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溦年
溦年  发于:2010年10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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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夜色很深,他明亮的双瞳中依旧映出了那个男人的身影。

他回过神来,和平时一样钻入男人的车里,系好安全带,转过头,无法吝啬真心的笑容:“明天下班前,我打电话给你。”

苏溍沦点点头:“好。”

30

随着SELESON新款香水“迷”的火爆上市,海报迅速贴满繁华区的各个角落,大批大批、整幅整幅。配上华丽字体的宣传标语,以及动态唯美的屏幕广告。产品销量在第一个月便已遥遥领先于任何同行商品,超出预计成果一大截,可谓是一场圆满而辉煌的成功。

“Cheers!”喝过几摊酒,终于轮到他们私底下聚集在瑞琳家的私人别墅开生日派对。

这两天光是应付苏溍沦公司以及VICA工作室的庆贺,就让已经郧棽有些吃不消。

不过人毕竟不能因为追求低调,就忽略自己是主角之一这个事实。

郧棽也不是体力透支或者酒量不行,纯粹只是睡眠不足精神状态不佳而已。本来应酬完回到家里应该累瘫在床、梦游苏州,结果这几天正好赶上楼下那条小马路彻夜施工、噪音扰民。前几日110都被叫来过,结果还不是该干嘛干嘛,屁用都没有。

最悲惨的是由于施工,常年躲在阴暗角落的小动物小昆虫会胡乱逃窜。就比如说很多老鼠蟑螂闯入了居民家里,人人叫苦连天、喊打喊杀。

郧棽没有什么抱怨,但似乎自家也被混入一只老鼠。他家坐落在二楼,因为房租便宜,也就忍受了二楼翻马桶又堵下水道之类的苦楚。老鼠夜夜勤恳,翻箱倒柜,夜间啃咬地毯边缘的声音虽不大,却是叫人极难忍受。

郧棽没有想过放药或者买工具,他只想等到那只老鼠认清了他家里真的是除了那可怜的一点点垃圾食品外再也没有其他食物这个悲惨又真切的事实后可以默默离去。岂料老鼠的锲而不舍精神被磨练得炉火纯青。郧棽觉得自己快要神经衰弱了。

一些人在别墅外烧烤,香气四溢,令人垂涎。另一些人在别墅大厅开唱卡拉OK,声响震天,热闹非凡。坐在一边没有话筒的便拿着牌开始斗地主。

郧棽在一边默默地听默默地看,嘴里灌着生啤,没有唱歌也没有打牌。并不是摆什么姿态,仅仅因为他从来都不听有歌词的歌,况且手中是满满一盘自助餐。

瑞琳在一边拿着手机吼叫:“溍沦你给我快点!顺便也把维彦逮过来,今天我是寿星我最大,敢不过来就让你们爹妈等着收尸吧!”

众人情绪都很HIGH,地主斗到后来渐渐无趣,有人提议玩国王游戏(注①)。

这回郧棽逃不掉,被人拉着一定要过来玩。

郧棽吃得还算开心,一边坐下一边说着:“国王游戏啊……好久没玩了呢……”

瑞琳通完电话也过来凑热闹,一听他们要玩这个游戏就把从郧溆口中挖来的郧棽中学时代的糗事一并抖出。

原来郧棽中学时代和同学们玩国王游戏,从来没有一次抽到国王。春游那天坐在巴士最后两排的男女生都闲着无聊,玩起了国王游戏。郧棽也被人叫过亲亲女生的下巴坐坐男生的大腿之类的变态事情。几轮玩下来甚是欢快愉悦,然后有人就不经意间问起如果被郧棽抽到国王他会让他们干什么。郧棽想了想,一脸天真无辜地说:“我会先让两个人手拉手走到最前方老师的位子前,然后一个人指着老师的鼻子说‘你是头蠢驴’再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也是头蠢驴’,另一个人就顺势再指着老师的鼻子说‘你比他还蠢’……再让两个人……”

