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华之家(出书版)by 李葳
  发于:2010年10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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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到这边来坐吧,毛岱蒙先生。你可以放轻松,我保证不会对你怎样的。」

男人笑嘻嘻地从里面走到门边迎接,岱蒙浑身一僵,愣住了。

「我们不久前见过,你应该还没忘记我吧?」

「卤蛋......学长?」眼珠慢慢往下栘。「你的脚......能走了?」

隔着镜片传送满是歉意的目光,道:「我既不是残废,也不是你的卤蛋学长。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事,也许会让你想吐我口水、揍我或骂我,都悉听尊便。你有权力对我还以颜色。」

「我......不明白。」

血色渐渐自脸颊褪去,他有点懂了--这是摊牌的一刻。他故意用最直截了当的方式,削掉岱蒙心口上的一块肉。当这块不想对魏莫愆死心的肉,变成废物之后,岱蒙再也不会对魏莫愆的「善良」抱着希望。

「我知道。我就是为了让你明白,所以才会让你进来这房间里的。」

保持动也不动的姿势,问:「你是谁?」

「我?我是亨利?王。你可以说我是魏莫愆的投资顾问,也可以说我是他的帮凶。」

「你们是朋友吗?」

「不是。至少我知道他不把我当朋友,但我不介意。我认识的魏莫愆,只有在刚到美国的那年交了朋友,不过那些朋友陆续被人赶离开他的身边,他也就下再交『朋友』了。」自称亨利的男人冲着岱蒙笑了笑。「我很高兴我不是他的朋友,我才可以在他身边待了十几年。」

没再交过朋友......慢慢地放下手,岱蒙咬着牙,忍着早已穿孔的心,自虐地求一个答案,道:「我自以为我是他的朋友,显然我错了。告诉我,他把我、我的家人当成什么了?」

男人同情但残酷地说出「房子到手前是宝,房子到手后是路边的石头,是死是活已经与他无关了」的话语。

「房子?你是说......魏莫愆装作我们的朋友,只为了买到我们家的那栋房子吗?」这句话剎那间贯通了另一段隔在记忆角落的事件。「......那个曾经出价三亿要买下我家的人,也是魏莫愆,对不对?」

一切的偶然都不是偶然。

亨利把魏莫愆如何在这一年当中,照计划接近他的家人,制造各式各样的机会,成功地博得家人信赖的过程,一五一十地详细解说给他听。甚至是岱蒙的信赖,也同样是出自莫愆筹划的「那场忏悔戏」所换得的。

不止如此。

发票的事件、逃漏税的事件,遑论透过密告检举而成功让毛冬山被关,导致岱蒙不得不向身边最亲密的「好友」求援的关键,背后的黑手,只有一个名宇、一个人、一个狼心狗肺的骗子该负全责--

魏莫愆、魏莫愆......你......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你会是个骗子?!

第六章 真相

深夜时分,高级住宅区内的车辆行人稀少。一辆少见的黑色加长型劳斯莱斯,缓驶接近了装修中的「前」毛家大宅。搭着层层鹰架的外观,昔日风华远去,只给人一种普通建筑工地的印象。

「二世,再过半个月就可以完工了吧?」

亨利好奇地把目光拉回到车内,投到他的正对面一名低头飞快敲打着NB键盘的男子身上。

「嗯。」回答得心不在焉,男人打到一个段落后,动手翻阅着一旁的资料。

亨利穷极无聊地看着飘着细细雨丝的窗外。

自从一个月前二世买到他梦寐以求的屋子之后,以前再怎么忙碌也还保持着幽默毒舌的他,一夜之间变成一个没有情感的机器人。

满脑子工作,工作、工作,以打倒「魏氏集团」为目标,卯足全力冲刺。好像他的人生,只剩下「达成这个目标」的动力,其它都不再重要。

这回亨利大老远地从美国飞来台湾,除了带来一些非他亲笔签名不可的重要文件,还有就是想劝劝他放慢脚步。

如今的「魏氏集团」等同是二世的囊中之物,他用不着这么拚死拚活,十之八九也会得到它。相反地,这件事要是有千分之一搞砸的机会,一定是急就章的过程中,犯了错。

亨利叹口气,漆黑空荡的道路实在没啥好看的,他正想移开眼时--「咦?」

瞠大了眼,再揉一揉,那个站在毛宅铁门外,高高瘦瘦的身影,怎么像透了某人啊?......不对,他就是那个「某人」!

