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们呢?两个男人,不是比我和芙蓉更加惊世骇俗吗?他为什么就能接受?」
商群连番的质问,让苏沛如骨梗喉。
「真正相爱的时候,外在的因素根本就是狗屁一堆。连宇乔可以爱上你,却不肯相信我爱上了芙蓉,这是什么逻辑?」
得不到苏沛的回答,商群不屑地哼了一声,「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不痛不痒吗?」
「你错了。我们也在挣扎,你不是从头看到尾吗?被认同需要过程。」
「过程......呵呵,连宇乔现在可以毫不犹豫地告诉他的父亲,他要跟你在一起,其他什么都不重要。可我呢?芙蓉死了,我永远也等不到摆脱连宇乔的那一天。我在病床前求她醒过来,求她再看我一眼。结果呢?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你们可以手牵手去追求自己的幸福,而我却永远失去了芙蓉!」
「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看到苏沛眼中的歉然,商群慢慢平复了激动的情绪,「这是天意,连宇乔注定要成为我的敌人。而你......注定要跟著他受苦。」
意味不明的话语让苏沛心头一凛。
「芙蓉姐的遗言,还有一句。」
虽然不确定是不是时候,不过,苏沛还是想试试商群的反应。
「什么?她不是只说了要你照顾宇乔吗?」商群睁大眼睛,很明显被吓了一跳。
「还有一句是关於你的。因为宇乔在场,所以我没有说出来。」苏沛冷静地看著商群,希望能从他的表情中看出端倪。可是,除了最初的一点慌乱,苏沛就再也看不出他的情绪。也正是这样,才让苏沛更加确定他的不妥。
一个声称深爱著妻子的人,怎么会对亡妻的遗言无动於衷?
突如其来的安静笼罩在两人四周。
手臂再次隐隐作痛,苏沛调整了姿势之后说道:「希望你和宇乔被绑架的事情没有关系,我不想看到芙蓉姐的丈夫因为谋害她的亲弟弟而被捕。」
「你在说什么?」商群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没什么。我只是记起药箱是放在房间,而不是客厅。」
「......」
有什么东西被撕裂了,久不见阳光的东西暴露了出来。
「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商群问。
「我相信你不会伤害芙蓉姐,却不能肯定你不会对宇乔不利。」苏沛答。
「你怀疑我?」
「我在维护你。」
「为什么?」
「因为我答应过芙蓉姐要放过你。」
安静再次降临,慢慢转为寂静。
商群目不转睛地盯著苏沛,仿佛要看穿他的所有,最后只听说他冰冷地说:「你太天真了。」
***
天真......
是吗?
苏沛疲累地闭上双眼,懒得去看商群离去的背影。
也许是天真吧!他只是不想让事情变得无可挽回,他只是想弥补连宇乔犯下的错误。跟在连宇乔身边四年,看尽了他的恶行恶状,苏沛对商群有种同病相怜的同情。他们都是连宇乔任性妄为下的牺牲品。
不同的是,连宇乔的无情点燃了商群的憎恨,烧著的却是苏沛的爱恋。
也许,他骨子里有嗜虐倾向吧!
苏沛莞尔,随即又感到异常沉重。
虽然没有听到商群亲口承认,不过他对连宇乔不怀好意已是无庸置疑的了。Anna的事情是他安排的,那杜婉馨上次的出现是不是也与他有关?韩闯说赵玫与商群也有联系......这么多人,这么多事,每一件都在针对连宇乔。
商群,你真的处心积虑要害他吗?
不,我不会给你机会的!
