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人虽然讨厌，却也叫人难忘。
同样的夜里，秦小帅焦躁不安地在屋里转圈。
嵌在墙上的电视声音很吵，CD台播著不知道哪国语言的说唱歌曲。越听越烦，秦小帅抓过遥控器狠狠按了红色按钮。
从冰箱里抽了一瓶啤酒，秦小帅跑到楼顶。初秋的风凉凉的，可惜吹不灭秦小帅心中郁闷的暗火。转了几个圈，心情完全得不到舒解。干脆一口气喝完啤酒，舒展手臂背靠著墙沿仰起头看著天上不明亮的星星。手一松，三秒锺後，听见玻璃粉碎发出的脆响。
吐出一口气，打电话给欧阳。
“喂！”不耐烦的吼声冲进耳膜，还有几声模糊不清的喘息。欧阳怒喝：“三更半夜的你干什麽！”
“找你喝酒……”
“你喝死了再说！”欧阳吼完，毫不留情的挂电话。
“这就是死党？”望著手机屏幕，秦小帅喃喃自语：“有了老婆忘了我。”
屋里空荡荡，寂静一把一把从未断绝。秦小帅倒在床上，吻了吻挂链。
谁人从不相思，谁人从不寂寞？
只留一盏壁灯。水蓝色的宝石花瓣，昏暗中依然色泽莹亮。如果映在月白色的锁骨上，那是出奇的漂亮。当年他收到这条项链，眼睛闪亮的像黑水晶，害的人差点吻去，可最终生生忍住。现在想来真是追悔莫及。就算他不能接受这份爱，至少现在不会徘徊在回忆与後悔之间，浮浮沈沈不能靠岸，徒留下一生无法愈合的伤口。他那样剔透的一个人，如清风如月光啊。
又想起秦昭彦的话。“这三千多万，本就是莫须有的事儿。甄家破产，也不是多能放到台面上的。所以小羽，我要他来这里读书，实际上是想做点补偿。”
一转头，看见小宝扔在床上的睡衣。
这麽像他的人，还真是不好找。
一层秋雨一层凉。天降绵凉细雨，淅沥沥，淅沥沥。
小宝趴在课桌上，拿笔在纸上划来划去。台上有夫子慷慨陈辞，可惜无一字入耳。
一旁莫同戳戳他，“小宝，晚上吃火锅！”
小宝懒懒歪歪头，算是答应了。
“六点吧，肥羊还是京福华？”
“随便。”小宝忽然皱了皱眉头：“还是京福华好了，省得熏出一身火锅气。”
“好，那我定位置了。”莫同也趴到桌上，从包里掏出一堆名片扒拉一阵，拿出一张找到电话打过去，压低声音定了个二人桌。
前面一男生回头，狞笑一把，低声道：“真是越来越像两口子了。小宝亲亲，表理你同哥哥了，晚上哥带你去吃鲍……”鱼字还没出口，莫同已经在桌下一脚偷袭其厚臀。
小宝伏在那里，笑的双肩直颤。
如今这日子，过得才叫做心情愉快。没有债务压力，没有恶少欺负，没有异样眼光，倒有年龄相似的少年一起说笑。小宝心中一叹，梦寐以求啊，只可惜爸妈看不见。
一只手忽然抚上他额头，莫同喃喃自语：“没发烧啊，怎麽看上去跟梦游一样？”
小宝回过神，对他笑笑。
莫同真单纯。单纯自有单纯的好处，这世上那麽多人有处女情结，求得不就是个干净单纯？白纸一张，到了你手里，想描成什麽样都成。
小宝想著伏著，恨不能给自己造个壳缩进去，好躲避背後袭来的针刺般的目光。
秦小帅摸著下巴，一双鹰眼片刻不离小宝，面色不豫眼光阴沈。行啊，短短半个月，就能顶著这张脸招蜂引蝶了！
欧阳打著呵欠，手里不停的发短信，口齿含糊的嘟囔：“光坐这儿看有什麽用？”
秦小帅横他一眼：“他天天睡觉反锁著门，我怎麽可能进得去！”
热气腾腾的辣火锅，热气蒸的两张脸都是红彤彤。
莫同从锅里捞出煮得刚好的牛骨髓，放到小宝的料碗中。小宝大块朵颐，顾不上说谢谢。
