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末转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李莞莞把宋景红带来的海鲜和樱桃塞进冰箱之后，母女两人就进到李莞莞的房间归置起东西来。戎末使了个眼色，慎宸跟着进了他的房间。

戎末坐下，点燃一支烟，“怎么样？你们路上有说到老房子的事吗？”

慎宸摇摇头，“那么一会儿，能说什么啊？”

“嗯，宋景红这回来一定会去那里的，到时候你要跟着。如果她知道东西在哪儿的话，她一定会去找。”

“你不一起去吗？”

“喂，你是莞莞的男朋友，跟着去是合情合理的。我是房东，听说过房东跟着房客的妈到处跑的吗？”

“哦，也对。那这样吧，白天我上班不在的时候，你多留心她，套套话儿。”

“这还用你告诉我？”

“别老觉得自己精明。我看你的忘字诀念得不咋样啊！”

“是，你刚才为啥不告诉她我去过她家，好让她全都想起来呢？”

“我又不傻！”

“你还想怎么傻？！”

“你……”

李莞莞突然探进头，“唉？难得啊！你俩唠得这么好。走吧，咱们出去吃饭。”

慎宸开车，四个人去了一家川菜馆子。从饭店出来之后，宋景红悄悄跟李莞莞说：“这俩人是饿死鬼托生的吗？！”

李莞莞笑笑，“他们就那样儿。”

腊月二十九，慎宸陪着李莞莞和宋景红去了宋家老宅。

在车上的时候，宋景红突然问李莞莞，“门前那棵柳树还在吗？”

“柳树？什么柳树？没看见过啊！”

“啊？难道被砍掉了？”

“不知道啊，那儿门前什么都没有啊。”

宋景红皱起眉头不再说话。

到了地方之后，宋景红下了车，走到大门外左边大概五百米的地方看着李莞莞说：“唉，真的被砍掉了。这里以前有一棵柳树，那是你姥爷当年亲手种的。我最后一次来的时候还在呢。”

李莞莞一边拿钥匙打开铁门一边说：“是吗？那应该是几年前被砍的了，我第一次来就没见过。”

三个人进到小楼儿里之后，宋景红就开始挨间屋子地看，慎宸远远地跟着，仔细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看了一会儿，李莞莞突然问：“唉？妈，我记得你说过姥爷有什么文物藏在这幢楼里，后来政府还派人来找过，可是什么都没找到。你也不知道在哪儿吗？”

慎宸赶紧竖起耳朵。

宋景红摇了摇头，“他没有告诉过我。不过……我想算了，你姥爷的本意就是怕国宝流失海外，现在既然东西留在了国内，早晚会被发现的。”

最后要离开的时候，宋景红又站在门外看着整幢楼哭了一会儿，他们就离开了。

晚上，小赖进到戎末房里现了人形。戎末坐在电脑椅上，身体前倾，目光炯炯地看着慎宸，“怎么样？！”

慎宸有气无力地靠到床头上，“她好像真的不知道东西在哪儿。进了屋，她就只是四处地看，没见她特别留心什么地方。”

“她每个房间都去了吗？”

慎宸点点头，没答话。

戎末重重地叹了口气，靠回到椅背儿上，“唉，怎么办呢？”

“是啊。”慎宸闷闷地应了一句。

于是两只沮丧的妖怪就这么默不作声，大眼瞪小眼地对坐了大半夜。最后慎宸累了，变回小赖团在戎末的床上睡着了。戎末因为最后的希望也变得越来越渺茫了，心情很是郁闷，懒得再跟慎宸吵架，索性脱了衣服上床，没有弄醒它。戎末把一只手放在小赖的肚皮上搓了搓，心想：还是老虎的样子好，皮毛的面积比较大，靠起来暖和些。

