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王 下——御景天
御景天  发于:2010年10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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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近日孤鸿作风广域料想他即刻会被召进宫,哪知此次出人意料,直到了翌日傍晚内侍才传来口谕,孤鸿在斑雎宫设家宴要与他一叙。

斑雎宫,那是最易牵动他情感,让他忆想起年少时光之处,在那里他总是下意识地放松,收敛起人前的尊贵威严,卸下江山重任。孤鸿不愧是深谙驭人驭心之术,选择在那里用膳他该是别有用意吧。

金玉满堂,翡翠银丝,清炖八珍,九蒸白玉,五彩珍珠酿,八仙贺寿糕,广域心下一怔,忆起当日在陵博轩辕无极为他筹备的那十道天朝名肴里就有这几道菜,想当时正值隆冬,又是西北苦寒之地,准备那些个佳肴相必那人也是费劲了心思。

“怎么?不喜欢么?”见广域有些愣神,孤鸿问道,他分明记得这些菜肴都是他自小爱吃的,难不成几年疏离他的喜好都变了?孤鸿不禁有些失望。

“不会。”广域回神道,对于连日来孤鸿的一些莫名举动他实在是迷惑。本以为宫变前那日他的一番肺腑之言足以打消孤鸿对他称帝的疑虑,然而他却仍然对他明里暗里看护得极紧,若说他当真如此忌惮于他,又何必总在不经意之间让他感到缕缕温情。

“那就尝尝吧,看新来的御厨手艺是否更胜一筹。”听广域这么说孤鸿终于提起了兴致,亲自夹了一块八仙贺寿糕到广域面前,又忙着倒了杯佳酿。

广域这才发觉偌大的内殿连个服侍的宫娥随从都没有,看出他的疑惑,孤鸿笑道:“朕嫌这帮奴才碍眼谴他们出殿侯着,今晚只有你我兄弟。”

兄弟?既然孤鸿如是说,那他又何妨抛开一切,暂且只做回他的兄长!

“孤鸿,为兄敬你。”广域举杯淡笑着邀请。

一抹会心的笑意直达眼底,孤鸿深沉的脸色难掩惊喜。

不谈国事、无关朝政,他们只是饮酒、品菜、闲谈。退去了冷漠阴狠,淡淡笑意浮上孤鸿俊美异常的面容,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眼神难得柔和起来,这样的他才让广域觉着年少时那个无邪俊俏的皇弟回来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是戌时。“要走?今晚留下来如何?”孤鸿意犹未尽道:“明日你既要随我一同接见西秦使臣,就免得来回折腾了,这斑雎宫虽然一直空着却是每日整理一次,你也多年未在此过夜了吧。”

“那不成!”广域断然道,他不知道孤鸿是酒喝多了玩笑之言还是有意不将宫闱祖制、群臣议论看在眼里,只是有些事情是无论如何不能僭越的。孤鸿可以肆无忌惮,但正是身为他的血亲,他才必须避嫌,绝不能附和,“能在皇宫内院就寝的除了皇帝、后妃别无他人,这你该最清楚不过!”

孤鸿笑看着广域一脸严肃正色丝毫没有一点退让余地,不禁暗自叹气,他决计不再坚持,反正来日方长。

“对了,昨日内侍回禀说你回府时一脸倦色、脸色发青,是发生什么事了么?”快出殿门时孤鸿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问道。

“没什么事,临时会个旧识,忘了交代何肃。”广域淡淡道。

见他避重就轻,显然是不想多说,孤鸿不免好奇起来:“什么样的旧识要晚上约见?还误了早朝?”以他对广域的了解他是不可能无故耽搁公务的,除非那个所谓的旧识真的值得他这么做!可是,他有这么看重的人么?

回首看向广域,就见他不知为何脸色竟有些别扭,看来广域跟那人确是交情匪浅!当下,一股闷气顿时涌上孤鸿心头。

“前晚酒喝多了,醉了。”真正的缘由他当然说不出口,可孤鸿似乎异常执着,广域只得找个理由搪塞。

“哦……”跟别人就能痛饮甚至喝醉,跟他却是从来适可而止,这么厚此薄彼更然孤鸿倍觉不快,“什么地方的酒这么厉害,连皇兄你也受不住?”

