们曾家什麽,要她这样受罪来还?
曾瑞的脸色一阵儿青一阵儿白,半晌之後,终於小声的说道,你把我捆起来。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诧不已的看著曾瑞。
曾瑞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说,你做是不做?
他瞧了曾瑞许久,说,还要把门从外面锁著。
曾瑞脸涨得通红,说,锁便锁,又有什麽了不起。
他终於舒了一口气,说,你若是真能戒了,那就娶了她罢。
曾瑞的脸越发的红了,也不敢接这话,他们两个静了半天,曾瑞突然瞪著他说,你丢下那小妖怪自己就回来了?
他有时真觉得曾瑞这人实在太不会讲话,虽然这一次说得也不算错。
只是被人揭了伤疤,实在不是什麽好受的滋味。
他勉强说道,以後不要再和我提起他。
曾瑞嗤笑他道,放著那老实乖巧的小妖怪你不去喜欢,偏偏中意那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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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墨》 16 (5)
他勉强说道,以後不要再和我提起他。
曾瑞嗤笑他道,放著那老实乖巧的小妖怪你不去喜欢,偏偏中意那种的。
他听得出曾瑞口气十分的鄙夷厌恶,便知道这人是说傅青,听著心里也不舒服,就说,你也别这麽说他了,他不是那样的人。
曾瑞也有些被激怒,把断了一指的手举到他面前,摇了又摇,气愤的说道,这麽狠的心,你还...
他不等曾瑞说完,就开口道,是我求他做的,你不能怪在他身上。
曾瑞不以为然的说,就凭你?算了罢,你想都想不出。
他被堵的没了法子,在心里叹了口气,说,你这脾气也改改,你如今也不是家财万贯的公子哥儿了。
曾瑞突然说,你既然回来了,就赶快把他带走!
他忍不住笑了出来,曾瑞忿忿的瞪了他一眼,说,怎麽?
他讪讪的说道,其实...你们两个......有点儿象。
曾瑞好像嘴里被人强塞了只死耗子似的,无言了好久,没什麽好气的指著门,然後对他骂说,你滚!
他犹豫了一下,说,我迟些再来看你。
曾瑞就好像有口恶气咽不下去似的,说,快些把你那小相好也一并带走!
他说,等你真的不赌了,我再带他回去。
曾瑞顿时说不出话来,一副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的苦相。
他微微笑了起来,出了门去,寻到了吉祥,偷偷的拉到一旁。
他也不好直接问起云墨的事,只说,那衡山君...没再来寻你们麽?
吉祥倒好像吃了一惊,就反问他道,你不知道?难道他没告诉你麽?
他心口就是一跳,说,谁?是...
云墨的名字已经到了他嘴边,他却说不出口。
总不会是衡山君罢。
吉祥迟疑了一下,说,那一日去见衡山君的,朝他要了公子的玉回来的,难道不是你认识的麽?
他心口一颤,只觉得又悲又喜,不知道是怎麽个滋味了。
他勉强打起了精神,说,是他,他叫云墨,一直和我相依为命的。你跟我说说,那时的情形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吉祥瞧著他说道,当时说的话,我倒都记得,只是也不是十分的明白,只知道衡山君说要他去守什麽山,他也答应了,衡山君还要取他的血炼药,他也答应了。
他一听这话就明白了。
云墨没伤过人,所以衡山君要他去替那神兽守山。衡山君要取云墨的血炼药,只怕是要捉吉祥的哥哥,名唤如意的那一个,却又怕如意不服,才有了这个主意。
他又问,他那时受伤了是不是?
吉祥犹豫了一下,说,是。
他心里倍受煎熬,又问道,衡山君还和他说了什麽?
吉祥垂下了眼,慢慢的说道,......衡山君说,就算你娘是人,你终究是个非龙非妖的怪物,哪里见得了人?不吓著他才怪,劝你从今往後老老实实的守山,别步你爹的後尘,不然落得个难见天日的下场,谁也救不了你。
他忍不住啊了一声,心里泛起一阵儿苦涩,想著云墨若是平安无事,在那碧灵山中守山,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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