年三十儿。大家按之前所约，把一个人在北京过年的朋友都找到了慎宸家。慎宸提前把家里那只“小赖”送去宠物商店寄养了。

在慎宸家过年的除了戎末、李莞莞和宋景红，还有苏黎和她的一男一女两个朋友——张明和璐璐，公司的司机小赵儿，和李莞莞的一个女同学——晓青。

吃过晚饭，宋景红、戎末、李莞莞和晓青在包饺子，小赵儿和张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慎宸则陪着苏黎和璐璐两个大美女在书房里侃得不亦乐乎，房间里不时地飘出慎宸标志性的笑声。

宋景红一边擀饺子皮儿一边说：“这慎宸的性格可真开朗啊。”

“哼！”戎末放下一个捏好的饺子，“他那是没心肝。”

李莞莞抬起头，赞许地看了戎末一眼，“你认识他时间不长，评价得倒很准确呢！”

宋景红看看李莞莞，“人好就行呗。”

不知为什么，李莞莞突然想到了在苏黎家看到的那两张照片，心里“咯噔”一下。她装作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然后拍干净手上的面，朝书房走过去。

书房的门没关，李莞莞站在门口说：“唉？慎宸，你有没有什么照片啊？给我们看看。”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睛却在看着苏黎。苏黎立刻心领神会地看向慎宸，“对啊！拿来给我们看看，最好是有你小时候的照片。”

“啊？”慎宸愣了，然后他眨了眨眼睛说：“你们等一下。”

慎宸进了主卧。过了一会儿，他还真抱着一本相册走出来了。李莞莞坐到苏黎身边，璐璐也凑到跟前，三个人一起翻看起来。相册里都是慎宸现在的照片。看了一会儿，苏黎指着相册里几处空白的地方，“这些地方的照片呢？”

“哦。”慎宸挠挠头，“我随便插的，没注意出了空儿。”

这时相册被翻到了最后一页，是那张有苏黎奶奶的照片。苏黎指着照片说：“唉？这张我家也有，这个是我奶奶。”

李莞莞立刻装出有些吃惊的表情，“真的吗？！”

慎宸说：“是啊，旁边那个就是我爷爷。我说过他们是朋友嘛！”

“你跟你爷爷长得真像啊！”璐璐惊叹了一句。

李莞莞又往前翻了两下，“怎么没有你小时候的照片呢？也没有你父母的照片。”

“哦。”慎宸顿了顿，“那些……那些都在东北老家呢，没带过来。”

苏黎和李莞莞对看了一眼，把相册放到了还饶有兴趣的璐璐腿上。李莞莞站起来，“行了，我得去包饺子了，你们继续聊吧。”

慎宸看着她走出去的背影，“这丫头怎么了？没头没脑地跑过来要看照片。”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饺子煮好了，大伙儿围着桌子吃了起来。戎末边吃边想：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

“阿姨，我听莞莞说，你们宋家在北京的老宅就要拆了啊？真可惜呢，北京的老房子越来越少了。”

宋景红的眼神黯淡一下，“是啊，真舍不得呢。”

“那房子里还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要不要我们去帮您去搬搬啊？”戎末还不死心。

“唉，没有了。值钱的东西文革的时候早都被毁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那几件破烂家具就不要了。”

“什么老宅啊？”张明忍不住问了一句。

“是莞莞姥爷留下的。”晓青回答了他。

“妈，拆就拆了吧，早晚的事，你别再伤心了。看也看过了，不要再去多想。”

“唉！”宋景红心有不甘地皱了皱眉头，“可没能再看一眼那棵树。”

“什么树？”戎末来了精神。

“哦，就是我父亲在北京的时候种的一棵柳树。他对那棵树很有感情，去年回来的时候在去世之前问过我好几次那树是不是还在。我当时不知道已经没有了，还说在呢，没想到原来几年前就被砍掉了。我这好几年……”

戎末突然转过头看向坐在旁边的慎宸，慎宸吃到一半儿的饺子一下掉进了碗里，然后他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

