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石崩云 上——fish
fish  发于:2010年10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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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这儿痛吗?」覆掌探了探封擎云仍旧发烫的前额,莫磊沿著这张俊朗的轮廓用指腹在几处穴位上轻轻按揉著。

微凉的触感一丝丝带走了扰人的疼痛,封擎云逐渐放松了紧绷的躯体,神情也舒缓了下来,不到一刻的光景,那两扇密浓的睫羽又再次徐缓地覆上。


「啊,先别睡,差点忘了你的药」看封擎云闭上了眼睛状似入眠,莫磊连忙出声唤著,手下也不忘加把劲把人摇醒,这药可是劳动他的玉手辛苦煎成的,说什么也要这小鬼喝下去。


「…莫磊?」说是要吃药,半晌却仍不见臂上的劲力有所回复,封擎云说不得只好开口请这位恩人高抬一下贵手「可以帮我解开穴道吧,我保证不会再对你动手」「不了,我喂你就好,免得你把药灌进鼻子里糟蹋,再熬一碗你又不知梦到哪去了,我可不想就?了叫你起来而去跟阎老大报到,省得见了面被老头骂没出息」摆明了没得商量,莫磊自顾自地揽起了封擎云倚在自己左肩上。


「没那么严重吧,我想我应该可以…」有这么夸张吗?又不是五感全失,顶多动作没常人那般俐落,等假以时日逐步熟悉了黑暗的生活後…封擎云有自信能让自己尽可能地恢复如昔,原因无他,就只是不想变成了布娃娃任人搓圆捏扁的。


「可以啥?你给我乖点,比我小就少跟我争,不懂什么叫敬老尊贤啊」不容拒绝地舀药堵住那张还欲抗辩的红唇,只一句话,就又叫封擎云认命地张开了嘴,吞下那一匙匙到口,苦的令人咋舌的良药。


敬老?尊贤?面前这家伙究竟是符合了哪一样?他…很老吗?一个又一个的问号任是封擎云想破头,得到的也不会是肯定的答案,然而即使理由再荒谬他也只能想法子说服自己接受,谁叫他此刻是在旁人的屋檐下,不能使性拆了这屋子就只好学著把头低著点。


唉,未来的日子哪…

 

握紧拳 得到的 是不是 一松手 就不再有如果 握不了 一世的拳 该不该 就让它走

得失(四)

「苦吗?」挑眉瞅著这个面不改色地吞药的家伙,莫磊又开始笑的很诡异,照理讲,哪个小鬼吃药不推拖拉的?而眼前这小子却是爽快到叫人想再给他扎上个几针,赏他点苦头加料。


「还好」没察觉询问的语句中带著风暴,封擎云还沉缅在自己的思绪里,漫不经心地随口回了句,殊不知这不痛不痒的答覆就有如松枝上那片最後的雪花,落下的那捧冰雪就即将砸在自己头上。


「喔,这样呀,不够痛之後接著是不够苦?我怎么老忘了你这小鬼的知觉异於常人,看样子我该好好加倍伺候才是」不怀好意地奸笑著,莫磊开始盘算著下帖药的份量,想想该怎么配才不会让小鬼的这份天赋没得发挥,老头说过浪费可会遭天谴的。


「啊?」陡然想起莫磊的恶习,封擎云立即垮下了淡然的表情,才刚体认到眼前的这屋檐矮的很,他当然不会笨到再重蹈覆辙地拿头去撞这堵檐。


「我现在改答案还来不来得及?」尽管看不著表情,可是光从那串闷笑声中就可以猜到,自己的幡然悔悟对操控著生杀大权的莫磊而言,大概是为时已晚的意思,这也就是说,下碗药只怕少不得得多灌几壶茶漱口了。


「冷不冷?」喂完了药,莫磊冷不妨又冒出了问句,叫封擎云那浑浑噩噩的脑子不得不又稍微清醒了几分,好思考该怎么回答才能安然过关,现在的自己可好比菜市里的鱼肉,若非倒楣的会是这副皮囊,他肯定会好好体验这番任人宰割的难得经验。


冷,很冷,非常冷,这答案够正确了吧?!越想头就越晕,封擎云终於忍不住赌气地在心底嚷著,面对著这颗蛮不讲理的臭石头,只怕是每日暮鼓晨钟的出家人也做不到心如止水,更何况他这肉眼凡胎现在还病著,不抓狂已经不错了。


