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讨苦吃——白槿
白槿  发于:2010年10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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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我去,我马上去!”蓝憬立刻一骨碌爬起来,踩着风火轮似地冲进了树林里。
只听林中好一阵鸡飞狗跳——一柱香时分过去了……两柱香时分过去了……
万俟冽望着那时隐时现的身影,额上青筋暴突——那家伙是在干什么,玩捉迷藏吗?!
耐心告罄,他拾起一粒小石子,瞅准那只杂毛畜生出现在自己视野中的机会,蓦地一扬手——“啪!”
短命的山鸡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就栽倒在地,半个脑袋开了花。
紧追其后的蓝憬顿时怔住,昨夜那人头飞上半空的血腥景象瞬间像一道惊雷落在他头顶,劈得他头晕眼花、全身酥软。
万俟冽是个恶魔,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说不定什么时候自己的下场就跟这只鸡一样了!
打,他打不过;逃,又逃不了——怎么办?怎么办?!
脸色苍白地怔在当地,泪水渐渐涌上眼眶……
好半天,万俟冽才看到蓝憬提着山鸡举步维艰地出现,他的眉头不由自主地拧成了山字形。
“过来!”待他走近,万俟冽一把扣住他的脉急问:“你被蛇咬了?”
蓝憬摇摇头。
脉象还算正常,大约只是受了什么惊吓。
“坐下休息一会儿。”万俟冽松了口气,拿过一个野果递到他唇边:“张嘴!”
蓝憬乖乖张嘴咬住。
这小家伙一看就知道是生长在衣食无虑的好人家,有爹爹疼、娘亲爱,没经历过江湖中的大风大浪、残酷血腥——也难怪像只容易受惊的小兔子。
转开头,他压抑住血脉中那种暴虐的鼓动,收敛心神,盘膝而坐,抽出靴筒里的匕首一刀剁掉鸡头,就着创口吞咽起那腥热稠滑的液体。
难喝,却不得不喝。
等灌了一肚子鲜血后,他拿出别在腰间的小竹筒,扯开布塞,将蛇毒全数倒入口中,运功疗伤。
如果蓝憬这时候有勇气在他背后全力印上一掌,那从此以后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可惜,万俟冽在他心里已经是“非人”的存在,不到万不得已,说什么他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下赌注。
“噶吱噶吱”地嚼着又酸又涩的果子,他凄哀地想念着万里之外的爹娘兄弟们——虽然以前也常和蓝瑾一起偷溜下山,可从来没离开家这么远、这么久过。
也不知蓝瑾现下回去没有,要是回去了,一定会被娘亲修理得很惨吧……唉!
一个时辰以后,万俟冽疗伤完毕,精神好了许多,生火把那只山鸡烤了,两个人对付着填饱肚子。
“你刚才有没有看到这附近哪里有人家?”身上的味道让万俟冽皱眉——他们两个实在都需要好好洗刷洗刷,换套衣裳了。
蓝憬想了想,答道:“没看见,不过东边有条小路,顺着走的话……”
“那就走吧。”万俟冽站起身,由于速度太快,脑袋一阵眩晕,踉跄了下。
“你……”蓝憬本能地想伸手扶住他,可脚刚迈出去一步,又立刻警戒地缩了回来。
他从小就听过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嗜血罗刹”绝对不会比那匹狼善良多少。他已经想清楚了,自己没有见死不救已无愧于心,趁现在魔头还没有完全复原,赶紧寻条退路才是上策!
