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嘉辉见没人理他,觉得很是没有面子,做出一副“不跟你们一般见识”的样子转回头去,但嘴里却大声地说道:“切,还真以为自己真的很高贵了,父不详的野种,老妈还在酒店弹琴卖艺……”
张嘉辉的小姨在少儿艺术中心工作,有关秦优妈妈的一些事情,他也是听小姨说的。对此他很是得意,认为自己消息门路很广,什么都能探听得到。
只不过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周围一下子冷了下来,看见旁边几个同学大气不敢出的讷讷神情,他感觉自己背后有一股视线在冷冷地盯着他,犹如芒刺在背,刺得他从心底开始发凉,连话也说不出来。
秦优抬眼冷冷地看着那个口无遮拦肆无忌惮的少年,开口淡淡地道:“小心你自己说出的话。”
第八章
德庆中学建校四十五周年校庆将会是一次非常隆重的庆典,当天会有不少嘉宾和老校友会来参加,尤其德庆还是一所有着几十年历史的名校,在这些老校友当中,更是有不少的有相当身份地位的人物。
校庆当天的庆典有几个比较重要的项目,其中就有学生们为此而特别准备的汇演。
为了追求节目的新颖和可看性,校庆汇演筹划组的老师们经过几番讨论商量,对一些节目做了相应的调整和变动,一次次的整改,追求完美,总是让这些老师们感觉时间的紧迫,之前已经不惜花下重金去请来了专业的舞美灯光,再接下来,指不定就连明星都要请来了。
由此可见,德庆中学对这一次的校庆是多么得看重。
校庆汇演的那天,偌大的校礼堂座无虚席,刚刚一个大型舞蹈节目表演完毕,随着暗红色的幕布缓缓拉上,场内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精心的准备再加上有专业人士的指导,节目排演得很精彩,坐在前排位置的校长转头看了看周围面带笑容的嘉宾和老校友们,不禁满意地对身旁坐着的副校长点了点头道:“这次汇演,筹备小组的工作做得不错……”
副校长笑着满面红光地回道:“还好让王秘书去找了摄制小组全程拍下来,到时候专门制作四十五周年校庆汇演的光碟,每个校友都给送一份,留作一个纪念。”
校长赞许地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此时,刚才在台上的司仪已经退下台去,礼堂里的所有灯光都渐渐暗了下来,然后熄灭,场内原本有些嗡嗡的说话声也顿时停了下来,一下子,黑暗中,整个会场变得格外安静。
轻缓柔和的钢琴声慢慢响起,幕布又缓缓拉开,黑暗的舞台中央从顶棚忽然投射下两束灯光,台上的一架黑色三角钢琴在其中一束灯光中透出黑亮的优雅色泽,钢琴旁坐着一个身穿白色礼服的少年,灯光给他乌亮柔软的发丝镀上了一层浅金,俊美的侧脸,眼眸微垂,长而浓密的眼睫投下的倒影好似漆黑的鸦羽。
少年的神情似乎有些淡漠,弧度优美的薄唇轻抿,可是弹奏着黑白琴键的修长手指却隐隐流露出一丝浅浅的温柔,恍惚中,会让人产生那双薄唇微笑勾起的错觉。
而舞台上的另一束灯光则随着一个身穿白色及膝纱裙,随着音乐翩翩起舞的女孩慢慢移动着,女孩梳着高高的发髻,露出一张素净姣美的鹅蛋脸,眼眸灵动,灯光下泛着点点水光,她四肢纤细修长,体态有着一种惹人怜爱的柔弱美感,而一举手一抬足又带着优美轻盈。
曲子的名字叫做《童话》,一首唱遍大街小巷的流行歌曲,可是此刻在钢琴的演绎下,那简单的节奏却显得格外静谧温柔,仿佛每一个从琴键之间跳跃出来的音符都能扯动人心底柔软的情感。
黑暗中的礼堂,舞台上美丽而梦幻的氛围就像一个不断扩散的涟漪,一波波一圈圈地随着漂浮的音符荡漾开去,让礼堂里的每一个人都面带微笑,目光动容地沉迷在自己脑海里那被音乐唤起的幻境中。
