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尧停下脚稍微皱起眉头,「你听谁说的?」
小得子得意洋洋道,「我小得子是什么人?宫里什么消息打听不到?」
「何必这样着急?」裴元尧叹了口气心里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受。
「裴夫人急着早日抱孙子嘛。」
「我娘也太心急了。」裴元尧想了想摇了摇头,「随她吧。毕竟我在战场上刀口舔血,她怕裴家绝后心里着急也可以理解。」
到了馨宁宫,宫女太监已经准备好一切。裴元尧关上门,脱下衣服走进木桶,习惯性的拿起那串红珠子在手心里细细把玩。那一面之缘的少年真不知道是什么人,来无影去无踪。也不知道何时能再见上他一面。
正想的出神,突然听到有人轻声笑了起来。那声音极为耳熟,裴元尧急忙转身,果然看到那神秘的红衣少年似笑非笑的靠在门边看着他,「你拿着我东西好还我了吗?」
裴元尧靠在木桶上也微笑着看着他,明知故问道,「我拿你什么东西了?」
「你手上那串东西是我的。」
「这个?」裴元尧举高珠子,笑得极其无赖,「这是我捡的。早就过了领回日期,所以这是我的。」
少年也不生气,慢慢走到他木桶旁边坐在边沿上看着他,「你堂堂一个大将军,居然这样无赖?赖人家东西!」
裴元尧看着他笑出声,「你是怎么进来的?皇宫内院守卫森严,你就不害怕?」
少年对着天空翻了个白眼一脸不屑,「这些守卫算什么东西?我使个障眼法他们就看不到我了,我才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障眼法?」
少年捂住嘴角吃吃笑出声,「我是妖怪,你害不害怕?」
「你要说你不是妖怪我才害怕。若是寻常人能来往皇宫视守卫如无物,那我们皇帝的性命也未免太岌岌可危了。」
少年笑得前俯后仰,「你果然有意思。不愧是那谭呆子的小侄子,身上是沾了几分呆气。」
「你果然认识我舅舅?」
少年点点头,眼神之中尽是戏谑,「若按谭呆子的辈份论,你也得叫我一声舅舅,乖侄儿。」
裴元尧看他年纪不过十七八岁,口气却如此老气横秋不由也动了和他开玩笑的心,说道:「哪有你这样小气的舅舅?见面非但不说给见面礼,反而连我捡到的东西也要讨回去。光只知道占便宜连个红包压岁钱也不给,倒想白白捡个舅舅做,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红衣少年听了这话笑得更是厉害,可惜身子晃得太厉害,一个控制不住一下子从木桶边沿「扑通」一声掉进桶里,浑身湿成了落汤鸡。
「裴将军,出什么事了?」门口一直守着的太监轻轻敲门问道,「要不要我们进去伺候?」
裴元尧忍住笑伸手拉住湿辘辘的少年,伸出食指做了个禁声动作,提高声音对外面说,「不用,你们也不用在门口守着了。走远些吧。」
「可是」
「走远些。」裴元尧声音中透出严厉,门口的太监应了声「是」就匆忙离开。
少年浑身湿透的瞪着他,「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裴元尧见少年一脸难堪,刚才的得意全然不见。不想惹他更不高兴,忍住笑咳了声嗽换了个话题,「你是什么妖怪?怎么老是这样迷糊?」
「你才迷糊。」少年心不甘情不愿的嘟起嘴,「我因为道行不如流银和小绿高,老是被他们欺负,现在你这个小小凡人也敢取笑我,看我不好好整你。」
裴元尧一脸冤枉,「怪我什么事?是你自己笑得太厉害摔进木桶。正所谓乐极生悲。」
「你还说?」少年涨红脸伸手堵裴元尧的嘴。
裴元尧虽然只是凡人,但是身手敏捷,武功不俗,一见他的动作,立刻以手化拳,紧紧握住他的手掌,「怎么这么容易生气?刚才还叫我小侄儿的,哪有你这样做舅舅的?」
「呸,谁是你舅舅。我才懒得要你这样的赖皮侄儿。」少年被握住双手提起脚跟踹裴元尧小腹。木桶里虽然空间有限,裴元尧被逼到边缘,只好松开他的双手改抓他的脚,稍微用力一拉,等他一个不稳,迅速的压上去,紧紧的把他逼在木桶边缘不容他动弹半分。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什么妖怪。」
