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确定浴室门从里面反锁上了后,转过身,正对上浴室里半人大的玻璃。镜面里折射出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的脸庞,如果忽略那深深的眼袋和青眼圈的话,还挺英俊的。嗯,遗传基因不错,我就这副皮相就算在憔悴的情况下也颇为吃香。我又凑近了那镜子,做了个鬼脸。我的眼角微微下垂,眉毛不是很粗,整张脸拼凑起来,让人觉得很有亲切感。其实我本身就是个亲切的人嘛。我悠然自得地想着,难得的自恋了一把,一边哼歌一边冲着澡。可唱着唱着我就觉得难受起来,把来国外后苏文哥的种种变化从头到尾的想了一遍,而之前喝的咖啡还余留在嘴中,涩涩的。
我哪什么去帮苏文哥呢?学习比不上他,长相必不上他,气质比不上……天,我又开始质疑起那个老问题了,像这样普普通通的我(除了穿越时空回到过去这一点外),到底是怎么得到苏文哥的青睐了?是他品位太差还是我把自己贬得太低?或者说我的种种优点其实还未被开发出来……
算了,这问题基本上和大话西游里的经典台词吻合。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不需要吗?需要吗?
我磨磨蹭蹭地从浴室里走了出来,水滴不停地从发梢上滚落,为了不让那些地毯上留下一连串的水迹,我在肩上搭了一条围巾。衬衣因为比我的SIZE大一号,所以有些松垮垮的,紧贴在我的皮肤上。因为妈妈坚持要买大号,说怕我再长高了白瞎一件好好的衬衫。她过日子处处是精打细算,可给我掏各种学杂费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妈,其实我已经开始想你了,想你那不厌其烦的唠叨和慈祥的笑容,可我没有时间留给伤感,人总是要向前看去。当下之急,是去提高苏文哥和我的生活水平。我真怕苏文哥过几年因为营养不良而落病。
“诶,你是谁?”就在我从浴室间走出,迈步向大厅的时候,迎面却窜出来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男孩。他一头短发,刘海被挑染成橘黄色,琥珀色的眼睛很是有神,高高的鼻梁,五官长得有点混血的感觉。因为他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致使我当即就对他产生了好感。咳咳,我一边在心里检讨,自己的这种群聚心理是需要改改的,毕竟不是每个在国外的中国人都是‘好人’,可脸上已经扯出一个亲和有嘉的笑容,“你好,我是苏文他弟弟……请问你是?”
“喔?就是你啊。”那混血男孩在看到我的笑容后,竟然身子向后退了数步,他的脸猛地一沉,本来没有丝毫波澜的眼中忽然卷起了滚滚的浪涛,其中夹着的疑惑和惊讶,马上就被浓浓的恶意和愤恨取代……但他很快就把那丝负面情感给藏了起来,对我皮笑肉不笑、恹恹地说道,“我中文名字是连琪,你叫我BEN就好。顺便说一句,我住楼上。”
“喔……”我敏感的察觉到他的不善,也强笑了一下,伸出了右手,“很高兴认识你。”
“嗯。”他犹豫地伸出了手指尖,轻轻地碰触上我平摊的手掌,之后和触电了一样缩了回去,长长地凝视了我几秒后,快步地走上了楼梯。
奇怪……这种莫名的抵触感和敌意是从哪里来的?我明明是第一次见到他啊。难道我的相貌就这样的欠扁,让头次见面的陌生人都忍不住直对我皱眉?而且这个BEN,为什么会让我有种熟悉的感觉……