「小鬼你耳朵也出了毛病不成?还是已经烧糊涂了?」都已经收拾好了药碗还等不到半句回答,莫磊不耐烦地连声催促,脸上却是等著好戏开锣般的期待神情,他哪会不知道这倒楣的小鬼已经被他整的七荤八素了。


许是太久没人作伴了,从两年前老头走了後,他就一直这么一个人生活著,当初是因为讨厌熙攘人群所以选择离群索居,没想到过了这么久的日子自己还是习惯不了寂寞,要不然他不会这么好兴致老寻这小鬼开心才对。


「冷,或不冷有这么难说吗?」徐徐走近像是犹在苦思中的人儿,莫磊好笑地瞧著这小鬼不知是第几次将那张漂亮脸蛋皱成了包子状。

讲是不难,难的是要怎么讲你这可恶的家伙才会满意…又是无言地嘀咕了句,想了老半天封擎云竟仍是破天荒地拿不定主意,本来嘛,哪有人发烧不觉得冷的?可是这点违和感又实在算不了什么,能跟冬夜里的寒潭相比吗?「算啦,别再虐待你这可怜的脑袋瓜子了,免得等你烧退了人也傻了,我可不想整天瞪著个呆子瞧」难得的心软,莫磊放弃了看戏的机会,脱鞋上床,一溜丢地就钻进了兽毯里,又是招呼不打地拉倒人揽在自己胸腹前暖著。


「小鬼,看在你生病的份上我才勉为其难地当暖炉,给我老实点睡,敢乱踢的话你就等著做木头人,我保证你全身一百零八个大穴一个也不会漏了扎」好心归好心,莫磊没忘先来个约法三章,他可不想好梦正甜的时候被人踹下床去亲地板。


「我…知道了」原想说声我不冷来推拒这番"好意",不字正想出口,封擎云马上就又很识相地把它吞了回去,吃了这么多次苦头,如果还学不到教训,他这素来有鬼神之称的脑袋可就真只有笨字能形容了。


气只能叹在心底,封擎云无奈地接受这不知是第几次的妥协,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竟是这么好商量的,以往在帮里,除了菱菱与阎烨外,他不记得还纵容过谁的任性,这个叫莫磊的大概可以名列第三位了,却是最莫名其妙的,他到现在还想不通为什么会对一个初见面的陌生人这般忍让。


除了因为他救了自己一命外应该还有别的原因吧,然而尽管脑子还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解释,身子却已经自动自发地对他作出妥协的反应,体认到这点的封擎云又是大大叹了口气,?自己这过於良好的适应力伤透了脑筋。


「莫兄…你睡了吗?」躺下了大半个时辰,尽管又累又倦,脑子也依旧昏眩地不好受,然而身後紧捱了个人的封擎云却是怎么都睡不著,想翻身又怕惊扰了莫磊,只好先轻声试探著。


「怎么,小鬼你还没睡著?」几乎是立即就有反应,莫磊举臂撑起头探视著,睡到黄昏才起的他本来就没什么睡意,要不是?了让生病的小鬼能好好歇息,他才不会这么委屈自己这么早就在床上僵著。


「还有别什么兄不兄的,有够刺耳,比你老也不见得就要做你哥字辈的人物,你之前不是直接叫我名字吗?」随手拧了拧那张看来滑嫩可口的脸颊,莫磊边教训边顺便让自己的手指吃点豆腐。


是啊,莫大石头,臭石头!…才恢复原形没多久的框壳又轻易地被这家伙三句话一个举动给?了开,封擎云偏首躲著这块臭石头的骚扰,这一来他可发现问题的严重性了。


不到两天的相处,若是扣除了睡眠大概只一只手就能数的出时辰,这么短的时间里这家伙不但叫自己卸下了防心,更一点点将他多年对人世应对的面具给摘了,就算是"朝""夕"相处,耳濡目染有这么快吗?封擎云不禁微哂苦笑著。


遑论眼下应该还少了目染这…思绪至此封擎云开始笑不出来了,脑里想的心底念的竟都已脱了轨,该不会只撞了下石礁就叫这颗脑袋变了质吧?不过如果撞的是这块叫莫磊的石头…该是因为远离了江湖诡谲,对这姓莫的少了份戒心,所以才会不由地褪去了这副向来圆滑世故的外壳吧…封擎云认真思忖著,对,应该就是这样,这暂时的失常只因为这时、这地还有眼前这人。


