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如斯 上——贺瞳
贺瞳  发于:2010年10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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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贺承希本性低调,然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连殡仪馆都是商政两界势力角逐之地由不得他任性妄为。恒嘉地产治丧委员会早已奉恳各方亲友切勿致送花圈,未若折现用以慈善。结果收集的善款直可媲美年前的慈善晚宴,而全殡仪馆内外仍没有半寸墙空置下来,都被祭帐与花圈重重叠叠地盖满了。

同样一身孝服的贺以枫跪在贺承希的身边,泪如断线的珍珠一颗颗不断滴落在衣襟上。承林就陪坐在他们的身边,见姐姐如此伤心便握住她的手劝道:“人死不能复生。大妈见姐姐你现在这个样子,又让她怎能去得安心?”

贺以枫只是摇着头泪如雨下,世人便是这样,旁人的痛楚自己再同情怜悯又怎能真正感同身受?承林父母双全,每日亲情为伴,怎知她丧母的苦楚与凄惶。思量至此,贺以枫更是心口翳痛,一阵天旋地转竟晕厥了过去。

“姐姐,姐姐!”承林扶住贺以枫便手足无措地大叫起来。

却是贺承希尚算镇静,喊过邱世谦吩咐道:“送小姐去休息。承林,你不用去,去陪着爹地。”见卓明宇也冲上前,便向他点头致意道,“卓Sir,小枫就麻烦你了。”

“理当如此!”卓明宇接过贺以枫,感觉到贺承希说话微喘呼吸急促显然不耐久跪,忍不住问他,“你一个人可以吗?”

“可以。”贺承希毫不犹豫地答道。

卓明宇完全不能信他,今天只是第一天贺承希就已面无人色,而大殓却要在三天后。

当天的祭奠将在傍晚七点结束,卓明宇却无法全程陪同到那个时候。他是贺以枫的男朋友没错,但他的身份却并不仅仅只是贺以枫的男朋友,警局里还有很多活人的事情等着他处理。一直忙到下班,卓明宇得闲抽支烟才注意他竟不知何时把打火机给丢了。那只打火机正是贺以枫扔掉不要,最后又给他捡回来用的那只。因为一直用地十分趁手,卓明宇实在不舍得就这么算了。然找遍整个警局和自己的车子都没发生那只打火机的踪迹,无奈之下,他只得再回殡仪馆碰碰运气。

驾车来到殡仪馆,灵堂内居然仍亮着灯。卓明宇不禁庆幸自己运气好,几步冲进灵堂,里面已是一片死寂,静地诡异。卓明宇是警察,到是不怕这些。若无其事地走进去,很快地,他就在自己白天坐过的位置下面找到了打火机。刚想离开,却听到了灵堂后传来一声异常的声音,那是木板与木板摩擦发出的声响。卓明宇站起身,侧耳倾听,那声音又不见了。他笑着摇头,暗骂自己疑神疑鬼。但笑容未敛,又是一阵同样声响!这一下,卓明宇头皮都要炸开了,明明殡仪馆里的工作人员说了灵堂里已经没有人,这声响又是怎么回事?木板移动发出的声响,难道是……尸变?

不!不!不!我是个无神论者!应该是有人盗尸才对!匆忙在自己的额头和心口划了个十字,卓明宇抽出枪向后堂走去。停尸的后堂大门果然开着,有个身影正趴在棺木。卓明宇举着枪冲进去,高喊一声:“不许动!”等那人抬起头却发现原来他居然是贺承希!“贺,贺先生?”

贺承希显然也被他那声“不许动”也吓到了,铁青着脸踉跄着往后退,一直退到全身都靠在墙壁上无路可去才停止,身躯不断发颤。

“贺先生为什么在这?”卓明宇一边收起手|枪,一边奇怪地问。他觉得贺承希的反应有些过了,他只是叫了声“不许动”而已,有必要吓成这样吗?

