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到这里做什么？」

「见一个人……」

第三章

「阿尔弗莱德！」

德米特里话音未落，我就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霎时心中所有的阴霾，统统被抛往九霄云外！

「理查德德！是你么？你在什么地方？」我听到理查德德的声音，立刻不顾一切地大声喊道。

「朋友，我在这里！」围栏外边的木栅栏后露出了半个脑袋，和一只挥动着的右手！我激动得一个箭

步冲上去，紧紧握住挚友的手。

「小声点。」德米特里压低了声音喝斥，他四下望了望，发现并没有异状，又道：「伯爵，你们的时

间不多，太久会被人发现的……我在前一个回廊口等你，记得要原路折返。」

虽然我还摸不清头脑，也不明白这个土耳其佬为什么会这样帮我，但我还是冲他感激地点点头。德米

特里快速离开了。

「阿尔弗莱德……你还好么，我的朋友？」

一墙之隔的理查德德把另一只手也伸进来，牢牢抓着我，激烈摇晃，我觉得手心里温湿温湿，再看对

面露出的半截脸……理查德德的黑眼圈都冒出来了，想必是为了我的事而一夜未眠吧！这让我感动得

想哭。

「我没事……理查德德，你好么？」这不是寒暄，而是我真的想知道他目前的处境，看到他身着土耳

其的服饰，我猜以外国使臣的身分，是无法在伊斯坦布尔生存下去的，他也遇到麻烦了吧？

「别说这些了……我这次来的目的，是想救你出来。」

「救我出去？可以吗？」听闻这句话，让我欣喜若狂！可是转念一想，托普卡普的守卫如此森严，加

上我时刻被那恐怖的苏丹牵制着，逃脱的机会简直就是没有……

「我已经买通了可以进出后宫的几个土耳其侍卫官，他们说可以制造机会放你出来！」

原来是这样，德米特里接受了贿赂，所以才会这样帮我。

「但是，苏丹一直缠着我……」下面的话羞于启齿，不过理查德德立刻会意。

「我来就是要告诉你，宫闱之中有各种势力渗透。阿尔弗莱德，你这个人就是喜欢冲动……千万不要

牵扯进鄂图曼帝国任何的纷争，你要忍耐，等到苏丹对你厌倦了，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那岂不是还要熬很久？才一天而已，我都快受不了了，更何况要等穆拉德那个变态「对我厌倦」，那

要多久？一天？两天？万一他吃定我，那我岂不是永无「出逃之日」啦？

「听德米特里说，穆拉德四世特别喜欢漂亮倔强的男子，阿尔弗莱德，如果你想让他对你厌倦，其实

也不是很困难的事。」

理查德德的意思是，叫我装得百依百顺。好在我为了不激怒那男人，已经努力这样做了。

但是，理查德德即使这样承诺，还是不足以让我安心，而且我总觉得，他在刻意逃避着一些事情。

「理查德德，先不要管我，特罕呢，她还好么？」我时刻都未曾忘记自己的地中海「珍珠」，可急急

提起她时，理查德德突然愣了一下，这让我感到不祥！

「特罕很好，阿尔弗莱德……只是你被抓走，她哭得很伤心。」

真的只是这样么？

我不信，理查德德在撒谎！

「理查德德，你不该骗我，告诉我真相吧，我承受得住！」

心脏鼓噪得厉害，栅栏后面理查德德露出的栗色眼睛眨了两记，道：「对不起……阿尔弗莱德，不要

怪我。

「昨天土耳其士兵来抓人，挑走了那些金发碧眼的水手，还要把剩余的人杀光，我乞求德米特里能够

放我们一马，所以给了他许多金子，可他还是要烧我们的船……但是他后来看到了特罕……」

听到这句话，我觉得自己的心在猛得下坠，不用理查德德多说，我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如此，德米特里想要我的特罕，所以才假惺惺地肯对我「施加救助」！光是这样想象，我便气得

浑身发抖。

理查德德不安地唤了我两声，又道：「我也问过特罕的意愿，她自己……」

「别说了！」我无法想象自己再听下去，会做出什么样的傻事，所以打断了理查德德的话，道：「理

查德德……你快点回英格兰，就当我已经死了吧！」

「说什么傻话，阿尔弗莱德，我怎么可以丢下你！」

「不……你不明白，没有了特罕，就算我回到伦敦，人生又有什么意思？」

「你对女人太执着了……」

「特罕不是普通女人！」

「够了。」理查德德松开了我的手，道：「阿尔弗莱德，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的话，在我想出办法救

