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爷记得真清楚。”皇甫卿应道,”臣十分敬佩小王爷对皇上的关心之情。”
玉廷一愣,他还以为皇甫卿会乘机大肆吹嘘一番护卫们有多神勇有多忠心。如果这话换了别人说,玉廷就少不得要怀疑对方是不是话里有话。便道:”你是羽林郎,他们应该都是你的部下吧?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能训练出这些精干的护卫。”
皇甫卿答道:”羽林军乃皇上亲自挑选的,当然个个都是精锐。”
似乎回答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回答。打的好太极,把承玺捧上了天。玉廷不仅眯起眼睛,看来这皇甫卿在承玺面前得宠并不仅仅是依靠脸和身体。他不禁对这少年产生了兴趣。
玉廷笑了下,猛然出手直取皇甫卿的肩头关节。皇甫卿吃了一惊,但迅速及时地闪避。玉廷步步紧逼,却并不凶狠,招招都点到即止,逼迫的皇甫卿节节躲闪便好了。
玉廷无奈地摇摇头,嘟囔道:”唉,你都不会故意让我抓住吗?我真是好没面子。”似乎是有意比武而皇甫卿不肯相让,因此很是不满。
皇甫卿果然有了迟疑,动作几乎停滞,于是下一瞬间就让玉廷拿住了肩头。玉廷暗笑,猛然使劲将之挽进自己臂膀中,跟着就按到了旁边的大树干上。
玉廷看着被自己按住的少年,眯着眼睛笑。一块月光正好透下来,落在皇甫卿的脸上,映照出他的有点不知所措。
”你很乖巧,但太乖巧了也不见得就一定能有好处。”玉廷轻浮地伸手在他腰上拧了一把。
他玉廷自然不会笨到去和承玺抢人,不过他实在很好奇这个孩子究竟少年老成到什么地步。瞧瞧,试试,看这孩子是不是值得自己花力气来结交的人。
玉廷凑近他轻笑:”你说,现在你是求我放开你呢,还是任凭我为所欲为?”
皇甫卿看着他,眼睛眨了几下,黑白分明。玉廷觉得自己好象在逗一只安静的大猫,自己做出各种怪相挑衅,而对方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看着……
腋下腰间的肌肉猛然被什么东西出其不意地搔动,玉廷哇地一声笑开,颤抖着缩成一团。趁玉廷松手,皇甫卿立即闪身退到一边单膝跪下,低头道:”皇甫卿胜之不武,承让。”
玉廷弯腰驼背抱着肚子直喘气,可恶,太大意了,没想到皇甫卿竟然挠自己的痒痒肉,并在挠完了后还若无其事地只当刚才双方是在比武。这个十六岁的少年……比想象的更有趣。
终于止住了痒痒肉的抽搐,玉廷挺起身,正要说话,忽然传来几声布谷鸟的鸣叫,由远至近,一声一声传递,在寂静夜色中十分之突兀。单膝跪在地上的皇甫卿立即抬头并站起,对玉廷道:”请小王爷留在此地不要乱走。”然后迅速向客栈跑去。
玉廷看他消失在客栈里,抬头望向四周,还是什么也发现不了。但稍有常识的人都知晓,布谷鸟绝无可能在这个时候鸣叫,再加上皇甫卿一听见就跑去了,这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这是隐藏的护卫发出的暗号,客栈里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那暗号是什么意思?究竟发生了什么?玉廷也抬腿往客栈奔去。
皇甫卿进了客栈,听守候的护卫说了便立即往旅店的后院走。皇甫卿在院子入口朝里面张望,月光下,果然看见里面如护卫所言……这真是麻烦了,可怎么好?
玉廷是追着皇甫卿来的,也悄悄地看见了院子里的情形。嘴唇忍不住就起了弧度:真有趣!怎么会这样的?真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画面呢!现在这样子,不管谁过去都是件很尴尬的事情,弄的不好,也许会被承玺杀人灭口也不一定,难怪护卫们一个也不出现,而只是呼唤皇甫卿过来……如果有办法把此时的画面画下来就好了!哈哈哈哈哈哈!