一种不详的预感莫名的从空气中腾升出来,他身上隐隐的香水味让我打了个喷嚏。我缩了缩冰冷的拳头,移步向苏文哥的房间走去。那时我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叫做BEN的男孩,会和我今后的生活多大的关联……
“苏文哥……你是去哪里打工?”我坐在床上,用毛巾擦拭着自己微湿的发根。苏文哥换上了一身棉质的长袖T恤,正动作迅速地收拾着书包。我在一边插不上手,只能坐在床上看着,感觉自己像是个巨大的障碍物一样……心里登时有些难受。我来国外之后,苏文哥更要加省吃俭用,才能负担起两个人的生活。苏文哥领全额的奖学金,而我的却只有百分之七十。这样看来,我简直就是个巨型的米虫。
“去餐厅打工,今天有夜班,可能要晚点回来。”苏文哥见我低垂着头一脸没精打采的样子,马上开口说道,“小昌,对不起,今天不能陪你出去逛了。明天有空的话我争取。”
“不不不,哥你去忙……我只是觉得自己来了变成你的负担了。”我将头埋在毛巾里,轻嗅着这款新的洗发露的味道,“我好像还是和以前没用,什么忙都帮不上。哥,我才是该说对不起的那个……”
“呵呵,就算是负担,小昌也是甜蜜的负担。”苏文哥单手抬起我的下巴,飞速地浅吻了我一下。我先是错愕眨了眨眼,随后也卖力地回吻,只是动作和苏文哥比起来笨拙了许多。可是就算我很笨,就算我暂时的什么忙都帮不上……我却比这世界上的所有人加起来都要爱你,想要好好的照顾你。
“好了,不能让老板多等。”苏文哥揉了揉我的头发后就走出了门,我单手摸着自己的嘴唇,坐在床上发了一个小时的呆。……我也要去打工,赚钱,帮苏文哥分担生活上的开支。可我初来乍到,人不生地不熟,英文也不算很好,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技能,哪家老板会愿意雇佣我呢?真是头疼啊……
我平躺在床,单手埋在发丝中,不停地挠抓。最后终在兴奋和疲倦的双重夹击下沉睡过去。
第二日,苏文哥带我去学校交递手续,入学前还有一个很短的面试。我虽然在面试期间比平时紧张了一些,讲话磕磕巴巴的,但所幸我的成绩比我本人可靠许多,差强人意的被批准入校了。我选来选去,最后还是选择读教育学。因为这边老师的工资很高,税前能达到年薪十万左右,税后也有个七八万。而且苏文哥说过,我这性格很适合当老师……
拿到自己的课表时间后,苏文哥带着我参观了一圈大学。这边的大学实在是大气派,我和苏文哥用了整整一个小时才将它绕完。四层楼高的图书馆,哥特式的古老建筑,隔在图书馆和宿舍之间的喷泉……不愧是历史悠久的墨尔本大学,景致漂亮得让人流连忘返。我一会瞅瞅那个,一会摸摸这个,最后终于安静了下来,好奇地侧头问道,“哥,你是读什么科的?”
“医科。”
“医科啊,还真是适合。”我脑中出现了一张穿着白大褂的苏文哥,单手抓着一把血淋淋的手术刀,另一手持着针管的图象……咳咳,说实话,我被那图象雷到了,有些惊秫地打了个寒颤。
“那哥,你在哪打工?”我在暖暖的阳光下伸了个懒腰,那感觉舒服极了,“我也想去打工。”
“你就算了吧。我在唐人街上的一家餐馆打工,里面人很杂。现在你只管把书读下来就好。”苏文哥很明显地拒绝了我的提议。我左耳进右耳出,漫不经心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子。……我才不要和书呆子一样待在家里,成天只知道读书。刚刚和我面试那人有仓促的向介绍了一下这个大学的制度,我虽听得很困难,但想想后大致的意思也弄明白了,翻译过来就是,“我们学校支持学生全方面发展。在这里读大学的学生百分之八十的人都会做兼职。这样积累社会经验的同时……blahblahblah.”
