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能这样了。”

林智凌无奈地走回原位坐下，岂料还没等他坐稳，任真就拉起他的手示意他一起下楼——

“唔？”

“让他一个人静一静。”任真在他耳边低道。

想了想后，林智凌便依言轻轻地关上房门，留给伤心人一个安静的空间。

因为担心，这一夜他睡得并不安稳，连带任真也每隔几小时就醒来一次，两人轮流观察劭仁的情形，确定没有大碍后才回来继续小寐。

“不好意思，让你也睡不好。”第三次躺回床上，知道任真仍然醒着，林智凌转过身趴在他身边小声地道歉。

“说抱歉的似乎不该是小智吧。”任真微微地扬起嘴角。

“劭仁是我的朋友。”认真地表态。

“我知道。”任真失笑，“我的意思是这样的时候就不必分你的和我的了。”

“……唔，也对……”

闭上眼，因为太过疲倦，不一会儿呼吸便开始均匀起来。

“有时候，太过幸福了会让人觉得不真实……”

轻吻了下恋人柔软的头发，任真凝视着他长长的眼睫下淡淡的阴影。

“……如果有一天失去了你，我想，也许我会比他更惨烈吧。”

14

Chapter 5

朋友在左边吵闹斗嘴，恋人在右边呵护陪伴的日子，是他这十八年来第一次体验到的新鲜感觉——该怎么说呢？是一种轻松快乐的心情吧。

三人同居的第四天，是这轰轰烈烈，吵吵闹闹一周的结束，亦是众望所归的休假日。虽然折了骨头扭了脚的劭仁依然躺在床上伪装成埃及的名产——木乃伊，但神色已缓和了些许，不再像初来那晚那样动不动就上演‘僵尸归来’的戏码。

“这道题你错了。”貌似心不在焉的劭仁在随便瞥过死党摊在膝上的习题集后，伸出一支手指戳了戳林智凌刚写完的那道题。

“啊？哪里？”林智凌的大眼溜溜地在字里行间搜寻。

“这句是虚拟语态，不是条件从句。”

“哦……”拿起橡皮擦去错误的判断，写上正确的，“原来你也有认真学习啊。”

“那当然。”劭仁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起码我也有那么一顶点儿考生的自觉。”

“不是因为小和不喜欢头脑不好的人？”下意识地接口，说完才悔不当初——完了，又要成为‘僵尸归来’或者‘河东狮吼’的受害者了。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劭仁的脸色只是灰了一层，“……他不喜欢的只是不努力的人。”

“那为什么不努力？”林智凌合上已经完成得差不多的习题集，转着原子笔。

“你明知顾问！”这一次，动了气的劭仁狠狠地扔给他一个大白眼。

“话虽如此，但我觉得如果你们真心相爱的话，向你姐姐坦白也未尝不是一条出路。”实在不忍心看着面前这张已经由帅哥变成衰哥的脸再继续憔悴下去，林智凌决定在不违背诺言的情况下小小地提点死党一下。

“你想让小龟的宝宝叫别人爸爸吗？”劭仁原本就阴霾的脸色愈加地被烦闷的乌云所笼罩。

“呃……”林智凌一时语结。

“算了，不要再提我的事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劭仁看向窗外，又开始下雨了，啐，鬼天气！

“倒是你，已经决定抛下一切跟你家那只私奔去法国了么？”

林智凌怔了怔，然后失笑，“是啊，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联考结束后的一个月内我们就会离开这里，我会记得时常跟你通E－Mail的。”

“我不是说这个。”劭仁略嫌烦躁地耙了耙凌乱的黑发，“你长达十八年的暗恋就这样被终结掉了？”

幽静的光线在林智凌的脸上投下眼睫的影子，浅浅的灰色里有着淡淡的蓝色的投影，“……初恋总是没有结果的，我想不出除了这样平和地结束以外还会有什么样未知的可能性存在。”

“不告白试试看怎么知道？”劭仁青着脸嗤之以鼻，“刚才是谁鼓励我努力的？结果自己却还是把头埋在沙堆里向前走。”

“就像你就算牺牲自己的幸福也要让你姐姐和小和幸福那样，我也希望小泷能照着他为自己预定的人生目标顺顺利利地走下去。”

停下了转动着的笔，林智凌的视线落在窗外的雨帘中。

“如果告白不成，不但会我让自己的情绪变得低落而绝望，同时也会扰乱小泷的情绪，乃至他的人生，甚而至于……还会伤害任真。”

“所谓一丘之貉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劭仁喃喃自语，“……我们的情况雷同得惊人。”