一番话说得人人额头滴下豆大冷汗,结果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叫郧棽来一起玩国王游戏。

众人沉浸在瑞琳绘声绘色的叙述中,有些欢乐地狂笑不止,有些苦笑不止,有些已经开始表情抽搐冷汗淋漓。

那个是中学生的郧棽可能干出来的事情啊……如果被当下经过了沧桑岁月历练的郧棽抽到王,到底会出现怎样不可思议的惩罚……

一旁的同事路卡默默走到丝毫没有察觉气氛不对的郧棽旁边,挤挤他的肩膀,小声说:“郧棽我看你好像很累,要不先让瑞琳弄间房间给你歇歇?今晚我们要通宵呢……”

瑞琳在一边看出郧棽朦胧半眯的双眼快要睁不开的样子,示意家仆过来,将郧棽带到二楼客房休息。

别墅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郧棽几乎沾床就睡死过去。

睡着睡着,就用被子闷住了自己的头……

注①国王游戏:如果参与游戏的有7个人,那么拿出8张扑克牌(1到7,加大王)。每人拿一张,看自己的牌,谁抽到大王谁是国王,国王可以说一个或几个数字,拿相应牌的人就要做国王让他们做的任何事(当然玩之前可以规定范围)。例如:国王说:“3号躺在地上,4号在上面做5个俯卧撑”。可以想出各种整人花招,例如要求脱裤跑一圈或两人搂抱、亲吻,原地转三圈并学狗叫等,罚完后重新抽签再玩。

31

重复着场景的梦魇在继续。似乎每一次都在同一片黑暗的地方,无望地望着同一个男

童做无力挣扎。又在一些细小微变中,心惊胆战。男童持续着蹲下身体仿佛哭泣般的模样,叫人不忍,但是郧棽知道,他没有哭。即使黑暗中隐约传来类似水滴落碎化开的声响,动荡在无垠又寂静的空间里。

男童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很久,就像根本感觉不到身体的酸痛抑或麻木。

郧棽很难受,看着这个幼小的躯体看着这样的姿势,就觉呼吸困难压抑。

然空间中突然出现一只手伸向男童,它散发着温情光芒,以一种柔软的手势缓慢向前,无声无息又似道着千万言语……

然后,停在男童身前……

郧棽觉着欣喜而安定,有些心急想要催促,却只看见男童怔怔望着那只手,维持着恒久不变的姿势,眼里依旧一片空茫……

沉闷缺氧的感知,铺天盖地地压下来……

郧棽渐渐转醒,发现自己在被子里透不过气,他想要掀开,然后起身,耳边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苏溍沦和冯维彦的声音。

郧棽有些挣扎,他不知道他们的对话进行了多久,亦不知如今该不该让他们知道房间里还有他这个第三者。

冯维彦带着醉意的话语刺入郧棽耳膜,他对苏溍沦说:“我在你身边待了这么多年……一次又一次让自己死心……如今你却要和我争一个男人……为什么……”

苏溍沦锁眉:“维彦你醉了。”

“找借口吗?何必找什么借口……溍沦,我不相信你会一点都感觉不到……我甘愿在你身边伪善这些年,迷惑甚至催眠自己当一个称职的挚友,不断地换各种各样的男人……”

果然是这样吗……

所以才会被那样参杂着各种复杂情绪的眼神紧紧盯着。

郧棽闭了闭眼,没有动静。额头上冒出的热汗,将一些头发黏腻在皮肤上,异常不适。

“溍沦……你现在这样和他在一起有什么用?你打算继续?怎么继续?用什么继续?你能看到未来么?你的未来会有什么改变吗?你或许只想试试男人?告诉我是不是!”

“冯维彦你发什么疯!我是认真的!我只对他有感觉!”

“认真?有感觉?”冯维彦冷笑,“你以为这条路这么好走?只凭这种抓不住的感觉就能走下去?你以为出柜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你会公开吗?你有这个勇气吗?你的家人朋友怎么办?只剩下你自己了怎么办?你要让他和你一起承受这些痛苦?你觉得让自己亲近的那些人用看疾病一般的眼神来看自己和自己的爱人会怎么样?”

