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这大地上的生灵
人类，跟妖族，同样地自私、同样地残酷，但也同样地，会为同伴的死亡而伤心，彼此心中都拥有，为了保护而变得坚强的力量
对立，真的只因为立场不同
第四十七章 杀之曲
「柳儿大人，求你救救我的条纹」伤痕累累的红襄，抱着条纹，走到柳儿面前
「啊？」柳儿一愣
「柳儿大人，救救我的条纹」红襄小心翼翼地放下条纹，跪求道
柳儿记得，条纹以前叫白虎，因为他是只毛色雪白的大老虎。可此时躺在他面前条纹，全身的毛皮被鲜血染红，不覆见原本的纯白
条纹腹侧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红襄很努力用灵气封住伤口，不让条纹的内脏流出来
「怎么会这样！」柳儿倒抽一口气
「牠是为了保护我才……」红襄身体还未复原，又立刻上场杀敌，结果体力不支差点死在飞剑下，要不是条纹扑上来护住她……
柳儿蹲在条纹身边，检视牠的伤口。好严重……柳儿从来没见过这么严重的伤势，不，应该是说，像条纹这般修为的妖，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可能还活着
「牠能……活下来吗？」红襄咬着下唇，万分艰难地问
「我……我不知道」生死从来不是他能决定的
柳儿手按着条纹的伤口，血腥味跟手里湿黏的触感让他晕眩欲呕，柳儿咬牙忍耐，努力输去自己的灵气
「柳儿大人，红襄愿意祭出内丹，求你救活牠……我不能失去牠啊！」红襄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她明白苍的话了，最重要的不是爱或不爱，而是，绝对不能失去！
──之于自己灵魂跟生命的存在
柳儿垂眸，看着自己贴着条纹肚子的手发出柔和的绿光。「我一定会救牠！」柳儿说。他愿意耗尽自己的生命，拯救他面前每个垂死的生灵
或许是条纹生命力强韧，牠腹侧的伤口在柳儿的治疗下缓缓复原，条纹睁开双眼，挤出个讨好的笑
「……红襄」
「笨条纹！」红襄抹抹眼泪，笑开了脸，「笨条纹，你以为你很强啊！这样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可是红襄有危险」条纹说，「红襄是条纹的红襄，所以条纹要保护红襄」
「要保护我，也要看看自己的能力啊！明明就连化形的能力都没有，还口口声声说要保护谁保护谁的」笨死了！
「没有能力又怎样，想保护的东西就要拼命的保护啊！」条纹说得认真
柳儿突然想起小鸠，修为低弱的她，强行使用高阶术法为红狐族报信，瘦小的破镜头也不回地跑进战场……
是啊，没有能力又怎样，就算离土的树，等待他的只有死亡，就算无垠的天空，没有树扎根的地方
也不想再失去，不能失去！
「糟糕！苍大人危险了」红襄突然一声惊呼
柳儿紧张的往天上看去
云霞真人率着派内十几名弟子围攻苍，他跟苍交手过数十次，知道苍外表看起来斯文，出手可是狠戾万分。但今天苍不知怎么了，束手束脚地似乎有所顾忌
云霞真人记得迦临一战就是千幻柳鞭重伤苍，猜想这法宝说不定有克制龙族的力量，心里得意，更加紧了攻势
「千幻柳鞭！──束」捏出手诀，千幻柳鞭带着绿光残影飞快地旋绕着苍，趁
苍不注意，千幻柳鞭紧紧的缠上他
苍本能挣开，但千幻柳鞭上柳儿熟悉的气息令他使不出力，他的红，他的柳儿，柳儿的树，这些，是苍一样都不能少的回忆
云霞真人恨恨的瞪着苍。「妖孽！你做恶多端，终于有今天啦！」他唤出飞剑，「贫道终于能为战死的道友们报仇！」