“是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这世界上的恋爱不能每一次都如人所愿呢？！！”劭仁懊恼地大叫。

“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怨偶了。”

“你和你那位算是怨偶么？”劭仁忿忿地看着忧郁地幸福着的死党。

“我会试着慢慢爱上他的。”

“你这话明显底气不足。”劭仁斜睨了他一眼，“从喜欢到爱到底还是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吧？”

“我会克服的。”

这话，既是说给死党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盯了他一小会儿后，劭仁耸耸肩，“只要你觉得好就OK了——对了，你那意大利面专家恋人什么时候能回来？”

林智凌失笑，“我记得你三小时前还在抱怨‘天天吃意大利面，总有一天会变成意大利面——而且还是肉酱面’。”

“总比变成肉丁披萨或者外卖便当好。”劭仁振振有辞。

“今天下午他有堂实验课，不过现在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林智凌看了眼床头的足球闹钟，“我记得厨房的冰箱里应该还有蛋糕。”

劭仁的眼下意识地亮了一下，林智凌在他强而有力的‘暗示’趋势下笑不可抑地走下楼去拿食物。

还没踏进厨房，就听到玄关处有钥匙转动的声音，门被打开的那一刻，任真身侧的人影便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真的不进去看一下他的恢复情况吗？”看得出来，任真很努力地想要说服来者。

“不了……”

比上一次见到时蜕变得更俊美的脸庞上写着和此时楼上那个郁闷征候群重度患者一样的失意与憔悴。

“谢谢你们照顾他，直到他愿意接受现实前并且愿意回来之前就都拜托了。”轻按了下任真手里的纸盒后，来者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这样真的好吗？”任真拿着纸盒进了门，“为了一个身份尚未明了、而且也还没有出世的小婴儿，让彼此喜欢的两个人都痛苦。”

“……有些感情也许是需要经过试炼才能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你是说——”

“唔，比谁都了解他们，也比谁都希望他们能幸福的人有她自己的想法。”林智凌肯定了他的猜测。

“——果然是个特别的女性。”任真恍然。

“所以我还是很羡慕劭仁同学的。”林智凌倒了三杯矿泉水，示意任真一起上楼。

“确实。”任真低笑。

“呐，你的最爱——柠檬起司蛋糕。”

进了死党蜗居的房间，林智凌把任真手里的纸盒递给他。

接过的同时，劭仁用狐疑的眼神看了看他，“我不记得我有跟你说过我喜欢这家的柠檬起司。”

“你说没说过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知道。”林智凌给了一个暗示，只可惜，某枚伤心过了头的笨蛋没有听懂。

——爱情呵，果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下意识地，林智凌回头看了一眼任真，后者给了他一个了然的微笑。

“打算什么时候回去？”看着劭仁飞速解决掉二分之一盒蛋糕，林智凌拉着任真在床边坐下来。

“打扰到你们恩爱了？”郁闷的那一只睨向面前肢体语言亲昵的那一对。

“是啊。”在林智凌犹豫要不要肯定回答之前，笑开了的任真已经适时地助了他一臂之力。

劭仁愈加郁闷地放下了咬了一半的点心。

“人总要面对现实的不是吗？”林智凌递给他矿泉水，“不可能一辈子都伪装成鸵鸟逃避。”

“而且你跟小智一样，七月就毕业了。”任真巧妙地激他，“一旦成人之后，有很多原来做不到的事就可以做了。”

“你是说……”天生少根筋的劭仁果然傻傻地上勾了。

“比如说，搬出来独立。”任真笑了笑。

“唔……”

“所以如果现在回去用功的话，再努力一个多月你就可以解脱了。”明白了任真的计谋，林智凌配合地再接再厉。

“……——我困了！”似乎是思考得有些烦心，单细胞生物劭仁忽然耍起了小孩子脾气，猛地拉起棉被盖过头顶。

智囊团二人组偷偷地相视一笑——

“那我和任真先下去做意面，等差不多了再来叫你。”

“……好……”

棉被里溢出了闷闷的回答。

15

“今天吃香草乳酪意面？”

两人牵着手走进厨房，任真打开冰箱审视了下意面和食材的库存。

“好。”林智凌也把头探进冰箱，“唔，有玉米粒。”

“那就再加个玉米浓汤。”任真笑着拿出一堆食材，开始准备。

“我来帮忙。”

——就算两人已是正式的情侣，也约好了要一直相守，但如果始终是当饭来张口的食客未免不太尽情理。

“那番茄和香草的处理就交给你了。”说话间，任真简单地示范了一下罗勒叶和巴西里的清理方法，林智凌认真地记住并如法炮制。

等待Spaghetti No。12（意面的一种）煮熟的档儿，任真转头观察了片刻恋人全神贯注的作业——

“做的不错。”