“醉月楼。”广域想了想还是决定如实相告,看孤鸿这么深究,难保他不会当真派人查探自己那晚的行踪。广域相信孤鸿想知道前晚他的去向并非不可能,虽然自己也已经小心行事了。至于醉月楼那里,就看轩辕无极的手腕了。

醉、月、楼!他还真敢讲!

孤鸿甚是气闷地看着广域,目光凌厉闪烁,神色复杂。

其实昨日下朝之后他便即刻谴乐天查探广域行踪,长久以来暗中经营的密报网遍布天朝各大城郡,京师重地当然更为严密,所以当他知道广域是在醉月楼彻夜未归时,那瞬间他的怒气不可遏制的爆发,恨不能即刻将广域押进宫来!连他自己都被这滔天的怒火惊呆了。他不知道不知不觉间广域已经影响他如此之深!这对他——天朝的皇帝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他对广域自小就有着一份非同寻常的情感,年幼时的依恋、少年时的崇拜、到后来日益加深的羁绊,他很在意广域,从来都是!

他以为这份在意一直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所以他放任自己跟着感觉走,然而,昨日他真正明白很多事已经远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了!他没有立刻召见广域,而是竭力想理清自己的思绪,以及广域对他到底意味着什么?思虑了很久答案似乎都指向一处……

孤鸿压下内心翻腾不止的思绪,平稳的口气冷淡道:“这种地方皇兄以后还是少去为妙。若……天朝的女子想亲近皇兄的还不多如过江之鲤么。”后面半句孤鸿讲得嘴角直抽搐。

56.纵虎归山

烛火微晃,御书房内桌案上待他批阅的奏折摞了好几叠,孤鸿却怎么也无法静下心来,摊在面前的折子刚看了几行神思便又不自觉得散乱。

“啪!”地一声,墨笔被掷得很远,孤鸿愤愤起身,满脸阴鹜,烦躁地来回踱步,内心的混乱更无法平息。

一旁侍奉的内官们个个压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一声。白日里接见西秦使臣后就觉得陛下不甚愉悦,但是今日镇国王爷分明一直陪同在侧并无缺席,而听右相和其他随侍大臣们私下议论此次使节面君并无不快之事发生,就不知皇帝现下的怒火是因何而起。

“来人,传镇国王即刻进宫!”孤鸿突然道。

“陛下,现……现在?”下意识地瞥着一旁的漏壶,已近子时了,饶是圣上脾气再坏内侍还是壮着胆结结巴巴地求证。

孤鸿眼色一凌,几近凶狠地瞪去,内侍脸上一阵发白,瑟缩着匆匆领命而去。

广域他到底跟轩辕无极有何渊源?除了敌我立场外他们到底还有怎样的关系存在?

心神一片混乱,这个疑团纠缠着他让他根本什么都无法思考。他不想再去费神猜测,他要一个答案!广域亲口告诉他!

孤鸿不耐地走至窗边,夏末的凉风让他稍稍平静。轩辕无极曾以车骑将军身份掩人耳目多年之事已是总所周知,但是广域曾只身潜入陵博,并且与当时还未表露身份的轩辕无极过往甚密他却是近期才得知。

广域入西秦后的大多消息是乐天无法探查的,而他也无从知晓为什么堂堂镇国王会以身犯险深入敌国,更不会明了在西秦广域到底经历过什么。现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跟轩辕无极的关系绝非以前自己所认为的那么简单!他本想再等待些时日,待乐天回禀更多的情报再做定夺,怎奈今日接见的那些个使臣尤其是为首的左之明总在不经意间将话题扯上他们的新君轩辕无极,而那个据说曾是铁骑军首席幕僚、轩辕无极心腹的萧裕更是有意无意将广域也卷入话题,说什么同为当世战将广域更甚一筹,西秦王甚为钦佩,神往已久,期待拜会之类的。孤鸿当场便觉得他们定是经人授意才有如此举措,而那个人除了他们的主子他想不出还会有谁!当时广域的反应,不知是否是自己心里作祟,总觉得他不似往日自若。

他们若真有非同寻常的往来,还是在西秦臣服天朝之前,当他们还是敌人而且只能是敌人时……

广域啊广域,朕等着你的答案!