「云霞真人，等一下！」一旁的道人拉住他
「难道这妖孽不该杀？！」
「我不是这个意思」那道人瞄瞄苍，眼中露出苍熟悉的贪婪。「我的意思是，这妖龙修为高深，我们不如把他像这千幻柳鞭一样炼成道门法宝，斩妖除魔，拯救众生，不是更好吗？」
什么！苍大怒
这些道士好不贪心啊！害死了红，又骗走了柳儿的本体
妖族千百年的苦苦修炼，渡过一个个天劫地劫，不是为了给人类秤斤秤两，也不是要让道士喊打喊杀的，我们只是顺应天道，吸取天地灵气化妖成灵
「要杀就杀！妖族可不是人类的炼器材料！」苍怒吼
本来苍的性子没有那么冲动的，可炼化这词触动了潜藏在他心里化魔的隐根，苍的内心被恨意占据，无法冷静思考
「苍王，这话现在的你没本事说吧」道人斜眼看着缠绕苍的千幻柳鞭，讽刺的说
道人的话让苍心绪更加混乱
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红化为灰烬……
不！他要力量，更强更强的力量
好痛苦
苍双目赤红，头顶的尖角竟然冒出黑雾
好恨啊！
杀吧！
──杀！
「……柳……儿」苍挣扎的唤着这个名字
「苍大哥！」柳儿惊叫，彷佛在响应苍的呼唤
「苍大人有危险！我要去救他」红襄说着，就要往场上冲
「不行！」柳儿拉住红襄，「红襄，你必须护着条纹，小心别让牠的伤口裂开！」
红襄犹豫地看着条纹。「可是苍大人……」
「我去救苍大哥」柳儿微微一笑，「你照护条纹」
看着为了她身受重伤的条纹，红襄点点头。「好！柳儿大人，苍大人就拜托你了」她扶起条纹的大头，把牠抱在怀中
「我要照顾我的条纹」
「……红襄」条纹吃力地把头往她身上蹭
「恩！」柳儿深吸一口气，抬腿，踏出结界
避过几道飞射而来的剑光，柳儿走到战场中央，苍就在他头顶，柳儿仰首看着
似乎也畏惧苍的突变，缠在他身上的千幻柳鞭微微松开，他两手凝出极具威胁的冰蓝晶光
「不好！这妖孽要入魔了！」
「快消灭他！」道士们催紧了千幻柳鞭的威力，希望能把魔化中的苍困住，千幻柳鞭绿光大盛
柳儿突然有种奇特的感觉，那碧绿的光芒，彷佛是他失去已久的分身，如此的熟悉、怀念。身体自然而然地做出了反应
他平举双手，掌心向上，手里蕴着一团柔和的绿光。「回来吧」柳儿轻喃
千幻柳鞭一阵颤抖，松开了对苍的束缚，像终于能归家的游子，无论道士们怎么催动，片刻不停地飞入柳儿手心
柳儿合起双手，把千幻柳鞭收入体内，他手心发着祥和的绿光，白净的脸庞在绿光的照耀下无比地圣洁无暇，纤细的身躯透出一股顶天立地、屹立不摇的力量，周围的人或妖，一时间均看傻了眼
「啊啊啊────！」苍发出一声长啸，血色的眸子阴狠地藐着眼前的道士
死吧！杀意占据了苍
挥手，落下漫天冰柱
没有了千幻柳鞭的束缚，苍轻而易举的撕碎眼前的人类，大片血雾在他手里爆开，苍站在血雾之中，冰冷的眸子射出骇人红光，化作利爪的双手，滴着他敌人的鲜血肉沫
「杀光这些人类！」苍残酷地低吼
受到苍威猛无敌的形象鼓舞，众妖的心里也燃起了强烈的杀意，不再有理智，不为任何原因
「杀────！」一声杀字从群妖中爆出
第四十八章 血红河流
「杀────！」一声杀字从群妖中爆出
刺耳的杀字震得柳儿一颤，他不发一语地咬着下唇，拳握的双手微微颤抖
千幻柳鞭被收，道术联盟的数十位高手也被苍在数招间撕碎，在场的道士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愣在原地
「逃……快逃啊！」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大吼，道人们才像如梦初醒似的，纷纷拔腿就跑
