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王 下——御景天
御景天  发于:2010年10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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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还是回王府……”

“这么着吧,斑雎宫侍婢最为利索温良,起居物什皆为上品,又是你以前居所,就先住那吧。”这下该没异议了吧,孤鸿对自己的提议颇为满意,淡淡笑意不禁染上眼角,略显阴郁的面色竟别具魅力。

“那是……后宫。”广域忍不住嘴角抽搐。

最终在广域的坚持下,孤鸿无奈只得命人腾出一处偏殿临时作为广域休养之所,幸而那偏殿离皇帝寝宫不远,他才不至于太过不满。

59.笼中鸟(二)

转眼几日过去,广域未觉身体有好转,还是浑身绵软乏力,想要提起运劲自行调息更是不可能。这些日子他几乎不曾离开床铺,如此情形简直与废人无异。

广域暗自抑郁不已,御医每日对他所言都是千篇一律的身体无大恙,善加调养之类,让他一度以为他们是在敷衍了事。但今日何肃父子得孤鸿允许进宫前来探望,他私下里让何肃为他诊脉,结果与御医会诊无异。难不成当真得卧床半月?

殿外突然一阵骚动,宫娥内官们惊惧地看着一干全副武装的御林侍卫将这素来冷清的偏殿守了个严实。

“你这又是作甚?兴师动众的。”见孤鸿气宇轩昂地大步走来,广域叹道。

“一直觉着此处守备太过薄弱,虽是皇宫内院,不过如今你住在这儿,为以防万一还是小心为上,今日特意调遣一批禁卫过来。”孤鸿单道:”你不必多言,谁叫你非得搬到这偏殿里来不可。”

眼看孤鸿又要旧事重提,广域倍觉头痛,忙岔开话题:“今日早朝怎么如此之久?有什么连你也难以决断的大事?”这几日孤鸿都是一退朝就先往他这跑一趟,看着他喝完药才放心起驾御书房批阅奏折,他的饮食起居可谓被照顾的无微不至,皇帝尚且如此,底下服侍的宫人又岂敢怠慢。而今日不知是何缘故,他居然比往日耽搁了近一个时辰,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下。

闻言,孤鸿脸色不自觉的阴暗下来,向来深沉的俊脸上难得的闪现一丝烦躁。不屑地扯了扯嘴角,压下心中烦乱,取了宫娥手中玉碗递给广域,孤鸿有些疲倦道:“先喝药吧。”

“怎么了?当真有事如此棘手?”鲜少见他这般模样,广域不免有些担忧。

沉默片刻,孤鸿终于不悦地道明缘由:“今日陈述那老头在大殿之上公然上奏要朕册立皇后,结果一干文武众臣都随之起舞,更有甚者居然提议下皇令征集各地佳丽充实后宫,实在荒唐!他们当朕是什么?昏淫之君?”

愕然地听着孤鸿似再难隐忍般地破口大骂,广域不禁哑然失笑,难怪他如此愤然!可以想象地到那些大臣尤其那些上了年纪的文臣定是搬出了祖制法典,一副忠心可表日月的凛然正气劝谏孤鸿尽早立后纳妃,否则就是愧对祖宗、愧对皇朝。今日无极殿上怕是热闹非凡。

“有那个心力过关心朕的后宫不如多费些心思勤于公务,真是混账之极!”孤鸿发泄似的低咒。

“册立皇后,传承子嗣本就是皇朝大事,也算公务,他们也是在尽为人臣子的责任。”敛起笑意,广域顿了顿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该考虑封后纳妃。”

“怎么?连你也来逼我?”孤鸿的声音陡然尖锐,阴郁已不足以形容他的脸色,简直可以说是满面煞气。

广域一愣,一时想不明白他到底为何如此震怒。孤鸿应该明白他并无任何逼迫冒犯之意,他只是就事论事。

“你当真愿意我封后纳妃?”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着孤鸿的声音甚是森冷。抬眼见鹰隼般的厉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广域实在不知他到底在气些什么:“何必如此反感,你该明了这是皇帝必须承担的责任!…还是说,你已经有了属意的女子,却不便立他为皇后?”