夜色中,在小旅店的后院里,后院的围墙上有个狗洞,而此时有个人钻在那狗洞里,半截身子在院子里,半截身子在院子外,也不知是卡住了还是怎么的,趴着动也不动。看衣着,正是承玺……
就在玉廷憋笑憋到肚子疼的时候,皇甫卿似乎终于下了什么决定,抬腿开始走。玉廷立即睁大眼睛仔细看,他实在很好奇皇甫卿究竟会怎么处理。
承玺趴着发呆,星星,月亮,树林,野草……一切都和以前几乎没什么区别。上次和朝颜来的时候,自己忍不住去调戏了一把漂亮老板娘,结果被老板叫了一堆人来挥舞着锄头追杀。自己逃进这后院,走投无路,最后自己就是从这狗洞里逃出生天的……今夜他又如上次一般卡住了,为什么却不见白衣少年站在墙头上冷眼旁观,冷笑道你是自作自受……自作自受……
那厢承玺正在胡思乱想,这厢玉廷便看见皇甫卿蹑手蹑脚地走到承玺身后,小心翼翼地蹲下对狗洞和承玺的身体间紧密接触处仔细地研究。玉廷等待着,他还以为皇甫卿会绕到围墙外面和承玺搭话,商量着大家一起努力把承玺挖出来呢,看来事情并不会这样发展了。过了一会,玉廷看见皇甫卿站起身,深吸了口气,然后,玉廷目瞪口呆,因为他看见皇甫卿抬腿,对着承玺的屁股狠狠地一脚踢去!
承玺发出闷哼一声,却见皇甫卿似乎一脚还不满足,又抬腿去踢第二脚。玉廷急忙飞奔过去,等他扯住皇甫卿,已经迟了,第二脚已经结结实实地落在了承玺屁股上。承玺怒骂道:”谁?是谁?”
玉廷捂住皇甫卿的的嘴抱了他就走,几下就躲进了客栈里面。同时承玺奋力挣扎,蠕动着想要从狗洞里脱身。怀里的皇甫卿在动,玉廷捂住他的嘴不放,悄声道:”别闹!我这是为你好!如果让承玺发现踢他的是你皇甫卿,就糟糕了。”
经过一番挣扎,承玺终于依靠自己的力量从狗洞出来。他站在院子里,衣服上沾满草屑和泥土,四下张望。
空空无人。
”………………朝颜?是你吗?朝颜?”他呢喃着,忽然大叫:”如果你在的话,就出来啊!!”除了朝颜外,又有谁会踢他的屁股呢?
可是私下寂静,承玺没有得到任何回音。除了夜风,就只有虫鸣。
玉廷看着,暗道:没错,踢你的就是韩朝颜的鬼魂;快去追,快去追啊,只要你走出客栈,失魂落魄地在着山野里乱走,那就算是失踪也不会让人意外……
只见承玺在沉默了一下后,忽然急步向房间走来。玉廷立即抱了皇甫卿急退,退到通铺房间内才放开皇甫卿。通铺外客栈厅堂内,传来承玺的声音:”来人啊!”通铺里的护卫都醒了,坐起,注意听外面的动静。
皇甫卿站直身体,回头向玉廷道:”多谢小王爷。”然后迅速向外面跑去。其实即使玉廷没有来拉他,他也会赶快逃走的,但还是需要好好道谢。
”叫大家都起来!别睡了!”承玺对守在厅堂里的护卫大声道,”立即回宫!”
皇甫卿跑来听见,答应着,立即发信号告知其他人。护卫们在最短的时间里集中起来,车马准备好,另有驴车拉了十坛米酒,皇甫卿扶承玺上马车,玉廷和护卫们跟了。
浓重的夜色中,一行人重又上路。
玉廷骑在马上狐疑不已:承玺怎么突然就要回去了?这么快,真是扫兴,自己还想找机会来好好打击一下承玺呢,真有点不甘心……不过,这次能够卖了个人情给皇甫卿也是不错的,算是件好事情;能收买到承玺的亲信,比什么都值得。玉廷不禁笑得诡异:再说了,皇甫卿本身也让他很感兴趣。
马车中,承玺换下弄脏的外衣,翻过来看,屁股的地方隐约可见两个脚印。
…………果然不是朝颜的魂魄……
承玺仰首望着马车顶,怔怔地不说话,好半天才道:”……皇甫卿,你说,朕这次出来是干什么来了?”