见到猎物逃窜，野兽们兴奋的红了眼，咧起了嗜血残酷的笑容
人类与妖族的战争多得数不清，但这一场，足以被大地上的所有生灵记住──这是场人类一面倒的妖族大屠杀
树妖本能地排斥血腥杀戮，但柳儿没有移开视线。残破的人类尸体在眼前倒下，他成了伫立在这战场中的一棵树，一动也不动地，看着
苍金色的龙爪被鲜血染红，所到之处，无不血花四溅，他仅存的理智，就只剩下不能杀伤同类而已
漫天的血雾，夹杂着腥臭黑雾，众妖们被血腥味刺激的失了理智，没有注意到苍的异状，若是他此刻入魔，一定是堕入最邪恶的血煞魔道
雨，丝丝落了下来，冲刷着战场上的鲜红，汇成一弯弯红色溪流，流过大地
苍天的泪，大地的血
柳儿垂下双眸，怜悯的看着地上的人类尸体，他是妖，心难免偏颇妖族这方，可是这场战争，这场人类与妖族的对立之战……谁都错了，也谁都没有错
雨势渐大，树妖不畏雨淋，柳儿站在战场上，一直看着
他想记住这一切，记住苍在大雨中，浴血杀敌的画面
面对英勇无匹的妖族，道士们终于崩溃了，场上几乎没有人还有力气御剑反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同门被妖族杀死──然后轮到自己。至于逃跑的，则送入了刚好退到战场边缘的蛇妖们手里
还存活的人类寥寥可数，这场战争已经结束了
杀光了视线所及的所有人类，苍垂下双爪，像个野兽般粗喘着气，赤红的双目饥渴的巡视着四周
还不够，他还要杀！
若是不加以阻止，苍最后将会无法控制自己，连妖族都不放过
「……柳儿……柳儿」苍皱着眉，痛苦的低喃
苍的意识逐渐模糊，口中反复挂念的名字究竟是谁？每念一次，心境似乎就能平和些
「柳儿……」他在哪？必须找到他
不能再失去！
心绪愈发混乱，苍飞散的长发透出一丝血红，这是完全魔化的征兆
感受到苍异变带来的压迫，众妖下意识的退开，只有柳儿没有移动脚步。终于，苍在群妖中发现了他
柳儿望着苍，脸上是平和温润的微笑，苍想起有只爱发呆的柳树妖，就像这般，一直温柔的对他笑着
不需要刻意追求，因为他，就在原地，从未离开过
最后一处能让自己归依的地方，那溪畔的垂柳，他的柳儿
心头一片光明，魔化黑雾瞬间销散，他知道，他早就知道的，那清澈的眼眸是唯一能救赎他的存在
「柳儿」众妖自动让开一条路，苍走到柳儿面前，伸出手，轻轻抚上柳儿的脸
他手上的血腥，染红了滴落的雨滴，雨滴沾上柳儿素白的衣衫。苍浑身大震，移开手，往后推了几步
不能让他的柳儿染上血腥，苍慌乱的撕开自己的衣袖，就着雨水洗净满手的血红，温柔的擦去染在柳儿脸上的血渍
柳儿的嘴唇在颤抖，手在颤抖，纤弱得彷佛会在雨水中溶解的身子也微微颤抖着，苍看得心好疼
他不安犹豫地唤了声：「柳儿……」
柳儿没有反应，就像没听见
苍小心翼翼地握上柳儿的手，小小的手，冰冷的触感让苍的心被撕裂般地痛
「柳儿……请不要怕我……」
柳儿闭上眼
不被这对温柔纯净的美丽眼眸注视，苍觉得自己痛苦得快要死掉了，他撕心裂肺的仰天长啸
「啊啊啊────！」龙吟声一出，他身上射出万道霞光，霞光直冲天际，天上的云朵一阵搅动，在苍周身排开个大洞
四周的雨仍不断地落着，只有苍跟柳儿的周围，无云、无雨
──呼风唤雨的虬龙之力
「柳儿……请不要离开我」苍紧捏着柳儿的手，他发觉他跟柳儿之间的联系是如此地薄弱，他不能没有柳儿，那柳儿呢？
「我不能失去你！柳儿，不要离开我，永远」只要是他说的话，柳儿都会乖乖应好，可苍还是很不安，柳儿真得懂永远的意思吗？
那是至死──不，甚至死亡也不能分离的
