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四个九-1-(慎入)
自营的小型书局内,男孩儿一手抵颊,微眯着眼阅书。天色稍稍灰沉,他估算了会儿,转过椅子拉开门灯,明亮了乾净的红绒地毯。
店里的客人并不多,穿着高领长风衣的男人将书递上柜台,那双手有些受寒地微微颤动,搁在玻璃柜上,显得规矩保守。
男孩刷了书码,公式化地说:「两百五十元,请问需要书套吗?」
嗓音清哑参半,男孩儿有些皱眉地咳了声,不多开口。
男人摇头,向台上放了张纸钞,拿着书便往外走。
男孩儿不特别经心地收了,正准备坐回位子时,却仔细瞧了遍,急忙向外探。
那人已经走远。
他往帘内喊了句:「斗子,看着店,刚儿客人没拿找零,我出去会儿。」也不等里头回应,抓起椅背上的外套便往外去。
身後那头是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儿,侧出竹帘,她拿着手巾没好气:「反正也没啥客人,这麽认真做什麽。」
回应她的,只有玻璃门上那只脆亮的钟铃。
男孩儿出了店,习惯性地往左边儿拐。在他还没穿好外套时,一手忽从暗巷伸出,拉过人就往巷底压。
路灯未点,巷底黑如研不开的墨,那人扳着男孩的手,贴着吻了有些发白的耳际。
「不怕,不怕……是我。」男人的手指还是轻颤着,他在男孩儿的脸边儿呵出急促的热气:「小衍,是我……」
被唤小衍的男孩儿其实没想挣扎,但男人抓得忒紧,让他有些吃痛。他膝盖微弯,擦过男人的裤腿。
「我知道……只有你会不要找钱……」说着,有些好笑:「花千元的钞票买一本书,你嫌钱多?」
男人听了,似乎有些放松地笑了笑,他额头靠上小衍的颈边儿,舐吻着微突的锁骨。
「不是……我想你……」吻得愈下,他用嘴扯过领口的钮扣,随着小衍的胸膛起伏,深深吮咬:「不知道怎麽让你出店……但很想很想……」
男人的脚抵进男孩儿腿间,稍嫌粗鲁地摩擦。他拉出小衍松松扎着的白衬衫,单手由後抚弄上触感分明且细致的椎骨。
那双手很热。
小衍稍微张了些腿,乖顺地接受男人的抚弄。脸上的笑容有些僵持,像一种迟钝的沉浸。
男人放开较比纤细的手腕,沿着衬衫而下探进,他抬头,吻过男孩儿的下颚,更上,停在那微弯的嘴角:「想不想我?想不想……」
小衍没有答,他按着男人抚在身下的手:「会脏……」却在启唇时,接受了男人湿热的侵入。被引得说不出话,他抓上男人的风衣,被动地深入那吻。
温热的呼息扑在对方脸上,润了喉,也雾了眼。男人似是不舍地吮着那唇,交缠并着交缠,离离依依。
「不脏……让我好好摸摸……」他往着更下摸去,在那身後的另一只手缓缓揉弄,似是想扳倒人、又或是想让人贴上他。
小衍侧过脸,站不大稳,整个人落进那怀抱。他咳了两声,手攀上男人的颈项。
「……衣……衣服会脏。」他示意男人自个儿身上的服装,是学校制服。
闻言,男人探进的手微顿,才缓缓退出。
「好……那我不摸……不摸……」搁上男孩儿的大腿。他带着宠溺地,又啄了啄有些发红的唇:「你在咳嗽……感冒了吗?」
小衍持续被动:「……昨天跟朋友打球,留晚了……」
「哦……」他的膝盖抵在小衍的腿根,静得让人心痒:「什麽朋友……又是曹冠华、方竣他们?」
男孩儿的脚给撑得使不上劲儿,他闷了声,微微拢了些腿:「……嗯……」
「别跟他们玩儿……小衍……你跟他们不一样……」