“没,没有……”贺承希抖着声道,惊惶失措如同在黑夜中迷路的孩童。

“没有?”卓明宇重复了一遍他的回答纳闷不已,是什么让贺承希如此失态,答非所问?他慢慢走到何秀兰女士的棺木边,探头望了一眼,一切并无异常。“你想对你妈咪做什么?”

贺承希安静地贴着墙,满面的脆弱之色。后堂的光线不是很好,卓明宇只觉那微弱的光线把贺承希阴郁的脸映衬地忽明忽暗,看起来他似乎更像一个鬼。眼看这样问不出什么,卓明宇慢斯条理地道:“我听风水大师说,在仇人的棺木放点小东西就可以让他生生世世都受苦,你这么恨你的妈咪?”

“没有,没有!”贺承希赶忙摇头,近乎失控地否认着,“我想,我只是,我……”没办法说下去,心脏一直紧缩着,他快要窒息了。

卓明宇如潜伏前进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接近他的身边,出手却迅如飞鹰瞬间擒住他的手腕,隔断他所有逃离的可能。“你想要什么?”

“一根、头发……”卓明宇掌下的身体连同着他的嗓音一起颤抖,卓明宇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贺承希整个人慢慢委顿于地,“一根头发……我想知道……”他忽然绝望地呻吟了一声,低切地道,“是我不孝……”

卓明宇瞪大眼望着贺承希,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只是拔一根头发就能让他把自己吓成这个样子?然出于警察的职业敏感,让他很快得出一个教他难以置信的结论。“你怀疑你自己不是你妈咪亲生的?”

“别再说了……”贺承希狼狈地把自己抱成一团,含糊地哀求着,“求求你,卓Sir……”

他看起来快要昏倒了!卓明宇看着这个彻底失控的贺承希皱着眉头下了这个评判。“起来!”卓明宇弯下身去搂住贺承希的腰,把他从地板上带起来,“无论你要做什么,都先站起来再说!”

这头的贺承希还没站稳,灵堂外又忽然传来贺以枫烦躁的喊声:“够了!爹地!我的事我自有分寸!”

卓明宇诡异地看了贺承希一眼,下一秒,条件反射地捂住他的嘴拖着他一起迅速躲进了后堂大门后的阴影处。

贺承希惊魂未定地瞪着卓明宇,眼底清楚地传达出“为什么”的讯息。

“让你妹妹看到你在这,我想你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卓明宇当然不能告诉他这么做是习惯使然,他想了想给出这么个理由。好在现在的贺承希完全不在状态,竟深以为然。

“你保证不出声,我就松开你。”卓明宇又在他耳边低声道。

贺承希迟疑片刻,微微点头。

卓明宇配合地松开他,两人一起凝神倾听贺永智与贺以枫父女俩的对话。

只听得贺永智不悦地道:“你从小主意大,爹地怎么管得了你?”

“哼!那女人和承林母子俩早占满了爹地的全部心思,哪里还顾得上我?”贺以枫尖刻地道。

“你……随你怎么说吧!我只问你,你跟那卓明宇究竟是什么关系?”许是被揭穿了事实,贺永智气急败坏地转移了话题。

“他是我男朋友。怎么了,很辱没你吗?”贺以枫满不在乎地道。

“你当真的还是玩玩的?”贺永智萾ao*pai溃靶》悖揖婺悖阃婀橥妫绻凑嫦爰匏阕詈每悸乔宄∽苤飧雠龅厥且欢ú换崛系模 ?br />
“不需要你来认!”贺以枫恨恨道,“我这个女儿你都没在乎过,未来女婿是什么人又关你什么事?”

“小枫!”贺永智毕竟是当父亲的人,不会总和自己的孩子一般见识,“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卓明宇不过是个小警察,能有什么出息?就算他将来有本事当上警务处长,薪水也比不上公司里的一个中层!爹地是为你好!”