短短几分钟的表演,随着最后几个音符缓缓飘落,全场在短暂的沉默后爆发出如雷般的掌声,礼堂后排的学生席中,甚至有几个性格张扬的男生连连吹起了响亮的口哨。
这个钢琴伴奏的独舞节目似乎比预期的要来得更加成功。一直站在后台负责舞台监督的音乐老师看到礼堂里热烈的反应,不由得笑容满面。
按照原先的节目安排,除了学校艺术社团的演出,高二年级本身是有两个节目的,一个是高二(一)班曾安然的独舞,一个就是秦优的钢琴弹奏。可是在后来因为一些缘由,汇演筹划组的老师们做出了改动,决定将这两个节目合并为一个。
曾安然依据流行歌曲《童话》而专门编排的独舞是早就排练好的,要是临时更换曲目,难度比较大,所以两相权衡之下,为了将就这个舞蹈,秦优原本要弹奏的曲目就被撤换了。
为此,音乐老师还曾想方设法想要找来这首流行歌曲改编后的钢琴曲谱,不过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秦优倒是自己拿出了一份手抄的谱子出来,试着弹奏了几次,音乐老师还发现,这份手抄的琴谱比起原谱,似乎被改动了几处,但是使得整个曲子更加圆润柔和,适合钢琴的单独演奏。
这两个孩子在节目排练期间一点也没有让她操心,在最初两天的磨合之后,一直配合得很好,因着她同时还要帮忙其他年级的一些节目,所以也没怎么关注他们,只是隔个几日询问一下进度,直到在汇演前两日的彩排上,这个一直并不太受她看重的节目让她有了忽然眼前一亮的感觉,——而且她也相信,不光是她,整个汇演筹划组的老师们都和她一样。
秦优和曾安然两人再次谢幕后退下舞台,音乐老师远远地看见秦优的同班同学齐朗和乔大维向那两人迎了上去,然后几个人说说笑笑地一起结伴离开礼堂后台。
四个人当中,只有秦优一个走得比另外三人稍后一步,任那三人在前面说笑打闹,却没有去加入其中的打算。在音乐老师的印象中,秦优确实要比其他同龄人要显得安静沉默,连神情都始终带着冷漠的距离感,周围的同学当中,也就齐朗和乔大维能够和他显得稍微亲近些。
不过——
她远远地一直看着秦优走到后台的大门,比起略显得昏暗的礼堂后台,门外的阳光显得格外耀眼,将他的背影拉得长长的,
看起来,这个孩子似乎并不简单啊!
音乐老师暗暗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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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给这一座繁华喧嚣的都市染上了一层金红的颜色。
又是一日放学,秦优一如往常拎着那装满书本和测验试卷的黑色书包走出校门,在他的身后,两三步远之处,是齐朗、乔大维,现在又多了一个曾安然,三人说说笑笑地走着。这四个人,独独沉默内敛的秦优一人看起来总和另外三个搭不到一块,但偏偏这个组合,却怪异地有一种隐隐以着秦优为中心的小团体氛围。
这四个气质完全不同的少男少女,却都有着出众的外貌,每当他们走在一起,就无法不吸引周围人的目光。
他们所散发出的光芒,是温和而不失青春的活力和欢快的,没有张牙舞爪故作姿态的放肆举止,也没有目中无人嚣张无忌的叛逆言行,在这所学府的门前,来来往往的学生当中,他们自然地融入其中,又有着有别于众的优秀和独特。
出了校门以后,四人一同走了一小段路,然后便在一个十字路口附近各自分别而去。
与平时不同的是,今天秦优没有走向他往常等待公车的站台,只是站在了原地,看着其他人的身影渐渐走远。
他站在路边,一手拎着书包,一手插在裤兜里,抬起头看了看逐渐隐没在一幢玻璃幕墙大楼之后的红色落日,然后转过身来。
一辆银灰色的奔驰轿车缓缓驶近,稳稳地停在了他的身前。
