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调虎离山！卓明宇心口顿时狂跳起来，一边往会场冲一边对通话器那头的组员命令道：“加强戒备！对方很有可能会动手！”

卓明宇刚冲进会场就看到二楼大厅的西面探出一柄黑色的枪管，没时间派人上去阻止了，卓明宇在众人的惊呼中跳上圆桌向着主席台的贺承希冲去。

“砰！”

枪声响起的同时，卓明宇成功地扑倒了贺承希。

10

被卓明宇推倒的一瞬间，贺承希几乎无法进行任何思考，一切都发生地太快。直到与他们同时倒下的麦克风发出刺耳的尖叫，贺承希这才注意到他刚才站立的地板上出现了一个清晰的弹孔。

“家俊、小马，二楼西侧大厅！”护着贺承希的卓明宇通过通讯器下指令的同时便已向着子|弹射出的方向回敬了一枪威慑对方，接着又伸手扯过被推到在地的主席台把贺承希塞进去，“别出来！”说完，便立刻向二楼大厅冲去。

“卓Sir……”贺承希伸手扯了他一把，想阻止他去危险的地方，但这一下对卓明宇根本就没起到任何作用，英勇的卓明宇高级督察很快就冲上楼梯，消失在慌乱逃离的人群中。“卓Sir！”即便在这个时候贺承希仍没打算无条件配合卓明宇，他很快就从主席台下爬了出来，试图去追赶卓明宇。

“贺先生，这里不安全！”

“贺先生，先避一避吧！”

“承希/大哥，你要不要紧？”

然而，差点被打死的贺承希显然成了警察和贺永杰父子的重点保护对象。他很快就在阿May、贺永杰两父子以及一票忠诚下属的簇拥下被推到了大厅的死角，再也动弹不得。

“大哥，你的手？”并且很快的，细心的贺承轩就发现了贺承希左手手掌上的血迹。

“不是我的，”贺承希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把染满了血迹的左手藏到身后，然后才对阿May解释道，“这是你们卓Sir的血，他刚才被子|弹擦伤了，你最好上去看看他。”

阿May坚决地摇头道：“头吩咐了，我的责任就是保护你的安全！”但，话虽如此，却仍掩饰不住眉宇间忧色。

贺承希很少听到这样直截了当的拒绝，一直以来他的每一句话都让人奉为圣旨，但阿May这样的回答，却也一样让他无话可说。他平了平心绪，轻轻地喘过一口气拿眼扫过围着他的众人。一干下属等的就是这个时候，见老板终于注意到他们，各个奋勇争先惟恐贺承希看漏了一眼，脸上纷纷显露出忠勇不二的表情。然，这样的表现却仍不能让贺承希满意，他暗自皱了下眉头，心道：小枫去了哪里？

贺以枫此时正被两把枪围着，卓明宇迅速地把整个二楼大厅和两侧的客房都搜了一遍只看到被扔在西侧大厅地板上的来福枪却没发现任何人影，这才慢斯条理地回到贺以枫的身边摁下家俊和小马指着她的枪，好整以暇地问：“好了，贺小姐，能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在这吗？”

“等人。”贺以枫仍是这副无所谓的态度，淡淡地笑着，完全不在意自己又成了嫌犯。

“等谁？”

“我堂哥，贺承轩。他说有些事跟我谈，让我在这等他。”

“那么贺小姐在等人的这段时间内，有没有见到任何形迹可疑的人？”

“没有。”

卓明宇笑了一下，抬手指着壁录电视道：“贺小姐需要再考虑一下再回答吗？”贺承希几次遇袭贺以枫都是最大的嫌疑人，刚才又刻意引开他，卓明宇已经很难相信她的清白。

贺以枫沉默了一会，道：“我想没这个必要。”

“那么，麻烦贺小姐跟我们去警局走一趟。”卓明宇严肃地道。

贺以枫以及贺承轩在关律师的陪同下录完口供已是凌晨2点。作为堂兄，贺承轩在做笔录时很爽快地承认了他的确主动约了自己的妹妹贺以枫去二楼东侧的205客房谈话。不过是因为他在赴约的路上遇到几个老朋友，多聊了几句耽搁了一点时间。

