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une——K-mart
K-mart  发于:2010年10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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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颓然地松开手,我深吸一口气,倒退地坐到沙发上。
赵敏遥不甘心地盯着我:“你居然,为了一个MB想对我动手……我哪里不如他了?”
“没有,”我说,“别乱想。”
“这样不好吗,其实我可以视而不见的啊。你去和他约会,只要你留在我身边……”他的声音有哀求的意味,“这样都不可以吗?”
“可是我不可以视而不见!敏遥,你别这样,”我别过脸不看他,“我喜欢一个人,绝不可能接受另一个……”
“可是你喜欢的那个只要有钱拿接受多少个他都肯!”
“Shut up!”
“他每天白天陪你,晚上陪别人睡。你明明都知道的!你知道他叫床的时候是什么样吗?他在我下面呻吟的样子……”
“你够了没有?!”我站起来一拳挥出去,碰地打在赵敏遥身后的墙上。从没见过我发怒,他一下子呆了,张着嘴发不出声音。
我大口地喘着粗气,好象把全身的力量用尽一般。心里抽痛着,我低下头冷笑。我是怎么了?真的为了一个男妓要和好朋友翻脸么?值得么?我这样辛苦维护着的他的尊严,却早已在别人手里化成碎片。我其实知道我们是没可能的。只是想把这段日子当成一个自我解放的假期。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了,又有什么可难受的?擦肩而过之后,谁又记得谁呢?
“对不起,”我收起手,站直,“别气了。我和Kei根本没可能。生气对身体不好。”
赵敏遥不说话,倔强地把头扭到一边,不正眼看我。
我累得很,不和他争。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搬到门边去。第二天一大早就要赶飞机,我本来不想吵他睡觉,结果他早起来等着了。我对他点点头,看见他欲言又止,知道他后悔前一天和我吵架。笑着揉揉他脑袋,我提着箱子走了。

 

两年没回来,总觉得庆中面目全非。姐开车去接我,说现在都修到四环了。空气还是一点没变的,污染得厉害。
“姐,”我打量她干练地身影,说,“你怎么变得这么成熟了?”
“废话,工作都快两年了。”她说,推了一下墨镜,银白的耳环轻轻晃着。“你小子变化不也很大么。进了大学就是一个阶段,工作又是一个阶段。”
“恩,有道理,”我说,“爸妈都好吧?”
“都好,就是忙。”
当然忙。我生下来就很少受到父母的照顾,大我五岁的姐姐是半个保姆。我妈读书那会儿赶上文革,下乡耽误了两年,大学毕业后又忙着我爸结婚。说起来他们的故事够浪漫的,因为我爸家是农村的,外婆看不上他,结果俩人一毕业就成家,分到航天部的一个科研所,直到我出生才回老家看了看。我两岁不到,我妈就去读研,等我妈读回来我爸又去读了。项目一个接一个,头衔越来越堂皇。可惜我半点刻苦精神没遗传上,中考一过,我就觉得在中国混不出头。整日的和小混混们打架,喝酒,对社会的不理解,加上对自己的不理解,我觉得我快堕落完了。父母同事的孩子个个都是一流大学,姐姐也在中科大混得有声有色。总不甘心就我一个给家里丢脸,心一横,我说妈,送我出国吧。
这一走到现在已经五年,我英语不能生花,中文没有妙笔,总算考上悉尼大学,挣了面子,别的都次要了。上次回国时惊觉我爸老了很多,才知道岁月无情,生命匆忙。姐姐是越发光彩照人了。
“有男朋友了么?”我问。
“关你什么事。”
“肯定没带给家里看吧。”
“……”看她一脸无奈我就知道戳到痛处了,心里一阵得意,然而又惋惜。
老头子的古板是出了名的,枉费当年和我妈做出那惊天地的壮举。记得姐姐大学一年级暑假回家时穿了一双黑色的丝袜,我爸差点没把她赶出门,说“打扮的和妓女一样”。如果相女婿,想必首要条件是学历,然后是人品,然后是家世,然后是举止。眉目得清秀,会说话又不能油滑。举止要得体,懂事但是不能殷勤。真是难办啊……我忍不住笑起来,姐姐一怒:“少说我了。别以为你在外面老头子就管不着。”
我一顿。恐怕我就是那要被逐出家门的典范,如果他们知道……

 

