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克大人，我……我扶您回去。”哈雷德局促不安地凑上去。他的身份和能力都远远不及埃里克，好不容易埃里克在一众族人里选中了他，如果失去埃里克的庇佑，他不敢想象自己会遭到什么样的唾弃。

埃里克狠狠瞪他一眼：“这点伤算得了什么？看在你对我一向忠心的份上，这次的事情就算了，如果下次你再不把握机会征服一条龙……”

“埃里克大人，我一定努力修炼，绝对不会让您再失望的！”哈雷德心中暗喜，赶紧指天发誓。

“找几个地精去打探魔龙的巢穴，我们先回驯兽场！”埃里克抖抖袍子，招来巨鸟。哈雷德在他背后眯起了眼，一脸阴鸷。

托比，罗伊，若不是他们捣鬼，那条银龙就会在埃里克抓回米歇尔的时候心神大乱，自己就能一击得手！如今不仅没有抓到银龙，还丢了米歇尔这个诱饵，哼！倒要看托比怎么如何解释罗伊这次的背叛！

“吼！”

巨龙嘶心裂肺的吼叫从远处传来，震得巨鸟也晃了三晃。埃里克静若泰山，怀揣着一小瓶龙血若有所思，哈雷德回头望望，却只能看见远处升起的一团灰雾。

“吼！”

罗伊终究没能捱住那万箭穿心的痛苦，巨大的身躯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活生生压垮了无数颗大树，砸出了一个大坑。

他记得自己有轻微洁癖，或者说，很多医生和护士都会比一般人注重卫生。

他记得自己父母经常打电话和他唠叨家长里短，顺便拐弯抹角地打听他的终生大事。

他记得自己的妹妹甜美的笑容和天真纯净的眼神。

他记得自己从小就有主见，比别人早熟，和同龄人总是合不到一块。

他记得自己一觉醒来就变成了一条龙。

他迷茫过，他怀疑过，他以为这是一场梦。

他无奈而不甘地接受了事实。

他默默地消化魔龙的记忆和智慧。

他偷偷地练习魔法，慢慢地锻炼着自己的力量，悄悄地策划摆脱禁锢逃跑的方案。

他还把山洞里几颗金灿灿明晃晃的宝石吞进了肚子，作为跑路的资费……

他看到了埃里克震惊的目光，他听到了米歇尔惊恐的叫声，他知道托比紧跟在自己身后。

他只是不知道银龙会不会也纠集同伴来救他，

他也不知道黑魔龙的身体能不能抵挡魔法的反噬，

他更不知道自己在继动作迟缓、身心剧痛、全身像要爆炸偏偏肢体僵硬之后，还能不能活下去。

或许，还会再穿越一次？

也许，就这样飞灰湮灭了？

就算不是穿越成为人，小说里变成花花草草、猫猫狗狗的也能混得风生水起，他一条龙好歹也算万兽之王，居然还等不到龙躯一震，美女财宝权势滚滚如云而来，就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龙困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他大概是混得最差的一条龙了……

还是看不到蓝天白云吗？

罗伊无神地看着被他砸出来的一片浑浊天空，慢慢闭上了眼睛。最后的意识中，只听得一声痛呼。

“罗伊！”

“罗伊，罗伊！”

“罗伊！”

“罗伊……”

米歇尔烦躁地围着银龙芬尼西雅打转，一连声地喊着罗伊，甚至咬着她的须发往外拖。

他才刚刚启智，会的词语也不多，心里焦急如焚，一定要找到罗伊，却不知道如何正确表达。

8.生死与共

“米歇尔，别急，你这些天受苦了，先好好休息吧。”芬尼西雅轻轻地在米歇尔肚皮上挠了几下，米歇尔渐渐地就闭上眼睛睡过去了。

“加文，你说，黑龙罗伊为什么要帮助我们？”