广域的猜测无疑让孤鸿的心绪更为烦乱!

属意的女子?他确定没有,但是扰乱他心的人倒是有一个。

各中五味杂陈的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不能立为皇后……也许吧。”孤鸿喃喃道。

“什么?”

“对他也许有太多种情感,到头来连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该拿他如何是好。”直视着广域,眸光闪烁,孤鸿无奈的苦笑着。

不知何人得他如此垂青,向来果断霸气的孤鸿此刻竟是这般无奈。情爱么?也许远非如此。

谁如此牵动孤鸿那孤傲的心他无意过问,也不该过问。

正如与轩辕无极的孽缘让他深感两难。

广域忍不住一阵苦笑,他们兄弟不知是否上辈子造孽太多,今生才不得不面对这连不断理还乱,难以抉择的债。

转眼在这皇宫内院将近半月,身体确如太医所言正渐渐好转,这几日他明显觉着体力恢复极快。

运功调息一周天,浑身筋骨舒畅,一扫前些日子的阴霾,广域的心情终于有所开怀。拭去脸上薄汗,瞥见今日的汤药还搁置在一旁,没做多想广域直接将那味道怪异之物倒入一边的花盆里。

当他回到偏殿时已近酉时,孤鸿似乎已经等了他一会,脸色看起来不是太高兴的样子。

“身体才刚好,要见你就很困难。你说朕是不是该想个法子困着你,以后什么时候想见便都不是问题了。”孤鸿状似玩笑却带着三分认真道。

“皇宫是很大,不过有哪处不在你掌握之中。别说我这大活人,只怕是只耗子偷吃了块点心你都可以当场抓个正着吧。”广域撇了撇嘴不甚在意道,“说什么见着我困难。”

“皇宫……当然另当别论。那,出了皇宫又如何?”

广域终于觉着不对劲,看向孤鸿,只见他掩去了喜怒哀乐,俊美的面貌尽是深沉之色不带丝毫情绪,如同画师笔下完美的面具。

“孤鸿?”不知为何眼前的孤鸿让他生平第一次感到不安!以前不论世人口中的太平王是何等阴狠狡诈、冷酷决绝,他都不曾有过些许惧意。

“罢了,当朕没问过。”孤鸿突然断然道。他并不想将他们两人逼至这等难堪境地,即使过不了多久他们兄弟真的不得不走入绝境。

广域不知道为何自登基以来孤鸿是这般反复无常,有时尽其所能待他关切备至,却又时常对他会问他一些诸如此类疑虑重重的问题。

思肘片刻,广域正色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孤鸿,不论身在何处,天朝都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只要你有需要,随时可以号令于我!”不论孤鸿到底是何心思,但有些事情注定是难以改变的。

广域一袭话本该让他定心才是,却不知为何听着竟是万般沉重苦涩。

沉默许久,扯起一抹冷笑,孤鸿突道:“好!但愿你能铭记方才所言。”

烦躁地来回踱着步,锐利的眼数度瞥向静站一旁的广域,眸光闪烁,最后终于似下定决心一般孤鸿直视着广域冷声道:“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朕要利用李广利设局么?原因有两个。”

面对自己,他不曾记得孤鸿有过这般决绝的表情,广域知道那个他深埋心底一直不愿去承认的事实真就是孤鸿这般对待他的缘由!

痛苦的闭上眼,他是真的不希望他们兄弟也步上史上每一朝每一代帝王之家都难以回避的同室操戈的后尘!

“这是父皇的遗诏,当日拿给你看时你没要。”将那明黄色的锦帛扔给广域,孤鸿扯出淡淡嘲笑:“那时你应该打开看看的,看过之后再决定是否放弃这至高无上的权力。”

遗诏?这跟遗诏又有何关联?父皇最终到底做了些什么抉择?让孤鸿这般反复。

展开那不过一尺见方的皇帛,刚劲的笔记确实出自父皇亲笔,然上面寥寥数语却将广域本就龟裂的心彻底击得支离破碎。

他早就猜到淮翼才是父皇认定的后继之君,他不与淮翼争,他甘当棋子。因为他知道父皇眼中每个人都是棋子,他暗示父皇他无意帝位却仍然愿为下任帝君捍卫疆土。

只是……结果如何?

