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尧还是摇头,「没有。」
「你!」裴夫人正要责骂他不懂事,意贵妃摆了摆手,「别怪他,我们都挑花了眼,他一个大男人更加不知道怎么选了。不如这样,我看凡是都是个缘法,宫里有个道长占卦很灵验,这次元尧得胜的事,他一早就占了个大吉。我看元尧的婚事还是请他来占一占。」
裴夫人听了面露难色,悄悄走到意贵妃身边低下头轻声说,「姐姐,我们谭家的事一向稀奇古怪。这占卦的事说到底还是与鬼神有些关联,这样行吗?」
意贵妃叹了口气伸手握住裴夫人的手,「说到底我们谭家也算得了好处,而且春波现在只怕也在那里,若能得消息也是好的。现在又选不出个所以然来,天天这样一波波来人,你我不烦,元尧只怕也要烦了。为了裴家好,为了元尧好,就算一卦吧。」
裴夫人听了想了想点了点头,「听姐姐的。」
裴元尧看她们低头私语,心里早有了主意,若是那道长说得合他心意,他自然是顺水推舟;若是说得与他心意不合,他堂堂大将如何能信方士的信口胡说?自然是有话驳他。
一行女子眼看裴元尧温文尔雅,面露淡淡微笑气定神闲的站在那里,既英挺俊美又不失男儿气,十有八九早已芳心暗许。听意贵妃说要请道士占卦配亲,都在心里默默暗许这好运能落到自己头上。
过不多久,小太监领着一个满头银丝的道长模样的老头过来。
裴元尧看他穿着一件灰色长袍,腰间挂了个大酒壶,鼻子通通红,行礼的时候还满嘴喷着酒气,邋遢的丝毫不见半点仙风道骨。
那道长行好礼一看到裴元尧就面露吃惊的神色,「裴将军你的命格好奇特。」
裴元尧淡淡一笑,「哦?」心里却想,这不过是术士的骗人伎俩,先声夺人。
道长围着裴元尧转了一圈,在他面前站好,行了一礼说,「请恕贫道直言,将军的命格显示你不满周岁就应该夭折」
裴元尧还没来得及开口,意贵妃立刻满脸怒容大声喝斥了道,「大胆,谁让你说这些?本宫叫你来是替将军看姻缘。谁让你看他命格?」
那道士急忙下跪行礼,「是我说错话了,望将军和贵妃恕罪。将军的姻缘我这就看,这就看。」
裴元尧本来听他说得还有几分意思,还想听他再讲下去,可惜意贵妃显然不想谭家的事被外人知道太多,拦下了话头。
道长从怀里摸出占卦用的阴阳鱼,合在掌中闭上眼睛念念有词,然后聚高双手落下,看他落下的方位还有形状,又不禁面露难色。
裴元尧一见微微一笑,「不知道长算出的是什么样的姻缘?」
意贵妃和裴夫人也急着问,「是呀,快说,这里哪位小姐合适?」
道长面露难色,「实在是,实在是」
「是干什么?」
眼看意贵妃和裴夫人急着追问,道长把心一横,「没人合适。」
「你这个大胆的道士,你胡说什么?这里这么多官宦人家的小姐,一个个非富即贵,你居然说没有一个合适,你你你来人,把他给我推出去」
「意贵妃息怒。」裴元尧看了看吓得跪在地上浑身发抖的道士,「既然意贵妃不信他的话,把他关起来反而显得重视他的胡说八道,不如把他赏给我,我见这个人虽然天一句地一句,但是留下来讲讲故事倒是不错。」
意贵妃本来正在气头上,听裴元尧这样说,长长的叹了口气,「你怎么和你那胡天胡地的小舅舅一个性子,留下讲故事亏你想得出来。」
裴元尧拍了拍跪着不敢动弹的道士,「你跟我走吧。」
那道士还不敢动,意贵妃哼了一声,「你这条命就留给裴将军了,小心伺候着吧。」
要到了想要的人,留下来还是无聊。裴元尧冲裴夫人和意贵妃行了个礼,「意贵妃是孩儿的亲姨母,这些年来一直照顾着我们母子,元尧心里一直感激这份恩情。这些天又为元尧的婚事操心劳累。可惜婚姻大事不是儿戏,这是关系到我一生一世的幸福,我要找个谈得来的人。请意贵妃和娘不用再替我操心。像这样的家宴,请恕我以后不再参加。」
「你这个孩子又在胡说什么?」裴夫人急得站起来,「你是不是信了这道士的胡话,所以不听娘和你姨母的话?」