广域此刻并不在王府内,入夜后他就去了驿馆,而轩辕无极似乎知道他会来找他,早就吩咐好人领他去了一处隐秘深巷里的宅子。

见着广域,轩辕无极还是一副慵懒调笑的模样,美酒佳肴早已准备就绪,似乎只等着他的到来。

广域警戒的瞥眼环顾四周,僻静的深宅内除了他们两人再找不出第三个活物,如此隐秘的处所即使禁军搜城也不易被发觉,轩辕无极果然在天朝埋了不少眼线!

“别看了,过来陪我喝一杯。”晃着手中佳酿,那人笑得一脸魅惑。

广域不着声色地在他面前坐下,并不去接递到他面前的玉杯,冷眼看着笑得甚是自得的俊美男子。

轩辕无极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我在天朝潜藏内线你不是到了现在才有这样的觉悟吧?你不是照样在西秦安插了眼线,只不过那次扫荡被拔除大半。总不是只有你能监查西秦,不准我反击吧?何必纠结于这些事,广域?”

“你分明知道我所在意的并不是这个。”广域淡淡道,他今晚前来可不是跟他饮酒叙旧的,也没那个心思陪他绕圈子,于是开门见山道:“今日面见孤鸿时那些使节的言行是你授意的吧。”

直视着轩辕无极,从他深沉平静的眼里广域看到一丝讥诮,“为什么?”

“为什么?”勾起性感薄唇,魅惑的淡笑里三分难测七分戏谑,“因为……因为我不想永远这么跟你偷偷摸摸的。”

“你!”广域一时气结,恨恨地等着面前大言不惭的男人。

“天下没有永远的秘密,我只是先对皇帝有所提醒,以免将来纸包不住火的时候对他打击太大。”轩辕无极特意在最后四字上加重语气,上次广域曾说过孤鸿对他看护得紧,当时他就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两日他动用暗线听得一些蛛丝马迹更是对皇位上高高在上的那人不放心。

纸包不住火?说得他们好似作奸犯科……事实也许有过之而不及,广域拧眉暗想。

“你干什么?”一回神才发觉轩辕无极不知何时已挪到他身侧,有力的手臂正慢慢爬上腰身,广域惊道。自己竟然毫无察觉,在他面前如此无防备!

“你说呢?”沙哑的声音在耳边低语,大掌抚上腰带解口。

“够了!”广域提气运劲推开身侧之人,霍然起身。

轩辕无极注视着一脸正色的广域,知道他是真怒了,看来今日想偷香是不可能了,论武艺广域是强者而他是霸者,击败他容易,不引起骚动击败他却是不易。再说他还不想霸王硬上弓!暗叹可惜,轩辕无极悠闲的起身,环手抱胸笑看着广域,他知道广域有话。

“孤鸿不会沉默的,他已经在怀疑我们的关系,有没有真凭实据不会影响他的决断。”广域冷然道:“轩辕无极,我不管你故意这么引导孤鸿的目的是要离间我和他,借以削弱天朝,或者其他什么缘由,我不会让你如愿。”

笑意自轩辕无极脸上退去,淡淡的冰冷浮上刀削似的俊脸,“你依然是你,江山社稷永远最要紧,我不该期待你会因我而有所退让。”

“你又何尝不是将宏图霸业放在了首位。”广域平静道,语气竟有些苦涩。

轩辕无极厉眼微眯,视线陡然尖锐,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要反驳,最后终是未开口。

“不管你这次来天朝还有什么目的,孤鸿很快会出手的,他的手段你还没有真正领教过!”挣扎了许久广域咬牙道:“你,最好连夜出城。”

说完广域回身大步离开,轩辕无极凝视他傲然的背影呆楞了片刻,唇边牵动一抹淡淡笑意。

凉风微送,吹散白日里的湿热,安静的皇城街道除了广域的脚步声和远处偶尔的打更再无其他声响。

夜已深,广域却不着急回府,现下他已切切实实明了轩辕无极还是原来的轩辕无极,一时的臣服或者该说是韬光养晦消磨不了他的雄心。他就像是沉睡在天朝旁边的一头猛兽,随时会刺机反扑报复。这才是他,才像他!