少年被他压制得丝毫不得动弹,只好头一偏冷哼一声,「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那我自己猜。你每次都挑我洗澡的时候才来找我,这么好色。人家说这世上狐狸性子最yin,你一定是只小狐狸精。」
「呸呸呸,你才最yin,最好色。鬼才要看你洗澡。谁跟你说狐狸性yin的?看我不拔了他的舌头。」少年气得满脸涨红,「没长牙的满口胡说八道?」
裴元尧点点头,一脸恍然大悟,「原来你真是小狐狸精啊?」
少年被他套出实话又是生气又是无可奈何,「看不出来你这样狡猾。我还当你一脸斯文是个老实人呢。」
裴元尧勾起嘴角笑了起来,「我本来就很老实,只有遇到不老实的人才会有那么一点点不老实。」
「哼。」
「不信?那你老实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保证以后都对你老老实实。」
「信你才有鬼。」少年停了停,「我叫红宝。」
「红宝,这名字很有意思。怪不得你这么喜欢穿红衣服」
裴元尧话音未落,红宝突然凑近轻轻对他吹了口气。裴元尧只闻到一阵芝兰轻香,整个人心神一荡,只这么一瞬间,手里突然一松,少年凭空就这样消失不知所踪。
「又被你逃了。」裴元尧叹了口气,好在那串珠子还在。从那小狐狸粗的言谈之间,他对这珠子还是有几分在意的,只要他肯回来取,那要再见面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将军,小得子公公过来问您准备好了没?皇上等着您过去。」
这么闹了一场,木桶里的水早就冰凉的了。裴元尧扬声道:「这就来,外面侯着。」
第二章
裴元尧换上干净的朝服来到畅春园。文武百官都已经整齐坐好,只等他一人开席。皇上看到他出现,高兴的招了招手,「来来来,朕身边这个位置是专门替你留的。」
「谢皇上。」裴元尧落坐之后环视四周,自己的位置紧挨着皇上,在皇上左上边。右手边坐着太子和皇妃。皇上这样安排,自己不仅算是近臣,身份应该更是按内亲算了。
席间又是歌舞又是鼓乐热闹非凡。除了仇告天和他走得近的那群人之外,满朝文武都争先恐后过来敬酒奉承,溢美之词不绝于耳。
可惜越是这样热闹,裴元尧越是觉得无聊。虽然还好脾气一遍遍推脱这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功劳,是战士浴血奋战的结果。可惜大家都当他谦虚,接下来的更多的赞美更是一波波砸过来。
好不容易有舞姬过来表演,大家都专注表演。裴元尧才得了个空稍事休息一下。
正在他撑着头发呆的时候,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掉了颗葡萄到他酒杯里,酒被溅了出来。他心里一动,头一抬居然看到大殿的横梁上,红宝正半倚半靠坐在那里晃着双脚得意洋洋的看着他。一只手轻轻拨动头发,一只手拎着串葡萄一颗颗往嘴里塞。
没想到会在这里再遇到,而且这么快就再见到了。裴元尧心神一动刚才的无聊一扫而空。抬着眼睛看着他连连摇头,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皇帝的庆功宴上这样大模大样的偷吃。
红宝哼了一声,摘了颗葡萄扔过来,不偏不斜又扔在他的酒杯里。
「将军你在看什么?」身边的大臣见裴元尧抬着头一眨不眨的盯着大殿的横梁,忍不住也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没什么。」裴元尧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心里大呼不好。脑子里转过千百个念头,要是红宝被人发现了可得想个办法替他脱罪才好。
「这皇宫的横梁的确是金碧辉煌,怪不得将军看得目不转睛,老朽眼睛都花了。」身边的大臣拿出丝帕擦了擦眼睛。