芬尼西雅十分不解，按理来说，已经和人类签订契约的魔龙就是他们的敌人，可是，罗伊的表现却完全相反。

叫加文的青龙打了个哈欠，冷冷地说：“不管怎么样，他已经是属于人类的龙了！谁知道是不是他们有什么阴谋诡计？芬尼西雅，我快要入眠了，你还是带着米歇尔躲一躲吧。人类不会轻易杀了罗伊的！”

龙族入眠，通俗一点说，就是睡觉，但他们一睡就可以睡上两三个月，并且，中途很难清醒。因此，入眠以前不但要饱餐一顿，还要把自己藏身的山洞好好修葺一番，并在外围施上魔法阵，让各种心怀不轨的人类或者野兽找不到，就算找到了也不敢轻易入洞。

加文既然要入眠了，不管要不要去救罗伊，他都不可能插手了。芬尼西雅点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加文，西蒙伤得很重，这段时间就让他呆在你的山洞里吧。”

加文没再多说什么，吐出来两颗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宝石，“这是送给米歇尔的礼物。我带西蒙走了。”

他的山洞防护措施好，西蒙在那里也安全。等西蒙伤势好一点，还能替他看守，这样也算是

互相帮助了。

其实，他们龙族一向是独来独往的，只是几百年前，人类突然开始疯狂地屠杀魔龙一族，后来甚至带着被驯服的魔龙找上门来，他们才不得不偶尔互相联系一下。而这一次则主要是看芬尼西雅的面子。

加文背起了西蒙，恋恋不舍地看了两颗宝石最后一眼，那是他最珍贵的两颗蓝宝石了！真是便宜了米歇尔那个怪小子！

唉，芬尼西雅的龙都已经死了两百多年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想要找另一条龙交配呢？

“马修，你和罗伊比试的时候，有什么发现吗？”芬尼西雅送走了加文和西蒙，转而问起了红龙马修。

马修吐出一个火球，有些腼腆：“那个……我一百多年前曾经遇到过一条黑龙，他的实力很强大，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可是罗伊……罗伊本来应该比那条黑龙更厉害的。我觉得，他好像没有尽全力对付我，后来甚至为了救米歇尔……芬尼西雅，魔龙与人类签订契约后还可以帮助我们吗？”

芬尼西雅迟疑地摇头：“一般……是不可以的！罗伊今天违反了和龙骑士的契约，会被魔法反噬。”

“那……那会怎麽样？”马修好奇地站起来。

“可能会死！”芬尼西雅抱起了米歇尔，想着他一连声地喊罗伊，叹了一口气：“马修，你去找几个地精，让他们打探一下消息。再悄悄地抓一些野猪豹子过来，不要弄死了。”

“好的。”马修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就抓到了几只山猪、巨猿、黑熊之类的大型野兽，在他们身上一爪子下去，立刻就鲜血淋漓，嚎叫声哀鸿遍野。血腥味顺着山风飘散开去，很快就有一些魔兽闻风而动，芬尼西雅隐藏在一旁，看着那些魔兽们互相争夺抢食，觉得差不多了才叫马修和她走：“有了这些魔兽，人类和地精就很难找到我们了。那个打伤西蒙的魔法师很厉害，也许，我们要离开这里了……”

“啊？芬尼西雅，不是说我们几千年以来都是住在这山上的吗？怎么就要走？我们能去哪里？”马修大吃一惊。

芬尼西雅看着山腰下方的驯兽场，眼里闪过一丝迷茫：“马修，你还小，不懂。以前这山上，至少有一千条魔龙，才五百年时间，现在只剩下了不到五十条。我们再也不敢在这山林任意捕食，再也不能在麦蒂斯的上空畅游飞翔，我们……只能偷偷摸摸地活着，我甚至……差一点丢了自己的孩子！”

“哦……”马修疑惑地拍拍双翼。他的年纪才两百多岁，从一生下来就是躲在山洞里，遇到人类就小心避开，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他还不能理解芬尼西雅的迷茫和担忧，倒是突然大叫了一声：“啊，糟糕！”

“怎么了？”

