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迈亚科技的谢莱接管齐天集团,驰骋商场数十年的施家宣告覆灭。
有人惋惜评论到,施然原本可为继谢莱之后的第二个商界神话,其外表无懈可击,又心思缜密,极具天赋,可惜过于急功近利,最终还是败在老将谢莱手里。
所以即使如今成了败家子,施然还是被众多女性评为史上最高贵的末路贵族。
只可惜历史不可重写,事实早已定案,失败的人只能失败,而胜利的人终是胜利。镜中花,水中月,真真假假,谁又能说得清。
等铭华回过神来,黑色轿车早已消失在街角,只留下空中一抹淡淡的香水味。
谢豆豆难不成是谢莱的私生子?铭华尚自沉浸在巨大无比的震惊中,偶像已婚甚至可能已有孩子的猜测让她一时半会儿回不神来。
嘭的一声,她的脚踢到一辆轮椅,吓得她立时清醒。
一个带着针线帽和口罩的男子正坐在轮椅上看着她,虽然如今已到春末,可他还是像极畏寒般穿一件厚棉袄,而且衣服里面似乎空空落落,应是极为削瘦的人。
看他的样子该是得了什么重病吧,脸色这么苍白,眉毛都快掉光了。铭华心下想着,于是想绕原路避开他。
没想到那个男子先开口,声音却是出乎意料的好听。
“抱歉,请等一下。”
许是受那声音的蛊惑,铭华居然回头了:“你……你又什么事吗?”
戴着口罩看不清男子的样貌,不过看他的声音他应该是在微笑:“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做谢豆豆的男孩?”
铭华不由得警惕起来,左右看那男子好几眼,但实在看不出面前这个举止有礼、声音温和的男子有任何可疑之处,反倒越看越觉得他顺眼,就连那稀疏的眉毛也不那么碍眼了。
男子继续说:“请你不要误会,我找他没有恶意,只是想和他见一面而已。”
“你为什么要见他,你是他什么人啊?”刚说完铭华脑中便飞快闪过一个念头,脱口道:“莫非你是谢豆豆的亲生父亲?”
男子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他缓缓蹙起眉,然后点了点头。
铭华竟有点可怜起他,病成这样还要来见自己的孩子,怪不得谢豆豆的妈一直不让谢豆豆见他呢,于是口气软下几分说:“谢豆豆刚刚让他叔叔给接走了,你要是想见他,明天下午四点半在这里等就好了,谢豆豆是最晚被接走的,你可以乘这个机会和他说会儿话。”
男子低声问:“叔叔?”
“对啊,难倒你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有谢莱这么大的靠山啊。”
也许是铭华的错觉,谢莱这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很明显感觉到男子的手指颤了颤。
“谢谢,那我明天再来。”男子感激地说,熟练地推着轮椅离开。
“少爷,您怎么一声不响就一个人跑出来了。”
身后传来中年男子焦急的声音,我停下推轮椅的手稳稳停下,还没回头,一个温柔的身体就钻进我怀里,巨大的尾巴还在不停地摇动。
“小莱,在家有没有想我呀?”我笑着抚摸面前这只足有半人高的苏格兰牧羊犬,它柔顺的毛发摸起来异常舒服,此刻它正热情地舔着我的手。
傅文这才追到跟前,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幸好小莱鼻子灵,不然我刚才都没认出您。”
“我已经在桌上留言,说了去去就回,你不用这么担心我。”
“身子虚弱的又不是我!”傅文恨铁不成钢地瞪我,自从化疗以来,傅文对我的照料程度已经到达变态级别,我的任何分吹草动他都万分担心,仿佛怕我下一秒就会消失。
化疗的过程痛苦而漫长,期间忍受非人的疼痛还是其次,头发和眉毛的相继掉落使我出门不得不带上帽子和口罩,而五年治疗下来已经接近极限的身体更是要坐轮椅才能走动。
“医生说你现在太虚弱,不住医院也就算了,您居然还下床。如此这般病怎么能好。”
我淡淡一笑:“反正是好不了的,早拖一天也是累。”
“我不许您这么说!”傅文赤红着双眼,“当初查出来是胃癌中期,医生说您活不过三年,可现在呢,整整五年过去了,您不是还好好的活着。”
“中期变成晚期,我自然是活得过三年。”
“谁说……谁说晚期治不好……”
叹口气,我早已看开的生死却在旁人眼里如此珍贵,一时让我怔忪。
“回去吧,我累了。”
“是。”
第二天下午四点三十分,我准时守在吉的堡幼儿园门口,不一会儿就见昨天遇到的女教师领着一群孩子出来,她见我等在门口,冲我有好地微笑,然后指了指一个身着迷彩服的小男孩,后者走到一边的树荫里蹲下,一个人安静地数着蚂蚁。
从他的背影看去,豆豆偏瘦小,和当初开玩笑要生的胖小子相差甚远。
我推着轮椅靠近,试探着唤他的名字:“谢豆豆。”
小男孩回头,看到我也没有被吓到,而是瞪着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我。
“你是谁啊?”