你之前……一定要好自为之！如果你不珍惜生命，洁茜卡也会难过的！」

这时候，他突然提起我最珍爱的妹妹来……真是狡猾！

「我必须走了……」理查德德重新把手伸进来，我使劲握了一下他。

眼看着栅栏后的身影渐行渐远，我心里一股怅然若失。

虽然不甘心，可我还是照着德米特里说的，按着原路朝前庭走去。沿路又经过那些格子的窗户，我并

没有闲心再去窥视，可还是在走动时，瞥见了先前那些低眉顺眼的土耳其女人、苏丹不得宠的可怜嫔

妃们。

其间，有一个场景无意间落入我的眼中－－

一个年老的女子，正用一根细细长长的梗子，蘸了某种诡异的红色颜料，点在一名年轻女子裸露的臂

弯中。点一下，然后陆陆续续有几个年轻女子，都被这样点上这一滴红。

我完全不知道那是干什么，可是这古怪的、宛如仪式般的举动，让我目不转睛起来，几乎忘记自己是

偷偷潜进此地来的。

「什么人？」

背后陡然响起一道男声，吓得我浑身一震。

转过身时，发现苏丹穆拉德，正赫然站于我的面前！

我惊骇得几乎要忘掉怎样呼吸，脑海中立时转过千百个，接下来可能会遭受的酷刑与蹂躏。

不过让人出乎意料的是，眼前的暴君只是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托普卡

普？」

这……是在戏弄我么？我瞪大眼睛看他，可穆拉德还是一副没有认出我是谁的表情，他在我面前停驻

了两秒，便朝我探出手来！

被他的动作吓得倒退连连，穆拉德却不依不饶的拽过我的胳膊：「好白的面孔……头发是金色的？你

是外国人么？」

他黑曜般的眼睛定定地看我，说出的话……倒像是第一次瞧见我的情形。

难道眼前这个男人并不是穆拉德？我重新打量起他来，果然：同样是邱比特般宽阔的额头，可眼前这

个男子，眉宇间较穆拉德少了一丝戾气，而且眼前的男子较穆拉德更年轻！应该只有二十左右。

男人并非那残酷的帝王，但瞧那一身华贵的紫绢衣衫，也应是鄂图曼的皇族吧，而且面貌如此相像，

大概是穆拉德的同胞兄弟。

「你的眼睛是蓝色的……真漂亮！」

男人攥着我的手赞叹着，那副痴迷神情，简直和穆拉德一模一样！真是讨厌透了！

我想用力甩开他的钳制，男人却一点没有放松的意思，甚至还毫不顾忌地，在这男子禁入的女宫里大

声嚷嚷：「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外国人……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在这里？」

「放开我！」不耐地低吼，我不想和他纠缠不休，如果真被人发现了，那我就真的完了！

「殿下。」

是德米特里的声音，我扭头发现，他正小跑朝这边奔来。

「是德米特里……你来得正好，知道这个外国人是谁吗？」

发现武官靠近，眼前的男人还是不肯松开我的手，反而理所当然，开始询问起德米特里。

德米特里一脸菜色，他急急抓过我按着肩膀，迫使我同他一道行跪拜礼。

「你真是大胆！见了巴业塞德殿下也不行礼？」

他喝斥的意味颇重，让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等，巴业塞德？这个名字好耳熟哦，似乎听理查德

德提起过。

「殿下，他是新进的侍臣……不懂规矩，所以才会到处乱跑。」德米特里向男人解释着。

「他是皇兄的侍臣？」巴业塞德像是回味这句话般，喃喃地重复了一遍，突然，在完全没有预警的情

况下，道：「德米特里，我看上这个侍臣了，我要他来服侍我。你去和皇兄说一下……我想现在就带

他离开！」

他……在胡说八道什么呀！我觉得自己的嘴角在抽搐……我阿尔弗莱德奥兰多伯爵是牲口不成？可以

任人牵来牵去的么！

「可是殿下，苏丹很宠爱他，就算是您的话，恐怕也……」德米特里回答地很隐讳，意在给巴业塞德

台阶下，不料那个同穆拉德长得一模一样的混帐小子却毫不领情。

「你说什么，德米特里？过去我想要哪个嫔妃或男宠，只要同皇兄说一下，无论是谁他都愿意给我，

为什么这个不行？」

我觉得自己快要晕倒了。这位亲王殿下果然是穆拉德的亲兄弟，连说话方式都如出一辙，蛮不讲理！

这番话说得像小孩抢夺玩具一般，让人哭笑不得。

德米特里困扰地蹙紧眉头，望了望满脸不悦的亲王，又转过头看了我一眼，道：「殿下，这事……还

是从长计议吧，苏丹和瓦丽德还在谒见厅里，您一个人跑到后宫里来……」

「怎么，又不是第一次，怕什么？」巴塞业德轻哼，又道：「从长计议什么？我现在就去向皇兄要人

去。」说罢就要转身离去。

完了，要是让穆拉德知道我偷偷跑到后宫来，那……

见势不妙，我立刻冲上去，拉住巴塞业德的袖袍：「不要啊殿下！」

我这般叫唤，让亲王停下了脚步，只见巴业塞德笑着回头迎向我：「怎么了？」他的手覆上我的手背

，教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殿下，我是偷偷溜出来玩的，如果您对苏丹说的话，他会处罚我的！」故意装得顺服听话，又非常

