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对本座之名并不陌生。难道卫老头临死前曾对你说过我的什么坏话？」

南宫毓面色微变，脱口道：「求败老人怎么了？」

赤离臧道：「他一生只求一败，能死在我的手上，是他的荣幸。」

求败老人竟然死了？

南宫毓手脚冰凉，那股刺骨的冰凉似乎可以把整个人冻僵。

他直勾勾地盯着赤离臧，愤怒的火焰仿佛要把对方燃成灰烬：「你竟动手杀了他？」

赤离臧笑了笑：「以他的性格，拖着衰老羸弱的身体活在这无趣的世界上，原本就是折磨。」

南宫毓冷笑：「你也只能打败衰老羸弱的他，假若三十年前正当他盛年的话，你以为你能赢？」

赤离臧打断了他：「事实就是事实，没有假若。」

南宫毓沉默下来，与刚才相比，他似乎终于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也变得冷静。

确实，事实就是事实，不可能改变，也没有假若。

他想起最后一次见求败老人的情形。

不得不承认，即使赤离臧不下毒手，以老人的身体状况，似乎也挨不了三年五载。

好胜骄傲的老人与其容忍逐渐衰老羸弱而亡，或许他更愿意选择死在对手的手中。

秦重知道这个消息吗？

他不知道，他知道的是求败之死，秦重的内心绝非是开心这种情感。

南宫毓低叹。

因母亲之死而怨恨求败老人的他，实际上依然很重视这份亲情。

他是个多情人，并非如他想像般痛恨求败。

想到秦重，南宫毓的心隐隐作痛。

如果这关闯不过，他就要命送在此。

他不怕死，他怕秦重孤独终老。

那男人或许内外不一，手段不见得光明磊落，可他相信他对他的心，他看得出他绝非是个能耐得寂寞孤独的人，要他过如求败老人过的那种生活，他肯定会发疯。

用力握了握手，南宫毓暗地里在心中作了个决定：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赢。

为秦重，更为南宫世家。

「你在想什么？」

赤离臧放大了的脸悄无声息地近在咫尺。

南宫毓面上不动声色，淡淡地道：「想一个朋友。」

赤离臧的语气突然变得轻佻：「你的男人？」

南宫毓拧眉不语。

他虽然不喜欢和女人在一起，并非他就希望自己变成女人。

赤离臧笑得意味深长：「不出声，就算默认啰。」

南宫毓微笑：「圣君喜把朋友称作自己的男人，虽让人觉得奇怪，但那也是圣君的习惯，在下何必多言？」

赤离臧气结，看着眼前的男子，他心中突然兴起了凌虐的冲动。

「你拥有一张与南宫秀相差无几的脸庞，虽然气质逊色太多，不过总体来说还是个漂亮的孩子，让我有玩的欲望。」赤离臧的语气很轻，很柔：「我已经很心急地想知道你的皮肤究竟滑不滑，后面的小穴儿究竟紧不紧了。」

南宫毓注视着赤离臧，笑了笑：「圣君愿意自寻死路，在下也不会反对。」

「好傲的口气。」赤离臧大笑：「能在我面前说这种话的，你是第一个。为了你这点勇气，我给你机会。让我们来打个赌，你只要接得住我的二十招，我不但让你全身而退，还告诉你谁是杀死洛清秋的凶手。」

「如果我输了呢？」

「两个选择，死或献身。」

「对我来说，幕后的主谋同样是凶手，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南宫毓静静地盯着他很久，缓缓开口：「所以我不赌。」

赤离臧眼神变得很奇特：「你真这么有把握？」

南宫毓直视着赤离臧，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我没有把握缉捕你归案，可杀你总是有的。」

「你以为你有这个本事？」赤离臧在叹息中站起来，来到南宫毓面前，用比刚才更温柔的声音说道：「你的武功甚至比不上你二哥。」

他确实比不上他的二哥，而他二哥与刘玄联手才勉强与赤离臧打个平手。

但面对强敌，南宫子弟从不缺乏勇气。

「比不上二哥不要紧，只要能杀死你就行。」

南宫毓的手动了动，冷月刀已出鞘。

磅礴的寒气从刀锋散发出来，直劈向赤离臧的胸膛。

从未指望过一招就能偷袭得手，那不太实际，一向有自知之明的南宫毓现在能用进攻来延缓自己的败迹，从而寻找战胜赤离臧的机遇。

他从不高估自己，低估对手。

在上泰山之前，他没有练过几天的刀法，但经过求败老人的指点，本身的悟性以及刻苦的练习，他的刀法其实已早不逊色于枪法。

他的刀不算快，但刚烈迅猛，仿佛可摧毁世间上的一切事物。

赤离臧看着他，嘴角忽然泛出种很奇异的笑意，一动不动地坐着，仿佛他头顶上笼罩的那片光芒只不过是一片随时消散的烟雾。

冷月刀「当啷」一声掉落地下。

南宫毓的虎口被震出了血，双臂发麻。

「十九招。」

赤离臧就站在他面前，他手里拿着一把扇。

他用这把扇击败了他。

「卫老头收了你作为弟子，也可含笑九泉了。」热烘烘的气息拂过耳根，南宫毓一惊，赤离臧并没有动，而他的身体却已经整个儿跌倒在他的怀里，赤离臧伸出双臂像拥抱情人一样将他抱着：「很可惜，你一辈子都达不到你二哥的境界——你不够沉着，不够狠辣，太容易被人看出底牌。」