贺以枫为什么会扔下卓明宇去二楼的理由已经成立，而酒店的壁录电视也忠实地记录了贺以枫在进入205客房后一直没有离开，直到枪声响起之后，贺以枫的嫌疑很快被洗脱。同时，警方盘查了所有在场人员，暂时没有任何可疑。——这次的枪击案跟之前的两起爆炸案一样，卓明宇又陷入了僵局。

录完口供，卓明宇捏着僵硬的脖子刚走出审讯室，就看到贺承希静静地坐在外面双手环着胸发怔显然是在等人。卓明宇暗自笑了一下，心道：这位大哥对自己妹妹可算是痴心一片，难道是传说中的……妹控？想到这，他几步让开一条道，让贺以枫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贺承希果然站了起来，伸手扶住贺以枫的同时又向她身边的关律师投去一道询问的眼神。

这次，不用关律师先开口解释什么，贺以枫已经绽放了笑颜，“大哥，我没事。就是次次赶巧好让人生气！大哥，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贺承希似是松了口气地微笑，“你也累了吧？我让阿成送你和关律师回去。”

“好。”贺以枫乖巧地应道。与关律师一起很快离开了警局。

走廊上只剩下了贺承希和卓明宇。卓明宇见贺承希居然没有跟自己的妹妹离开，这才意识道他很可能是在等着他的解释。有些狼狈地用手搔搔头，卓明宇压低声道：“我很抱歉，贺先生，这次我们仍没能……”

“你的手怎么样？”贺承希打断他的话，道。

“啊？”卓明宇楞了一下，隔了几秒才明白他是在说自己那条被子|弹擦伤的右臂。抬手随意拍了几下包裹地好好的伤口道：“小事，擦破点皮而已。”

贺承希慢慢地点头，斟酌着开口建言：“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我相信，今天以后，不会再有同样的情况发生。”

卓明宇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好像从来对捉到嫌犯这回事不热衷？为什么？你不怕死么？”

贺承希沉默了一刻，方笑道：“这世界实在太美好，谁愿意轻率离场？我自然也是一样。”

卓明宇觉得那一刻的贺承希那种欲语还休的神情很是动人心魄，形容不出的含蓄与忧郁。细心的女人看了，母性全部被激发出来，无可抗拒。遗憾的是，卓明宇是个彻彻底底的男人，且品质保证如假包换。因此，他只是凭着警察的职业敏感提醒他：“贺先生，如果你知道是谁要你的命，最好跟警方合作。到现在，我想你已经不能不承认，那个人是当真想你死。”

贺承希瞬间恢复了正常，波澜不惊地道：“我知道。今天谢谢你卓Sir。”

卓明宇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贺承希的这个回答就意味着他仍拒绝合作。但这一次，卓明宇却没有太多的愤怒。他已经渐渐看清贺承希的拒绝并不是为了为难警方或是为了自己的颜面，而更可能是一种自我保护的逃避。表现的确很懦弱，但也绝谈不上是错。真正错的，是那个被给了一次又一次机会仍一意孤行的混蛋！

“头！我刚调了酒店里的侍应生名单来……”两人之间的沉默很快被匆忙跑来的阿May打破。

贺承希退后一步，微微欠身道：“那么，我不打搅了。”

阿May目送着贺承希离开，不禁低声说了一句：“富到只剩下钱，这日子也很难啊……”

卓明宇见贺承希的背影被拐角的日光灯拉出长长的一折一折如折断的直尺忽然觉得一阵心酸，为掩饰自己的情绪，他很快抢过了阿May手上的资料卷成一团往她头上敲去：“你是警察，作什么诗啊？做事！那把来福枪查过没？”