桌上的人都奇怪地看向他们俩。宋景红停住了话头儿，“怎么了？”

“啊？”慎宸迅速地恢复了常态，“这……这饺子太好吃了！”

饺子吃完，戎末虽然已经开始心急如焚，可表面上还很镇定地帮着捡碗收拾。慎宸却坐不住了，开始在地上来来回回地走。戎末冲他使了好几次眼色，让他安静下来，可他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后来他们又玩儿了会儿麻将，差不多六点了，才有人说坚持不住要去睡觉，这大伙儿才分了房间各自去睡了。三个卧室一间书房，两人一屋。

慎宸跟戎末在主卧里伸着耳朵听了很长时间，直到确定他们都睡着了。戎末才小声儿说：“你怎么没跟我说柳树的事？那天她没提吗？”

“提了，可我没往那上想啊。”

“真服了你了！”

“是啊，我太笨了。”

“你才知道啊？！”

“行了，咱们快去吧。”

“你知道那树的位置吗？”

“知道，那天宋景红指过。”说着慎宸打开了窗户。天边已经开始泛白，两人一起跳了出去。

十一

真相

慎宸指着水泥砖铺出来的人行道上的一个地方，“应该就是这里。”戎末不说话，走过去看准了就一拳砸下去。“咚”地一声闷响，水泥砖全裂了。两个人蹲下来把碎砖扒开，然后慎宸用两只已经伸出了长如弯钩一样指甲的双手在下面的泥土地上猛刨了起来。在一旁看了一会儿，戎末也开始用现了妖形的两只狼爪跟着帮忙，但因为他的指甲比较短也不够锋利没起到太大的作用。

很快地上出现了一个水桶大小的坑。戎末把头探进去闻了闻，“你记错了吧？”

“不可能，就是这儿。”

“你等等。”戎末制止住又要伸爪子的慎宸，把自己右手的衣服袖子捋了起来，然后他并拢五指，深吸一口气，把手向坑里的深处插进去。他抿着嘴，苍白的脸都憋红了。当戎末几乎将整条手臂都伸进土里之后，他嘴唇一松，“有了。”

戎末费力地拔出手臂，两人又开始继续挖。最后慎宸的指甲“当”地一声撞到了什么东西，慎宸说：“他怎么埋了这么深？”

“要不是埋得深，清理那棵树的时候就被发现了，还轮得到咱们？”

慎宸把两只手伸到洞底，使劲向上一提。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箱被他提了出来。慎宸赶紧打开铁箱的盖子，并同时用妖气封住了箱口。戎末说：“你不用封它。这箱子在这地下埋了不过几十年，要氧化的话当年宋成生打开瓶子的时候就氧化了，他既然看过信，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慎宸想想也对，便收了妖气，逐一拿开箱子里的填充物，果然就看到了一个细口瓷瓶。慎宸想伸手进去，可他的手太大，在瓶口儿卡住了。戎末伸进手去摸了一下，然后拿出了一块有些残破的绢帛，“就是这个吧？”

慎宸一伸手，“给我！”

“为什么？”

“我先看！”

戎末一下子把手藏到背后，“凭什么你先看？”

慎宸一把扔掉铁箱，一跃而起，将戎末压倒在地上，同时用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我再说一遍，给我！”压沉的声音里伴随着低低的虎啸声。

戎末不挣扎也不反抗，只微微眯了眯眼睛，“如果信上说是我出卖了你们，你怎么办？”

“我会咬死你。”

“那要不是我呢？”

“你可以咬死我，我绝不反抗。”

戎末抬起一只膝盖，顶开慎宸的身体，用另一只脚一脚把他踹开。然后戎末站起来，把绢帛扔到慎宸脸上，“你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公元667年——唐，乾封二年。