头一个星期都忙着跑亲戚,等闲下来,我想起了三儿。他是我初中同学,这几年一直断断续续地联系着。以前他组了个乐队,几个成员只有他坚持下来了,大学也不上,跑去地下酒吧弹吉他。我去看他演出,挺像回事。散了他拎着琴坐到我对面,一拍我肩膀:
“你小子行啊。还知道回来。怎么没提前通知?”
“行程定的匆忙。见了不就行了。”
“哈哈哈,”一点没变的坦率笑容,“怎么你现在说话有香港味啊!”
我瞪他,不觉也失笑。互相聊了聊近况,我问:“你们玩摇滚的,和玩VR的有接触么?”
“还行。不多。那帮人就卖个风头而已,懂什么音乐啊……”三儿点了一根烟,吐口气疑惑地打量我:“问这个干什么?”
“哦,认识了一个以前玩VR的朋友。所以问问,没准你能认识呢。”
“叫什么?可能听说过吧,我们不愿意和他们打交道。那些人,多半出去做的。”
我的心一沉。
“前年还是去年,有个VR乐队招了个吉他,长得是好看。后来被揭穿出来做男妓的,还是伺候男人的那种。你想啊,”他弹弹烟灰,“看VR的人比看我们的少多了,我们的经费都不够,他们哪里来的钱买器材?换得还甭儿勤。”
“三儿啊,”嗓子里像被什么堵住一样,我差开话题,“你这些年也辛苦了。晚上没事的话我请你吃饭?”
“要赶个场,明天吧。”
“好。”我不自然地晃着杯子,里面的啤酒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不真切的泡沫。其实我也只是说说而已,根本没有心情去听他的那些艰难的音乐路程。没有原因的大脑混乱。我安慰自己是因为两种文化的冲击,可是转念又好笑,怎么给自己扣了这么大还是八秆子打不着的帽子。
晚上回去收邮件,赵敏遥写来一封,也没什么事说。我们的话是越来越少了。还有一封是不认识的姓名,我点开一看,只有一句话。
“明天中午11点,T433次列车,来接我。Kei。”
Kei。
Kei……要来?!
一切混乱的根源,一切惶恐,担忧,心痛,都有了理由。我一直想他。想他黑亮的眼睛,苍白的下颌,骄傲的神色,优雅的动作,寂寞的身影。一直遗憾,他竟然没有跟我告别,成为我心里的一道疤,刻意遗忘却不经意而不断地被揭开。他要来?
我赶紧打电话去铁道服务处,问是在那个站。一早起来又神经兮兮地来回走,好容易熬到10点,出门就往车站奔。
等到了车站我又想,他来干什么?可是也管不了那许多,能见他就是最好的,不是么。我摸着下巴,克制着笑意,神情滑稽,引来众人侧目。远远看见他往出站口来了,我急忙对他招手。
Kei穿着一件米白色的薄外套,里面是暗紫色的套头毛衣,很衬他的肤色。鼻子尖冻得红红的,看见我就露出委屈的表情。
“这天怎么这么冷啊!”
“北方的冬天,就是这样。不比阳汇靠海。”我心疼地把手套摘下来给他戴上,“你怎么穿这么少,行李呢?”
“收拾了不少衣服,结果出来那天去朋友家取点东西,把包落他家了。”
“你啊……”我哭笑不得,正想带着他走,听见后面有人喊:“Kei!”
我们一起扭头,Kei和那个男人很亲热的打招呼。
“我和Vichy一起来的,”Kei对我笑笑,“我急着出来找你,把他扔后面了。”
一股醋意涌上来,我含糊地点点头,想必脸色不好看。
“Vichy是绝望森林的daddy。”
哦,就是龟公啊。怎么手下出门他还得跟着,怕人家会飞啊。不能抑制自己的嫌恶之情,我一甩头,哼哼了一句“你好。”
Vichy看出我的不悦,很自知地站开三米远,从口袋里掏出根烟开始抽。我说怎么你出门他还跟着。Kei说:“是他来庆中办事,我硬要跟来的。”
“你来干什么?”
“玩呗。”他扬起头不经心似地四处看看。
我故意板着脸:“我送你们去旅馆吧。”

 


第三章 心疼得快要死了

 

我带着Kei把庆中那引以为傲的名胜古迹转了一遍,说实话我挺不喜欢那些亭台水榭。尤其能走到累死的帝王宫殿,乏味得很。Kei也兴味索然,忍着没跟我抱怨。
“真是无聊啊。”我说。
“那你还带我来……”
我笑起来,用手拍打着红漆城壁,说:“记得小学时老师带我们来春游,觉得这地方怎么这么大啊。就想啊,皇帝住这里,一定很寂寞吧……”
“……是很寂寞。”
我们站在坤和宫顶楼上,往北望去,那一层一层的宫门把皇城隔绝成一个荒芜冰冷的世界。纵使游客络绎不觉,我还是感觉到了它的孤独。我说:“Kei,人要是做到那步,活着干吗呢……”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将墨镜摘下来一翻眼睛:“你没事就操那些闲心。”
我说你说吧,咱们干什么去?
他说带我买衣服去。
我们从东城门的购物中心转到西城门,Kei逛街的功力简直一流。他看见什么都想试,尤其那标着“新款”的。我看着他在镜子前转来转去,诧异地问:“阳汇一向比庆中时髦,你怎么在这买衣服?”
“这不是天冷么?”他脱下新外套递给服务员,“麻烦帮我包一下。”
标价2000的皮大衣,Kei一点也不心软。我在旁边看得胆战心惊,他察觉我的神态,笑着说:“做这行的,除了打扮光鲜也干不了什么。”
“你在这儿待这半个月,回去以后这衣服就没用了。”我自以为考虑周全。
“我在这不过日子么,”他笑盈盈地接过包好的衣服,立刻恢复了冷淡的表情,“我出门几乎不带钱,随用随赚。”
我被噎的说不出话。这就是随身带着本钱的好处么?他穿着那件大衣的样子真的很好看,我本来打算告诉他,可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晚上你有安排么?”我问。
“还没。”他看着我,“你呢?”
我狡黠地笑了,“我带你去个地方。”我知道他一定会喜欢。

