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 第二部——nuonuo
nuonuo  发于:2010年11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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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了凤卿惊惊乍乍的模样,寒楚俊俏的眉扬了扬:“我镇日里忙着收拾你闯得祸,有什么闲情去瞧你说得甚么亭,甚么魂。你呀,惹是不往外跑,我倒是可以安安生生地瞧瞧。”
凤卿微窘了一张俊俏面容,料不到这番场景寒楚还不忘暗里损他淘气,讪讪地自他自个的书柜子里翻了一卷手抄本出来,递了予寒楚,不乐道:“偌,这个可是我自个抄的,你拿去瞧罢!”
“啧,平日里跟了先生学字,倒是没见你这般用心过!”寒楚接了那卷册子,一眼便瞧见了素绢封皮上三个端端正正清秀的小篆“牡丹亭”三字,一瞧便晓得是凤卿的字迹。只是却有些讶异,平素里凤卿可是厌极了写字,再翻了里面,工工整整,一点错处也不曾见,想来是花了不少心思,禁不住便打趣了凤卿。
凤卿懊恼:“那些个之乎者也,听着便乏,哪里还想去写。闷得紧。”
寒楚微怔,凤卿这野性子,不知是遗了谁的,可是他那早逝的阿玛额娘却是无法自地府里奔了出来回予他的,淡笑地将手上的卷子轻放了案上,柔声道:“府里头真个让你觉得这般闷么?”
凤卿迟疑了片刻,缓缓地点了点头。
寒楚轻叹,凤卿许是和这阿济格府犯冲罢!阿济格这个荣显的姓氏,却不如外人思想地那般值得荣耀。对凤卿而言,这姓氏便如座山般,沉得慌罢。
一抬眼,不由地吃了一吓。凤卿那精致的眉眼,皱了,瞅着他,一双玉掌兀自在他面前晃个不停,不觉好笑:“你这是作甚么?”
“寒楚?”凤卿银白的小齿轻咬了红艳的唇,“你不妨事罢?身子可是有些不适?我这几日里老觉着你心不在焉的,怎么着,是你那个美艳的鬼姐姐扔了你一个,投生去了么?”
低垂了眼睑,凤卿半打趣的话尾却是令他更生烦闷。凤卿晓得他身边有一个精魂常伴着他的,初时还是惊怕得紧,时日久了,见也无甚么异样,便也放开了胆子了,时不时还拿了那飘渺的一缕精魂打趣了他。
瞧了寒楚一脸寂寥,凤卿禁不住吐了吐粉色的丁香小舌,该不会真个被他说中了罢?觉得自个儿好像捅了不该捅的那一处,凤卿赶忙趁寒楚愣神的当儿,溜了出去,他呀,最不会安抚人了,还是莫在寒楚伤心的这会子再让他烦心罢,他还真是寒楚的好兄弟不是?
幽幽地,一间书斋,只留了一室的书香。隐隐又闻得香炉里燃得一缕轻幽檀香。
“阿暖,你可在么?”寒楚只是低了眸子,望着书案上那一卷手抄的《牡丹亭》,低语之声飘扬在书斋之中。
似是回应一般,一声幽叹响起,散落整个书斋。寒楚猛地一震,抬了眸望着自个身前。却见檀木雕成的书案另一侧,一袭白衣,乌发及腰的一个绝世人儿,一张倾国容颜,一双深幽的水眸儿,静静地,立了。那场景,便犹如一幅画儿一般,让寒楚便瞧得痴了。
“阿暖在。”一双点漆的黑瞳,满是幽怨地瞧着寒楚。
寒楚瞧得心慌,不由自主地避了开来,慌声道:“你怎地了?可是有甚么事儿不开心来着?”
阿暖伸了莹白的掌,轻抚了寒楚俊俏的面容。虽是未有实质碰触,寒楚却仍是觉得颊上一阵冰凉,烦躁的心绪也忽地定了下来,耳边又是听得一声轻叹:“楚哥哥不开心,阿暖便不开心。”
寒楚身子一战,阿暖竟是晓得他此刻心境,不由苦笑低语:“阿暖,我真个不愿代了那人逼了孟家。先生,师娘在我读书之时,真个待我好。小云儿又是乖巧听话的娃儿。叫我如何忍心?帮不得也就罢了,可明儿个竟是叫我作了那禽兽也不如的事儿。我,我,我实不愿意……可,可是凤卿,凤卿——”
喊了两声凤卿,寒楚终是再也无法出声,他性子本是刚直,终是狠不得心作那伤天害理的事儿。可这时日一日一日地逼近,他却寻不得一个两全其美的计策保全了双方,实在苦闷。凤卿又是个野性子,诉不得苦,阿暖那缕魂魄,他疼惜还来不及,怎舍得阿暖因了他而忧愁,可是,终是被阿暖这精灵的魂儿晓得了心思,也是,怎能瞒了那一缕无处不在的精魂呢?
