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无念——白日梦
白日梦  发于:2010年11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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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即将故地重游,无念心神一下坠入往昔记忆,神色瞬间凝重起来,怔怔地不言不语,其余三人知道勾起了他伤心事,都没了说笑的兴致,静静地伴着马蹄哒哒声一路行去。
............
洞庭水寨。
沈清云紧紧盯着面前身材颀长的英俊少年,向少喜怒的脸上罕见地露出激动神色,冰冷的双眸被微弱的希望点起两簇焰火,象是再次确定般重复问了一句:"你确定?"
飞炎重重地点点头,"不光我确定,同去扫墓的大师伯和三师叔都说摆在师祖坟前的那些吃食是小叔做的,我还拿起莲蓉酥尝了一块,跟小叔当年做给我和飞雨吃的一模一样。大师伯和三师叔高兴得不得了,带着徒弟儿子把整座山谷翻了个遍,还发现您的屋里有人住过的痕迹,师祖的屋里也被打扫干净,我在师祖的书桌上还找到了这个......"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叠纸递过来。

这惊喜来得太过突兀,沈清云抑不住满心希翼欢喜,接过时双手竟微微发抖。小心翼翼展开纸张,发现乃是一幅画像,纸张墨迹甚新,显是不久前刚刚画就,画中赫然便是陆长廷师徒五人,只是笔法奇特,绝非常见的工笔细描或写意泼墨。

飞炎望着二叔倏然僵住的身形,奇怪道:"这画像甚是古怪,我一眼看去便知上面几人是师叔师伯,只觉你们的样子说不出的有趣,这样的画法竟从未见过。"
沈清云只觉一股热流冲上眼眶,险些便要流下泪来,只恐弄脏了画像,狠狠忍了回去,却一时无法开口,半晌才哽咽道:"这是只有你小叔才会的画法,当年我们一起过年时他曾画过一次,只有他才能画出这般古灵精怪的人像......"

看着画像几有半个时辰,沈清云才渐渐从激动中回复平静,十年寻找,已不记得得到过多少次捕风捉影的线索,都是满怀希望而去心灰意冷而归,唯有这次,确凿的线索握在手中,再无怀疑那人还活着,多年沉寂的希望又复燃起,一时只恨自己事忙竟没能早去谷中守候以至错失,若知如此,当初便应住在谷中日夜等候才好。

"飞炎,你和飞雨通知各路人马仔细搜索江浙一带,旦有蛛丝马迹立时禀报。"
"我知道,早已传令下去了。小叔离谷只比我入谷早了一两日,距今也不过十日光景,想必还在江浙境内,我已调动人马盯住各个路口,三师叔和大师伯也派了人四处寻索,咱们三方联手,想必不久便有消息。"

沈清云听了侄子安排稍稍放心,只是再也坐不下去,吩咐道:"备马,现在就去静幽谷。"起身向外走去。
第四十章 踏破铁鞋
沈飞炎抬头望望阴沉的天色,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狠狠一鞭抽在马臀上,原本慢下的步伐便快了起来,只是没跑上半里地又渐渐减了速度,再抽上几鞭,坐骑疼得嘶声叫唤,却无论如何跑不动了。马儿显是累得够戗,鼻子里喷出大团大团的白气,转瞬消失在阴冷潮湿的空气里。

身后的属下赶上来问道:"大少爷,这马跑了几天实在没力气了,前面不远就是漳州地界,咱们找个客栈歇一歇,养足精神再赶路吧。"
沈飞炎看看后面跟着的七八个,个个都是疲惫不堪的样子,想想这些日子的奔波,觉着自己也是真累了,于是点点头放缓了缰绳。
漳州地处福建,夏日天气炎热,冬天也并不十分寒冷,现下时值立冬也只稍微觉着凉些,只是一大早天上便飘下细小雨丝,不一时渐渐大了起来,在雨中待得久了便浸入衣衫,阴冷得紧。飞炎等人又跑了几里地,终于看到前方一座茶寮,赶紧打马跑了过去。

茶寮开在通往漳州的官道旁,来来往往的客商倒也坐得不少,不时打量着外面雨势,显然都是来避雨的,眼见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便三三两两叫了茶点聊天。飞炎几人进来时恰还空着三四张桌子,小二招呼七八人坐下,笑呵呵问:"客官用点什么?咱们这儿有上好的铁观音。"