芬尼西雅正沉浸在自己的悲伤痛苦中，被他吓到了。

马修看看小小的米歇尔，不好意思地往后退，恨不得把自己埋到地洞里：“那个……芬尼西雅，我忘记了给米歇尔准备礼物……加文的宝石好珍贵的呢，我……我没有这么好看的宝石，而且，加文那个，是可以帮助提高魔法的……”

“马修，你就像我的孩子一样。按照人类的说法，米歇尔是你的弟弟，你是哥哥，我们是一家人，和加文不一样的。你不需要送礼物给米歇尔的。”

“这样吗？”马修腼腆地笑了，怯怯地伸出爪子戳了一下米歇尔：“这是我的……弟弟？软软的，白白的，很好吃的样子……呃，我是说，我是说，我……”马修语无伦次，通身都像要燃烧起来。

芬尼西雅轻轻一笑，悲哀的情绪也减了不少，她把米歇尔放到马修跟前：“你来抱抱他吧。”

“好！”

马修兴奋地、小心翼翼地抱起了软软的米歇尔，犹如稀世珍宝一样紧紧地看着他，“芬尼西雅，我以前也是这样子的！”

芬尼西雅慢慢地转过头，眼里布满了仇恨的火花。

人类！

可恶的人类！

杀了她的同族，杀了她的龙，占了她的地盘，抢了她的孩子！

这些事情，她怎么可能原谅？

她怎么能放过那些该死的人？

“马修，你记得让那些地精赶紧去找罗伊！”芬尼西雅暗暗地握紧了自己的爪子。

如果，罗伊可以背叛自己的主人，

如果，罗伊在背叛自己的主人以后还能活下来，

那么，她芬尼西雅就有办法报仇！

地精是麦蒂斯魔兽山林里一个特殊的种族，他们身材矮小，皮肤是属于森林的绿油油的颜色，有着长长的尖尖的耳朵，心眼小，睚眦必报，善于偷听并且十分狡猾，但又有着十分固执可笑的一面。同时，他们的魔力低微战斗力薄弱，可以说，一只小兔子都可以像捏死蚂蚁一样踩扁一个地精。但一般不会有野兽主动去挑衅他们，有的是不屑，有的则是不敢，因为，你得罪了一个地精，就会有成千上万个地精无所不在地骚扰你，报复你，让你烦不胜烦。

除了团结这个优点，地精还很讲“信誉”。

因为他们善于偷听与打探消息，所以，经常会有高阶魔兽甚至是人类找他们打探消息。地精们虽然经常三五百成群，却从来不会向雇主意外的种族透漏消息，不同的雇主就算是找到同一个地精打探同一件事情，他也会非常自觉地看成是两个任务，一丝不苟地分别完成。如果互相敌对的双方找同一个地精打探对方的消息，地精也会兢兢业业、认认真真地完成托付。而不会额外泄露雇主的资料。

他们的规矩是任务最大，不讲情面，不知变通，除了打探消息，不参与雇主们的任何事情，就算是做“双面间谍”也是大大方方地做。这就是他们固执的一面。当然，这样的风格历经千年下来，已经树立了口碑，也得到了不同种族的默许和认可。

所以，埃里克和芬尼西雅才会都使用地精来打探消息。但芬尼西雅毕竟是和地精们一起生活在山林里的，要比人类更加了解地精。

那一场魔兽夺食的血腥斗争掩盖了魔龙的气息，埃里克迟迟未能得到魔龙的消息，而芬尼西雅，则在第二天下午，就知道罗伊的状况。

只是，这个消息，令她都震惊不已。

“生死契约？”

罗伊和托比居然签订了生死契约！要与那个龙骑士同生共死！

“生死契约？”

埃里克冷笑：“托比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救得了罗伊，救得了雷克斯家族吗？”

“埃里克大人，罗伊昨天不小心伤了您，我感到十分抱歉。但战场上发生意外是很常见的，如果您不满意我的道歉，请提出您的要求！”