裴元尧摇了摇头,「将在外军令都可以有所不受。娘和意贵妃的好意我只能心领,实在无福消受。这些天陪着你们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孝道,你们再逼我也是没有用的。再过几天,我就要向皇上请命回关外驻守,我还想趁这机会在京城好好转转,找找老朋友。」说完拉起还在轻颤的道士一道离开。
只留下意贵妃和裴夫人又是叹气又是着急。
「这孩子怎么变成这样?」
第三章
裴元尧拉了那道士走出皇宫,回到将军府。叫人给道士准备了上好美酒好菜摆了一桌子。
「道长刚才你说我命格奇特,你怎么看出来的?」
那道士面露一丝得意的一笑,「不敢欺瞒将军,其实小道俗家姓林,师从长白山玉林道人门下,我师父是个得道的高人,他,他」说到这里,林道长面露愧疚之色,再也说不下去了。
裴元尧替他倒了杯酒,「林道长有什么话不能说吗?」
林道长长长叹了口气,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杯中酒重重的放回桌子上,突然失声大哭,「师父,我对不起你。」
裴元尧挥手屏退伺候的丫头,软硬兼施道,「今天在宫里,要不是我救你。你可就要被意贵妃关起来了。我虽然不敢说救了道长一命,但是跟着我也确实可保道长你衣食无忧,最起码这好酒我这里多的是,也不算辱没了你。」
林道长一边擦眼泪一边摇头,「我就是因为想要衣食无忧,贪恋这世上的富贵做出了欺师灭祖的事。我师父本来花了近一生的心血练了一颗玉生丸,我一时鬼迷心窍,竟然拿着它去换了个官位,害我师父不能得道升天。我,我对不起我师父。」
裴元尧端起酒杯看着他,微微露出鄙视之意,「倒看不出来,林道长居然做过这样的事。」
林道长也不说话,擦干眼泪,自己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我这生都毁在这个贪字上,不仅害了自己,更害了师父。我以为能当上官就可以平步青云衣食无忧,谁知道这官场的一切我全都不懂,到头来处处不招人待见。」
「你倒老实。」
「我在师父的坟前发过誓,今生今世一定要找到那颗玉生丸,以赎我此生罪孽。否则我没脸见九泉之下的师父。」
裴元尧点点头,「这几句话说得倒还有几分骨气,只是你找到没有?」
林道长摇了摇头,「当初我将玉生丸献给了皇上,他宠爱意贵妃又赐给了她。后来听说有一天宫中遭窃,这颗玉生丸就不知去向了。我占过卦,此丸现在已经被用了。这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颗了。」
「那你如何向你师父交代?」裴元尧好奇的问。
林道长放下酒杯面露狰狞之色,「不敢欺瞒将军,这世上还有另外一种途径可以得到。就是取得那些成精妖怪的内丹加以修练」
「你说什么?」裴元尧猛的转头重重的放下酒杯。一时之间脸上杀机尽露,这个男人心术不正,居然想用成精妖怪的内丹修练。本来他还想借他的占卦之术找红宝,现在看来此人相当危险。
「将军,是不是小人又说错什么话了?」林道长吓得立刻跪了下来,连连求饶。
裴元尧伸手摸了摸腰间佩刀,脑子里杀他的念头一闪而过。又见他苦苦哀求的样子有些可怜,念他虽然居心不良但是出发点说到底也是为了赎其罪孽,于是叹了口气说,「你先起来吧。只是用成精妖怪内丹修练的法子太过恶毒,以后连想也不要想了。你师父一定也不希望你用这种方法赎罪。这只会给你更添罪孽。」
「是是是。」林道长连连点头,「我只是太心急才会乱说,更何况这世上又到哪里去找那些成精成道的妖怪。我只是觉得对不起我师父,急病才乱投医。」
「这事不要再想了。」裴元尧虽然不杀他,但是对这个人却已经完全没了好感,于是叫来管事包了二百两纹银给他,「既然你不是做官的料,就随便找间道庙继续修行。别再想些恶毒的主意。既然你师父倾尽一生能练出玉生丸,你好好修练也许也有可能。」
林道长连连道谢,拿着银子慌乱的离开。
管事不明白裴元尧前一刻才把人领进来,何以后一刻打发他走了?