男人的脚轻动了下,耳边即应上极细微的抽息。他搂在男孩背後的手犹疑着,终是放开了人。
小衍感觉脚下一踏实,立刻松开环颈的手,退了两步。
「没有不一样。」略哑的嗓音有一丝清冷:「……怎麽不一样?」
男人讨好地微笑,伸手,摸摸那有些受风的脸,又领过後腰,实实在在地紧了个拥抱。
「你比他们好多了……聪明多了……如果你再上一个名次,明年……就能调到我的班了。」手抚摸着有些细瘦的腰身,男人哄道:「小衍……小叶衍……这样我们每天都能见面了,你不想麽。」
小衍靠在男人的肩臂里,良久,才轻轻应了声。
「……想。」
「那就别跟他们混在一起了……知道吗?」
男孩儿不语。他的睫毛映出长长的影子,遮住了眸子的光点,也遮住了心里模糊的那一块。
男人姓姚,单名笕。年方进三,是才出研究所的年纪,也是才进入校园为人师表的年纪。乾净整洁的外表,贴近学龄层的教材,让他才任教不过两年便升为班级导师,负责的还是升学一班,很是得校方青睐。
年轻有为的姚笕老师主科数理,他的侄女姚蓉也是校内学生,聪明伶俐,被分在她叔叔任教的班级,班上同学都管姚蓉喊『小姚老师』。
而叶衍,是姚蓉隔壁班的同学。
其实不多人喊他叶衍,他的哥们儿大多管叫他小七。这绰号与他哥们儿的智商有很大关系,其中渊源最深的,便是俩同班发小……绰号小五的曹冠华,与小九的方竣。
叶衍不大爱学习,但他是块读书的料,哪怕随随便便猜题,范围选得都能八九成准。高一中期的分班考,人意外考进了前五名,当班主任拿着申请入升学班的单子让他填时,他心里一点儿也不高兴,还暗暗想着下次绝对不得入前十。
叶衍不是笨,他知道好的环境成就好的学习,但他也知道自己进了一班,只会有两条路子。被刷回来;或是埋头苦读,远离哥们儿。
自营书局是家业,自从母亲再婚後,店子就一直是由他顾着。虽不见特别起色,也是稳稳当当。叶衍知道家里不会有钱供他上大学,他自个儿也没什麽意愿,毕业後继续看着店子,就这麽过着很好。
保持班成绩,不过是为了领些奖学金罢,倒也不求特别出众。
毕竟比起苦读,他更喜欢跟着几兄弟玩儿。
只是,这些话儿,他从来没跟姚笕说过。尽管姚笕总不经意在他面前摆起师长的嘴脸,叶衍知道那人在他面前的身分,绝对不是老师。
那姚笕是他的什麽?
叶衍回答不上,他隐隐觉得,有很多话对着姚笕就是说不出口。
钟声响彻校园,一个拍肩打断了叶衍思绪。他转过头,看见熟悉的黝黑面孔,与後边儿有些憨厚的笑脸。
「真希罕!小七居然在发呆?」曹冠华大剌剌地笑,脸庞似乎有更晒黑的迹象。
这人放连假前说要去晒晒冬天的太阳,看来是真的。叶衍心想,两指捏开他搁在肩膀的手:「我同情你连世界上有思考这个词儿都不知道。」
曹冠华自动自发地收手,他头点了点身後:「好吧,打球不?」
跟着那方向望,叶衍看见方竣一贯真诚但不大聪明的笑容,与他手中的那颗篮球。
「……不是不能打了?」他问。上回曹冠华投篮的力道忒大,砸昏了中学部的学妹,闹得对方家长都到学校恳谈,最後让他仨写了长篇的悔过书,又没收了他们使用场地的权利这才平息。
方竣笑应:「不能用操场,咱们去後山,一样能打的。」
虽然就第一眼,会以为曹冠华肯定比方竣聪明点儿,但熟人才会知道,三人里通常出点子的都是方竣。曹冠华跟他的智商少说也差了一百左右。
方竣的脸非常具迷惑性,叶衍跟曹冠华都知道。