我摘下口罩,尽量放软自己的声音:“你不用紧张。”
谢豆豆稚嫩的童声充满戒备:“叔叔说不可以和陌生人说话。”
我把早已准备好的遥控汽赛车递给豆豆,“我不是陌生人,你看,这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
看得出来豆豆其实很喜欢这个礼物,但他坚决地摇头:“叔叔说不可以随便拿陌生人的礼物。”
好你个谢莱,把我儿子教的如此听话,连他爸爸都套不了近乎。
我想了想,说:“这个不是我送你的,是我不要的东西,你就算拿了也只是算捡的。你看这么好的遥控赛车扔掉多可惜,你不要的话我就只能扔给其他小朋友咯。”
豆豆大眼睛转了转,飞快夺过我手里的遥控赛车护在怀里:“这是我捡的,你不要送给别人。”
我笑弯了眼,只觉得儿子圆鼓鼓的脸蛋很可爱。
“平常你都和谁生活在一起呢?”
豆豆忙着拆包装,咕哝道:“一半和妈咪住,一半和叔叔住。”
“你妈咪和叔叔对你好吗?”
“不告诉你。”
看着豆豆调皮地摸样,我不禁心里酸酸的。儿子从出生到现在我都不曾见过一面,他的童年记忆中没有我,想必将来也不会。
看了看腕间的手表,估计接豆豆的人快来了,我只得恋恋不舍地和他告别:“豆豆,我要走了,你一个人乖乖地在这里等叔叔。”
豆豆抬头看我,水灵灵的大眼睛仿佛能映出我的身影,他稚气地冲我挥挥手:“拜拜……”
推着轮椅飞快地驶向马路拐角,一辆黑色的轿车与我擦肩而过。
没走多远就看见被我圈在树干上的苏牧正冲我拼命摇尾巴,刚才一路推车推得太用力,现在一时疲乏,我磨蹭了好久才解开绳子,然后把轮椅上的皮带套在小莱脖子上,轻轻拍打它屁股,小莱便乖巧地拖着我的轮椅向前走。
这样一辆狗架轮椅还是傅文想出来的点子,他知道我不喜欢被人推着走,于是就弄出这么一个办法为我省力气,现在倒派上用处。
我让小莱把轮椅拖到不远处的街心公园,我解开皮带,奖赏似的摸了摸小莱毛茸茸的脑袋,它亲昵地用头蹭我。
终于见到儿子让我心情格外好,我拿出轮椅下的飞盘,用力一扔,只可惜飞盘摇摇晃晃飞出去一小段距离便掉下来,小莱兴奋地冲过去接,结果不小心给滚到了河里。
我啊的一声站起来,啼笑皆非地看着河里那只落水狗。
周围散步的人都聚在河边看那只即使落到水里还紧咬飞盘不放的苏牧,我好气又好笑,只得坐会轮椅等小莱玩够了自己回来。
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我下意识回头。
在我还没看清来人前,他已经重重地吻下来。
吻带着灼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脸颊,熟悉的容颜和梦境中的重叠在一起,似真似幻。
谢莱放开我,可双手依旧牢牢禁锢在我身体两侧,像是怕我随时都会逃走。
我兀自张着嘴傻傻地看他,完全未料到他的突然出现。
“你……”
“可恶。”谢莱突然说。
“什……”
“可恨。”
谢莱捏住我的脸,薄薄一层皮的脸颊似乎一捏就碎了。
“无声无息躲在美国这么多年,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可恶多可恨。”
我一时哑然,只得任由谢莱摘掉我遮羞的帽子,我后知后觉地要去抢回来,却被谢莱轻而易举地捉到怀里。
我急了:“这样很丑……”
“不丑。”
“我没有头发……”
“没关系。”
“你是不是疯了?”
“搞不清状况的人是你。”
我终于受不了地推开他,边喘气边哑着声音吼:“你看清楚,我掉头发是因为一直在做化疗!我现在是胃癌晚期的病人,晚期你懂不懂?”
谢莱的嘴唇微微颤动:“胃癌……晚期……?”
我点头,靠在轮椅上,面无表情地说:“我可能明天就会死,所以拜托你不要再来纠缠我。”
谢莱沉默了很久,久到我全身冰冷。
半晌他说:“明天是吗?”
我抬头正对上他的视线。
“就算你明天会死,至少我们还有一天可以好好过,不是么?”