「将军,这位道爷是」
裴元尧摆了摆手,「别提了,差点犯了个大错。你先派人跟着他一阵子,若是他安安份份就算了,要是他有什么古怪,这人就别留了。」
管事点点头,忍不住又问,「什么样的古怪?」
裴元尧张了张嘴又不知道如何解释,想了想说,「算了算了,派人看着就好。我在京里这几天三天报一次行踪。」
「是。」
眼见林道长走得不见了踪影,裴元尧叫来小厮备好马准备亲自跑趟西郊枫树林。他本来嫌红宝告诉他那个法子麻烦,想偷个懒直接找到红宝的住处,跑过去杀他个措手不及,再逗逗这小狐狸精开心。可是现在知道那林道长心术不正,哪里还敢让他知道红宝的半点消息,少不得只好自己跑这一趟了。
到了西郊,裴元尧牵着马转了一圈,果然在一个不太起眼的地方发现供着一尊土地的土地庙。于是上前合掌拜了拜,「我是红宝的朋友,不知道能不能劳烦转告一声,我想见他有事想和他说。」
拜完这后,裴元尧在旁边的树上拴好马,坐在树下的石头上等着。眼看着过了约莫一刻钟了,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他心里不由的犯起嘀咕。红宝会不会根本不想见他,所以骗了他这个法子?还是那个土地年纪太大根本没听见他小声的说了些什么?或者是他腿脚不便人犯懒不想去通传?
于是又站起来走到那小庙面前,双手合掌提高一些声音拜了拜说,「我是红宝的朋友,劳烦通知他一声我想见他,有事告之。」正说道一半,突然一阵风吹过来,风迷沙眼,裴元尧伸手揉了揉眼睛。
「你这个人真是急性子。」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娃,唇红齿白,稍微有些婴儿肥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着他,穿着一身红锦的衣裤,手上还拿着一块桂花糕边咬边舔。
「你是?」
「你刚才才托我办事,现在就不认得我了?」小娃娃一边啧嘴一边哼了一声,「一点耐性也没有。红宝说,现在还有点事叫你再等一会儿。」说完又不高兴的嘟了一句,「托人办事一点好处也没有,又小气又急躁。红宝干什么要和你做朋友呀?」
裴元尧哑然失笑,「你是土地?我还以为土地是个老头子,怎么是个小孩子?」
那小娃娃一听这话瞪大眼睛气得双手叉腰,「你说谁是小孩子?我要到两百岁才能变成大人的模样,现在已经一百八十岁了,比你爷爷还老。你敢笑我是小孩子?」
裴元尧咳了声嗽忍住笑,「不敢不敢。」一眼看到他手上拿着桂花糕,于是从怀中掏出零食袋,拿出宫里的一些蜜饯果子递给他,「刚才托你办事,辛苦你跑腿了。这些是我从宫里带来的一些果子蜜饯,味道还不错。」
那小娃娃土地冷哼了一声,大模大样的从裴元尧袋子里拿了一颗果脯放到嘴里,顿时脸上神情都变了。不等嘴里的东西吃完,立刻又从他袋子里抓出一大把。
裴元尧把整只袋子递给他,「这些都给你吧。」
小娃娃一边接过袋子一边还装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说,「那我就勉强接受你的好意好了。事先说好,我是看在和红宝的关系好的份上替你跑腿,可不是冲这些果子蜜饯。」
裴元尧忍住笑连连点头,「那是那是。」
「你下次来再带些宫里的糕点过来,红宝上次带了一些给我吃,味道很好吃。」
「好。」
两人正说得热络,突然听到红宝「哈哈」大笑,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伸着手指划那小娃娃的脸皮,「枫珏呀枫珏,你馋成这样还好意思说是冲和我关系好,不是冲着那些果子蜜饯才替我跑腿。你羞不羞啊?」
枫珏听了哼了一声,脸涨得通红,「你少说我,你自己还不是瞒着流银出来和这家伙见面?前两天人家没来找你,你还天天跑来问我有没有人找你,我耳朵都听出老茧了。」
「你,你这小馋嘴猫!胡说八道些什么?看我不收拾你。」红宝气得伸手去拉枫珏的脸,这小土地做了个鬼脸一阵烟似的跑了个没影。