「你什麽时候这麽蹈……蹈……」曹冠华想了想:「蹈常袭故?」很没有自信的样子。
叶衍顿了半拍,看看方竣:「有这词儿没错……小九,他哪儿学的?」
「小七你真的发呆?刚才语文才教……」
「真的,我咋没印象?」叶衍惊讶,又想了会儿:「不过咱小五什麽时候学会这麽现学现卖,举一反三了?」
方竣也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可能跟昨晚那道雷有关,好像打得很近啊?」
「啊,这麽一说,我好像也看见了……闪电可亮得……」
曹冠华怒了:「不是重点,重点是老子说你死脑袋!不知变通!」接着抓过叶衍膀子:「打球打球!」
三人笑笑闹闹,就往着後山场子走。
冬阳正午,白漆的篮框架子反射眩日,与路上遇到的几个学长对了两场,大夥儿打着也熟几分,全坐下场边儿,聊将起来。
曹冠华看来有几分坏人脸,却是开朗单纯,在场子上不大作小动作,倒是个爽利的球友。几个学长围着喝运动饮料,听他口沫星子说着那天写悔过书的事儿。
「哪,我拿到球的时候正好站着三分线呢,看我那架式,白痴都知道我要上了,就那个傻妞儿,净往场边走,钟都还没响她急什麽是吧!」他说到激动处,脸都不禁微微红上。
边儿靠在球架上的学长笑啐:「你说那傻妞儿,可在医院观察了三天啊。」
「我听说是轻微脑震荡呢,幸亏醒过来了。」
几人听见,笑上:「学弟!对女孩子得温柔些啊!」
曹冠华听见了,不大好意思,抓了抓头:「……知道了!对了,脑震荡是啥?很严重?」
学长们听了,差点没喷茶,又是一阵笑。
叶衍拎着水瓶,坐在一边儿也听着。他汗湿的发梢微微贴在脸颊,白衬衫也有些透着水气,冷风微佛,却是刺骨的冷。
他是那种只喜欢看着一夥子聊天,自个儿倒不想参与的主。听见好玩儿的,脸上会轻轻微笑,却总有些莫名的疏离感。
其中一个学长注意到了,走过去,蹲下叶衍身边:「学弟,身体不舒服?」
叶衍回过神,手边扭开水瓶:「没有,很久没这麽尽兴,打累了。」
学长看着他微露出的手腕,笑道:「在场子上我就注意你了,不常运动吧,这麽白。」
不像是讽刺,只是也没有让叶衍很舒服。他顺着学长的眼神,下意识拉了拉袖口。
「……晒不黑。」
「其他地方也这麽白?真想看看……」学长有些呢喃,回头看见叶衍的眼神,笑着改口:「啊,不是,我可不是奇怪的意思……我只是想在球场上很少见到像你这麽白净的,要是咱们脱了衣服打球,你肯定很显眼……」
叶衍敛了笑,眼神冷冷看着学长。他颊边的汗水随着轮廓而下,滴在白衫,晕出深深水痕。
学长笑了笑,也觉得有些自讨没趣,摸摸鼻子,便起身拍了拍那肩:「冷了多穿点,别感冒了。」
叶衍觉得随着那手印贴紧肩膀的衬衫,让人特别不舒服。看着那学长进了场开始秀球,他又喝了口水,抿了唇,有种闷不透气的感觉。
再次风起,冬枫纷落,过了红艳时节的巴掌叶儿,只留下淡淡的褐色。耳边还是曹冠华说不完的故事,叶衍抬头,看上枝节透光的枫树。
为什麽阳光这麽刺眼,还是暖和不了人?他心底想。在下一秒,视线陷入一片黑暗。
「看树虫呢。」
叶衍扯下脸上的黑布,细瞧,是件绣有学号的制服外套。他往声源看,见到的是熟悉的诚挚面容。
「现实一点,看有没有钱会掉下来。」叶衍不大认真地说。
方竣笑笑,抽过叶衍手上的水瓶:「把外套穿上吧,你脸色不好看。」
叶衍盯着外套,轻挑嘴角。
「这谁的?」