虽然他身上的西装下襬发绉,模样也仿佛是个疲惫的上班族,不复见一个月前富家公子无忧无虑的娇气。可是那张清秀、书卷气质浓重的雅致工整脸庞,那两道扣着忧色的细眉,及美丽双眼皮下深邃的眼睛,分明就是他。

错不了,是毛岱蒙!

「喂,那个......二世,你知不知道自己家门外,站了个人啊?」急忙问。

「我知道。不用理他。」

男人冷漠的答案,连亨利都快听不下去了。

「什么不用理......他站在那儿几次了?他常来吗?」再追问。

 「......」

得不到魏莫愆的答案,亨利索性问坐在一旁的女秘书。「莉偬,妳一定也有注意到毛家的小子站在门边吧?他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那儿的?」

女秘书先瞥了眼魏莫愆,取得他无声的许可后,以机器人般精准、不带情感地描述说:「上个月底开始,几乎每天在『毛家珠宝』营业时间结束后的十一点半,毛岱蒙会站在大门外,到魏先生就寝关灯为止。」

「每天?我的天啊!」亨利难以置信地瞪着莫愆。「他现在得代替父亲经营几间珠宝店吧?你眼睁睁看他每天蜡烛两头烧,都不会想办法阻止吗?」

「这,与我有关吗?」冰眼冷声。

亨利双眼一瞠,一撇嘴。「如果他对你是一个完全的『陌生人』,他要坐在那边等到天荒地老,也是他家的事。可是你扪心自问一下,自己有资格置身事外吗?司机,麻烦你在门口停车一下。」

「你想做什么?」锐眼射出刺人光线,警告他少管闲事。

亨利讥嘲回去。「和某人不同,我这个可恶的帮凶还有点人性,他让我有愧疚戚。既然你房子到手了,我做任何事都不会破坏你的计划,我就顺我的心意去弥补他了。」

车门被开启和甩上的声响与亨利留下的愤怒因子,在车内激荡。莫愆表情漠然地想着,毛岱蒙想做什么,用得着说吗?

他不是来讨回公道,叫我还给他这个家的,便是特地前来痛骂我一顿的,希望能使得我的日子难过。

他的举动看似毫无意义,但--它是有效的。

莫愆活像是一只脚底被扎了根拔不出来的刺,每走一步就有克制不住的杀人冲动涌上来,偏偏又拿这根刺没辙的暴躁黑熊。

他的不耐烦主因,不是日日夜夜毛岱蒙都在恶梦中缠着他,而是毛岱蒙不分寒冷、酷热,都用一副快倒下去的样子,站在门前无言地等着自己,一日日憔悴下去,真教人看不下去。

你为何如此冥顽不灵?毫不知爱惜自己的身体,倔强得不懂放弃。

你的姊妹们不是早已看开了吗?你母亲不是已经找到了她中意的新家,高高兴兴地采买新家具了吗?况且,明天你父亲毛冬山的羁押期就结束了,无论检察官要不要提出公诉,他都会被释放。

只要毛岱蒙别固执,不要老想着要和自己扯平,一切早就结束。

莫愆懊恼自己留下了一个败笔。

倘若当初他记得帮岱蒙安排一个除了自己以外的「好友」,那名好友便可接替莫愆遗留的空缺,扛起「当头棒暍」的角色,给那傻子一点毒舌意见--

别再像个哭哭啼啼要人负责的处女行不行?

没有人财两失,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

谁叫你不把眼睛睁大点,要被骗?下次学聪明点,不就行了?

像现在,他满心的执着、满腔的怨怼,填满整个人的忿忿不平,及脑里装着渴望报复的念头,无一不是白白地折腾他自己,做一笔稳赔不赚的生意。

到最后,就会沦落到莫愆身处的同一个地狱中--在不断地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的悲哀状况中,反复轮回,无法自拔。

快点放弃吧!