沉默无语的两个人一前一后,沿着羊肠小道向前走着,不多久就看见了一个小村落。
十来户人家,连间象样的砖瓦房都没有。这时正是晌午时分,各家屋顶上都飘着炊烟。
小山村民风淳朴,向来日不闭户。万俟冽大步闯进了最近的一家,二话不说先在屋里跺出两个大脚印——深达一尺的大脚印。
正在吃午饭的一家六口顿时被他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吓得手足无措,碗盘、筷子掉一地。
两个哇哇大哭的小孩子扑到爷爷奶奶怀里,老人紧紧抱住他们退到了墙角,口中喃喃祷告。
“拿两套干净衣服给我!”土匪阴森森的目光刀子一样刺到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身上,吓得他一哆嗦,结结巴巴地喊媳妇赶紧照办。
眼见万俟冽浑身煞气地闯进人家屋里,虽然蓝憬明知道如果他想大开杀戒自己也无力阻止,但从小受爹娘教导的侠义精神让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冲进去,紧紧抱住万俟冽的腰大喊——
“不要杀他们!不要杀他们!求求你,他们只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平民百姓啊!求求你别杀他们……”
“放手。”咬牙,青筋。
“不要滥杀无辜,求求你!求求你……”
“我叫你放手!”用力咬牙,青筋暴凸。
听出来万俟冽的怒气已濒临爆发边沿,蓝憬心弦一颤,终究还是屈服于魔头的淫威之下,含泪慢慢松开了手。
“大、大王……我男人的衣、衣裳不多,这些……你都拿去吧……”村妇浑身颤抖地从内室出来,手上捧着一叠布料粗糙却也干净的衣物。
万俟冽冷哼一声,斜眼瞪着蓝憬:“银子。”
“呃?”蓝憬错愕的同时,乖乖把钱袋从怀里掏了出来。
大魔头毫不客气地一把抓过,入手的分量令他轻蔑地撇了撇嘴,干脆整袋丢到桌上。
“拿上衣服,走。”转身迈出门槛,他头也不回地吩咐。
“呃?”蓝憬张大嘴,瞄了瞄桌上的钱袋,再瞄了瞄万俟冽渐渐远去的背影,最后瞄了瞄呆若木鸡的众人。
“那个……谢谢!”他面红耳赤地接过村妇手上的衣物,一边干笑,一边追着万俟冽的背影落荒而逃。
是不是他的错觉——万俟冽走路的速度似乎比来时快了许多?
真奇怪!
此刻,蓝憬的心里涨满了惊讶和疑惑——他居然会给钱!呃……虽然不是他的钱,但他居然知道拿人家东西要给钱?那个传说中穷凶极恶、强取豪夺的“嗜血罗刹”呃!
这就同当初看见万俟冽烤肉吃的时候一样令人不可思议!
完全不像是“嗜血罗刹”的作风啊!!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望着万俟冽健步如飞的身影,一些琐碎的画面走马灯似地在他脑海中闪过……
山洞中,一件带着血腥气的衣衫“呼啦”一声罩在了他身上——“有总比没有好。”
火堆旁,烤得呲呲作响的蛇肉大方地向他递了过来——“小心烫。”
破庙里,万俟冽解开他的穴道,一语不发地从怀中掏出两个野癞梨放在他面前……
打斗中,“小心!”万俟冽飞扑而来,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拉出破庙——“轰隆隆……”眼前瞬间沙砾飞扬!
树林内,他提着山鸡回来,万俟冽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脉搏,皱眉问:“你被蛇咬了?”
……
这些,都不该是“嗜血罗刹”会做的事啊!
他不是冷血的魔鬼吗?他不是吃人的妖怪吗?!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一个荒诞的念头渐渐在他心里成形——
莫非……莫非,“嗜血罗刹”万俟冽,居然——还有良心?!

第5章

第五章
良心,善良的心。
要是十天前有人告诉蓝憬——“嗜血罗刹”万俟冽是个还有良心的人,他不笑趴在地上才怪!
本来嘛,“嗜血罗刹”冷酷残暴、杀人如麻、茹毛饮血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会说这种话的人不是疯子就是白痴。
可偏偏,如今得到这个结论的,竟然就是他自己!