谢莱紧紧抱住我,削瘦的下巴搁在我肩上,硬硬的生疼。
“有一天是一天,这样就够了……”
我说不出话来,眼里酸胀的感觉让我很难受,可是泪水在眼眶中徘徊很久都没有落下。
因为豆豆坐在远处的轿车中,他正探着小脑袋向这边张望。
我只想在今后短暂的生命里,尽可能地对身边的人微笑。
告诉他们我很快乐,并不悲伤。
十年是一个轮回,从十二岁到二十二岁,再到三十二岁。
我的一生似乎都很少真心笑过。
有时候就算在笑,心里却在流泪。
小莱湿淋淋地跑过来,奇怪的是它并不排斥谢莱,反而是亲热地凑上去,把我这个主人冷落在一旁。谢莱在听到这条苏牧的名字时,几不可闻地挑了挑眉,我在心里暗笑,觉得终于扳过他一回。
之后我搬回了十年前的那个家,豆豆和我住在一起,他并不习惯我这个突然冒出的爸爸,不过却很乐意喊我叔叔,他管谢莱叫大叔叔,而我是小叔叔。
晚上谢莱把我搂在怀里安慰我:“豆豆还小,以后长大他会明白的。”
我笑着摇头,很快昏睡过去。
日子便这么平静而安逸地过着,我爱谁的时间越来越长,即使是醒着,似乎也没什么精神。谢莱将工作完全推给汪睿,就这么整天整天腻在我边上,竟也不嫌烦闷。
我很少说话,因为没有力气,所以我只能微笑,若实在太累,便会靠在谢莱身上小睡一会儿,他不敢让我睡太久,怕我再也醒不过来。
好几天的阴雨之后,终于放晴。
这一天我似乎格外有精神,豆豆囔囔着要去游乐园,我便笑着说我也去。
谢莱一开始自然不答应,被我和豆豆一大一小拗不过去,只得答应。
周末的游乐园里游人如织,彩色的玩具气球在人们头顶飘过,格外热闹。
远处放起一首熟悉的童谣,童声叮咚,就像绿野仙踪中的仙乐。
似乎有那一年,有那么一晚,我在游乐场外也曾听过。
豆豆吵着想去玩游乐园里最有名的摩天轮,我因为坐在轮椅上不能上去,便让谢莱陪他。
摩天轮前的队伍很长,豆豆和另一个小男孩快乐的攀谈着,我看着他远远被风吹起的头发,静静地微笑。
手被人牵住,谢莱低头看着我,鸽子灰的眼瞳浅浅一弯,依旧那么好看。
“去那边树荫下面吧,这里太阳大。”
我笑着摇头,使力握了握他的手心:“我没事的,你快去吧。”
他在我额头轻轻一吻,身影融入游乐园来来往往的人群中。
一群孩子从我面前跑过,笑声掀起波浪,就像早晨日出时起起伏伏的涛声。
远远看见谢莱抱着豆豆坐上摩天轮,然后童谣声再度响起,巨大的摩天轮开始缓缓转动,带起人群的一阵惊呼。
音乐欢快而明亮,与我记忆里那晚相重叠,变成明明灭灭里永不消失的童话。
那一晚,巨大的摩天轮点缀满繁星似的灯火,橙光熠熠,光芒渲染出一道道炫目的日晕,在漆黑的夜色里静静绽放,好似马蹄莲永不凋落的花叶。
而我的手心中躺着一串紧紧依偎的知更鸟项链。
碎钻零落,光耀晨辉。
转眼十年过去,一切彷如回到从前。
我听到风声从遥远的苍穹缓缓吹来,带着轻快的童谣声,还有阳光温软如春的味道。
摩天轮依旧在转。
我慢慢闭上眼,耳边是无止无尽地风声。
全文终
番外一 当时还年少
“让我参加运动会?”下午第一节课刚结束,我就被体育委员拦截在教室后门口。
“你刚进跆拳道协会就当上副会长,体育肯定很不错啦,报吧报吧~~”体育委员一米八的高个子,古铜色皮肤,我看了一眼他露在外面的手臂,呃,果然很肌肉。
“可是跆拳道好像跟篮球没有关系。”
“它们都是体育项目啊,奥运会上都要比的!”
我无语。这算什么破理由。
“这个,篮球并不是我的强项。我想班里应该有比我更适合这个项目的人在,要不要你再问问别人?”我颇有耐心地为他提意见。
体育委员立刻垮下一张脸,“好未秋~~我就是问过其他男生实在是找不到人才来拜托你的!你这么强,开学到现在我还没发现有什么是你不擅长的呢!定点投篮这种项目对你来说肯定是小菜一碟的~~~”
我叹口气,“但是你好像昨天才让我报名参加男子一千六长跑吧。”
“呃……能者多劳!能者多劳嘛!!!”
“能不能把运动会报名表给我看下。”
“行啊,喏。”
我接过单子大概扫了一眼,啧,男生报名的根本没几个,报名表上一大片空白,难不成这些都要我去?
“离报名截止日期还有几天?”
体育委员满脸苦恼,“就是明天……”
沉默。
“我帮你吧,报名表先放在我这里,明天早上还你。”
“那报名的事……”
“放心,”我对他安然一笑,“我保证到明天,每一个项目都会有充足的人数。”
体育委员感激涕零,一个劲向我道谢,我客套几句赶紧拿包走人。
德基独立大学一年一度的春季运动会轰轰烈烈开幕。
阳光有些耀眼,我选了个背阴位置站着,远远看运动场上忙忙碌碌一片嘈杂。
大学运动会说到底就是给大一开的,大二还会有些人参加,再往上就是凤毛麟角。
我眯起眼,远处是学生会工作台,几个志愿者模样的人正在忙着搬东西。
运动会都已经开始这么久,后勤工作居然才刚刚展开。
我心里暗笑,看来这个校学生会也不怎么样啊。
“谢~未~秋~”远远有人叫我名字,我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