他没看到?裴元尧心思一动抬头看着红宝,见他转了转眼睛一脸古灵精怪。知道是他又用了那什么障眼法,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安心。沾了点酒在桌子上偷偷写下一行字,「你好大的胆子,敢来皇宫偷东西吃。」
等他写完再抬头的时候,红宝已经不知去向。裴元尧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里忍不住惆然若失。此时歌舞已经表演结束。又有人过来敬酒,他只好站起身一一回敬。身边倒酒的小太监频频添酒,突然轻声抱怨一句,「你自己倒吧,我手都酸了。」
裴元尧一愣,回头一看,那低着头的小太监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躲在横梁上偷吃葡萄的红宝,忍不住笑出声。
正来敬酒的大臣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好笑的话,洋洋洒洒的赞美说到一半,只好不尴不尬的停在那里,「裴将军,我说错什么了吗?」
「不是,是我喝得有些多了。醉了。」裴元尧放下酒杯转头对皇上行了一礼,「皇上,臣实在不胜酒力,再喝下去就要失态了。请皇上容臣先行告退。」
「那你就先下去吧,派几个小太监好好跟着,送给将军府。」
裴元尧一把抓住装成倒酒小太监的红宝,「让他跟着臣就行了,不用旁人。」
「好好伺候裴将军,送他回府。」
裴元尧等不及红宝开口,拉了他就走。
两人出了宫门,红宝用力的甩开他的手一边轻轻揉着手腕一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好大的胆子,敢要我来伺候你?我的伺侯你消受得起吗?」
裴元尧带着两分醉意笑着摇头,「不是你自己要来替我倒酒的吗?我消受得起消受不起可不都喝了?」
红宝哼了一声拂袖就要走。裴元尧急忙拉住他,「要走也得告诉我到哪里找你才好。」
红宝脸朝天不屑道,「我是修练的妖怪,你怎么可能找得到我?再说你又找我干什么?」
裴元尧看着他,「若我想见你到怎么办?」
「你找不到我的。」红宝停了停,又忍不住得意洋洋道,「不过,最近我和流银来京城办事,暂时住在西山红枫林里。」
「那我就去那里找你。」
「不行不行!」红宝连连摇手,「流银最讨厌见到陌生人,你要想见我就去西山土地庙里,在那里跟土地说一声。他通知了我,我自然会来找你。他和我关系还挺好的不会出卖我。」
「这么麻烦?」
「本来我是不应该和你这种凡夫俗子有来往的,现在这样做已经冒了很大的险了。」红宝瞪了他一眼,「要不是因为你是谭呆子的小侄子,跟我们也算颇有渊源。我连这么麻烦的法子也不会告诉你的。」
「你很怕流银吗?他,他是你的情人?」
红宝一听笑得前俯后仰,「你在胡说什么?你们凡人才喜欢这些情情爱爱的,我们是修练的道友。」
裴元尧看着他勾起嘴角,「不是就好。」
「你说什么?」
「没什么。」
「那你都知道了,现在把珠子还我吧。它是我修练的圣物,对你又没用。」红宝摊开手掌看着他。
裴元尧只看到他一只手掌细白如玉,笑了笑从怀中掏出珠子放在他掌心里,「这样重要的东西你也丢了,以后可不要这样迷糊。」
「你才迷糊。」红宝刚想收回手掌,却被裴元尧紧紧的握住。
「我将这样重要的东西都还给你了,你连声谢谢也不说吗?」
「你的命都是小绿救的,还敢来问我要什么谢礼?你这人脸皮可真厚。」红宝瞪大眼睛,用力抽自己的手掌,无奈裴元尧实在握得太紧,他抽不回来只好放弃。
「小绿救我我自然谢他,你拿着别人的人情来讨人情,这总说不过去吧?」
红宝气得跳脚,「怎么说不过去,小绿救了你,结果却被你外公和姨夫差掉逼出原形,还不是我和流银救他?要不是为了救他,花了许多功力,我早就可以修道成仙过了天劫了。哪里可能到现在连眉心痣都长不出来?」
「那时的事我又不记得。」裴元尧紧紧的握住他的手拉他脸贴脸到他怀里,「我说的是现在。」
「你这人真是无赖。」红宝眼睛一眨刚想在裴元尧脸上吹口气,却被他眼捷手快的一把捂住,「不能再让你玩这招。」