苍不安的力道传到柳儿手上，柳儿看向苍，茫然的眼神逐渐清晰，脑海里不断回响着苍的话
不要离开──不会离开
他乖顺的点点头，温笑道：「苍大哥，柳儿绝对不会离开你」
苍松了一口气，他又找回了呼吸的力量，柳儿懂不懂都不要紧，他会一直跟着柳儿，拉着他的手不放
「柳儿，苍大哥也永远不会离开你」苍抚摸着柳儿的脸，「我们永远在一起好吗？」
「嗯！永远在一起」柳儿重重的点头，笑得灿烂。这句永远不会离开，他终于等到了
……或许，至始至终柳儿等的，不是谁，而是苍对他说这句话
「雨下得好大」苍看向天空，头顶的云层又再度聚拢，厚重的云层像蓄集了整个大海的水量，滂沱大雨，直下个不停
被鲜血染红的雨水流入小溪，蜿蜿蜒蜒地流进河川，最后汇入大海
海水蒸发，又飘上了天，循环不息
在这天地之间，人类跟妖族，同样的渺小
「或许，我们不用如此」苍忍不住有感而发
柳儿也看向天，雨丝滴入他眼中，从眼角流出。「苍大哥，柳儿听见了，听见那个声音」柳儿闭上眼睛，回味着刚刚体会到的奇妙感觉
心灵、躯体，都与这天地宇宙合为一体
柳儿挺直身子，仰起头，额间的晶髓发出耀眼的晶莹绿光，远远看去，他就像棵努力攀向天际的树
「这场战争，人类，将会是最后的胜利者」柳儿的声音不响，但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直击入在场每个妖族心里
有妖张嘴想反驳，却惊觉自己发不出声音，心神被这奇异的景象完全震住
「人类跟妖族最大的不同，就是人类把自己当成一个族群，而妖族，却各自为政」柳儿仰着头，他的脸庞笼罩在祥和的绿光之下，与苍的威霸之气不同，有种让众妖打从心里臣服的力量
「我们都有为同伴牺牲的勇气跟决心，但对妖族来说，同伴，只是自己同族的亲友，而人类，却在为所有的人类而战」
「若不能体认到无论什么种族，妖族，是一体的，你们将连最后的生存余地都没有！」
齐心协力，不分彼此。保护，才是最大的力量来源
不为仇恨，是为整个妖族而战！
「……不过，请放心，人族，也会走上灭亡之路……」凭空刮起一阵强风，把柳儿卷上了天
柳儿的身子轻飘飘的，好似要就此升天而去。苍紧抓着柳儿的手，不敢放
「柳儿！」
苍的叫唤声，令柳儿回神，他睁开眼
「苍大哥？」强风瞬间消失，柳儿往下一坠，苍赶紧接住他
「柳儿，还不是时候，你太早上去，苍大哥可是会很寂寞的」把柳儿搂入怀中，苍半开玩笑的说
「什么？」柳儿不解
柳儿迟早会化灵升天，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柳儿的修为未到，凭着一股天地之气强冲入上界，对他并不好
当然，苍的私心也占了小小部分
「苍大哥……好奇怪，柳儿的眼睛好重」柳儿揉揉眼睛，头靠在苍的肩膀上
「柳儿你消耗太多灵气，想睡觉了，休息一下吧」苍换了个柳儿较舒服的姿势，横抱着他
「想睡觉？」树妖不大需要睡眠，柳儿没有过想睡的感觉
「闭上眼睛」苍轻声说
柳儿听话的合上眼睑，靠着苍，很快地睡着了
「各位都听到了吧」苍温柔的眼神，在看向众妖时，瞬间变得严肃。「柳妖柳儿传达给我们的那个声音」
那传说中，只有树妖听得见的天地之声
「听到了──！」在场的所有妖族，动作一致地向柳儿跟苍跪下
第四十九章 醋意
柳儿饱饱的睡了一觉，醒来，发现苍躺在他旁边，撑着头，笑吟吟的望着他
「醒了？」苍嘴角笑出两个括号，柳儿没看过这两个小括号，好奇之下，伸手轻按苍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