“我一定是疯了。”蓝憬屏住呼吸,让整个身子沉入冰凉的潭水中,好让发疯的脑袋清醒清醒。
万俟冽在不远的岸边小心翼翼地清洗身体。刀伤剑伤,新伤旧伤,丑陋地遍布在他瘦骨嶙峋的身体上,沾不得水,他只能用裤子上撕下来的破布打湿了在伤口周围轻轻擦拭。
蓝憬敷的那些草药多少有点效果,伤口没有化脓溃烂,恢复得还挺快。
擦完澡,他拣了一件从农户那里强买来的衣服穿上,虽然稍微短了点、宽了点,但他已很满意。
因为衣服上有种曝晒后充满了阳光的味道,而不是血腥味。
这里是一处僻静的山谷,蓊郁的林木,高耸的山崖。一条细细的流瀑碎玉溅珠般从山崖上垂挂下来,注入幽深碧绿的潭水里,蓝憬正光着身子在水中穿梭沉浮。
真是毫无警戒心的小东西。
万俟冽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在那白皙光滑的身体上游移。
少年的身体正值最旺盛的发育期,从头到脚的每一寸肌理都鼓动着青春的韵律。在灿烂的阳光下,粼粼的碧波中,那象牙白的躯体泛着珠玉一般的光泽,晶莹剔透。
平实坚韧的胸膛、修长匀称的四肢、纤细柔滑的腰腹、紧窄起伏的的圆臀……一处处,都是神明最完美的雕琢。
十五岁时,他也曾经躲在远处偷偷注视着这样一具洋溢着青春的健美胴体,既渴望又惧怕,只一眼,已让他的心像战鼓般雷鸣急响,脸像炸虾般通红火烫。
不该的、不该的!
可是他的魂像被施了某种魔咒,压抑不住,束缚不了——那么不管不顾、无怨无悔地向那个人飞奔而去。
——冽,你也下来嘛,这水好凉,好舒服哦!
——哈哈哈哈哈……下雨啦下雨啦~~
——咦,冽,你看、快看!有两条金色的鱼呃!
——要是我们也能像它们一样,无拘无束,一辈子在一起该多好……
同门学艺三载,他和他,打破了那道禁忌的篱墙。
水乳交融,山盟海誓,曾经契合得那么紧密无隙的两颗心,坚信着永远不变。
傻啊,真傻!
——人,不是只为自己活着的。
那天,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犹如跌落的水晶,清脆一声,粉身碎骨。
他没有错,他也没有错,他们只是忠于自己的感情,只是用尽全力去相爱而已啊!
那是谁的错——是他那刻守礼教的父亲?以死相胁的母亲?还是对自己视如己出的恩师?
不,他们都没错,因为那是关心、是爱护、是恨铁不成钢。
早已连成一体的两颗心被狠狠撕裂,那些甜蜜的笑容、缠绵的情话,终成一场镜花水月,过眼云烟……
他走了,那么决绝地地走了,头也不回。
一路洒落的泪滴写成两个字——永别。
永别……
“你怎么了?”少年的声音突兀地在耳边响起,咔嚓一下剪断了他的思绪。
万俟冽陡然一震,抬眼望着近在咫尺的蓝憬,立时低咒一声——该死,居然连别人如此接近了还一无所觉!
蓝憬已经穿好衣服,那农夫的身材比他壮了太多,粗糙宽大的衣裳穿在他身上,更衬得他肌肤莹白如玉,别有一番诱人窥探的风情。
“领口扎紧一点!”万俟冽粗声粗气地吼道,扭头翻身而起,自顾自地朝前走去。
“呃?”蓝憬低头看了看,每一颗盘扣都有好好地扣着啊——“衣服大我有什么办法……”
小声嘀咕两句,他弯腰把裤腿折了几折,甩着袖子跟上万俟冽。
一边走,一边好奇地盯着前面那道瘦削的身影——刚刚,他不是眼花吧?“嗜血罗刹”万俟冽竟然会流露出那么悲凉、那么寂寞的眼神?