“真的？”林智凌抬起沾了好几颗水珠的脸。

任真在失笑的同时用指腹帮他拭干被水珠沾湿的皮肤，“比你做功课时还认真。”

“比做功课难。”思考了一下下，林智凌得出结论。

借着两人此时面对面站姿的便利，任真在他唇上偷了个香后笑道，“恐怕只有你才会这么说吧。”

“是这样吗？”林智凌的眼里闪过困惑。

“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东西，不用放在心上。”发现造成了恋人的困扰，任真笑着安慰他，“先前是谁说以后我负责做饭，他负责洗碗的？”

“对哦！”林智凌舒展开起先微蹙着的眉，郑重地把努力的‘成果’交给开始准备酱汁的任真。

“谢谢。”任真接过番茄和香草开始料理。

看着他熟练地把番茄和乳酪切成差不多大小的丁，林智凌的眼里忍不住泛起淡淡的羡慕——

他毕生唯一的一次料理经验是在两年前小泷二十一岁生日的那一天，因为隔日便是A。D。G。P旗下三位当红艺人全国巡回演唱会的首场演出，所以公司各部门都忙得不可开交，就连樊皙静和小泷自己都忘了这个重要的日子。

因为直到小泷生日那天前都没有找到合适的礼物，所以他临时决定做一份小泷最喜欢的清酒柚子冷面当成生日礼物和宵夜。

原以为对着特别买来的食谱一步一步地认真照做就能顺利完成，然而最终的结果却差点让家里人的心脏麻痹——在第一步煮面的时候他就因为弄错了油和水的比例而造成了小型火灾，而手忙脚乱地想要扑灭火苗的后果便是让飞溅的沸水烫伤了手腕和小腿。

即使他极力想要隐瞒，但小泷还是在第一时间得知了他的送礼不成反而弄伤了自己的糗事；当目睹手脚都凄惨地裹着纱布的他时，小泷眼里的无奈和心痛让他的心也隐隐约约地痛了起来——

“……对不起，我让你的生日变得更糟了……”在小泷开口责备之前，他便愧疚地主动承认错误。

“答应我，以后只送我不会伤害自己的安全礼物，不然我就不原谅你。”

飘入耳中的口吻虽然严厉，然而来自那双熟悉的手的温柔触感却让他下意识地安心和喜悦。

“唔……”小小声答应的同时他仍然没有忘记送出祝福，“二十一岁生日快乐。”

“谢谢。”

从小泷的眼里，他所能看见的感动由模糊到清晰，直至实化为一个吻的印记落在他的额头上……

“在想什么？”任真的声音忽然唤回了他渐渐飘远的回忆。

“没什么……”

将那份不小心溢出的淡淡心痛和纷乱思绪重新锁回深埋在心底的潘多拉之盒，林智凌摇了摇头。

“说了不用在意的。”将他的沉默误以为是因为不擅长做菜而沮丧，任真将他揽进怀里在他耳边低语，“实在不甘心的话，以后慢慢学就好了。”

“……恩。”把下巴放在任真的肩头后闭上眼，默默地在心里驱逐那仍然淡淡地萦绕在心间的无望思念……

“这样的话，我们倒是可以一起学习怎样当个料理专家……”

细密的轻吻自柔软的头发开始一路滑落到温热的耳垂，引起林智凌下意识的轻颤；自然而然地，在忍不住抬头的同时就被吻了个正着……

……在理智尚未殆尽之前随手关上火除去危险存在的可能，然后便放任热情恣意燃烧，快速唤醒被压抑了数日的欲望……

……唇齿相依，渐渐攀生的体温由彼此贴合的肌肤得到了确认和鼓励……即便有衬衣阻隔，但在背部靠向琉璃墙面的那一瞬间，冰冷与火热却迸发出更加强烈的火花，将周围的空气冲撞得更加灼热……

……意乱情迷中，已渐渐模糊了时间与空间的错合，更罔论白昼与黑夜的交替……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已不再重要……如果所有的一切早已注定……无法改变……

……朦胧中，即将消亡的意志间……一双眼慢慢地清晰……悲切与不可置信共存，亦燃烧着强烈的愤怒与憎恨……

在那一瞬间，神智猛然清醒，睁大眼看向正前方——一个无论是在睡梦里还是在现实中都已出现过千百万次的身影正定定地站在那里，仿佛从天地混沌的那一刻起便不曾改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