「你跑。你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吗?」红宝气得走到枫珏的土地庙那里要揍他的泥像。被裴元尧伸手拦住,「好了好了,你怎么和个孩子斤斤计较?」
红宝哼了一声这才作罢。转身看着他,「你找我什么事?」
裴元尧不回答反而勾起嘴角问他,「你真的天天跑来问他我有没有来找你?」
红宝抬起眼睛赏了他一个白眼,「听他胡说八道。」
没等裴元尧回答,空中枫珏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就是天天跑来问,一天好几遍。」
「你,你这」红宝气得跳脚,被裴元尧拉住。眼见这事赖不掉,红宝只好自圆其说,「我是问有没有别人来找我,又不是问你,你笑成这样干什么?」
裴元尧连连点头,「是是是。不是问我不是问我。只是你这么想见你那位朋友,为什么不亲自去找他,反而要等着『他』来找你?」
红宝哼了一声,不甘心地说,「我都告诉他怎么来找我了,为什么还要次次我去找他?」
裴元尧听他讲得可爱,心里不由一荡,情不自禁伸手握住他的手,放柔声音说,「我这几天有点事,要不然早就来看你了。」
红宝轻轻挣脱了一下,无奈他握得实在太紧了,只好转过身口是心非的说了句,「说了不是等你。」说完又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这几天忙什么?」
裴元尧叹了口气,「我娘他们一天到晚想我早点结婚,这几天忙着尽孝」
「你要成亲了?」一听这话红宝立刻从他手掌中抽出自己的手,偏头瞪着他,目光之中尽是震惊。
「当然不是。」
「那你又说你要尽孝,还去相亲?」
裴元尧勾起嘴角看着他,「你吃醋了?」
红宝一听立刻拨高声音,「鬼,鬼才吃醋。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觉得成家立业是天大的事情,在我看来根本就什么都不是。」
「本来就什么都不是。那群小姐一个个长得都如花似玉,可惜看得多了眼皮子都快要打架了。是圆是方都快分不出来了,恨不得随便抓个成了亲就完了。」
红宝一听立刻又紧张起来,转头看着他,「那你抓了没有?」
裴元尧摇了摇头,「本来要抓了,可惜有个道士说这些人都不合适。」
「要是道士说合适那你就抓了?」红宝越听越生气,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裴元尧看着他眉头都皱一起,气呼呼的咬着牙的样子,砰然心动。再也忍耐不住的伸手抓住他,「随便抓也要抓这个。」
红宝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来一张脸羞得通红,「你这个凡夫俗子好大的胆子,敢,敢和大仙我开这种玩笑。」
「谁和你开玩笑了?」裴元尧握住他的双手不放,慢慢低下头,就在几乎快碰着他红唇的一刻被红宝一下子推开。
「别在这里,枫珏这些小坏蛋会偷看的。」
话音刚落就听到枫珏大声辩白道,「谁偷看了,谁偷看了?我才没有偷看。」
「哼,此地无银三百两。」红宝伸手拉住裴元尧,「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裴元尧跟着红宝穿过枫林,此时已近深秋,满山枫林红得极其灿烂。他们跑得极快,树叶被碰得纷纷落下,如同下了一场红雨一般,美不胜收。
两人跑到枫林深处,在一个云雾萦绕的水池边停了下来。
红宝转头看着裴元尧松开他的手,指着水池道,「跳下去。」
裴元尧看着那一潭深不见底的池水,微微一笑,连为什么都没问就用力一跃而进。池水极其温暖,刚好一人高左右,泡在里面浑身都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
裴元尧看着站在岸上的红宝,站在水里一件件脱自己的衣服,「你这小狐狸,下来一起泡吧。水里可暖和了。」
红宝在岸上挑了块石头坐下,捡了些小石子一颗颗往水里扔,「我才不下去,你不知道吗?这里的水泡着看似舒服,其实是个杀人无形的陷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