他是他的嫡亲血脉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知时日无多,立诏传位于皇长子淮翼,以示正统。此天下安泰,兵者凶器,废天下兵马大元帅一职,召回兵符,皇二子广域功在社稷,特嘉许终生入住内宫。”

废他兵权,囚禁他终生,这就是父皇赏赐给他的大礼!

60.笼中鸟(三)

“呵……”忍不住想要发笑,声音却哽在喉间。

广域脸上那隐隐的绝望几乎让他窒息,孤鸿不忍地撇过头去。父皇何其残忍,而他……恐怕比父皇更甚。

“真相如此,你,还能一如方才所言为天朝鞠躬尽瘁么?”孤鸿冷声道。

多情便是无情,寡情却并非无情。也许广域远非如他所知那般冷情,历经阴谋杀戮他只是将所有的情感深藏心底,将所有情感只施给了寥寥数人,这其中包括了父皇和……他。

“王者无情,你根本无需太过心伤。”

“王者无情……”广域冷笑道:“那么你呢?孤鸿,你打算怎样处置我?”

广域看向他的眼光犹如寒冰般冷厉,脸上那淡淡的笑意刺得孤鸿无法抑制地一阵巨颤,他知道广域再不会像之前那般用心待他,他们不再是亲密兄弟。

“我以为我对帝位的放弃足以打消你任何疑虑。”广域哑着声音咬牙道。一直以来他防备着所有人,包括轩辕无极。再是苦闷难忍、或是情爱欢愉,他都未曾对轩辕无极彻底卸下防备。但是,偏偏他从不曾设防的两人,对他最是狠绝。一腔热血为父皇捍卫疆土却被他弃若僻履,锦绣江山拱手相让孤鸿依然对他猜忌万分!到底他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们对他放心?

“我也想相信你!”紧握双拳,孤鸿吼道,狭长的眼眸里目光甚是复杂,“遗诏在我手里这么久,我一直没有对你出手,哪怕父皇忌惮你至此,毫无转圜余地地要废了你,我还是下不了决心……你不会理解父皇的抉择,更无法对朕的处境感同身受。”

“你……不该跟轩辕无极扯上关系的。”平复着激烈的情绪,孤鸿淡淡道。见广域眼里掩饰不住瞬间的惊愕,孤鸿的恼恨难以抑制,“别告诉我你们之间只是单纯的敌我关系。”

那晚广域对他所说的跟轩辕无极的种种他不是不信,实在是难以释怀,之后他倾尽人力在西秦暗访,更对广域身边之人事严查不怠。这不是对簿公堂,他不需要铁证如山,只消些蛛丝马迹便可窥探根本,结果却让他怎么都无法接受。

“广域,在这上用印吧。”自衣袖之中拿出早就拟好的折子,孤鸿不容反抗道:“交出兵权。”

“如果我说不呢?”广域淡漠道。

“别逼我!广域。”孤鸿冷然道:“你该知道这么做对你、对我、对天朝都是最好的选择。”

“朕会择日将此事昭告天下,到时若有必要……或许由你上朝亲自公告文武百官,以正天下视听。”

是担心军队哗变,要我按抚军心吧?广域冷笑着:“那么最后该怎么处置我,陛下有答案了么?”

心下一阵抽搐,孤鸿剑眉深锁,幽深厉眼看着广域许久,慢慢道:“你,遭李广利暗害,病情反复难愈,将在大内皇宫静养。”

到最后,你不过也做了跟父皇同样的决定,孤鸿。

三十载光阴,因何而生,十几年浴血沙场,为谁而战?

当生父、兄弟皆对他的生死付出满怀忌惮,对他恨不能除之而后快,他还能义无反顾地坚守着捍卫江山百姓的责任么?