「我的。」方竣就着手,喝了口水:「想说冬天打球,小五那种头脑简单的家伙肯定又会打完球再喊冷,就带着了。」
叶衍点点头,单单披上:「那等他喊了再给他。」
方竣皱了下眉,靠着人坐下:「穿上,别用披的。」似乎不大满意的样子。
「……?」单手拉着外套,叶衍莫名:「我身上都是汗。」
「穿上,不然把扣子扣上。」
「你真烦。」却有些笑意。叶衍嘴上应应,还是乖乖穿上外套,他意外发现那袖居然长了他半个手掌,有些微妙的感慨。
方竣看着他穿上,脸色也好看了些。他望望顶上:「书店怎麽样?」
「没怎麽样,能怎麽样?」叶衍这次看向场子,刚才几个没较劲够的学长又开始新一轮球赛。曹冠华当的是记分员,没人注意他把左手边的计分牌多翻了两分。
「那……伯母怎麽样?」
叶衍有些无所谓地回:「……不知道,挺好的吧。」
「……那你呢?」
这句,叶衍顿了顿,他的眼神对过方竣,却发现人早就看着他。
「小七,我觉得你不对劲。」他一反慎重表情:「好像上了高二开始……发生什麽了?」
叶衍想笑,他很少看见方竣这麽认真:「……其实我今年忘记去给我爸上香了。」
方竣扯扯脸:「凭你?会忘记?」
「……那其实是我已经欠了斗子一整年工钱了。」
「那她会放过你才有鬼。」方竣回得很是迅速。
「……好吧,其实是昨晚那道雷……」
「小七。」方竣正色:「说认真的。」
叶衍不看他,将脸闷在腕子里,久久,才再次开口。
「……学校说让我这次考试,如果再上一个名次,就去一班。」
这次他没听见方竣的驳斥了。叶衍的手缓缓按紧自己的手肘,指节泛白,似乎在压抑什麽。
隔了好一阵,他听见浅浅的叹息,接着温暖自他稍微冰冷的发旋传开。
方竣摸了摸叶衍的头。
他说:「你几岁了,这点事情都能烦恼多久,顾虑什麽啊?」
叶衍缓缓抬头,垂着眼:「……嗯。」
「咱仨在一起多久了,就算分个班,能拆散我们吗?你的事儿,你作主,是吧。」
方竣的笑容依旧是那麽诚挚,那麽真实。叶衍被他牵起笑容,撇过眼神,凉凉说道。
「……你在说什麽,我是为了奖学金在烦,可不是为了你跟小五。」
「就那点儿钱也比发小金贵?你这人真没良心。」方竣故作震惊。
叶衍冷笑:「良心?哪个良哪个心?长什麽样子?」
「白眼狼,让你不学好!」作势扑倒叶衍,方竣按住较他纤细些的身板,两人笑闹起来。
「说知道错了!」
「不要!」
方竣手抵上叶衍腰侧:「不说,我出绝招了。」
那一副佞贼的模样,让叶衍止不住笑。他扳着方竣的手,极力阻止:「等等、等等,不准搔痒……」
「那你说你知道错了。」方竣也笑,他撑在叶衍身上,有居高位者的度量与宽裕。
「知道……知道……」叶衍喘息着:「知道错了……」
却见方竣的眼神,正凝在他的颈项上。那双手没有放轻力道,还是紧紧箝着他。
方竣问:「……你脖子,那是什麽?」
叶衍僵硬了笑容。
七七四个九-2-(慎入)
他与姚笕,是在初升高二左右时认识的。那时候叶衍班上的数学老师请产假,学校让姚笕来代课,两人就这麽打了照面。
叶衍觉得这个老师给人的感觉不大一样,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他是那种讲课不沉闷,连课馀时间都会给学生围着说话的老师,叶衍觉得喜欢上姚笕,是很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