“……”苏溍沦沉默良久。郧棽心寒入骨血。

“说不出来?你从来不曾考虑过这些问题吗?你考虑过!但你却逃避!”冯维彦的声音几乎有些尖锐,“溍沦,我甚至能看见你将来风调雨顺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说到底我们都是平凡的人,只是这么过下去不好吗?你该娶个像瑞琳那样的老婆,有美满婚姻家庭……而郧棽,他只是个闯入者!”

他是个足以破坏这一切的闯入者。

“苏溍沦……你根本不能为他,为你自己,带来任何东西……”

依旧只有冯维彦一个人的声音。

“溍沦……他那样的人,不会将感情托付给任何人,他没有信任,不愿意付出,他已经对任何牵连或者羁绊都毫不在意……

可是为什么呢……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完完全全代替你的人……为什么和我争的人确是你……

只有我能给他想要的……溍沦你明不明白……”

……

空气都仿佛要凝结。

郧棽微微惊讶于冯维彦竟然是真的对自己……但很快情绪波动转入了另一个方向。

一如沉沉黑暗。

摔门声如期而至。

郧棽并不能听清有几个脚步声出去。

只是缓缓掀开被子,坐起身。

然后就对上了一张饱含惨笑的脸。

苏溍沦望着这个坐在床上头发凌乱的人,表情被一些阴影笼罩遮掩,看不出情绪和头绪,只能淡淡出声:“你在这里休息啊……被吵到了吗……”

郧棽抬起头,一如往常淡漠表情,轻轻开启双唇:“冯维彦的话……一点都没错……”

32

他们下楼。神情自然悠闲。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步履平稳,前后走着。

楼底下依旧一片热闹,已不见冯维彦的影子。

瑞琳迎上来,走到苏溍沦面前,许是酒精作用,脸色竟有些娇羞,声音却依旧明朗:“没想到维彦这么不经喝,路卡已经送他回家了。”

苏溍沦淡淡点头表示了解。

瑞琳继续爽朗一张笑脸,拽过他的胳膊连拖带拉挤到人堆里:“说吧说吧,维彦和你吐露了什么真情告白?”

众人都是一脸无害的期待表情。

苏溍沦也是一脸无辜:“他说他一直以为地球是圆的……”

牵强的冷笑话把在场的人都弄愣了一下,然后才开始爆发埋怨和唏嘘。

国王游戏还在继续。

……

如果没有这场游戏,苏冯两人说不定就不会被惩罚手拉着手上楼去真情告白,也不会在彼此苦苦经营多年的友谊之墙上裂出缝隙,不会打破一些原本已经可以不去在意的事情造就如今不欢而散的场面……

人堆里苏溍沦和郧棽淡淡交汇了一下眼神,都读不出彼此的情绪,也无法梳理自身的矛盾。恍恍惚惚间,就被催促着抽了牌。

苏溍沦现在很乱,对于坚守到如今的感情,突然就觉得抓不住手,得不到回应,看不到未来……清清楚楚摆在眼前的,是一批又一批无望和规劝。他一向引以为豪的意志力和信心顷刻间动摇颠覆。在人群中完美强笑出的一张表情背后,已然开裂破碎。他甚至怀疑起来,自己的做法、态度、思考方式是不是全然对那个人毫无用武之地又或者完全走错了方向……毕竟他是第一次完完全全遵从着本能的意愿和心绪,过于自大,却又过于坚守。

郧棽此刻却是异常冷静。他甚至对于如今脑海中强迫症一般展现的赤裸现实根本无能为力。手握利刀,意图割断画面粉碎臆想,却是在心脏上开出了一条又一条血路。

寒意入侵,向四肢漫延开来,又跟随血液循环,一次又一次通过心肺。

郧棽看着自己手中鲜亮着五彩斑斓颜色的王,淡定地展示开来,但此时却丝毫没有玩乐心情,想到的惩罚手段无非就是:“1号和8号,请湿润彼此的双唇。”