不让我打工……那是不可能的!大学的课很松,七天里只要去三到四天,每天平均的课时才三、四个小时而已。上课时老师甚至不点名……只要你能保证考试和功课及格,那一切都没问题。空出来的大把时间就可以用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这边的大学没有寄宿制度,很少有人住在大学提供的宿舍里。苏文哥租的房子离大学稍微有些远,坐电车要三十分钟才能到达,房价也相对的低许多。
市中心是墨尔本最繁华的地带,虽没法和中国的大街相比,但数目也算是可观。四处打量去,亚洲人的面孔居然占了百分之五十以上!貌似是因为澳洲的移民政策比较宽松,吸引了国内大片的人来……有人烟的地方就有中国人,这话还真是不假……苏文哥带我走走停停,像是职业的导游一样给我介绍着每一条街道上的特色。
我站在火车站的巨钟下发了半天的愣,之后有些晕乎乎地视线转移到自己身后的教堂上。在中国哪有见过这样气派的教堂?那高高的教堂像是一座穿越了时空的城堡般,房顶上竖立的尖尖十字架,将天上的云朵切割成数片。我鬼使神差地扭过头,对苏文哥说道,“哥,国外的人都是去教堂结婚的吧?”
苏文哥和我并肩站着,仰望着那座散发着神圣气息的教堂,七彩的花玻璃在阳光下折射出灿烂的光彩,好像祝福般投撒在路过的行人上,“嗯。小昌,那以后我们也去那里登记结婚。”
“啊?嗯?!”我错愕地睁大的眼睛,讪讪地扫了眼苏文哥,“什么乱七八糟的。现在说这个也太……早了点。”
嗯……其实你看到我嘴角上扬的弧度了吗?看到了没有?
于是在异国的教堂下,曾有两个穷得叮当响,口袋比脸干净的少年,笔直地站在教堂前,脸上或多或少的挂着憧憬的笑容。未来的总是值得我们去期待的。
51.鬼魅
我很快就和苏文哥一起租房的人混熟了,他们一个是香港的,一个是韩国的,人都挺亲切。香港的那位家境似乎很不错,花钱大手大脚的,他也是读医科的,因为认识苏文哥所以才搬过来和他一起住。貌似他的作业都是苏文哥帮做的,每逢考试时都是靠着苏文哥强悍的笔记才险险划过及格线……不过这些自然不是免费的,他按照正常家教一小时的薪水付给苏文哥。
这时候我哪还有时间去对他说‘抄作业是不厚道的’之类的话?我感觉自从出国之后,我就把自己的包围圈缩小,像是刺猬一样抵御着别人。以前我在做一件事之前会细细地考虑一次又一次:这样做会不会让别人产生困扰?会不会改变了别人的命运?可到了国外后就不同了,这里我只认苏文哥一个,无论做什么事也都只围绕着他一人。至于别人想什么说什么……那全都是他们的自由。
“哟,你说你在找打工的地方?”港男(请原谅我起绰号无能)操着一口别扭的普通话,“我朋友的酒吧倒是缺人手……不过要是把你介绍去了,你大哥他肯定饶不了我。”
我和苏文哥的关系并没有公开,只是以兄弟相称。虽然这是国外,可同性恋依然也不是能随便就端得上台面的事,不属于主流的事物总会受到他人的排斥。我一听到有打工的机会,眼睛马上就亮了起来,“没关系没关系,我哥那边我会跟他说的,你别和他提起来就好。那个,你说的那个酒吧……在招什么工作?我这样什么都不会的,去了没问题吗?”