可怜的样子。我这招在伦敦的那帮贵妇身上屡试不爽，希望也能够对巴业塞德管用。

「是这样……」我看到他的喉结，暧昧的滑动了一下。

「那好，我不去和他说。」

成功！

得到那句承诺，我立刻奉上自己最引以为自豪的笑容……在巴业塞德失神之际，迅速抹开他的手，逃

也似的奔向女宫出口。

「奥兰多！」

那轻佻的亲王并没有追来，但是后来赶上的德米特里，却冲着我大呼小叫。

「你知道刚才那个人是谁么？」

「不就是一个亲王么？」我冷冷地打断德米特里，现在一想到我的特罕落到了他手里，心里就一阵发

酸。

「巴业塞德可是苏丹的嫡亲弟弟！也是瓦丽德最疼爱的一个王子！他可是鄂图曼帝国中最有权势的一

位亲王！」

就凭他？我嗤了一口气，并没有太多惊奇，听说穆拉德十一岁就当了苏丹，所以作为御弟，这也是理

所当然的吧。

「小心，快蹲下！」

正当我出神之际，德米特里在背后低喝，拽过我的后襟就往下扯，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差点被

他拉倒。

「怎么啦！」不耐地低喝，刚才这家伙还催我快点回寝宫，现在又叫我蹲下，真是麻烦！

「这个回廊最靠近谒见厅前的池塘，柯森瓦丽德进出的时候守备最多！若是被人发现就糟了！」

原来是怕被皇太后发现，我不屑地轻哼一声，心道德米特里真是喜欢疑神疑鬼，我们来的时候就不见

什么侍卫。这般想着，就要站起……突然，听到一阵整齐的跑步声，像是一队士兵朝这里靠近了！

我被吓得心脏漏跳半拍！肩上一沉，是德米特里的手掌按在了上面。

「别动……他们不是禁卫军，而是瓦丽德的亲随。」贴在我的耳边，他的声音非常细小。

瓦丽德不就是苏丹的母亲么，她到底有什么了不起？虽然在女宫被看到的确不太好，可是德米特里的

反应，未免谨慎得「过分」了……

我的心中怀着一份疑窦，不顾那青年武官的阻止，小步挪向矮灌茂密的格子窗前，意外地发现柯森瓦

丽德就在里面！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传说中鄂图曼帝国最尊贵的女人，但一眼就能认出是她！不光是因为一大群仆从

如群星拱月般围绕着这个衣着华贵的女人，更因为她形容端庄，较那些后宫的嫔妃们更具贵妇风姿。

她年纪看上去也不大，可能四十还不到，加上宫闱内的精心调养，半老徐娘的皇太后风韵犹存。不过

初次见到，我就对她无甚好感；不知为什么，那张典型波希尼亚女子的面貌让我想起了菲南迪公爵夫

人。

偷窥的当口，瓦丽德正在与她身旁的侍从说着什么，声音虽低，可是在我这个角度倒能听到只字词组

。

然后就在她侧身时，我发现了那坐于她右手边的苏丹。

这回确定是他，那张英俊而充满邪气的面孔，此时表情凝重，瓦丽德在用手抚摸他的头发和颈项，模

样就像普通人家做母亲的，爱抚自己的孩子。可穆拉德似乎不太喜欢瓦丽德这样的抚触，才几下，他

的眉头就皱到一起了。

「他们要做什么？」我回过头问德米特里。

他瞪了我一眼，然后才轻道：「每三个月，瓦丽德便会亲自莅临女宫，为了『检阅』。」

「检阅？」这个词用的古怪，是「检阅」士兵么？可为什么要到托普卡普的女宫来？

「嘘……你马上就知道了。」

「叫女官和嫔妃们全部出来。」有一个太监大声道，传进我的耳中，非常清晰。

接着我便看到一个奇妙而有趣的景致－－

方才所见，那些被关在格子窗后的女人们，一个接着一个地进入瓦丽德的宫室。她们都蒙着面纱，低

垂着面孔，就像羊羔一般乖巧柔顺，然后抬高自己裸露的胳膊，伸出给至高无上的瓦丽德观看她们胳

膊上的红点。

那就是刚才让我看呆的东西啊！

「这到底是在干什么？那些红点又是什么？」我好奇地问身旁的德米特里，差点忘记了自己有多憎恶

他。

「那个叫做『守宫砂』……」

什么？德米特里突然用阿拉伯语说了一个我听不懂的单词。

我朝他蹙了蹙眉，那家伙才接着说：「就是从中国流传过来的一种神奇的巫术。太监们用正在交尾的

蝾螈鲜血和上丹砂，做成颜料，点在处女的胳膊上，颜色就能沁进她们的皮肤，如果保持贞洁，红色

就不会褪去，可一旦和男子交合……就会消失不见。」

真有那么神奇？我半信半疑。

「不管有什么原因，如果嫔妃的丹砂不见的话，会遭到瓦丽德的重罚……」

「为什么？」

我的质疑让德米特里暧昧地弯了弯嘴角，他没说我就立刻明白了－－

托普卡普后宫的女子，共同且唯一的「丈夫」就是苏丹，穆拉德四世，可是这位君王偏偏不好女色，

所以，若是她们失去了童贞，那就代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