身穿笔挺制服、理着平头的司机走出车外,干净利落地转身为他打开了车门,神情恭敬又言简意赅地道:“请。”
车内的光线昏暗,只能依稀看见应是杏色的真皮座椅上,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男人的面目隐在车内的暗影里,然而却能让人感觉到他那不怒而威的犀利目光。
任由这目光的审视打量,秦优依然神情平淡。
两人就这样,一个坐在车里,一个站在车外,不语地彼此估量着对方,周围是下班时期交通高峰中的车水马龙,来来往往的人和车皆匆匆而过。
过了一会儿,秦优率先收回了目光,然后一语不发地弯身坐进了车里。
司机稳稳地关上车门,重新转回身坐进了驾驶座。
银灰色的车影平稳地驶出路口,很快汇入了马路中的车流。
第九章
金沙湾的福泰轩是这座城市中很有名气的一间高档中餐厅,位于这座城市临海的一角,在一处废弃码头的旁边;因为码头旁就是内海的海湾,海景景观非常开阔美丽,所以周围的土地都被一些土地开发商相继买下,建起了一个个豪宅小区。
福泰轩占着地利,紧邻海湾,乘车沿着长长的灰色海堤往福泰轩而去,路上一旁的风景是海岸公园的郁郁葱葱,另一旁则是金沙湾辽阔的蓝色海景。
海堤的尽头就是福泰轩,一栋古朴典雅中式风格的三层小楼,带着一个大大的仿苏式园林庭院。
此时落日的最后一丝光线即将隐没在海平线下,漫天红霞,黄昏中的大海仿佛被撒满了碎金,柔柔的波浪好似轻轻摇晃在杯中的醉人陈酿。
福泰轩三楼的一间包厢里,占据了两面墙的通透玻璃窗外是怡人的黄昏海景,屋内暖色的灯光柔和得恰到好处,映衬着包厢中古典雅致的摆设,还有红木餐桌上盛在光洁骨瓷盘中散发着香气的精致菜肴,别有一种悠然于世外的惬意舒适之感。
不过,这一席小宴的气氛似乎并没有表面上看来的那么美好。
红木餐桌的一端,坐在中年男人对面的秦优微垂着双眸,修长的手指轻轻抚弄着手里茶杯的杯沿,白玉色的精致茶杯有着剔透柔亮的光泽。
“……这些年,你和你母亲,都好吗?”
自两人进入包厢里坐定以后到现在,坐在上首的中年男人终于缓缓开口,打破了两人间一直以来的沉默。
听见对方的问话,秦优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眼看向那个相貌英挺,气质儒雅威严的男人,淡淡地道:“如你所知道的。”
之前察觉的跟踪和窥探现在都已经有了解释。
对面那个中年男人,虽然自从他坐上那辆车子来到这里以来,没有直接向他表明身份,但他也还是能猜得出来,听闻刚才的问话,他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不是真正的秦优,所以不能替秦优和徐舒雅这两母子来回答男人提出的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秦优的亲生父亲为什么最终要避开徐舒雅单独来找秦优。
秦谦端起茶杯,目光却直直地看向那一脸冷淡的少年。虽然秦优的回答让他觉得有些无礼,不过从开始到现在,秦优所表现出的敏锐和冷静让他暗暗感到惊讶,但更多的,是满意。
秦优从小到大的成长和经历,他这个做父亲的虽然并没有参与,可是他不久前已经阅过了所有相关的调查,看着眼前的这个优秀少年,他不否认在心底有一种作为父亲的油然而生的自豪感。
同时这让他也稍微松了口气,原本他对和秦优的单独见面还有一些顾虑,以为会需要对这个孩子费些唇舌地解释安抚一番,所以看到此时秦优的表现和反应,他感觉轻松了许多。
其实他也是最近才得知,面前这个少年,是他和舒雅的孩子。