阿暖实是恨不得自个儿此时有个实体,揽了那人入怀中,让这冤家在他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也好过这般情景,想来着实无奈。寻了数千年,终是寻着了,也伴着,却为何更觉痛楚?抚不得,触不得,时时提醒了自个儿是缕无形之魂。
“阿暖,莫要心烦了,你这模样,我真个是不愿瞧着。”寒楚伸指,欲抚那绝艳面庞,一只手指,忽地伸了个空,心下又是几分惆怅。强笑道,“所谓水来土掩,兵来将挡,这一路子顺去,许是会柳暗花明也不定,你莫烦了。”
阿暖怅然,启唇欲回,却忽悠听得一阵足音传来,不由地望了门边去。却见一个小厮急急地行了来。在门前立定。
寒楚也瞧见,皱了眉道:“书官,甚么事儿这般急来着?”
“贝勒爷,适才二贝勒不晓得怎地了,跑出院,往后园子里去了。”那小厮嚅嗫着唇,回了。
后园子?
寒楚一愣,急急地起身,这凤卿,可真个是他冤家,命里来磨他得!
可不要出事才好,他可记得今儿个,这阿济格府的当家王爷,今儿个兴致正好,在后园子里摆了宴席,请了朝中权贵们来赏花呢,可不要冲撞起来才好。
寒楚心急火燎地往后园子赶了去,老远便听得一声惊天动地似也的高喝,和着锵铿乐声,显得中气十足,气势惊人,便听得一阵叫好之声,而后便是如雷的掌声。
听这喝彩之声,显是今儿个来客不少,寒楚的额上便禁不住挂了汗,凤卿这混世的魔王可别在才好,免得到时候场面难收拾了。战战兢兢地缓缓过了后园门子,才一进,便拿眼溜了一圈园子里,见不着那影儿,方才松了口气。睨眸望了身侧小厮书官,压了嗓音道:“你往外边门房去问一声,可曾见过二贝勒。”
小厮低应了一声,转身便出了后园子。
寒楚不见了书官的影了,重又把眼往园子里仔细瞧了几遍,确实是不曾见凤卿,才安生地看了其他事物。后园子里新搭的戏台,是出自名家之手,虽是仓促搭就,却也是精致得紧,倒底是大户人家,舍得花银子往这里边投罢!
看了一会子,寒楚便把眼往台下望去。只见围着戏台子开了几桌,俱是檀木的八仙圆桌,桌上瓜果糕点,一应俱全,围着桌边坐了一圈,老老少少,饮着茶,就着糕点,倒是一派乐融融的景象。寒楚却是有些讶异,那些来客,他泰半识得,这些朝中权贵,最低的官阶也有五品,俱是当家祖父的门生,今儿个不知怎得却是凑得这般齐全。这般瞧来,祖父在朝中的权势仍是不容小觑,否则,一个普通家宴,发的贴子,客却来得这般齐全,若不是权势仍在,这些趋炎附势之人,又岂会赏面?
面无神情地将眸子转了开来,却堪堪与戏台子上一双清冷的眸子对个正着,那涂着一张花脸的面容,是瞧不出何许人也的,只是寒楚却是一眼便识出了这人便是那日在“凤栖楼”雅间里见过一面的人物——高羽,因由是那眸中一闪而逝的鄙夷。
寒楚屏了息,望了高羽抬手挥剑,一幅霸气模样,适才他只顾着看了戏台子,却未曾留意这台上之人,如今看来,却是有十分的功底。真个是瞧不出来,竟也是个会唱的,也算是颇有才情的。想来这在外闯荡的无名班子,生计是颇难的,否则,一个班头是决不计容许自个娃儿也学戏在戏台子上粉墨了唱那人生悲喜?