时近中午,一行人从天未亮便上路,这时已饿得狠了,七嘴八舌叫唤着:"喝什么茶,越喝越饿,有好的酒菜上些来。"
小二忙不迭道歉:"客官海涵,小店只有茶水点心,做不出好酒菜来,要不小的给客官拿些上好的点心来,几位先垫垫肚子?"
飞炎手下几人也是平日里吃喝惯了的,打量一眼不大的茶寮,嗤笑道:"你这小店能有什么好点心?"
小二也不生气,照旧笑眯眯地,"小店里这点心可不寻常,是咱们漳州府里有名的点心铺桂香斋做的,味道可和别地的不一样,凡是吃过的没有不夸的,不信您问问周围客官,小的这话若不实在,您尽管白吃不用给钱。"

"那就快些拿来我们尝尝,多上几盘,再来壶茶,兄弟们都饿透了。"
小二连声答应着去了。
飞炎自进来便不言语,任手下在那儿呼喝,兀自坐着出神。自半年前得知小叔还在人世便四处寻找,本以为很快能有消息,谁知转眼半年过去竟一丝进展也无,原本燃起的希望渐渐又黯淡下去。静幽谷地处雁荡深处,四周殊少人家,只在几十里外有处市镇,乃是入谷的必经之地。偏巧那几日赶上市集往来人多,四处打听下才知有十几个三十几岁的男子都到过此处又各奔东西,再问起脸上有疤的却都摇头不知了,无奈之下只好一个个查询。花费不少时日找了不下十个地方,找到后却都不是那人,如今只剩两处地方未到,二叔带人去了杭州,自己便来这漳州碰运气。只求这次莫要再白跑一趟才好。

不多时,小二端了七八碟点心过来摆在桌上,看上去很是精致,样式又花巧,一见之下便食指大动,散发出的甜香钻进鼻子,险些便要流出馋涎。堂主宋成把一碟子点心推到飞炎面前,"大少爷,先吃点心吧,这找人的事急不得的。"

飞炎叹了口气,捻起一块豆沙糕,手下人见头领吃了这才纷纷开动大嚼起来。一口点心落肚,只觉甘美难言,立时赞不绝口,三两口吃完又拿一块塞进嘴里,七八个碟子一眨眼功夫便干干净净,宋成忙叫再上几盘,小二美颠颠地进后厨去端。

飞炎吃了豆沙糕又尝了块蜜枣糕,先头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开,两眼看着手中剩下的半块点心直要冒出火花来。宋成不知自家这位少爷是怎么了,光看着发愣不往嘴里送,莫名其妙地问道:"少爷,这点心不合您口味?"

飞炎摇了摇头,等小二过来了一把拽住手臂问道:"这点心谁做的?"心情激荡下声音竟有些发颤。
小二唬了一跳,不知哪里不对,战战兢兢道:"可是这点心哪里不对,客官不甚满意?"
飞炎从怀中掏出一锭十两重的银子往小二手里一塞,"我问什么你只管答,答得仔细就再给你一锭。"
小二凭空得了好大一笔外财,高兴得嘴都乐歪了,紧紧攥住银子殷勤地道:"是是是,客官有什么想知道的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您问这点心?那是漳州府城里的桂香斋做的。要说这桂香斋那可有名气,别看刚开张半年,这生意做得红火,铺子的东家是刚上任的漳州知府他爹,做点心的法子据说是莫知府家祖传的呢,与别处都不一样,味道也格外好些。"

飞炎一愣,"你说莫知府刚上任,这铺子只开了半年?那这莫知府是什么人?他爹又是何人?"
小二一听问及自家地界上的父母官立时来了精神,"我们这位莫大人名叫莫少语,府上老太尊名讳莫言,据说祖籍是湖南。别看莫大人官儿做得不小,年纪却不大,半年前殿试中了探花时不过十五岁,长得又是一等一的人才,最难得是文武双全。来漳州才半年,硬是整治得井井有条。这块地界原先甚不安宁,有一伙子强人占山为王,祸害得过往客商怨声载道,旧日里来我们这儿贩海产、荔枝的越来越少,连带着小店的生意也清淡,莫大人知道后领了一班人马上山,十来个人把六十多个大盗给灭了,自那时起咱们这儿就太平不少,往来客商也多了。前些日子莫大人还领着大伙儿修整了官道,小店的生意越发兴隆,都是托了莫大人洪福。莫大人为官清廉,还时常接济穷人,这俸禄就不太够用,因此莫老太爷就开了个铺子帮补家用。"