不只一次地,莫愆闭上眼睛,在内心对岱蒙提出忠告。

别再着魔于复仇当中,否则这一生终将葬送在你最痛恨的人--我这个恶魔的手上。

你能甘愿吗?

岱蒙以双手环抱住自己有些颤抖的身躯。

白昼时的高温,到了夜晚降下细雨后急遽锐减为微寒的温度。自己身上的西装在未潮湿前,是保温的好工具,遗憾的是在淋湿之后,渗透到内部的湿寒却让岱蒙觉得自己好像穿着一件冷水制成的外衣,再也温暖不起来。

他当然想要马上返家,泡在热水中,温暖温暖他很少吃苦的「娇贵」身体。

但是......低头看看手表,差不多是这个时间,那个人快回来了。最少也得待到让「他」看见了自己站在这儿之后,再走。

靠墙而立好撑住自己发软的膝盖,缩着脖子不想让发梢滴下的雨水钻进衬衫底下。他瞇着眼透过蒙胧的雨雾,一心一意地注视着前方的道路。

一个月前的自己,忿忿不平地质问--

为什么?我的家人和我曾经对他做了什么?

为什么他要如此对待我们?

我们哪里对不起他?

「他曾经说过,那栋房子是属于他的,他才应该是那栋豪宅的主人,不是你们。所以,我想问题不在你们身上,而是那栋房子吧?那栋房子里,有一样非常与众不同的东西,让他无论如何都想弄到手。一样让他愿意连续三、四年出高价,甚至花费一年的时间去接近你们,舍弃良心、罔顾道德,也要弄到手的东西。」

那是,什么?

「不知道。也许我永远问不出来。他完全不让我碰触这个话题。」

之后,岱蒙反复地思量着那个叫亨利的男人所说的这段话语,怎么也无法释怀,所以他独力调查了一下。

不是贪心、不甘于那份被莫愆骗走的家产中,「或许有」的巨大宝藏。他纯粹是想知道什么样的「宝藏」能泯灭一个人的良知。自己与家人是被什么样的「宝藏」给比下去了?

他在图书馆中待了好几天,翻遍了十几年前房子盖好后,到自己父母购买下那栋房子之前的每一份旧报纸。皇天不负苦心人,他终于成功地在旧报纸堆中打捞出「关于宝藏」的重大线索。

看过那篇报导后,岱蒙已经不想再追究......或说去讨回公道。

他与家人受莫愆欺骗是无庸置疑的事实,他们是站在理直气壮的这一方,他们不用讨,公道也是站在他们这边,有权决定要不要原谅莫愆的--是他们。

岱蒙在乎的只有这点。

过去自己是犯错者,没有忘怀的权力,只能不断地惦记着自己的错误,自我惩罚。可是,既然这回他是被害者,他可不想耿耿于怀地过日子,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我们可以不原谅你,但也不必非报复你不可,魏莫愆。

幸好家里的每个人也都持相同的意见。

「我是很生气没错,以后要是魏莫愆在路上被我堵到,老娘非一巴掌打死他不可!但是,我才不会浪费自己的时间去找他算帐,我们过得好最重要,让他去自生自灭吧!」

安珀这么说。

母亲也说--

「我是不懂,这孩子不会过得太累了吗?花心思去设计别人是很辛苦的事,他真的能靠这种方式获得快乐吗?唉,希望他能早日清醒,他是走在一条自我毁灭的道路上。」

父亲则是以理解的目光、惋惜的表情、温柔慈爱的微笑,无言地赞成岱蒙以「过去的就过去了,未来比较重要」的方式,来包容魏莫愆欺骗他们一家人的事。

这一个月来,他几乎每天在结束一天的工作之后,就会站在这儿等待着魏莫愆。他在等,等着那个男人愿意面对自己,愿意让司机把那辆黑色轿车停在自己面前、并主动下车走向自己,然后......

有些话,我想告诉你,莫愆。

......岱蒙打算最后一次以「朋友」的身分,和他聊点剖心掏肺的真心话。

在那之前,岱蒙不知道男人打算让自己等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耐性可以持续等下去。只要自己还想等,岱蒙就会等下去。

今天好像特别晚。抬起没什么力气的手腕,想看清表上的时间,但双眼聚不到一个焦点,表面上的针晃出几重迭影。

这样下去不行......还是算了,回家睡觉吧。

就在这时,对向车道中出现了他等待已久的轿车。和往常一样,深茶色的车窗紧闭,完全不给外界一点偷窥的机会,但岱蒙就是知道魏莫愆一定坐在那儿。他屏气凝神地注视着车子转入前方车道,笔直地朝他行驶过来。

会有奇迹出现吗?他会下车吗?