“我自己有钱,不用靠他。”贺以枫负气道。

“你有钱?你的钱还不是你大哥给你的?你用钱要看你大哥的脸色,难道你想让你的丈夫将来也看你大哥的脸色?小枫,齐大非偶!听爹地的话,爹地不会害你的,那个惠科电子的叶涛今年刚从美国常青藤大学拿了MBA回来,年少有为,又是独子,你去见他一面,对你没坏处的。”

贺以枫仿佛被说服了,她静默了一会方道:“爹地,你给我点时间让我考虑一下。”

只这一句,贺承希的心立刻沉了下去。他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默默地扯了扯卓明宇的衣袖,抬头给了他一个同情安抚的眼神。

一直安静站着保持面无表情的卓明宇见贺承希居然安慰他,忍也忍不住地笑起来,朗声道:“他们走了。好了,我没事,你放心。”

“没事的话能不能放开我?”贺承希蹙着眉头看卓明宇一直围在他腰上不放松的双臂。

被提醒到的卓明宇这才注意到在刚刚偷听的那段时间内他们的身体一直保持着零距离亲密接触。触电般地松开手,卓明宇讪讪地笑了起来,“抱歉,一时情急。”

贺承希退后几步,叹气。想开口,卓明宇已率先堵住他:“小枫是不是好女孩,值不值得我珍惜,我自有分寸,总之这件事到此为止!我知道你很疼你妹妹,但是刚才我们听到的我不希望你告诉她。作为交换条件,我今天在这里看到的也一定不会说出去,你觉得怎么样?”

“走吧。”贺承希已彻底恢复正常,淡淡地说了这句后便大步走了出去。

“贺先生?等等,贺先生!”卓明宇在他身后急急地追赶,“你不想要那根头发了吗?”

贺承希抬起头望着头顶那片无垠的黑暗,用极低极低的声音一字一顿地道:“妈咪疯了,她的话,不能当真。”这句话,他不是说给卓明宇听,只是说给自己听。

16

大殓在第三天的早上十点举行,不到九点灵堂内已座无虚席。大殓当天,贺承希与贺以枫俱是一身肃穆的纯黑,连着三天的祭奠两人俱是憔悴落形不少。卓明宇见不断有政界要人和商场大鳄被知客领到贺承希兄妹俩的面前慰问,贺以枫完全一副气力不济爱搭不理的模样,却是贺承希仍强撑着主持大局应对自如。而一些名望地位稍逊的,都只能被招呼坐下,与他一起等一会参加公祭行礼。如此滴水不漏泾渭分明的安排,让卓明宇不禁感叹贺承希商场权术炉火纯青,三天前他那种不知所措脆弱无依的表现竟惶然如一梦。

公祭前几分钟,卓明宇陪着贺以枫与贺承希、贺永智一起去后堂见她妈咪最后一面。贺以枫双手捉着棺木哭地死去活来,几乎昏死过去。贺承希只会全身僵硬地看着他母亲的遗容沉默不语,眼底的悲痛欲绝却无从泄露。

贺永智沉吟片刻,方抬手搭住他的肩劝道:“承希,人死不能复生,你要看开点。”

“……我知道,”贺承希吸着气道,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堂弟贺承轩扯着贺承林疾步冲了进来。

“承林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在外面招呼客人吗?”贺永智率先问道,眼神却若有似无地瞟向另一人。

“大哥,本来我不该在今天还拿公司的事打搅你,但是承轩他……让他自己跟你说好了!”贺承林气冲冲地道。

“本来有些事我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说,但恒嘉是贺家的百年基业,容不得有人在这个时候兴风作浪浑水摸鱼!”贺承轩冷哼着道。

“贺承轩!你说谁在兴风作浪浑水摸鱼?”贺承林怒火中烧,忍也忍不住地就嘲讽了过去,“我敢说我做的每件事都是为了公司好,只怕是你自觉利益受损所以看我不顺眼!”

眼见母亲何秀兰公祭在即,贺承轩贺承林两兄弟却在这个时候吵地不可开交,贺以枫不禁皱起了眉头,面上浮出一层冰冷的煞气。贺承希亦是不悦地伸手摁了摁额角,冷然道:“别吵了!究竟出了什么事现在就说!”