「喂,小鬼,你又神游到哪去了?丢一句话就没下文啦」睇视著身侧又蹙起眉头的人儿,莫磊这回乾脆直接伸指按住那拧作一团的眉心,来回使劲压抚著「小小年纪皱什么眉头?丑死了」「…这儿离洞庭湖有多远?」静下心,平下气,封擎云没理会莫磊逾越的举动,试著找回属於自己的节奏,若是再继续轻易地就随这姓莫的言行起舞下去,下场肯定不会太过好看。


「多远?嗯,我们在湖的西南边,有十多里路吧,别担心,这地方荒凉的很,要你命的那些家伙摸不到这地头的」看来江湖这玩意果然就像老头说的腥风血雨,难怪小鬼会担心到睡不著觉,莫磊万分同情地朝封擎云送著谅解的目光。


「喂,小鬼,你为什么要做江湖人啊?」莫磊忍不住好奇问著,打打杀杀的生活到底有什么好?被砍的皮开肉绽不说,连睡个安稳的好觉都不可得,这么痛苦的日子怎么会有人愿意过呢?又是被莫磊问的一愣,然而这回却不是因为问题的无理,而是他那说不出口的可笑答案,封擎云眨了眨长睫掩饰著眼里浮起的自嘲神色。


「…不是每个人都能选择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沉默半晌,封擎云才幽幽开了口,语气虽然平淡却仍让莫磊感受的到其中的无奈与感慨。

「这我知道啊,叫化子当然不可能睡在龙床上,可是难道连不要的选择都那么难吗?」望著淡粉唇瓣上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莫磊心头上莫名地涌起一股不快的感觉,胸口不知被什么堵著难受。


「你们会功夫的不都厉害的很?谁能逼你们过不想要的生活?大不了屁股拍拍一走了之,找个没人认识的寻常地方重新开始,天下大的很,鸟不生蛋的地方也多著是,不用担心没有容身之处,端看你们想不想过平凡的日子而已」「呵…是吗?」唇弧明显的向上扬起,封擎云轻声笑了出来,眼里的讽色却变得更加深沉「或许是这样吧,道理本来就是这么简单,从来复杂的就都只是人心」「小鬼,你话中有话喔,干嘛老是这样不乾不脆的,兜了老半天圈子我还没听到你的原因,少拿这些我听不懂来敷衍我」不满地嘟起了嘴,莫磊又是伸指戳了戳封擎云的脸颊,像是想帮他造出个酒窝来。


「我…」刚想找个藉口转移这触及心中隐痛的话题,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却恰巧传入耳中,封擎云下意识地偏过头,抬眼对向声源来处。

谁会在夤夜至此?照莫磊所说,这地方应该甚是偏僻才对,然而奔驰的脚步声却是毫无犹疑地笔直地朝这里前进,可见来者并非仅是过路而已,而是另有用意,目的地正是自己与莫磊所在,目标呢?会是谁…

 


月沉 星坠 徒留曲悠扬 幕起揭序 却是暗红染夜

夜之曲(一)

「莫磊,解开我的穴道,有人来了」不是商量也不是请求,沉稳的语声中自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威严,这命令式的语气不禁叫莫磊一时呆愣著恍惚了心神,他可没想到这小鬼头居然还有这一面,嘿…似乎捡到了个不寻常的大麻烦哩。


「有人?」挑眉问著,只可惜任凭他伸长了颈子竖直了耳,除了沙沙叶响外还是什么也没听见,莫磊很快就放弃了这无聊的举动,二话不说立即拔除了制穴的长针,各有所长嘛,他可没笨到跟小鬼比谁耳朵灵光。


「嗯,两个,都会功夫,不是寻常村夫」动了动双臂,封擎云缓缓地撑坐起身,徐徐地调匀了内息,虽然整个身子仍沉重地不似平常灵活,脑袋也晕眩的可以,不过从足音判断,对付这两个应该还游刃有余,让他比较在意的还是看不见这问题。


「莫磊,告诉我你这间房里有些什么,还有确切的位置」「小鬼,不一定是找你的吧」瞄了眼房里的摆设,莫磊不禁泛起一股透心凉气,看著这些自己一斧一绳做起的桌椅,他竟然有种临别依依的感觉,眼皮子也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跳著。