透过嫋嫋白气，小宝红扑扑的小脸，比那贵妃醉酒好看许多。
莫同只觉得这麽看著，就比世上最美的佳肴诱人的多。佳肴吃下去，不过是唇齿留香片刻，不久烟消云散，而面前这小孩儿，看上一眼就让人胃口大开，更何况已看了许多天。
悄悄掐了把大腿，莫同小心翼翼将手覆到小宝扶碗的手腕上，小心问道：“小宝，那个，你觉得，嗯……我们在一起怎麽样？”
“很好啊！”小宝吃兴正浓，含著一块蟹肉含含糊糊回答：“跟我和爸妈在一起的时候差不多一样好！”
啊？莫同挠挠头，这到底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那个，小宝……”看著正和蟹钳子搏斗的小孩儿，莫同鼓足勇气讷讷问道：“那个，你、你喜不喜欢我？”他脸红的跟番茄似的，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被热气熏的。
小宝惊讶的看他一眼，又低头和蟹钳子搏斗，一边说：“当然喜欢啊！”
莫同大喜过望。
小宝咬著蟹肉说：“我是独生子，最想有个哥哥。同哥你对我这麽好，简直跟我心目中的大哥一模一样诶！我当然喜欢你啦！”
啊？我是哥哥？！莫同一颗单纯无比的少年心，情窦初开的少年心，瞬间来了个高空弹跳。
14
敲门？不敲门？这是个问题。
小宝站在紫砂色金属门前，举棋不定。手指在门铃上逡巡几个来回，还是没有下定决心。
虽然曾经被他欺负的很惨，可是已经没有那麽愤恨了。小宝本就是个不记仇的人，最近又过得比较好，还有人像他表白诶~~~这麽爽的日子过著，要是心里还抓著一块疙瘩不放，那不是折磨自己嘛！
不过，两人曾经有过那种关系，又闹翻了，现在突然跑来找人家，会不会有点奇怪……没错，是有点尴尬的说……
犹豫来犹豫去，小宝还在用手指描著门铃，门突然开了！
吓了一大跳，秦小帅面无表情地出现在他面前问：“你到底要不要进来！”
小宝不自觉的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点头说：“我、我来、来拿……”
“进来再说！”毫不客气的打断他，秦小帅一把抓他进来。
这家夥什麽时候才能学会温柔一点啊！真是的，他真是董事长的弟弟吗？腹诽归副诽，小宝现在可是再没有泼他一身可乐或者咖啡的勇气。
“找我什麽事？”意外的，秦小帅竟然从冰箱里拿出一罐绿茶给他。小宝接过来，低头小声说：“那个，我的那些衣服，我、我想拿回去……”
好半天，没有得到回答。小宝奇怪的抬头，却看见秦小帅那双深黑的鹰眼正盯著他看。心里腾的一跳，脸上立刻红了一片。
真是的，干嘛这样看著人家！不知道他那样故做深情款款状很难让人不想歪嘛！小宝低下头，肚子里全是不满意。手指不自在的磨著绿茶瓶子，突然想到要是这个时候浇他一头绿茶会是什麽样子？会不会被他杀啦？一下子就觉得很好笑。
秦小帅正琢磨著怎麽把这小子暂时留在身边，毕竟和他长的太像，总想看著他摸著他抱他上床……还没琢磨完，就看见小宝低著的脸上似乎笑了。
嗯？刚才不是还很害怕麽？难道是装的！
秦小帅上前捉住小宝的小巴，抬起来，看那笑容一下子飞走，又是一脸怕怕的样子。
“你很怕我。”秦小帅肯定的说，又问他：“为什麽？”
为什麽？！小宝在心里尖叫一声，换你被人欺负欺负看看！看你会不会从此以後很怕他！眼神几乎可以用幽怨来形容，小宝难受的仰著脸微张著嘴。