「你到底想怎么样?」红宝瞪大眼睛,心不甘情不愿地跺脚。
见他真的急了,裴元尧轻轻松开手,「逗你玩的。只是要你记住以后可别这样迷糊,东西再掉了可不是轻易就拿得回来的。」
红宝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一跺脚说了声,「你们这些人类真是古怪又狡猾,怪不得流银说不让我和人接触,真是一点也不错。」然后就一阵风似的消失不见。
裴元尧站在原地勾起嘴角微笑了起来,「知道怎么找到你,你还往哪里跑?」
红宝急匆匆回到西山枫叶林的洞府。还好他回来得及时,流银还没回来。他拍了拍胸口定下心神。都要怪那个裴元尧,明明是他的东西,这个人居然死缠烂打的不想还他。还厚着脸皮要什么厚礼,真是超级大无赖一只。枉费自己第一次见的时候,还当他是正人君子,还想着焰火珠放在他那里不会有事,所以不急着去收回来。现在才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这个人简直就是可恶至极,脸皮只怕比门口那棵千年古枫的老树皮还要厚上一百倍。虽然想的裴元尧的可恶,可是又觉得他不是那样正正经经说着些奇怪的话的样子实在有些好笑。
「想什么笑得这样出神?」
正在红宝一个人想得出神忍不住笑出声的时候,流银从外面走进来,皱着眉头问他。
「没想什么。你到哪里去了?」红宝倒了杯水递给他,「你要打听的事有消息了吗?」
流银摇了摇头,抬头看着他,「你今天一天都在洞里修练?」
红宝扭扭捏捏的低下头小声说了句,「出,出去了一趟。」
流银不说话,继续看着他等他说出下文。
红宝被他看得莫名心虚起来,头越低越下,眼睛一瞄刚好看到手上套着焰手珠,立刻理直气壮的抬起头,「我是去取焰火珠的。」
「是吗?」流银收回目光端起杯子慢慢喝着杯子里水。
「喂,流银你只不过是比我道行深一些而已,别当我小孩子一样管头管脚好不好?」红宝极度不满的一屁股坐下,气呼呼的倒了杯水自己喝了起来。
流银看了他一眼,「我可什么都没说。」
「你!」红宝咬住嘴唇叹了口气,「要是小绿在这里就好了。你老是欺负我们,有他在这里我们连手肯定能对付你。」
浪银勾起嘴角淡淡的一笑,「别提那家伙了,动了凡心的妖就算过了天劫也得不了道。」
「那你呢?」红宝睁大眼睛看着他,盯着他额间亮晶晶的眉间痣一脸羡慕,「你不是早过天劫了?为什么还留在人间?我又没看到你动什么凡心。」
流银默默放下杯子,「我的事你少管。」
「哼!」红宝对他做了个鬼脸,「那你也少管我。」
流银摇了摇头,「你自己好自为知。」
「我才不会动什么凡心。我又不是小绿那条小笨蛇。」红宝得意洋洋的抛着手上的焰火珠,「我要去修练了。我一定要早日修过天劫,长出那颗眉间痣,省得你和小绿看不起我。」
流银看着他的背影,长长的叹了口气,「但愿如此。」
裴元尧回京之后,军中稍微做了些调整,趁着这段时间皇上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后宫的意贵妃和裴夫人则是着手替他选一位能足够婚配的,希望能让他早点定下来,给裴家开枝散叶。所以这明为家宴,实着相亲的宴会一场又一场。
朝野上下,谁不知道裴元尧不仅是皇上专宠意贵妃的内亲,而且年纪轻轻又立下如此战功,再加上他「玉面将军」的称号。希望能攀上这门亲事的人简直如潮水一样直涌过来,简直让裴元尧透不过气来,觉得比打仗还要累。
那些美人一个个走马灯似的在他眼前转个不停,熏香四溢几乎让他鼻塞。到了后来连意贵妃和裴夫人也受不了了,拿着画相,看着一拨拨人完全没办法拿主意。
「元尧,你自己喜欢什么样的?」
喜欢?裴元尧看着眼前一个百媚千娇的女子,心里莫名跳过红寳躲在皇宫横梁上偷吃葡萄的样子,又是机灵古怪,又是自自然然。这里的女子虽然也好,可惜终是感觉不对。于是摇了摇头,「没有。」
「你这孩子,意贵妃花了这么多心思替你张罗婚事,你怎么能一个也不喜欢?」裴夫人急了,「你再看看,就连一个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