挣扎著站起来,苏沛穿著单薄的病服走了出去。
时间已是后半夜,医院的走廊森森冷冷。
苏沛扶著墙壁,慢慢走到连宇乔所在的407病房。
从门上的观察窗看进去,一位看护正在调整连宇乔手臂上的输液导管。
强压住推门而入的念头,苏沛伸长脖子往里瞧著,希望能看见连宇乔的脸。
看护退开了,苏沛注意到连宇乔身上捆绑著几条粗粗的皮带。
一时间,愤怒和心痛同时冲进了苏沛的体内,焚烧了他的理智。来不及思考人已经冲了进去,劈头盖脸地对看护吼道:「为什么绑著他!」
看护被这个病人打扮的陌生人吓了一跳,差点尖叫起来。
苏沛没有心思去管她,自顾自地伸手扯开缚住连宇乔的皮带。
「不能解开!你到底是谁呀?!」惊魂未定的看护连忙上前阻止,同时嚷嚷道:「他的精神不正常,不能放开他,会伤到人的!」
「你才精神不正常!」
「你这个人......」
「滚!」
向来温和的苏沛第一次展露出暴虐的一面,全身的细胞都因为愤怒而叫嚣著,生疼生疼。
看护看著足足高她一头的苏沛,心里更加害怕了,除了干瞪眼之外,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单手解开那些扣得死死的粗皮带有些困难,苏沛心里著急,一不小心手指就被皮带上的金属扣划了两个口子。顾不得那么多,他只想把那该死的东西马上解开。
谁也不能这么对待他的宇乔,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对待他!他不是犯人,更不是神经病,他是连宇乔,他是苏沛一心爱著、一心想要守护的连宇乔!他那么骄傲,那么自负,怎么能受到这样的对待!
不要!
「苏......沛......」
直到连宇乔的大手碰上他的脸颊,苏沛才中一团混乱中清醒过来。
「宇乔!」
连宇乔轻轻擦去苏沛眼角的湿润,用嘶哑的嗓子说道:「我想去找你,可是他们不让我去。」
「我知道,所以我来了。」握住连宇乔的大手,苏沛温柔地微笑。
目光从苏沛的脸上移到打著石膏的左臂,连宇乔张了张嘴,迟疑了半天才说:「这个......很重吧!」
「呵呵,还好。」知道连宇乔不擅长表达歉意,苏沛体贴地配合他。
「吻我。」
「呃?」
不顾苏沛满脸的惊讶,连宇乔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拉了下去。
感受到彼此唇上的温度,苏沛放松了下来。轻轻顶开连宇乔牙关,以舌尖纠缠舌尖。苏沛用自己所熟悉的方式安慰著他。
从绑架到连芙蓉去世,太多的灰暗事件让连宇乔强硬的精神防护出现了裂缝。苏沛知道,他必须修复它们,而且只有他有能力修复它们。
看著连宇乔因为疲惫而不停眨动的眼睑,苏沛柔声说道:「睡吧,我会守著你。」
「一步也不准离开。」
「一步也不离开,我保证。」
得到苏沛的保证,连宇乔终於安心睡了过去,右手仍然不忘拉住苏沛的衣摆。
苏沛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头发,眼中都是怜爱。
回头再看站在一旁的看护,她已经被眼前俗世难容的景象彻底吓傻了。
苏沛只好硬著头皮说:「你可以走了,明天我会跟连先生解释,薪水会照算给你。」
「可是......」看护终於反应了过来。
「没什么好可是的。刚刚吓著你了,我很抱歉。你也看见了,现在他需要我,所以我是不会离开的。」
「我的意思是,你身上还有伤,就这么站著怎么行?」看护将自己的表情调回正常,口气也变得轻松起来。
「我......」
「把两张床并在一起吧,这样你也可以好好休息了。来,我帮你。」不等苏沛回答,看护自行将原来准备给她的临时床位推到连宇乔的病床边。
见苏沛没有动作,她催促道:「你快坐上来,我来把它们推到一起。」
苏沛迟疑了一下,然后听话地坐了上去。
看护将两张床推到一起,又为苏沛拿了床被子,一边替他盖上一边说:「天气转凉了,小心冻著。护士那边我会打招呼,不让她们随便进来。放心吧!」
「为什么帮我们?」苏沛问。
看护愣了愣,说道:「我......不知道。」
回忆起连宇乔刚清醒时的状况,看护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当时,五六个医生护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陷入疯狂的他制住,而现在这个男人只说了短短几句话就能让他安稳的入睡。也许,是因为这个吧!两人间互动的情感,让看护直觉地想帮助他们。
两个男人谈恋爱算什么,这年头什么事没有!