瞧了一会,只听得叫彩声不断,想必唱得不错。寒楚向来不懂戏,瞧了一会,便转身欲走,不欲打扰了园子里的几位。正自转身,忽听得几声咳,便接着瓮声瓮气的几句话语:“寒楚哪,怎么来了,也不给诸位长辈请个安哪?真个是失礼。”
寒楚听得这话是祖父廉王爷讲得,心里不由“喀噔”一声,转身时,面上已经摆了恭敬神情,不紧不慢地穿过园子里卵石铺就的花径,到了几桌人面前,朗声道:“侄儿寒楚向在场诸位叔伯们见礼了,诸位叔伯近来安好?”
“好,好!大贝勒客气了。”那几桌人物忙不叠的同声回了,之后便听得此起彼落的夸赞之词。
寒楚是听惯的,虚应了几句,一双眼瞧了坐于上位的老人家,却见那眸半开半阖,一张枯瘦面容水波不惊,心中不由打鼓,不晓得祖父唤住了他,用意为何。那几桌人物也是见惯了场面的,晓得见见使舵,瞧着这场面不大得劲,便纷纷住了口,重又将面转向了戏台子,端了茶水看戏。
“坐罢!”廉王爷指了身侧一张空着的圆凳,一双眸依旧未开。
“是。”寒楚坐定,眉攒得更紧,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眼观鼻,鼻观心,以个不变应万变。
“明儿个是什么日子晓得罢?”不紧不慢的间里,带着几分笃定。
寒楚心里泛了苦笑,面上却是未显露,低声道:“孙儿晓得。一应事体都打点妥了,只候着您了。”
那张脸上听了寒楚话语,方显了几分满意,一转眼,瞧见了那明里听戏,暗里却将了一双耳朵往自个这边竖了的诸人,面上泛了几分得意神色,清了嗓子,出声道:“明儿个本王小登科,在场诸位同僚可愿赏面来饮杯水酒?”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王爷有请,下官等自当携礼来贺。”那些人物自是不会放过此等巴结良机,纷纷回了。
寒楚心下却是一惊,娶个男妾进门,竟是如此场面,这不是存心将那孟家之人往绝路上逼了么?这在场的哪一个不是官场中的豪门?请了这些个人物见礼,孟家是休想逃脱明日噩梦了。寒楚怔忡,不由为那孟家娃儿感到心酸。
“寒楚,可还有事么?”那廉王爷得意地扫了四下,满面春风,见了孙儿出神,倒也不曾不悦,只是出声问询。
寒楚猛地一惊,回了神,低声回道:“孙儿无事了,祖父便安生听戏罢!孙儿告退。”
“嗯。”廉王爷挥了挥手,又闭目养神起来。
寒楚小心地退了开来,出了后园,却见背上冰凉,伸手抚了,却是一手冷汗,不觉苦笑,终还是不惯作恶罢。
立在门口,寒楚抬首望了朗朗青天,不由出神,这世道……
正自嘘吁,却听得一声怯怯地叫唤:“贝勒爷。”
寒楚听得声响,转首望了,却是他之前的小厮琴官,却见他形容憔悴,显是过得不甚好,虽是对于琴官下作行径不甚欢喜,毕竟也是主仆一场,不由地往琴官行了去:“怎地了?怎地这般憔悴?可是王爷待你不好?”
“贝勒爷!”琴官见寒楚肯理他,竟是一个下跪,声泪俱下,“贝勒爷,琴官晓得自个不好,只求贝勒爷在王爷面前美言几句,将琴官讨了回去,免掉琴官被赠之苦。琴官往后,定是好生侍候贝勒爷,不再生他心。贝勒爷,求您了。”
寒楚扬了扬眉,心下生疑:“究竟何事?”
琴官抬了一双杏目,水光潋滟,倒是显得楚楚可怜,也是一个美人胚子:“贝勒爷不晓得么?”
“晓得甚么?”寒楚这些时日烦心的事儿多了,况琴官本就给了祖父的,他又怎会再去管他?
琴官见寒楚真个不知,更是抽噎了起来:“王爷昨儿个说要把琴官送了伍大人。”
“伍大人?”寒楚转了转心思,朝中姓伍之人不多,与祖父相熟的更是少之又少,“可是户部侍郎伍廷光伍大人?”