飞炎一听莫家祖籍乃是湖南立时心中一动,又问:"那这莫老太爷又是怎样的?多大年纪?长得如何?这糕饼铺里的糕点都是他做的么?"
"说是莫老太爷,其实一点也不老,才三十来岁,和莫大人有七八分相似,生得那叫一个好看,往大街上一站看上去比小伙子都精神。这些糕点虽不是他亲手做的,不过听人说,做点心的配料和法子都是他教给糕点师父的。"

飞炎听到这里有些失望,这莫老太爷有个十多岁的儿子,显然不可能是小叔了,但还是存了一线希翼问道:"这位莫老太爷脸上可有一道疤痕?"
小二一愣,"疤痕?没有啊。我见过老太爷,干干净净一张脸......"
话音未落,邻近桌子的一位黑脸客商听见了这边一番对话,插嘴道:"莫老太爷是没有,不过莫府里一位先生脸上倒是有疤,也是三十来岁,长得挺清秀,就是那道疤坏了面相。"

飞炎听完腾地站起向着客商一揖,"在下湖南沈飞炎,家中一位长辈失踪多年,形貌年纪与您所说的先生甚是相似,兄台能否再说详细些?在下感激不尽。"
客商见是这般俊秀有礼的后生问话极是乐意回复,还了一礼接着道:"那位先生像是姓风,名讳就不知了,似乎是莫知府的师父,据说莫知府的武艺就是他教的。我家中一个侄子在桂香斋帮忙,听他说这做点心的法子其实也是这位先生教的,而非莫老太爷。"

这下不光飞炎,连宋成等人也听出来了,想到千里奔波终于有了结果,各个都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多谢兄台。"飞炎一揖到底,转身吩咐,"宋成,你马上去杭州告诉二叔,我先去打探一下,找到了便在漳州城里等他。"
............
茶寮里面一张桌上背对飞炎一行坐着三人,一位年少书生正端着茶碗啜饮,身后一番对话清清楚楚钻进耳朵,惹得少年皱眉不已,听到提起风姓男子更是回身偷眼打量,坐他对面的两名男子身材魁梧满脸正气,象是公门中人,其中一个姜黄脸的注意到少年神情低声询问:"大人,那群人打听您府上事做什么?咱们要不要上去问问?"

莫少语凝神思索一会儿摇了摇头,"咱们这就回府,严捕头,你回去调些人手悄悄盯着他们,有什么动静立刻回报。"
姜黄脸的汉子应了一声,三人留下茶钱往门外走去。
沈飞炎望着门外雨势正想着何时才能上路,就见一身淡蓝素纱的少年书生亭亭立在了门口处,看样子是想冒雨而行,不由得多看一眼,谁知一眼望去便再转不回来,只觉这少年秀美中带着一股淡淡的书卷气,寒风吹动下衣袂翩迁,望之宛如神仙,令人一见心折。

正赞叹间,见少年也回首望向这边,一双黑水晶般的眸子四下扫视着,似在不经意间对上自己,先是微微一愣,随即浅浅一笑,越发显得眉目如画,不禁看得痴住了......
"少爷,少爷?"
不知过了多久,沈飞炎被手下唤回神智,茫然望着众人。
宋成道:"少爷,雨小了,我这就动身去杭州。"
沈飞炎嗯了一声,回头再去找那少年,哪里还有影子,一时怅然若失,只在心中暗问:"那是谁家少年,可还能再见上一面?"
莫言正在书房看帐,就见儿子急匆匆推门进来,浑身湿漉漉的,也不知在雨里淋了多久,不免心疼。
"去巡视贫户回来了?怎么路上也不避避雨,快去把衣服换了,别着了凉。"
少语看看书房没有别人,将门窗关紧,挪到父亲身边,"师父呢?"
"笑语让他吃了药,正睡着呢。"看看儿子神情,莫言有些纳闷,"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出什么事了?"
少语脱下湿透的外衣坐到火盆边,把刚才茶寮中的情形说了一遍,问道:"爹,怎么办?要不要告诉师父?"
莫言沉吟半晌道:"少语,这事你先瞒着你师父,他害怕和沈清云见面,若知道他来必定急着离开,今早笑语才对我说你师父的毒又发作了,他现在这副身子没人照顾可不行,也禁不得再颠簸。你盯好了沈家人,他们找上门来能推就推,推不掉也便算了,顺其自然吧。你师父躲了这么久也不是个事,要我说,他们两个重逢未必便是坏事。"