托比行完礼，拉着还处于一头雾水状态的罗伊示意他也道歉。

“托比少爷，如果你把罗伊送给我，我或许可以考虑忘记这件事情，不然的话，就请雷克斯族长和我到国王那里评理去！”

埃里克贪婪地看着罗伊修长强健的身躯，恍然看见了一瓶瓶的龙血和一块块的龙肉。传说中，人类如果可以喝龙血、吃龙肉，并得到龙族魔法的融合与化解，不但可以提升数倍的修为，还能长生不老。如果他能得到罗伊……

埃里克忽然觉得无比兴奋。

9.前往都城

“埃里克大人，此事我也已经告知族长与团长大人，今天我便要和罗伊一起回都城等待团长大人和雷克斯家族的裁决。而您的要求，恕我不能答应。我们都城见。”托比强忍着一腔怒火说完这两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罗伊想了一想，实在不能忍受埃里克那赤 裸裸的目光，快步跟上托比。

他记得自己当初全身都像要爆炸一样，已经是趋于灰飞烟灭的边缘了，谁知道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身体只能感受到少许痛苦，并且充满了力量，好像魔法修为又进步不少，也能够随心所欲地化为人形。而托比，在他醒来后，只说了一句我们已经签订生死契约，就带着他回驯兽场了。

经历过那种痛苦，他虽然不敢再贸然轻举妄动，但也并不表示就得继续做跟屁龙！

罗伊看着前边一言不发的托比，冷冷地说：“托比，你欠我一个解释。为什么你可以在我没有知觉的时候和我签订生死契约？你并没有征得我同意吧？”

“解释？”托比猛然转身，“那你是不是应该先和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要违背我的命令去攻击埃里克？难道你不知道违反龙骑士精神、违背龙骑士命令有什么后果吗？”

罗伊迟疑了一下，硬着头皮说：“会遭到魔法反噬并可能强行突破契约的约束。”

黑魔龙以前只知道一味地锻炼蛮力和提高魔法修为，期待没有人可以征服自己，他就能获得自由。根本没有想过多去学习其他有用的东西，比如这个地方的经济政治、风土人情等等，以至于如今罗伊对一些基本的生活常识也只是一知半解。

自从在黑魔龙庞大而杂乱无章的记忆中整理出可能突破契约约束的信息，罗伊就计划着要试探一番。昨天袭击埃里克，一般是为了救米歇尔，给那条银龙留下一点好印象，方便和他们伺机逃跑，另一半则是为了尝试，看能不能真的违背龙骑士的命令。

他只是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

“魔法反噬与强行解除契约的后果就是死！几百年以来，从来没有魔龙违反过契约。罗伊，为什么？自从来到布莱克，或者说，自从见了那条银龙，你就变了，为什么？”

傍晚的风，吹起了托比的棕发，露出了他满是痛苦和质问的双眼。

他虽然和罗伊配合没多久，但却是从小听着自己的叔父和罗伊如何勇猛、如何亲密无间地在战场上横扫千军所向无敌的英雄故事的。也曾在获得叔父的默许后，和罗伊一起玩耍过，并遍读了家里所有关于魔龙研究的书籍。从叔父手中接过属于龙骑士的剑，凭自己的实力打败罗以后，叔父也将罗伊的喜好一一告诉了自己，他们在神明和所有龙骑士的见证下签订了双向契约，就在几天以前，罗伊还向他发誓，向主神发誓，他不会背叛自己，可如今他却完全打破了誓言，完全背叛了自己！

罗伊不仅是大陆第一条属于龙骑士的魔龙，还一直是格林大陆几百年来实力最强的魔龙。而雷克斯家族则因为优秀的传统，培养了一代代优秀的备选龙骑士。因得益于和罗伊的密切关系，雷克斯家族的人最清楚他的实力，在每二十年一次的龙骑士比试中，雷克斯家族的龙骑士和备选龙骑士都是最强的，这才能把罗伊一次次纳在雷克斯家族名下。尤其他的叔父，更是连续五次、累计一百年获得了格林王国第一龙骑士的光荣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