“正是,贝勒爷,伍大人素来名声不好,求你在王爷面前将琴官讨了回去罢!”琴官已是急了,拼了命在地上磕了响头,不一会子已是见了红。
寒楚也曾听闻,那户部侍郎伍大人素来喜虐小童,那容颜娇美的小官们,在他手上,俱是不长命的,这琴官若真个去了,怕也是凶多吉少。瞧了琴官惊惧模样,寒楚心下感慨,即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祖父向来性子难测,自个儿玩厌的娈童们,送了人是常见的,这琴官今日下场,是他自个儿讨来的。至了今日,他真个是无法在祖父面前重讨了回来的,一是因了眼前境况不同往日,明儿个那孟家娃儿便要进门,不晓得到时是何等场面,万不可再生事。二是凤卿性子难定,控制不得,祖父早就多有微辞,万不能因了一个小厮而得罪了祖父。
衡量了事体轻重,寒楚无奈地摇了摇首,硬了心肠,转身便走。行不得几步,便听得琴官声声啜泣,凄厉无比。万般无奈,只化了一声长叹,琴官,莫要怪我,说起来,我寒楚也只是比你多了个贝勒爷的称号罢了……
寒楚苦笑行开,眼前又瞧见了书官:“怎地了,可曾问出二贝勒去了何处?”
书官惊惶地望着寒楚身后,寒楚晓得书官是瞧见了琴官,只当是没见着,再次冷声道:“书官!”
书官回神,低声道:“门房里说是未曾见二爷出去过!”
寒楚皱了眉,这凤卿,又往哪处去了?心下不由烦燥,又听得琴官哭声,心火更甚,甩了袖,也不管凤卿了,只管自个儿居处行了去。
寒楚一回了房,便关了门上榻歇息。大有不管外头诸事的模样,不一会子倒也是朦朦胧胧地入了眠。梦中,却见琴官捧了盆,笑迎了上来:“爷,洗漱罢……”
一阵惊乍,寒楚惊醒,望了窗外,却已是夜深,不知自个睡了几何,忽听得低低的泣音,钻了入耳,寒楚猛地惊起,侧耳听得,却似自院外传来。下榻披了一件衫儿,往外寻了去,却见院内女冬树下,他的小厮们抱了痛哭。
“棋官,书官,画官,在院里哭成这般,成何体统!”寒楚恼小厮们扰了他睡梦,自是带了几分火气。
小厮惊得分了开来,画官一向侍候寒楚,胆子大些,低声道:“贝勒爷,琴官他,他……他……于黄错时分上吊了……”
寒楚一怔,只觉胸闷,半天说不得话。适才好端端还在的一个人,怎么就去了?适才梦见琴官,可是来辞别的?
“贝勒爷,小的们与琴官自小一处长了,小的们也晓得琴官是咎由自取,怪不得贝勒爷,恳请贝勒爷在王爷面前说句好话,让小的们葬了琴官罢!”画官泣道。
寒楚胸闷,答不得,却见了这几个小厮齐跑了哀求,却也是重情义的,寒楚低声语道:“你去寻了管家,便说是我说的,待明日喜庆过后,便择个日子厚葬罢!”
“谢贝勒爷,谢贝勒爷……”
寒楚转身,不愿见那几个小厮感恩涕零的模样,言完便自转了身回房。阖了门,寒楚方泛了一声幽叹,琴官琴官,你也算是聪明,这般死去,总比那般死法干净……
“楚哥哥……”柔软语音,自身后响起。
寒楚回头,却见一抹丽影贴于身后,一张绝丽面上,显了悲伤神情:“楚哥哥,你莫要自责,琴官之死与你不相干,是那王爷作得孽……”
寒楚苦笑,阿暖总是晓得他的心思,伸了手,欲抚那面庞,不意又是穿了个空,寒楚又是一声长叹,转身便回了内室,重又入眠。本以为不得好眠,却怎知,沾了榻便入了梦。梦中,却再无琴官……
三十一章为番外篇~~~
嫁衣 番外篇之一
“御医何在!御医何在!”
靖阳捧着怀中那一个染满了血的纤弱身子,心急惶惑,生恐这气息微弱的人儿,一个不慎便不见了。他自那阿暖一簪刺进了烈阳胸前,眼前满是血色,只见了烈阳一张苍白面容,早将个阿暖抛在了九霄云外,只是急着将烈阳抱了回宫,寻了御医医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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