”皇上是来取韩大人订的米酒。”
”没错。是这样没错……”
可自己似乎干了些没意义的多余事情。当时的自己几乎毫无防备,就算有护卫在暗中保护又如何?对方既然可以踢自己两脚,就算来上一刀自然也是轻而易举的。
”皇甫卿,这脚印是你的吧。”承玺摇着手里的带脚印的衣服,果然就见眼前的少年脸色白了白。那个踢自己的人,只能是面前的皇甫卿。如果是中途跟来的玉廷或者别人比如旅店老板。护卫们不可能给他们机会。
”朕并不是打算追究,只是确认一下。”停了停,”以前都是朝颜踢朕,想不到今天换成了你呢……”跟着笑起来:”其实朕应当感谢你,是你让朕清醒了呢。”当时,任何人都可以趁机要了他的命!
皇甫卿垂首道:”臣不敢当。”
”敢当敢当。你连朕都敢踢了,还有什么不敢当的。”
皇甫卿头低的更厉害了:”臣惶恐。”
”真的惶恐的话,就让朕踢回来吧。”承玺歪头撑着下巴眼睛望着旁边,随口不经意地道。过了一会就听进西唆西唆的声音,移动眼珠去看,就见皇甫卿在狭小的马车空间里转了身,背对着自己,趴在了座位上。
承玺呆了一下,忍不住哈哈笑,但是因为太虚弱,笑了几下就咳嗽起来。现在他连走路都很吃力,哪有力气真的踢人啊。
玉廷听见马车里的动静,不禁侧目:承玺又在搞什么名堂?
承玺伸手,将皇甫卿拉进怀中,搂紧,好温暖……活人的身体真是温暖……
外边玉廷暗自盘算:白天的时候,承玺还梦见韩朝颜凄惨的死相,现在竟然笑的这么开心?看来皇甫卿很会讨承玺开心呀,不过这样可不行,得想办法勾起承玺对韩朝颜凄惨死相的记忆才行;怎么做好呢……
思索了片刻,嘴角微微上扬:有了!
马车晃啊晃,次日接近午时才回到宫城,承玺被扶进寝宫,安置到床上躺下。承玺好几天没睡,精神恍惚的厉害,头一粘枕头便重又入睡。皇甫卿安置好承玺,便轻手轻脚地离开。承玺愿意吃愿意睡就好,暂时没他什么事情了,他总不可能一直都陪着承玺。
一天一夜没回家,皇甫卿实在是很担心。急匆匆往回赶,果然进门就听见孩子的吵闹婴儿的号哭女人烦躁的安抚声乱成一片。
”不哭不哭,乖乖~~来吃……啊!阿狗那是个生的不能吃!……不哭哦,不是说宝宝你~~”女人一边哄婴儿吃东西一边阻止大点的孩子把刚揉好的面团往嘴巴里送。发现皇甫卿进来,头也不回地道:”可回来了!这两天一夜你跑到哪里去了?!”
”二姐,宫里有事啊——”
”少来,你一个黄毛小子无名小卒能有什么事要忙的夜不归宿?就算要走,也该打个招呼。”
皇甫卿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暗自嘀咕:明明说了要过两天才能回来……
皇甫平儿又道:”你看你,把我们娘仨丢在这儿,也不帮着找着下人。”
皇甫卿不说话,默默换下制服,穿上平民的粗布衣服。自己都还是人家的家奴,哪来的能力再养下人……
本来他一直都住在宫中的军舍,自从二姐皇甫平儿快临盆,一得空就过来帮忙,晚上也睡在二姐这里。
”幸好有张大妈帮忙,这才好一点——对了,快去把尿布洗了!积了一天,都臭了!”皇甫平儿指指旁边的木盆,皇甫卿答应着,过去捧了木盆往井边走,阿狗跟上去,拉着他的衣服叫道:”舅舅,我想吃烤鸡!
皇甫卿低头微笑正要回答,皇甫平儿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我这不是在发面做包子了吗!阿卿你要是敢给他烤鸡我就饿死他!”