“大哥,我发现美嘉内有大约六千万的资金不知去向,我要冻结美嘉全部帐目彻查。贺承轩却执意反对,只怕是做贼心虚了。”贺承林双手抱着胸,得意洋洋地道。

“美嘉现在有三个工程同时在进行,你现在要冻结一切资金调度,你知不知道工程停一天,我们要损失多少?简直不知所谓!”贺承轩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不满这个建筑白痴总他头上作威作福拿着鸡毛当令箭。

“你让我不查也行,解释清楚这么一大笔钱去哪了?”贺承林被点到死穴,脸红脖子粗的嚷道。

“合理损耗!”贺承轩理也不理他,只望着贺承希硬邦邦地仍下这几个字,“主席,贺承林对工程项目根本一无所知他不适合在美嘉担任特别行政职务。我请求将他调回总公司,否则恕我无法与他继续合作!”

“合理损耗这么大笔?那么我真的很怀疑你的管理能力!”贺承林也转过头,不干示弱地向贺承希道,“大哥,我现在怀疑美嘉总经理贺承轩亏空公款监守自盗,我要求将他撤职查办!”

“够了!”出乎众人意料的,率先开口的竟不是贺承希、不是贺以枫、不是贺永智,却是卓明宇!他上前一步,将贺承希贺以枫兄妹与那气冲牛斗的两人隔开,厉声道,“今天是你们的堂婶、大妈出殡!你们可不可以留给死者和她的儿女一点时间,让他们寄托哀思?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们都还活着,有的是时间继续争名夺利你死我活地斗下去。而对于他们,这已经是最后的相聚时刻,你们可不可以有那么一点点同情恻隐之心?身为晚辈,给死者最后一点的尊严?你们可以等,但对于死者,她已经没有机会再让你们等第二次了!”

“明宇……”贺以枫见卓明宇如此维护于她,感动不已,上前一步扑进他的怀中恸哭出声。

卓明宇顺手搂住贺以枫,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慰,眼神却不自禁地望向贺承希。正巧贺承希也正感激地抬眼过来,两人微一点头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今天我妈咪出殡,没有什么事会比这件事更重要。你们的争执,等我回公司之后再解决。”贺承希用力揉了揉眉心,倦极地道。“但今天你们吵成这样,真的让我很失望!”

贺承轩与贺承林连吃两顿排头,俱是垂头丧气,讷讷而退。

何秀兰棺木由着工作人员慢慢推到灵堂中央,贺以枫早已泪眼模糊不辨情景,眼前是黑压压的一片,随着“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只由卓明宇扶着木然行礼,只觉心神俱丧,可却连心里轻喊一句:“妈咪等我!”都做不到。她要走的路还那么长,跟母亲姐姐相聚的日子还很遥远很遥远。

仿佛是挨过了几个世纪,待贺以枫稍稍恢复知觉,她已身在公墓,母亲的棺木早已落葬在大姐贺以真的身旁。贺永智走上前,轻扶着她的肩道:“小枫,早些回去休息,明日还要早起去见关律师。”

贺以枫一怔,这才回神领悟,原来妈咪还有一份遗嘱在关律师那。难怪,难怪爹地急着给她介绍青年才俊!妈咪与爹地夫妻缘断,爹地绝不会是妈咪遗产的继承人,只有她,还有……她忍不住去看贺承希,他仍是那副不动如山的神色。是了,他又怎会在意些许小数?妈咪的遗产全部给了他也不过是锦上添花,一文未得亦无伤大雅。想到爹地的心机和大哥的冷漠,贺以枫更觉身边竟只有卓明宇可靠,不理父亲的横眉冷目,她依偎进卓明宇的怀中,低声道:“明宇,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卓明宇不愧他怜香惜玉的禀性,纵然深知贺以枫绝不如表面这么单纯,也毫不犹豫地担当护花的责任,无视贺永智射来的冷箭,当下朗声道:“好,我送你。”

贺永智无奈,转头又对贺承希道:“承希,你也早些回去休息。明天那份遗嘱,你也有份要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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