“端盘子什么的……我朋友只要求长相要不错,其他的什么都无所谓。”港男笑了笑,“我倒是觉得你大哥更胜任点啦,长得不错不说,做事也让人放心……”
我连忙接过话头,“其实我做事也很谨慎的,要不,你让我先去试着做几天?就算是积累点经验也是好的。”
“嗯……地址在这里,你去了之后说是我介绍你来的就好。”港男说完后,忽然极为YD的笑道,“要是你想赚大钱的话,干脆找个人让她包养你算了。不愁吃不愁穿的,多好。”
我强压住心中的厌恶,摇头道,“男子汉大丈夫,那么做也太没出息了。”
“这世界上有出息的人,有几个是光明磊落的?”港男无所谓地哼了两声,然后埋头玩转起他的手机,一会给‘Sally’,一会给‘Lily’打电话,泡妞泡得不亦乐乎。他这哪叫脚踏两条船?章鱼那么多条腿都不够他糟蹋的。
可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谢过了他,欢天喜地地拿着那酒吧的名片走向了厨房。工作是找到了,可我却没那份信心能将苏文哥说服,让他同意我去酒吧这种高危险的地方打工。要不……背着苏文哥去?我知道苏文哥一三五有晚班,凌晨的时候才能赶回家。那我也一三五晚上去酒店打工……
这八字还没有一撇呢。说不定人家酒吧还看不上我这样有点娃娃脸趋势的长相。但不管怎样,我也要去试试运气,不能平白的错过这样的好机会。在这之前,我还从来没有瞒着苏文哥做事呢……也不知道能不能瞒得住他。烧水,将速溶麦片粥冲泡开来,我努力地稳定着自己的情绪。自然,嗯,没错,一定要保持自然……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一样。
“Hey!”同在厨房里煮汤的韩国男生,友好地和我打了个招呼。他长得很阳光,笑起来时和夏非神似。就凭这点,我对他的好感度就比港男要高出许多。我对他笑了笑,然后端起两个装满了速溶麦片粥,热气腾腾的杯子,小心地移步向自己的房间。
可穿出厨房,走入大厅的时候,我的身子被人从后面狠狠地推了一下。我当下便失去平衡,摔倒在地。抓在手里的麦片粥撒了一地,些许滚热的液体落到我的手臂上,烫出了一条条红迹,才穿了几天的白色衬衫也被染上了一条条的淡黄色的污垢。我起先只感到惊讶,迷茫,随后又被手臂上的烫伤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过了半天后才猛然间想起什么似的扭过头,去寻找那罪魁祸首。可空荡的长廊里,哪有什么人影的存在?我心里一阵发毛,好像有千条滑溜的触手擦过自己的皮肤一样,难受的令人窒息。
瓷杯落在地上破碎的声音,很快就把房子里的人都引了过来。苏文哥快步将我扶起,将我的手臂放到凉水池里反复冲刷。港男从走廊尽头的房间冲出来瞄了我一眼,只是嘟囔了一句‘走路要更小心点啊’就再次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前在厨房里韩国男生则很好心地帮我将地板上的碎片给扫了起来,看他满眼关心的样子,也不像是能做出刚刚那种事的人。家里一共五个人,苏文哥更是不会无故来推我……那就只剩下BEN了。
“怎么了,小昌?”苏文哥皱着眉看我,修长的手指轻揉着我的手臂。我勉强笑了笑,心里千回百转,脸上却故作平静地道,“走路不小心绊倒了。没什么大事。”
“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小心。”苏文哥惩罚般的敲了敲我的头,按在我手臂上的手指忽重忽轻。我想如果不是因为那韩国的大男生还站在大厅里当巨瓦电灯泡的话,苏文哥很可能就会换一种‘惩罚’方式。我尴尬地咳了咳,手轻轻地拽了拽苏文哥的衣袖,示意他收敛点,随后扭头对韩国大男生说道,“Thank you for your help, Lewis. Em, just a question, have you seen anyone in the corridor before?”(谢谢你的帮助,Lewis。请允许我问个问题,你之前有在长廊里看到其他人吗?)
Lewis摇了摇头,“Sorry, I just heard the noise, but paid no attention to the corridor before that.”(对不起,我只听到了噪音,之前没有注意过走廊里是否有别人)
这答案让我有些灰心,可在同时也松了口气。这样就没有确切的证据能说服我,恶意将我推倒的人就是BEN了。可这家里就这么几个人,不是他推的,难道还是鬼怪推得不成?我看着自己手臂上的红色烫伤印,颇为头疼地叹了口气。苏文哥挑眉看过来时,我又连忙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