车子靠近中,岱蒙的心脏急促地乱跳。

车子走了,岱蒙的心脏停了一拍,难掩失望地苦笑着。即使自己放弃躲雨,淋到浑身湿透了,依然等不到他下车啊......

「回家吧......」岱蒙喃喃自语地扶墙撑起自己,想走回自己停车之处。

假使他还有点力气,他会抱着某人或许会出来散散步的乐观想法,等到两点。两点是他能「等」的极限,因为他回到家是三点左右,睡四个小时,七点非起床准备去店里上班不可。

「等一下,毛岱蒙!」

有点陌生的男声,留下他的脚步。岱蒙回头,望着气喘吁吁地朝自己跑来的男子。他记得这个人,伪装成卤蛋的家伙,自称是帮凶的男人。

「嗨,好久不见。」总算拦到他,亨利举起一手。

冷淡而疏远地点点头。

「你不要这么警戒我,我知道我对你做过很糟糕的事,但我之后一直很后悔啊!我不奢求你把我当朋友,不过也别拒我于千里之外。」讨好的口吻,道。

「有什么事吗?」

岱蒙不否认自己对此人没好感,但他会臭着一张脸,是因为他现在一点应酬、做表情的力量都没有,现在还能站着,靠的全是他顽固的意志力。

亨利蹙了蹙眉。

本想劝毛岱蒙别再浪费时间了,目前的魏莫愆一颗心比冰还要冷,比石头还要硬,不可能会下车的。可是他再仔细瞧了瞧他异常绋红的双颊,滴得出血般的唇,还有那双失去焦点的眼......

冒着惹人讨厌的危险,亨利动手摸上岱蒙的前额。

「好烫!你发晓了!」

对,而且我快昏倒了......岱蒙拨开他的手。「我......要回去了,用不着你赶,我正要走。」

「你误会了,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唉,那个不重要,你需要立刻去看医生,你不能继续在外头淋雨下去!走,我送你!」

「我不需......」

摇头呓语着,岱蒙的意识逐渐远扬......

「来人,快帮忙打电话叫救护车!还有,拿几条大毛巾给我!」

吃力地抱着毛岱蒙攀上大门前的台阶,亨利满头大汗,摇摇晃晃地一进到大门内,便不支跪倒在地上。

正要上楼的莫愆,听到骚动回眸一瞥--

映入眼帘的,是亨利正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岱蒙的上半身,不断地替昏迷过去的他擦拭着睑。

这幕景象烧灼了莫愆的视网膜,心口掀起黑色漩涡,横眉一竖,焦切地转身直奔下楼。

厉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还好意思问!你放任这可怜的小子每天每天坐在门口等你到深夜,他又不是铁打的身体,当然会累坏、病倒!你自己摸摸看,这么烫的额头!也不知在外头淋了多久的雨,要是引发肺炎可怎么办?」亨利气急败坏地说。

低咒着,莫愆蹲下身,将岱蒙从他手中抢过来,大手一碰到岱蒙发热的身体,呼吸顿时一窒。

「莉偬!给我找来全台北......不,找全台湾最厉害的医师过来看诊!花多少钱都没关系,叫他立刻过来!」

「是。」

接着,他奋力抱起岱蒙,飞快地登上楼梯,往卧房走去。

结果,岱蒙染到的感冒病毒,让他卧床数日不起。

初期他时而昏睡,时而呢喃着些旁人听不懂的话语。

发烧的情况经常是吃了药退,过没两小时又开始烧。其它症状也很严重,喉咙发炎到了呼吸困难的地步。

十万火急找到的名医,对岱蒙的病没多大帮助。根据该名医的说法是:「感冒就是感冒,病毒发作的时候,交给身体防御机能去应对是最好的。不要太仰赖药物,多喝水、多休息,吃点能补充体力的东西,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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