不是什么新鲜又惊人的王令,但却是两个足以让人惊叹和沸腾的主角。

瑞琳拿着8号牌朝苏溍沦的1号牌看去,脸色显然比方才更为红润。

两人在大家一声高过一声的起哄中尴尬着笑脸,又实在不能扫兴,只能渐渐被推搡着靠近彼此。

众人过来围观,郧棽几乎要被推至一旁角落。

他望向世界中心的两人,在欢呼的叫喊和艳羡的眼神中闪耀得犹如金童玉女。

讽刺的是,此般良辰美景居然是自己一手造成……

那些声音那种氛围,隔绝在眼前却如千里之外……但是只有那个男人,被无限地放大,放大,大到足以撑满视界的全部。

然后那个男人,温和着笑脸,稍稍弯下了腰,凑近了一张女人特有的柔软樱唇……

郧棽闭了闭眼,不自觉捏皱了那张王牌,嘲讽地勾了一下嘴角,然后便摆不出任何表情……

转身,远离。

他一直就不适合呆在那里,一直就不适合……

33

郧棽处理人事,已经习惯了自己那一套方法。他惯于撇开那些麻烦与自身的联系,干脆地斩断彼此逐渐升腾的渴望以及他人入侵的意图。利落、迅速,毫不手软。

你只能靠近这个圈,徘徊在圈的边缘,如果企图踏入,就请乖乖回家。

郧棽对于感情,难以树立信心以及展开念想。

他过了没有见证的叛逆期以后,心态一直被自己调整得非常温顺良好,看穿了很多念念不忘的事情,于是就渐渐淡忘。

即使有那样的父母,他也并无多少怨恨,至多心头冒出丝丝寒意,然后再独自寻找借口温暖抚平。他并没有度过如何悲惨的童年,他只是缺少一些大多数人都有的东西,但是依旧可以满足。

他是一场失败婚姻下的产物,这并不能造就如何庞大的伤害,制造出他的那两个人,已经没有什么立场和地位再把伤害往他身上放,那并不值得。他或许只是被迫摄入了一些阴影。

郧棽非常怀念祖父母每年在他生日的时候下的长寿面的味道,鲜美饱满的两只虾,放在面上,简单而诱人。面汤里会飘几根葱花,郧棽不喜欢葱的味道,偷偷挑拣出来扔到桌子上,然后大口大口、大声大声地吸面条。把面汤都喝进肚里,就着饱腹的美满感知,再开始小心翼翼剥开虾壳往嘴里送。

这些怀念,被郧棽拿出来一遍一遍想,想过一年又一年。这是他不愿意忘记的,如果不去想,就怕等到遗忘的那天再来后悔。

然后带着这些怀念,度过了迷茫而纠结的性向烦恼期,终于决定去寻找真相。

他找到一个地方,然后遇到一个男人。他一脸认真地问那个男人:“同性在一起,是不对的吗?”

男人摇摇头,把他带回了家。

男人事业有成,年轻有为,子承父业。对于他也是异常宠爱,柔情以待。只是彼此不过问隐私背景。经常小聚,继而温存。

时间,也不过持续一两年。

郧棽以为这就是男人间相处的模式。不过问,也不很在意,依旧每天埋头打零工维持学费和生计。

然后有一天男人告诉他,父母安排相亲,下个月结婚。

他们之间没有未来,没有成功。但是他们的失败,能够促成一场成功的婚姻。

男人仿佛在回答他的第一个问题:同性之间在一起,没什么错,也没什么结果……

那年郧棽独自过20岁生日,从微波炉中拿出沸腾的方便面,随手敲入一只鸡蛋,一次性筷子撩起充满防腐剂味道的面条,送入口中……

他已经遗忘那个男人的长相,连短小的片段也不记得。只大约知晓那整个事件的开始与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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