「谢谢。」除了这句话,苏沛什么也说不出来。
看护拔下连宇乔手上的点滴瓶,低声回了句不客气,然后走出了病房。
握住连宇乔的左手,苏沛侧头看著他的睡脸,终於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第八章
许久不曾睡得如此安稳了,感受著身旁久违的舒适温度,连宇乔一夜无梦。
次日,当连晋东走进病房时,只看见二人相拥而眠的画面。确切地说,是看见连宇乔手脚并用地缠在苏沛身上。
虽然一开始就听到了门口的动静,可连宇乔并不想睁开眼睛。只见他懒洋洋地将脸贴在苏沛的耳边,静静地感受著他均匀的呼吸以及颊边细软的发丝。
人常说头发软的人性格温柔,看来颇有些道理。
「咳!」跟在连晋东后面的商群假装咳嗽了一声,以示提醒。
连宇乔终於抬了抬眼皮,不甚在意。
「你们这像什么样子!」连晋东洪亮的嗓音威慑力十足,可惜对连宇乔毫无作用。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反射性地将苏沛抱得更紧,防备地看著连晋东与商群。
这时,睡梦中的苏沛陡然惊醒,不经意连晋东的双眸,猛地打了个寒战。他连忙挣扎著坐起,想从床上下来,却无法摆脱连宇乔的双臂。
「宇乔......」
苏沛抬手推了推连宇乔,可后者完全没有反应。
商群从连宇乔的眼中看到了敌意,却不似以往的霸气,那是一种出於本能的防卫。
「连宇乔!你给我下来!」
被儿子用防狼似的眼神盯著,连晋东的怒气一下就到达了顶点。
「宇乔,你先放开我。」苏沛急了,却还是耐子性子好言劝说。
「我不!」
出人意料的,连宇乔居然抄起身边的枕头往连晋东与商群掷去。商群抢先一步挡在岳父的跟前,结果被枕头砸了个正著。
「宇乔!你这是干什么?」苏沛大吃一惊。
「就是他们,」连宇乔伸手指著连晋东与商群,气鼓鼓地说道:「就是他们不准我去找你!」
「你......你......」
连晋东看著儿子如同幼儿一般的表现,一时语塞。
一旁的商群愣了愣,语带迟疑地问道:「宇乔,我们是谁?」
「我管你们是谁!滚出去,不准打扰我和苏沛!」连宇乔四下瞟了一眼,抓起床头的水杯打算继续往商群和连晋东头上扔去。
「宇乔,住手!」苏沛慌张地伸手拦住他,将杯子抢了过来。
「他是你爸爸!」
「我不认识他!」
「宇乔......」苏沛终於注意到连宇乔不对劲的地方,他不是在说气话,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苏沛指了指商群与连晋东,问:「你不认识他们?」
连宇乔摇头,紧接著又把苏沛抱了个满怀。
倚在连宇乔的怀中,苏沛看著连晋东与商群,呆滞。
「快,快去叫医生!」连晋东吼。
不一会儿,商群叫来了医生,身后还跟著秦晓顺与韩闯。
***
连宇乔在紧紧抱著苏沛的情况接受了检查。医生得出结论,由於大脑的某种应激反应,让连宇乔出现了选择性记忆的症状。也就是说,他只记得自己想要记住的部分,而自己不想记住的部分全部忘记,其中包括自己的父亲和商群。
医生与商群、连晋东站在病房外的走道上,讨论连宇乔的病情。
「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对於儿子的选择性失忆连晋东有些难以接受。
「也许是因为他之前患上的狂躁症,也许是因为昨天从楼梯上摔下来,这很难说......至於恢复,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是尽量不去刺激他,先帮他把身体调理过来,其他慢慢再说。」医生一边说一边不自在地把视线从病房内抱在一起的苏沛与连宇乔的身上挪开。
两个成年男人,那样亲密的姿势实在太过怪异。
「也就是说,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好?」商群问。
医生回答道:「我建议他接受心理治疗,这会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治疗效果取决於病人配合的程度,当然也不排除突然复原的可能。」