11

事情总在最糟糕的时候开始有转机。丽都大酒店枪击案发生后的一个星期，鉴证科送来的那柄来福枪的鉴定报告。那是一柄英制L96的狙击来复枪，弹速达到每秒838米，子|弹射程在1公里。而在一楼大厅地板内找到的那枚子|弹也已证实是由这柄枪射出。

“这是一把专业的狙击枪，军人或者是职业杀手会更青睐它。一般人很难得到它，更不要说这么轻易地丢弃它。”鉴证科的同事Tim如是向卓明宇解释着，“据我所知，目前本港的黑市上暂时还没有见过类似的货出现。”

“也就是说，在酒店制造枪击案的对象很可能是个职业杀手，而且来自国外。”从Tim给他的信息中推理到这个结论的卓明宇微微皱起了眉头自言自语着，“可是枪击案后我们立刻封锁了现场，也查过了那天在场的全部宾客，他们的身份都没有可疑……难道说，那个人早就埋伏在了酒店？……我明白了！”

Tim眼睁睁地看着卓明宇如一阵旋风般自他面前消失，不禁笑着摇了摇头。任谁都没有想到卓明宇大病一场竟是性情大变。不过，现在的卓明宇真是比以前可爱多了。这么想着，被丢下的Tim也就毫无芥蒂地走出了卓明宇的办公室，离开前也没忘了给他关上门。

搬箱子！坐在驾驶座上狠狠踩着油门的卓明宇满脸懊恼地捶着自己的额头，他怎么就忘了搬箱子的游戏！最近真玩太多白痴角色模拟游戏了，把脑子都玩迟钝了！这些天他怎么都想不明白那杀手要如何在某个人的掩护下进入慈善晚宴现场而不引起别人注意，最后又怎么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逃离。却全然忘了丽都大酒店发生枪击案的那天晚上，酒店大门不能出却能进、酒店客房不能进却能出。那个职业杀手必然是早就登记入住丽都大酒店，等到慈善晚宴一开始就饲机潜伏到二楼西侧大厅伏击贺承希，事败后便扔掉来福枪从二楼大厅退回到自己的客房。即便是警察当场要求搜查所有酒店客房，他一样可以不受怀疑。

卓明宇一路疾驰飞车到丽都大酒店，迎面竟见到贺承希由丽都大酒店主席唐震宁老先生亲自送了出来。

“今天谢谢唐叔叔的帮忙，”贺承希的神态仍是淡淡的悠然，“请留步。”

卓明宇见唐震宁转身走向电梯，才来到贺承希的身边，好奇地问：“贺先生为什么会在这？”

贺承希看了他一眼，神情奇诡地道：“我相信卓Sir出现在这，应该是已经想到那个杀手如何出现在丽都伏击我的，是吗？”

“你早就知道了？”卓明宇几乎要惊跳起来。

“也是刚刚才想明白。”贺承希的笑容很是飘渺疲惫，显然不想多谈这个话题，却仍是极有耐心地把他刚探知的情况与卓明宇分享。“我刚刚请唐叔叔调了晚宴当天的壁录电视来看。晚宴前后二楼大厅除了小枫，没有录到任何人进出。”他顿了顿，看了卓明宇一眼，似乎是在对卓明宇不动如山的表情感到满意后才继续说道，“但壁录电视毕竟有死角，而且丽都酒店的后面就靠着海滩。那天晚上，那片海滩同样是被恒嘉包场的，如果有人从酒店后面靠海的那面墙上攀爬到二楼，应该不会有人注意。”

“那你有没有查过晚宴前后几天入住丽都酒店的人的名单？”卓明宇不假思索地追问了一句。

贺承希似乎是极意外卓明宇为什么到了现在仍要坚持查下去，反问道：“还有用吗？那个人怎么会乖乖等着卓Sir你赶来抓他？况且，他不过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真正的幕后主谋……”贺承希又是一笑，嘲讽、倦然，“我相信他很快就会去自首的。那一定……是个非常赚人热泪的故事。”