十多年了,当年的往事一直让他耿耿于怀,他没有想到舒雅竟然瞒着自己,独自生养了他和她的孩子,如果不是一些机缘巧合让他竟然又再次遇到了她,他也许真的就会一辈子守着当年的遗憾……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后,秦谦轻轻叹了口气,接着道:“当年我不知道你的母亲有了你,不然也不会让你们母子就这样独自在外这么多年。”
轻抿了一口杯中的香茗,秦谦的眼底露出一丝带着回忆的柔和,柔化了他原本严肃威势的气息,顿了顿,他才转眼继续看着秦优,语气里含着一丝无奈地道:“前几天我去找过你的母亲,可是,她似乎并不乐意见到我。”
所以他才会单独来找他。
秦优挑眉,他不是那懵懂无知的少年,以往的他周围的社交圈子里也有不少类似的故事,看对面男人的穿着举止和气质谈吐,便知道其身份地位必定不低,而据他所知徐舒雅的家庭背景单纯而普通,这两人之间的过往和纠葛,他猜也能猜出个大概。
从过往的回忆中回过神来,秦谦的神情又恢复了刚硬严肃,只是在看见秦优那一脸的无动于衷时,眸里划过一丝复杂和黯然。
对于这个孩子,他始终是感觉歉疚的。秦优在他面前所表现出的冷漠让这个始终高高在上的男人心中百味杂陈。
不过那只是一瞬,很快他又目光犀利地望向秦优。
“我希望你和你母亲能跟我一起回去。”秦谦缓缓地道,简单的陈述,话里却隐含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
对这母子俩,他希望能从现在开始弥补自己过往的疏漏,让他们回到他身边,他可以提供给他们更好更优渥的生活,让秦优接受更好的教育,甚至在将来,秦优也将会成为秦氏产业的继承人之一。
话音落下,厢房里却只有寂静。
白皙修长的手指依然轻轻抚弄着茶杯的杯沿,秦优微垂着眸,长而浓密的卷翘眼睫遮掩了他眼中深藏的情绪,在那张俊美细腻的脸上投下暗淡的剪影。
良久,秦优淡淡一笑,站起身来,拎起放在椅后的黑色书包,道:“对于您的提议,我会转告母亲,在这件事情上,我将遵从母亲的决定。”
这一番话,摆明了他的立场,他不想插手这一件事,让他的“父亲”和“母亲”去自己解决这一段恩怨是非吧。
说完,秦优转身就要离开。
对秦优的态度和语气,秦谦的眼底隐隐一动,然后开口叫住他,“秦优。”
秦优站住脚步,侧回头,迎上秦谦那双威严沉肃的眼。
秦谦定定地看着那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却又清冷得多的眸子,一字一顿地道:“你始终都是秦家的子孙。”
闻言,秦优缓缓勾起唇角,却垂下眼眸,没有再说什么,伸手推开那扇精致的雕花桃木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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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金沙湾回到市区里时,街道两侧早已是一派夜色繁华,霓虹闪耀的光影,映得夜幕透着灰暗的深红,喧嚣中浮动着躁动。
秦谦的司机依照吩咐将秦优直接送到了徐舒雅兼职的酒店门口,时间掐得刚刚好,当徐舒雅从大堂里走出来的时候,银灰色的奔驰轿车稳稳地停在了她的面前。
秦谦如此安排的目的再明显不过。
秦优走下车,不意外地看见徐舒雅面色一白。
阖上车门,车子很快平稳地滑了出去,驶离酒店,汇入了马路上的车流。
秦优瞥了一眼门童小张那有些惊讶好奇的神色,走到徐舒雅的身旁,低头迎上她那有些复杂的目光,轻声道:“走吧。”
徐舒雅站在原地,待心里稍微恢复平静了一些后,她才微微低着头迈开步子继续向前走去。
母子俩慢慢沿着夜晚的街道向平常等车的公车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