说实话,他的样子虽然像鬼一样,不过那两只眼睛到真是长得不错——炯炯有神,黑得发亮,像暗夜里闪耀的星子,又如巍巍雪山里埋藏千年的冰魄,坚硬、冷酷,不可动摇。
但刚刚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在这个男人的眼中看到一丝脆弱?
那一瞬间,这个桀骜的男人不再稳如山岳,倒像一片无根的浮萍,孤独且找不着方向。
蓝憬越来越迷糊——要不是亲眼见过他杀人的残酷手段,他真要怀疑眼前的人究竟是不是“嗜血罗刹”了。
※ ※ ※ ※
这两天,万俟冽有点不对劲。
平时一只山鸡腿就可以打发一顿的人,突然胃口大开,一顿要吃上一整只鸡或四五条蛇。
平时填饱了肚子就静静打坐的人,突然像身上长了虱子似地坐立不安,不停地在周围走来走去,还时不时发出困兽一般的嘶吼。
“呜————噢噢噢噢——————”
我的娘呀!
蓝憬远远地缩成一团,两串眼泪不争气地挂成瀑。
明明烈日当空,背后却一个劲儿地冒着凉气。
不能怪他胆小,实在是万俟冽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会随时“嘭”地一下变成一头熊、一只虎或者一匹狼什么的。
妖怪啊……ㄒ-ㄒ
这两天他无时无刻不在找机会逃跑,可经过的地方不是乱石成堆的荒地,就是连棵大树也没有的山丘,别说逃了,躲都没地方躲!
怎么办?怎么办?!
“你在看什么?!”
“哇啊啊……”突然杵到面前的一双赤红充血的眼睛吓得蓝憬三魂不见了七魄。
凶神的嘴咧成一个可怖的弧度,对他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你现在想逃跑已经晚了。”
“我我我……我没、没有……”心脏像被掐住,血液一下子停止了流动。
“哼,”万俟冽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提起来,冷笑道:“放心,我是不会把宠物弄死的。”
宠……宠物?
蓝憬还没搞明白他的意思,蓦然一阵天旋地转,他已经被万俟冽丢上了肩头。
纵跃、飞掠,宛如一只乘风而翔的鹰。万俟冽又施展开他那绝世轻功,在山野间急驰。
来不及了,就快来不及了——身体的警讯越来越强烈,那该死的毒又要出来作怪了!
由于这次他受伤内力耗损过多,发作的时间只怕会提前好几天。
来不及了,果然来不及了——蓝憬在万俟冽肩上默默地流着眼泪和鼻水——这两天万俟冽能吃能睡,体力恢复得怎么会不快!都怪自己优柔寡断,下不了决心……现在好了吧,啥逃生的机会都没有了……
蓝憬啊蓝憬,你怎么这么蠢!
“唔——!”刹那间高度的落差让他的胃一阵紧缩,翻腾不已。虽然已经有过好几次这样的经验,可实在没办法习惯。
就在他终于忍不住要吐出来的时候,万俟冽突然停步,把头昏脑涨的他卸了下来。
蓝憬闭上眼睛定定神,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睁眼四顾——这儿竟是一处险峻陡峭的岑岭!就在他面前两丈处,像被盘古用巨斧劈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口子,两边峭壁耸立,云雾迷漫——光是看看,就叫人心虚腿软,喉咙发干!
这……万俟冽该不会想把他从这儿丢下去吧?!
蓝憬不由自主地倒退两步,胆战心惊地看向身边的黑面神。
黑面神正似笑非笑地打量他。
蓝憬禁不住激灵灵地一哆嗦。
“准备好了?”欣赏够了小兔子颤栗惊恐的模样,万俟冽不紧不慢地问。
“不、不……不要……”蓝憬心跳得快要蹦出胸腔,湿漉漉的眼睛晃动着惶急的光:“请……你……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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