 

三儿告诉我他晚上在红盾表演。我带着Kei进去,尽管不是gay
bar,他的耀眼依然让我们拥有过半的回头率,不论男人还是女人。我感受着周围的目光,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得意。这种肤浅的虚荣也可以让人上瘾。
我带着Kei在前面的桌子坐下,对正在台上试琴的三儿招招手。
“Kei,这个是我初中同学。”
“哦。”他淡淡地答应了一声,转换的灯光里眼睛有点闪烁。
我们在下面看乐队演出,到高潮的地方,我也跟着喊了两声“yeah”。Kei只是拍手,一直很安静地坐着。我被激烈的气氛搅得头晕脑涨,快结束时才转头对他说:“你看那小子,就喜欢耍酷。有必要那么夸张吗?!Kei?”他静默地坐着,仿佛在想心事,在这样喧闹的环境里想心事?我抬起一只手贴在他额头上,他猛一惊,往后错了错。
“你怎么了?”我问。
“没事。可能有点感冒。”
我担心地看着他,他给我一个虚弱的微笑,说“没事别担心了”。而这只是让我更加担心而已。
散场以后,我和Kei等着三儿。他们下来后是另一只乐队的演出。每天就这样一个酒吧一个酒吧的跑,一次唱两首歌,的确辛苦。三儿告别了成员们坐到我们的桌子边,对我努努嘴:“这个是你朋友?”
“恩,Kei。”我扬扬下巴示意。
“怎么好带人家来听我们这闹哄哄的……”三儿嘴上说着,脸色还是有点得意。
“很棒的音乐。”Kei打断他,脸上没有表情,语气却非常真诚。
三儿立刻高兴起来:“你是哪儿人?听口音是南方的吧?”
“我从阳汇来的。”
“多大了?”
“十八。”
“这么小!”三儿惊讶地扭脸看我,“看上去很成熟啊。”
“你也才二十。”我提醒他,“Kei经历的多一点。”说完这句我就后悔了,因为三儿立刻就问:“你是做什么的?”
“Money boy。”
“Kei!”我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他却对我的眼神视若无睹,嘴角绽开一个细小的弧,平静地看着三儿。三儿也被噎住,看看我,又看看Kei,气氛突然变得尴尬。
“……晚上你还有场么?一起吃饭吧?”我打破这古怪的氛围,试图把话题差开。
三儿抬腕儿看表:“还有一场,我先走了啊。”
他匆匆的背影好象要逃一样,我冷笑出声,看着三儿却对Kei说:“你就这么光荣么?”
Kei安静地端起杯子喝饮料,忽略我的问题。
“为什么非得跟我朋友那么说?”我抢过他的杯子,逼着他看我。
“你要我怎样。”他不耐烦地想把杯子抢回去,奈何我死死握住,他夺不了,“跟我出来丢人了是吗,和一个男妓在一起……呵,让你方大少爷没面子,是我的错。”
我的心一抽,松了手,他还在用力,于是杯子里的液体随着惯性都泼到他的白毛衣上,一片暗红,瞬间让我产生了血迹斑斑的错觉。为什么,你是故意把这刀戳在我胸口上么?血都流了满地。我默默得看着Kei,他也不急,将桌子上的纸巾抽了几张徒劳地擦着。等他抒出口气,把纸揉成团扔在杯子里,我还是维持着动也不动的姿势。Kei抿了抿嘴,用手揪起纸巾的一角在杯子中上下晃着,半晌开了口。
“我做了这行三年,以前还想隐瞒这身份,希望可以被别人尊重。可是……”他的嘴角向右挑起来,“与其让别人知道真相后抛弃你,不如一开始就让他们离得远些。我的尊严,早被践踏光了……”
我握住他的手:“Kei……”
“每个人都是这样的,和我上床又怎样,还不是把我当成工具。可是离了我们这些人,他们得难受得要死。都是道貌岸然的样子……”他将手抽出来,抱在胸前,遮住一半的污渍,“我对我的职业,早就有了觉悟。”
“我一开始并不知道你是money
boy,”我抢白道,生怕晚了这几秒他就无法明白我的心情,“我知道了,也没怎样。我不会把你扔在一旁不管,我对你的看法也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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