责任?他广域对天朝可还有未尽的责任?

天子已经消去他手中实权,社稷与苍生从此便与他无关。

这是天意,是圣意。

他顺从了,因为他是天朝的镇国王,内乱从来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今早在无极殿,他力压群臣异议,坚持将兵符呈交给孤鸿,他所卸去的不仅仅是天朝的兵权,还有社稷的重担。

正值青壮之年,回首过往,却已是繁华若梦。

远远看着广域的背影,如刻在中秋暮色里的石雕,坚定沉重。孤鸿暗自紧了紧五指,挣扎了片刻,转身大步离开。

今日广域坚持上无极殿,言辞铿锵,利落坚定,不容任何人反驳交出大权。内敛的态度,平静而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神,都让他领教了他的冷漠决绝。

他们终是不可避免的踏上这形同陌路的……命运?

“陛下,时辰不早,是否该传膳了?”内侍王怀小心翼翼的询问着。这些天皇上胃口不佳,总是没吃几口就撤了膳食,就这还得他们这帮奴才不着痕迹地提醒着才行,若不然圣上定是一整天都想不起进膳的。

见孤鸿未做反对,王怀对一旁伺候着的侍婢们使个眼色,灵巧的宫娥们眨眼间端着一道道佳肴进来。

孤鸿随意下了几筷子,味同嚼蜡。

“王怀,朕前些日子命你交给御膳房的单子给了么?”孤鸿突道。

“一早就交由御厨了,镇国王殿下每日膳食都会有那上面几道菜。”

孤鸿微微颔首,顿了顿又问道:“今日晚膳他都吃了些什么?”

王怀愣了好久才如实回禀:“御膳房准备了一大桌子美味,只是……只是王爷一早歇下了。。。”

“他没吃?”孤鸿‘啪’地放下玉筷,站起身来。

一股烦闷抑郁之已气压在他心头很久,连日来他是日不能思夜不能寐,寝室难安,想去见见广域又怕广域见着他心里更不痛快,当着左右为难。

他如此对待广域,确实不能再奢求还能得到谅解,他只希望他能善待自己。

孤鸿正要移驾斑斑雎宫,却听见殿外一阵骚乱,一脚踢开殿门,怒道:“吵什么?”

侍卫们惊惧地跪了一地,当值首领刚要开口回禀,只见一宫娥俯首语无伦次哭道:“皇上,病了,王……王,王……突然病了……”

孤鸿一把拎起那宫娥,看清那正是斑雎宫伺候广域就寝的婢女,脸色突然紧绷发白,顾不上帝王威仪,甩开随身侍卫运劲凌空而去。

一路直奔斑雎宫寝殿,孤鸿赶到时御医正在为广域把脉。

“怎……怎么样?”躺在卧榻上的广域眉峰舒展,嘴唇紧闭,面貌甚是平和,但脸上却微微泛着黑紫,一股不安的感觉笼罩着孤鸿。

御医把脉很久,突然俯首跪至孤鸿脚下:“陛下,按脉象看王爷所中之毒应该是失传已久的‘如花’无疑。只是,老臣无能,实在无法解这奇毒,请陛下降罪。”

怎么会?他分明将解药。。。突然想到广域这些日子食欲奇差,孤鸿穆的惊出一身冷汗。

“与其等朕杀你们,还不如尽快找出救治镇国王的方法!”孤鸿冷着脸道,暗哑的声音平静却不容反抗,“朕要朕的兄长安然无恙!”

屏退侍婢,孤鸿在广域身边坐下,暗沉的眼里痛惜点点,薄唇微微抽动,修长的手指抚着广域散乱的长发。

五指突然用力,手背上青筋暴起,孤鸿压抑着声恨恨道:“现在你应该……是很恨我的吧!”

“为什么不说话?”低吼中是广域无法理解的痛。

“孤鸿,我到底是你的什么?我的存在真的让你寝食难安么?”广域平静的注视着孤鸿,淡淡道,“如果你要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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