刚安静了些开始吃东西的婴儿突然大哭起来,似乎是受到了惊吓,皇甫平儿急忙去哄。皇甫卿拉了阿狗赶紧走。
井边,皇甫卿打了水,开始洗尿布,阿狗蹲在旁边看,道:”舅舅,什么时候有烤鸡吃?”
”过年的时候。”
”还有多少时候过年呀?”
”还有两个月,快了。”
一群孩子从边上跑过,叫着:”私生子,没有爹,阿娘骑大马呀伊呀伊尔哟~~~”
阿狗站起来,望向他们,他们立即对他吐舌头做鬼脸。下一瞬间,阿狗就冲过去和他们扭打成一团。皇甫卿在衣摆上擦擦湿手赶紧过去劝架。
等把阿狗拉开,已经是灰头土脸了。皇甫卿牵了他回家,把气鼓鼓的孩子按到凳子上坐好。皇甫平儿看见,已明白是怎么回事,叹了口气,道:”你来照看宝宝。面发好了,蒸一下。”说着去井边继续洗尿布。
皇甫卿把宝宝抱起来,摇摇,小婴儿吃饱了满足地呵呵笑。皇甫卿把襁褓绑在身上,绑紧,把发好的面团上蒸笼,然后开始生火。皇甫卿忙活着,时不时地反手拍拍背上的宝宝。随着他一起一伏的动作,背上襁褓里的宝宝伊呀伊呀地叫,眼珠子四处乱转。
蒸笼上腾起热气,刚才还气鼓鼓的阿狗跳下凳子,跑过来趴在灶台上,眼巴巴地盯着蒸笼瞧。
”舅舅,什么时候能好啊?”
”快了快了,再一下。”
第二天皇甫卿便早早出门,来到宫城,进了太极宫,就听说承玺的病情严重了!
隔着帘子,皇甫卿隐隐看见承玺有气无力的趴着。宫女收拾掉了被扫到地上的碗碟,皇甫卿看见那些残羹,是肉糜,最上等最精致的肉糜,透明的汤汁映透出漆器的暗红色,仿佛是血水;最恐怖的是,竟然还有猪脑!
虽然确实是容易消化而且大补的柔软饮食,可这种模样的膳食只会让承玺想起太极宫露台下的韩朝颜。
就连皇甫卿自己,乍然看见那些残羹便一阵心惊,忍不住反胃,差点就吐了出来。
韩大人,韩大人……
韩大人不应该是那样子的……
殿中韩朝颜的遗体已不在原处,皇甫卿问宫女内侍,都说是承玺命人来做了处理,但没一个人能回答具体如何以及去向。
想啊想,最后皇甫卿转身离开。拐角处玉廷抱着胳膊看他的背影,微笑:头疼吧,我看你能有什么办法。然后转回偏殿里坐下,喝茶。茶杯在手指上轻轻转动:肉糜和猪脑果然很有效,呵呵,恶心吧,吐吧,最好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将近两个时辰后,玉廷闲的无聊,走出来转转,打算去给承玺请个安顺便欣赏一下他辗转呕吐的惨样子。
到了承玺的寝宫,却被告之承玺正在午睡。玉廷觉得奇怪,如果承玺因身体不适而昏睡,那内侍就不会说什么午睡,而且承玺一向都没有午睡的习惯。
正疑惑间,那内侍凑上来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道:”侍寝的是皇甫卿大人。”
玉廷一怔,眉眼不觉沉了下来。自己还以为皇甫卿回去是想办法怎么让承玺打起精神了,想不到他确实是想了,想出的却是这种办法!真是让人失望透顶!
一甩袖子,玉廷气哼哼地去了。
承玺睡的熟,皇甫卿陪在侧,却了无睡意,睁着眼睛看。承玺吃了一天粥,得换饮食了,不吃肉食身子不会好,可承玺暂时对赤裸裸的肉食又见不得。上午皇甫卿想了又想,想到了某样东西,于是请内侍去跟御厨房说了。
东西很快就做好了。一笼包子,刚蒸好,热气腾腾,白白嫩嫩,看着就让人想咬一口。吃的时候,只看见白嫩的外皮,不见内里混合的肉泥,咬在口中香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