「门在你左手边大约七尺外,你面前三步的距离有张两尺的方桌,旁边连著两张板凳,喂,这间屋是用竹搭的,下手给我轻一点」仔仔细细描述著,莫磊就怕封擎云等会儿帮他来个大清扫,把他这小小蜗居拆了壁掀了顶。


这小鬼的破坏力他可是已经拜领过了,如果再来两个跟他一样的,怕不把这房子移成了平地才怪,不过话说回来…莫磊回过头拿眼直盯著封擎云看,神情显得有些古怪…这小鬼现在还有拆屋子的力气吗?「小鬼,你现在这样子行吗?」打量著那张没什么血色的惨淡容颜,莫磊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乐观些,再说,他可也没忘记这小子身上还有著不少旧伤疤。


「喂,你等会还是别下床,先交给我来应付,等我真拦不住让人闯进了房,你再看著办吧」会搞的这么坑坑疤疤的,可见得这小鬼的功夫一定不怎么到家,对付自己这种门外汉当然是绰绰有余威风的很,换成了同行的练家子,而且一次还是两个…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妙。


「记得,不行就别硬撑,跟人家好好谈谈,除非是要你这条小命,否则别像个拼命三郎似地一昧蛮干,总该有人教过你要把青山留著烧吧,别逞一时之快装英雄,等成了狗熊我可救不了你」把青山留著烧?微微眯起了眼,封擎云很确定没人教过他自己动手把老本烧掉,这姓莫的到底想表达什么,他怎么越听越觉得迷糊…
「喔,还有,你先躺下来装病,呃…不用装就很像了」再次斜睨了眼床上的病号,莫磊不抱什么希望地叹了口大气「随便啦,反正就是想办法出奇不意地出手,我再看看能不能从旁帮你些…?,这样该有点胜算了」千交代万交代,莫磊已经是近乎唠叨地叮嘱著,就怕这小鬼牛性严重,恪守江湖人什么威武不能屈的那套鬼话,到头来落得枉死断命的下场。


俗话说的好,杀人杀个死,救人当然就该救个活,既然自己都已经出手了,就说什么都不能叫小鬼在他面前丢了这条小命,否则要是让老头知道砸了他的名号,铁会没完没了,他可不想两腿一伸後除了阎王老儿外还得天天见另一张臭脸。


「你,对我好像…没什么信心?」琢磨著用词,封擎云感到好笑地扬了扬眉梢,方才的那一大段话,怎么听来好像是认为他不用打就可以举白旗的意思,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几时已经沦落到了这般凄惨的田地?「不是好像,是根本没有」摆摆手纠正著,莫磊乾脆一次把话说个明白,他从来就明白懂得什么叫做认清事实,欺骗自己的蠢事他才不屑做呢。


「你是没看到你自己那张脸,白的跟个鬼似,烧又还没退,刚刚不还冷的直打颤?别说站起来跟人打架了,我真怕你一下床就成了软脚虾瘫在地上」「这么惨?」带著抹玩味的笑意,封擎云曲起了腿,双手则是抵膝托著腮帮子,好帮僵硬的颈子撑起那颗重逾千斤的脑袋,以便好好地跟莫磊讨论一下自己似乎颇为堪怜的处境。


有意思,这还是出道以来第一次有人把他瞧的这么扁,指头轻敲著下颚,封擎云漫不经心地想著,不甚灵光的脑子慢慢浮起了个恶作剧的念头…若是等会动手一招就摆平了两个不速之客,顺带再不小心把人打的破墙而出,嗯,或是将这堵矮檐撞个窟窿出去该也不错…就不知到时这姓莫的会是怎样的表情,该会几天阖不拢嘴呢?天马行空胡乱想著,封擎云不自觉地露出了灿如朝阳般的笑容。


「小鬼,笑这么开心是什么意思?你对我莫大神医的话有意见?」臭小鬼,笑的这么好看居然是质疑我的医术?莫磊缓缓将大眼眯了眯,出口的声调十足带著恐吓意味。


「就从我把你那身零碎收拾完毕开始算好了,也不过就一天一夜的时间而已,我姓莫的再神也没办法马上就把几缸子血给你灌回去,更别提那些个大伤小伤的根本没收口,你想叫我拿麻绳帮你缝牢点是不是?」「啊,还有你的眼睛!该死,看不见怎么打?!」惊叫了声,拨了老半天算盘算帐,莫磊才想起这小鬼身上最严重的灾情,这下子别说信心了,连点奢望也没了,他开始考虑是不是该收拾行囊,效法孙老爷的走为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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