少语闻言若有所思,缓缓点了点头。
第四十一章(上)
眼看便到了年下,沈飞炎第六次找上莫府依旧被挡在了门外,门房对这个日日上门的年轻人早已不耐烦招呼,况自家主子早有吩咐,只敷衍着打发。沈飞炎倒不生气,笑着站在府门前便不动窝了,任看门的张老头儿三番四次的轰赶只巍然不动,倒让人没奈何起来。

在阴冷的天气中等了几有一个时辰,眼见便到了中午时分,远远望见一顶官轿行过来,沈飞炎双眼立时放出精光,轿子一落便迎了上去。
莫少语还未站稳就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形挡在面前,心中叹息一声,抬头道:"沈公子,本官早已言明家师并非你要找的人,公子仍如此纠缠是何道理?"
沈飞炎盯着俊秀的容颜笑道:"是或不是需得见过方知,莫大人如此阻却在下拜见尊师,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莫少语微微一哂,"家师性喜清静,十几年来从不见外人,近日又闭关修炼,本官如何能为你扰他清修。"
"既是闭关,那便有出关之日,还请大人告知,届时再来拜访。"沈飞炎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直直望进莫少语眼中。
少语淡然道:"家师出关之日本官自会告知沈公子来访之事,见或不见当由家师定夺。"说罢不再罗嗦,拂袖进了大门。
沈飞炎望着紧闭的朱漆大门,嘴角处露出不易察觉的一抹微笑。
又站了一会儿,沈飞炎摸摸肚子转身向街上走去,等在角落里的僮儿小武赶紧跟了过来,看着自家主子高深莫测的神色问道:"少爷,还是不能确定么?"
"不,我敢肯定小叔就在这里。"
小武一头雾水,"您怎么看出来的?那个莫大人不是说没有么?"
飞炎悠哉游哉道:"我前晚夜探莫府时便知了。"
小武瞪大眼睛惊叫出来,"少爷你什么时候去的?我怎么不知?那你探出什么了?"
"我何时去的还用你知道?!"飞炎瞄他一眼,"这莫府虽说是官宦人家,宅子中的下人却各个身负武功,且还不低,显是有高人指点,尤其是这位莫大人,警醒得很啊,我还没踏进后院便被他发现动起手来,一手剑法出神入化,招式上虽与小叔旧日使的不大一样,剑意上却是一脉相承,分明便是无极剑法,除了小叔还有谁能教他。"

想起当时情形,飞炎仍掩不住那份惊讶之情。初次见莫少语只以为是哪家书香门第的公子,及后投帖拜见莫知府,看见这少年一身官服自屏风后走出,已是震惊不已,再后来夜探莫府被他持剑拦住,蒙在脸上的面巾也险些挑下,现在想起犹自一身冷汗,若非逃得及时未曾让他察觉自己身份,怕也不能如今日这般相见了。

小武莫名其妙问道:"既然已经知道了风爷下落那少爷每日还来莫府做什么?人家不让咱们见,那就等二爷来了再说不好么?"
飞炎不妨小武说出这句话来,被噎得一愣,他这几天日日等在门口就是为了见那少年一面,和他说几句话,面上是为了小叔,实则存了私心想借此机会与莫少语多多亲近,只是这番想法只能藏在心中却是不便宣之于口,这时冷不丁被人指出便似将心里那点子东西都掏了出来晒在太阳底下,脸腾地红了,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在肚里翻腾,顿时恼羞成怒,狠狠横了小武一眼骂道:"要你教我如何做事?!"迈开大步径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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