时值隆冬，薛仁贵在东征高句丽的途中取得金山大捷后，仅带两千身着白衣的玄甲骑兵正行进在东北被皑皑白雪覆盖的松嫩平原南端。突然前方出现了高句丽大军，薛仁贵一声令下，他手下的两千骑兵神速出击，仅用了七个时辰就击溃了敌军，斩杀高句丽军俘虏万余。随后薛仁贵继续率部前进。

乾封三年（公元668年），薛仁贵率兵攻至扶余城下。然扶余城易守难攻，薛仁贵围城一月，竟束手无策。但城中粮草也日渐不足，高句丽莫离支泉男生遂派汉臣苏文前往，并临时擢升其为大对卢。之所以在这个时候派原本并没有受到重用的苏文去解扶余之围，是因为他手下有虎狼二妖——肃慎宸和犬戎末。

是夜，苏文带了宸末由秘道入扶余城。第二日宸带兵出城迎战，试探双方虚实，战平。返城后，宸说守城不战非长久之计，要想办法突围。后来他提出回长白山带虎妖援军前来相助。宸离开后，唐辽东道行军大总管李绩又率兵赶至。苏文怕宸带回来的人马不够，于是又派末回漠北草原找狼族援军。

本来扶余城坚守不战可以等到宸末带兵回来。不料在末离开后李绩收到原扶余守城将军毋贤权派人送来的密信，泄漏了当时唯一能直通城中的秘道所在。本来李绩看完密信，欲将它焚毁，可凑巧有人来报说薛仁贵有事找他商量，于是他随手就将那写了密信的绢帛丢进手边的空瓷瓶中。后来这个瓷瓶就在他们离开扶余，前往下一座城池的途中失落了。

待宸赶回时，扶余已变成一座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死城。苏文亦已惨死城头，致命伤不是刀箭所致，却是颈部大脉的两处刺穿咬痕。宸在他紧握着的手中找到了末的白狼毛。从那一刻起，宸便发誓，除非天地不存，否则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他也要亲手将白狼——犬戎末碎尸万段，问出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末带着狼族大军千里迢迢从漠北赶回扶余，看到的也只是一座废城，但他没有找到宸和苏文。直到几个月后他才知道苏文已死于扶余一战。

扶余城被攻破之后，高句丽连续四十多座城池直接向薛仁贵投降。自此，薛仁贵威震辽海，所率大军直抵平壤城下，高句丽国王向薛仁贵投降。

慎宸拿着信，看到最后时，有一句话映入了他的眼帘：……今使下九尾将此献予将军……绢帛从慎宸手中掉落，戎末一伸手接住了，看完一遍后，他抬起头看向慎宸。

慎宸低着头，站在那儿不动，不知在想什么。戎末把那还了他千年清白的绢帛攥到手里，片刻，撒开手，一切都化为烟尘，随风飘去。

慎宸抬起头，“我的命是你的了，但你能再给我些时间吗？”

“你要去找九尾？”

“对，我要问清楚，他怎么会出现在那儿？为什么要去送这信？否则我死不瞑目。”

“如果九尾在，咱们不会闻不出来，他一定是在你我离开之后入城的。而且他一定没有看过这封信。”

“你怎么知道？”

“他如果看了，又怎么会让自己的名字还留在上面？”

慎宸点点头，“你能先留着我的命吗？”

“哼！”戎末冷笑一声，“咱们还是先把你那一屋子的人处理好了，我再考虑要不要让你再多活几天吧。”

三天后，戎末从李莞莞的生活里消失了，那房子本就是戎末从一个北京房主的手里租过来的，现在合同上的租房人变成了李莞莞。而李莞莞已经完全不记得生活里有过戎末这么个人，只是后来她跟房主见面再续签合同的时候，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个房主。可没见过又怎么会有第一份合同呢？李莞莞想可能是自己太健忘了。其实房主跟她有同样的感觉。但有合同在，上面有自己的亲笔签名，有对方的联系方式，所以两个人见面时只是怔了一下，就立刻都装作互相认识的样子，坐下来谈继续租房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