粉红的唇瓣，不用尝也知道的娇嫩柔软，更何况秦小帅半个多月前还尝过……被他的眼神弄得愣了一下，下一妙，四唇相接。
嗯？！小宝眼珠子瞬间瞪得可比青蛙，这这这……这是怎麽回事！我我我……我是来拿衣服的诶，怎麽会被他强吻！！
秦小帅的吻，依旧不够温柔。虽然起初还轻轻浅浅虚虚实实，可是到了後来简直就是在啃肉骨头了！
外面细雨蒙蒙，阴重的灰云遮住了许多光线，房间里有点暗，银色的水线顺著小宝洁白的下巴流下来，闪闪发亮。
有七分锺了吧……小宝多次试图推开他，可是每一次都不能得逞也就算了，秦小帅每一次都会抱他抱得再紧一点。啊……小宝一阵眩晕，不行了不行了，腰要被勒断了肺里要没空气了……再努力一次表达自己的处境，小宝又不轻不重的咬了他一下。
“你干嘛老是咬我！”秦小帅终於放开嘴，忍不住不满起来。
呼……小宝故不上别的，吸气~~呼气~~腰还在人家手里，被勒得发疼。不过，天哪，总算不会成为史上第一个因为接吻窒息而亡的人了！
秦小帅明白过来，邪恶的笑问：“感觉怎麽样？”
要死了！小宝在心里大吼。突然想起来，他、他怎麽突然……疑惑地看过去，秦小帅又把勒紧他的腰，咬了咬他的耳朵。
小宝浑身就是一哆嗦……然後听见秦小帅不怀好意的笑声：“和我接吻感觉很棒，嗯？和我交往吧！”说完，顺著小宝的耳廓一直舔了下去。
小宝完全傻在那里。他、他说什麽？难道他那时说“宝贝儿我爱你”是真的？！心扑通扑通跳起来，被他欺负的回忆又苏醒过来，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在变著法儿的欺负我？
不等他想明白，秦小帅叹息一般的声音响起：“宝贝儿，我爱你啊……”
简直是咒语一样，小宝完全被这句话震惊到石化。
忽然身上一凉，让小宝回过神儿来。啊？衣服……什麽时候被脱掉了？
“你、你……不要，放开我……”小宝奋力挣扎，奈何他和秦小帅体格差距有点大。
可是秦小帅竟然停了下来，奇怪的问道：“怎麽了？又不是没做过。”
小宝脸红著问：“你、你刚才说什麽？和你……交往？”
“对！”秦小帅点点头：“我看上你了！”
小宝结巴起来：“你、你说、什、什麽……”这不是真的吧！这家夥，从哪里看都不觉得他看上过自己啊！
秦小帅皱起眉头道：“你怎麽这麽麻烦，我不能看上你？”
小宝眨眨眼，又眨眨眼。想了好一阵子，才说：“我想我们不太熟悉，所以我……”还没说完，就看见秦小帅送来凌厉的眼神。
天啊，这种眼神，他真的是看上我了吗？小宝一抖，还是努力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我、我需要……考、考虑考虑！”
凌厉的眼神瞬间转变为传说中可以杀人的眼神。秦小帅一双深黑锐利明亮无比的鹰眼，恶狠狠钉在小宝眼睛中。
“你说什麽？”好一阵子，小宝都快被他钉得虚脱了，秦小帅才闷声说：“考虑考虑？我这样的还用得著考虑！你敢再说一遍试试！”说著，做势一把卡住小宝的脖子，小宝立刻尖叫一声。
“好啊，”秦小帅仰著眉毛，浑身散发出恐怖气势，“我给你时间考虑。从现在开始考虑到晚上吃饭，够不够？”小宝的眼泪也出来了，胡乱摇著头。秦小帅毫不理会，接著说：“然後晚上我们一起吃饭，你自己亲口对我说，你要和我交往。听到没有？”