“我不会让真凶逍遥法外，绝对不会！”卓明宇赌咒似的扔下一句，头也不回地向接待处走去。

一个做到高级督察仍有干劲和热血的警察……或许，警察的世界与他贺承希的世界真有太多不同吧。卓明宇的喜怒统统都写在脸上，与悲伤时也会微笑的贺承希相比，他是如此鲜活。不是不羡慕的，贺承希注视了一会正与值班经理交涉的卓明宇，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但终究不能学他。因为卓Sir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明白，这个案子到了今天这一步，其实已经完结了。

幕后主使在卓明宇向上级申请通缉一名国际级职业杀手的第二天投案自首。他是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原是恒嘉地产的中层人员，因为半年前的一次失职导致恒嘉地产损失了五千万，被扫地出门，之后便失业至今。因为他失去了工作，他的老婆跟人跑了，女儿出了车祸，银行又因为他还不出贷款要收屋。几件事赶到一起，一念之差就想买凶找自己的老板贺承希报仇，最后的医疗鉴定居然还鉴定出了此人有轻度精神分裂症。——果然如贺承希所说，是一个催人泪下的故事。

卓明宇知道不是他干的，偏偏证据确凿铁证如山，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荒诞！当他坐在法庭上听着被告的律师义愤填膺地为他的当事人辩护，将贺承希刻画成一个冷血无情的吸血鬼以博取陪审团的热泪和同情，卓明宇已无力再做出任何表情，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在酒店看到贺承希的那天，他会看起来如此地疲惫不堪。

贺承希没有费心去等待法庭最后的判决，在法官宣布最后一次休庭的时候，他独自走了出来，没有着急着离开而是仰望着高等法院前的被蒙着双眼的正义女神像微微发怔。感觉到有人拍他的肩，他下意识地回头，见到卓明宇正站在他的身边，手上递过一支烟给他。

贺承希没异议地接过烟，却在看到卓明宇送上的给他点火的打火机时微微一怔。

卓明宇摊开手心给他看那只打火机，“你妹妹送我的。你要是不喜欢，我还给你？”卓明宇还记得这只打火机是贺承希送给贺以枫，而他还差点为这只打火机跟贺承希吵了一架。

贺承希吐出一口烟，道：“不用了，你留着用吧。”

卓明宇点点头，转眼去看那正义女神像，“我相信正义是不会被扭曲的。”

“只是会被掩盖。”贺承希转过身不再去看那女神像，他早已放弃拷问内心。

“fiat justitia，ruat caelum。”卓明宇低低地念了一句拉丁文，为了正义的实现，何惧天塌地陷。这是古罗马执法的理念，也是他当警察秉持的理念。见贺承希默默无言地越走越远，卓明宇终是忍不住开口问他，“贺先生相信你妹妹的清白吗？”

贺承希顿住了脚步，一直挺直的身躯猛然一僵，便是他身边的空气都瞬间凝结了。许久他才慢慢答道：“这件事不是小枫干的。”然后，他转身面对着卓明宇极认真地道，“小枫是个好女孩。”

卓明宇把贺承希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意识到他有可能误会了自己与贺以枫之间的关系。想解释，可人家又没有说把妹妹托付给他之类的话，只怕解释了更是越描越黑，是以只得闭口不言。看着贺承希寥落的背影，卓明宇仿佛是见到了以前的自己。他几步追上他，又递给他一张平安符。见贺承希投来的问询的眼神，有些不自在地解释道：“我妈咪从黄大仙庙里给我求来的，保平安、转霉运。我那还有一张，这张就送你吧。……你要是觉得带着不方便就挂车上，求个心安嘛。”

“谢谢。”贺承希接过那张平安符，静静地笑了。贺承希的笑容宛似冬日阳光，少见，然一出现就令人喜悦与温馨。

“贺先生那天去酒店只是为了去印证那杀手是怎么潜入晚宴的吗？”卓明宇又追问道，贺承希一直对捉拿真凶这回事不热心，那天在丽都大酒店见到他真是让卓明宇觉得很意外。“其实你一直都知道是谁想杀你，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