就这样不声不响地放走轩辕无极,他不是没有犹豫过,但是当真眼瞧着那人陷入孤鸿围捕自己却也是万般不忍。他依然还是那个可以为了天朝披坚执锐,奋战沙场的镇国王,但是要他明知危机迫近却对那人冷眼旁观置之不理却是怎么也办不到。

方才轩辕无极说他不会为他有所退让,错了,他已经做出了身为天朝王爷绝不可能后退的一步!

他只希望他日若再相见,他还能记得今晚。

57.相府设宴

抬眼老远就见着王府门前烛火摇曳,铜制大门大开着,前廊大厅烛火通明。

该来的终是会来,广域无奈地摇头。还真是快哪,本以为孤鸿至少会等两日再向他兴师问罪,哪知他片刻都等不及。

御书房里一旁侍奉的内官们早已被斥退,孤鸿的脸色阴郁得发黑,纠结的剑眉下斜飞的俊目冷漠森然,犀利的目光咄咄逼人地看向刚进来的广域。

迎上他噬人的神色广域坦然自若,他从来都不曾为自己的抉择懊悔过,更何况他并无一丝背叛天朝和孤鸿的念头,他可以坦荡。

“你该知道朕这么晚召你前来的缘由。”暗沉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心绪,孤鸿冷声道:“告诉朕,将你和轩辕无极的事原原本本告诉朕!”

孤鸿的单独召见已经让广域很是欣慰,其实他大可按兵不动继续监视他,待掌握一些事态再问他个通敌叛国之罪。但是孤鸿没有,他到底还是讲兄弟情义的。广域舒了口气道:“孤……陛下想知道什么,臣一定据实相告。”

得到了广域的承诺,一直气恨异常的孤鸿一时间反不知从何问起,沉默许久,才面无表情道:“你跟轩辕无极远不及敌我立场这么简单,到底你们何时认识,又是怎样相识的?”

“去年年末父皇国丧后我返回加临城,那时正值大雪封境,战事消停,趁此时机我决定到西秦走一朝,探探西秦国政军情。在去陵博途中偶然遇上永夜……也就是轩辕无极。”

“所以你们就结伴一道上路?”

“也……可以这么说吧。”广域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他当时如何设计轩辕无极的情形告诉了孤鸿,虽然结果都是差不多,但是至少这样的内幕可以按抚一下孤鸿,让他不至于太过胡乱猜测。

“是么?”果然,孤鸿似乎有所缓和,“你们是那样认识的。后续接近他也是为了了解西秦政局?”

接近轩辕无极?该是他纠缠着他才对!“是啊。”广域颔首,他讲得确实事实,那时他就是抱着这样的目的。

孤鸿沉默片刻,锐利的眼神炯炯望进广域眼底,“那后来……”

“后来他有所察觉,在被我陷害的地方他……将我活捉了。”真是生平第一次惨痛的教训!事隔大半年,广域忆起仍是耿耿于怀,倘若那时他能顺利脱险,跟轩辕无极就不会如现在这般纠缠不清了吧。

手腕突然被紧紧握住,广域一愣,见孤鸿眼如寒潭,满面寒冰,咬牙切齿道:“你……被他抓住了?他是怎么对付你的?”

时至今日,当日所受之辱都非广域愿意提及。撇开脸,岔开话题道:“现在你该明白镇西军突然大举屯兵边境的原因了。”

“那次纷争首先燃起战火的是西秦,但终其因由还是在我。”虽说与西秦迟早难免一战,但是广域仍不禁感慨,太多热血男儿马革裹尸还,天朝西秦北狄都是。

这似乎跟自己的料想相去甚远,广域所言应该都是事实,他该为此宽心才是。

可是,为什么他仍然无法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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