小宝哭起来，只顾摇头。秦小帅突然大吼一声：“听到没有！”
听到了！小宝一个激零，心里立刻大喊一声，脑袋也用力点了下去。
秦小帅这才满意的放开他，温柔的给他擦去眼泪，同时难得温柔的威胁他：“乖，别哭了，不然三天不让你睡觉！”
哪有这样的？小宝努力止住眼泪，他真的是爱我，要和我交往吗？怎麽想都觉得很可疑……不过，他是不是知道自己以前做的不对，怕我拒绝他才故意这样的？好像也很有可能……
小宝偷偷瞧了他一眼，还是那副德行，还是那张骄纵霸道的脸。
不过，好像比以前帅了很多……
第二天，小宝精神恍惚的坐到教室里。莫同有些犹豫的靠过来，问他：“小宝，昨晚……嗯，是不是回来很晚？有没有睡好觉？”
小宝无力地看他一眼，明白他想问的是你昨晚怎麽没回来？
啪嗒一声倒在桌上，小宝哼哼著说：“昨晚路遇猛禽，与之搏斗，未归！”
“什麽啊？”莫同听得直范迷糊。
“我是说，我昨晚上有些事情晚了，就没回去。”
“这样啊……”莫同欲言又止的样子：“那，你以後要是不回来，记得告诉我一声哦，不然我老是担心你在外面被人欺负。”
这才是被人疼爱的感觉！小宝顿时感动的不得了，一把拉住莫同的手说：“同哥，我要是爱上你该多好！”可偏偏的，我对你没有心跳的感觉。
莫同的脸红到耳根，篮球队一个男孩在旁边起哄：“哦哟~~小两口一大早就亲热上啦！”
小宝白他一眼，松开拉著莫同的手。小两口？小宝不由磨牙，秦昭羽，你过分！
想起昨天就後悔，怎麽想都像是自己送上门去的……然後乱七八糟，然後一夜疯狂。忍不住再次抱怨，这家夥真的是董事长的弟弟吗？他真的一点点温柔都不懂吗？昨晚上开始明明还很有耐心的亲吻抚摸，怎麽到後来他还是……
小宝脸贴著桌面，失望的觉悟到秦昭羽就是个粗暴型的，而且不用指望他来体贴，只要他发情，是完全不会照顾到对方的。
15
凉风起，雨後秋更清。
静寂的墓园，除了风吹叶落的轻响，便是秋虫最後的哀鸣。
秦昭羽坐在洁白的墓碑前喝著冰凉的绿茶。墓碑前，也放了同样的一罐，还有一把含苞待放的绿色玫瑰。他眼神深沈，全然不似平日里的骄纵跋扈或者霸道强硬，如鹰一般的深黑瞳眸深处，是只有他才见过的轻柔。
最轻最美的温柔，都在他闭上双眼的那一刻，随著他一起化成了灰。秦昭羽仰起头，双手撑著身体，看天上云卷云舒。
很想问一问，有我全部的温柔陪你，另一个世界不那麽孤单吧？看著照片上微笑的漂亮男孩，他也弯起嘴角，可惜你的回答我听不到。
“月月，”他轻声说：“你肯定知道了吧，我遇到一个非常像你的小男孩，真的是非常像。不过我的爱只留给你，别担心……”
小宝有点抱怨地收拾著屋子。那个大少爷是肯定不会动手干这种微不足道的活了，可是小宝又不愿意让人知道他们目前同居的状况，连打扫房间的锺点工都不让进。没办法，只得一切亲历亲为。
什麽嘛！小宝嘟囔著，被强行拉来同居，顺带连保姆的钱都省了！
想起某人在床上的英勇表现，原本还算纯洁的小宝顿时感觉後面有些疼。暗骂一声禽兽，心底涌起的滋味却说不清楚。
愤恨吗？完全没有。
抱怨吗？绝对有……
後悔吗？一点点而已。
心不在焉的擦著家具，床头的小几上摆著他的全家福和那株水培的细叶兰草。初次见到它的惊喜还在，只是到了今天，小宝依然不清楚秦昭羽为什麽要送他花草，就像他依然不明白秦昭羽究竟在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