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比一无所知更让人心烦气躁。
病房内。
「沛沛,你还好吧?」秦晓顺根本不关心连宇乔,他只担心苏沛。
「我没事。」苏沛摇了摇头,转头担忧地看著连宇乔。
「他是谁?」连宇乔忙不迭地介入他们之中。
苏沛怔了怔,连忙说:「他是秦晓顺,我的朋友。那位是韩闯,我的辩护律师。」
「他叫你沛沛,你们很熟吗?」
连宇乔毫不避讳的责问,矛头直指秦晓顺。
「我十年前就这么叫了,你有意见?」秦晓顺不甘示弱地顶了回去。
连宇乔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死瞪著苏沛,仿佛在等待他反驳。
见状,苏沛飞快地解释道:「我和晓顺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的。他是跟著我妈这么叫我,只是习惯而已。」
「真的?」
「真的。」苏沛揉了揉连宇乔的头发,笑。
连晋东看到这一幕,脸色有些发青。
「即然是做心理治疗,那我现在把他接回家没问题吧?」连晋东问医生。
「这个,」医生看了看病房内,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有些为难地说:「回家是没有问题,不过像昨晚那种情况必须避免。」
医生说的是连宇乔昨晚清醒后想去见苏沛,却被连晋东阻止,结果狂性大发,医生被迫将他绑起来的事。
「病人对那位先生相当依赖,如果你们可以好好利用这一点减轻他的精神压力,对他的病情一定会有帮助。相反,如果刺激过头的话,情况可能会更糟。」话音一落,恪尽职守的医生被连晋东盯出一身冷汗。
「爸,医生说得没错。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宇乔恢复健康,其他的可以以后再说。」商群体贴地搀扶著连晋东,言词委婉。
想了半天,连晋东僵硬地点了点头。
***
得知连宇乔的病情之后,苏沛出乎意料地拒绝了连晋东让他一起回连家休养的提议。
「我想那边的环境不适合宇乔养病。」
这话还算婉转,如果换作秦晓顺八成会直接说都是因为连晋东才害得连宇乔得了狂躁症。这句潜台词,连晋东自然明白。
「那你想怎么样?」看著死拽著苏沛不放的儿子,他的面色更加阴沉。
苏沛挺了挺背脊,硬著头皮说道:「我想接宇乔回我家。」
「回你家?!我认为我会把儿子交给一个有可能绑架他的嫌犯吗?!」连晋东陡然拔高了声音,表情就像碰上了一个白日做梦的疯子。
苏沛想辩白,却又无从说起。有时候,解释和掩饰是同义词。
商群见状,连忙站出来劝说:「你有官司在身,现在记者都盯著你家。这个时候要是让他们看见你和宇乔在一起,不知道又会出来多少负面新闻。这样,不太妥吧?还是让宇乔回家比较好,家里的佣人多,照顾起来也比较方便。」
「那些记者有什么好怕的?只要连先生出面,摆平他们应该是很容易的事吧?」一直没有出声的韩闯突然站了出来,连晋东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昨晚苏沛与连宇乔同时被救护车送进医院,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可到现在一个记者都没出现,可见连晋东还是有些办法的。
韩闯也不点明,只是将话锋一转,说出了让大家震惊的事情:「至於绑架案那边,更加不需要担心。我过来之前得到的通知,真正的主谋已经投案自首了。」
「自首了?」
「是谁?!」
连晋东与苏沛几乎同时叫了出来。
「赵玫。」
韩闯扫了一眼众人,最后将目光定格在连宇乔的身上,嘴角弯出别有深意的笑容。
听到这个答案,连晋东有些意外,商群则是面无表情。
「是她?」苏沛轻轻地吁了一口气,眼神变得黯然。对於那个女人,苏沛一直有些怜悯,现如今想憎恨都觉得无力。
看到苏沛沮丧,连宇乔变得烦躁起来,连连嚷嚷道:「你们在说些什么?我饿了,有没有吃的?」
「有,我们带了粥过来。」
「我不喝粥!」
「那你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