南宫毓身体僵了僵。

「不是说要杀我？可惜你没有这个实力，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赤离臧轻柔地抬起他的下巴，笑吟吟地吻了吻冰冷发白的嘴唇，很温柔，却不带丝毫感情：「真可惜，你为什么不是南宫秀呢——」

如果他是南宫秀，他不会给他选择死的机会。

南宫毓没有挣扎，他看着赤离臧：「你喜欢我二哥？」

静静地看着他，赤离臧突然笑了，目光流露出嘲弄：「是啊，我很喜欢他。」

有点失望，原来南宫毓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很懂得照顾自己。当他们的利益受到损害的时候，往往会下意识选择对他们最有利的法子，哪怕出卖他最亲近的人。

南宫毓笑了:「南宫家最重要的一条家规就是『用敌人的鲜血来清洗耻辱』，今天你羞辱我，他日整个南宫世家将誓死与你为敌。」

听出了南宫毓的弦外之音，赤离臧冷笑：「包括你二哥？」

「他是内定的下一任南宫世家的族长，背负着整个南宫世家的荣辱。」南宫毓清澈而冷静的眼睛里，忽然露出某种赤离臧不明了的奇特笑容：「所以他一定会为我报仇。」

赤离臧道：「你以为他能赢我？」

南宫毓笑，笑容充满自信：「二哥不会输。」

眼前一阵恍惚，赤离臧思绪回到了那惊心动魄之战。

三年前在与自己进行生死对决时，那人就曾展现过这个笑容。

骄傲清冽得让人忘记了其实处在上风的是自己。

毕竟是孪生兄弟，连笑容都那么像。

赤离臧愣了半晌才勉强回过神，笑道：「虽然他骨骼清奇，聪明绝顶，是学武的天才，只需花很小的气力，就能比别人更快达到某个境界，可我并不认为他在单打独斗的情况下能赢我。」

南宫毓淡淡说道：「能不能赢，打过才知道。」

赤离臧微微笑道：「你对他那么有信心，是因为南宫家的武功并非用来与人争强斗胜，只有当身陷绝境，与敌人进行生死相搏时，才能发挥最大威力的缘故？」

南宫毓闭上嘴巴。

「你们或许会如此，但那绝不包括南宫秀。」

赤离臧的嘴巴几乎贴在了南宫毓的耳边：「他每年都会故意很轻松地输掉皇家比武大赛，你知道原因吗？」

「在下当然知道，不过没有必要告诉圣君。」

他当然知道原因，因为那是父亲的要求，因为南宫世家不能过于锋芒毕露。

赤离臧放开了南宫毓。他已经对眼前这个有着与南宫秀相似容貌男子的身体完全失去兴趣。

南宫毓退后半步，拉开了与赤离臧的距离，扬眉笑道：「我只需要告诉你两件事。第一，我二哥绝不会输给你；第二，我不会告诉你任何关于我二哥的事情。」

南宫毓就是南宫毓，怎样也不能把他当作南宫秀。

赤离臧忽然笑了起来，慢慢道：「南宫毓，我知道你为什么突然提南宫秀的缘故。因为你想利用我对他的兴趣作为筹码，好让你免于委身于我的屈辱。」

眼前男子的想法瞒不了他，与南宫秀不一样，他知道他不会选择死。

南宫毓选择沉默。

他确实不会选择死，可他也不愿被秦重之外的男人压在身下。

「不过你成功了，你确实挑起了我对他的兴趣。」

赤离臧笑得非常愉快。

和南宫毓谈论南宫秀本人，远比把他压在身下的感觉愉悦。

让人开口说话的法子有三千六百种，他会选择一些有趣的用在南宫毓的身上。

沉吟了良久，赤离臧拍了拍手，一会儿的功夫侍女们便端上了一个个盘子，盘子里面盛满了食物，走到南宫毓的跟前。

「你整天没吃东西，应该也饿了。」

南宫毓微感愕然，默然半晌，说道：「还好。」

明知道赤离臧有阴谋，可还是老老实实地承认，因为他确确实实感到了饿。

要打败敌人，首先不能让自己的肚皮遭殃。

第十五章

慢条斯理地把自己的五脏六腑安顿好，南宫毓默数了十下，一直在旁的赤离臧便已忍耐不住开口：「这饭菜还合胃口吧？」

「我对食物并没有特殊的喜好。」

「你是客人，我应尽地主之宜——何况你是南宫秀的弟弟，虽然你不像你哥哥那样讨我喜欢。」

南宫毓笑了笑：「被你喜欢上了，恐怕比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更痛苦，在下很感激你的不喜欢。」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赤离臧满面微笑：「三公子是君子，打算怎样还我这两个恩情？」

南宫毓嘴角含笑：「杀你的时候给你一个痛快就是最好的报恩。」

赤雕臧挑了挑眉，笑道：「杀人可不只是靠嘴巴说说，依我看来，在南宫秀的庇荫下，你的双手还是非常干净的吧。」

南宫毓微笑不语。

「又拒绝开口说话了吗？」赤离臧摇头叹息：「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好得很，让我嫉妒。」

南宫毓神色间微微起了变化，仿佛突然想到了可怕的事情。

「之所以起了想抱你的念头，因为你们是孪生兄弟，看着你，可以幻想被我压在身下的是南宫秀。」赤离臧没看南宫毓一眼，看着窗外的朗月出神，良久后又接着道：「轻颦浅笑的背后隐藏着睥睨众生的傲慢，如此一个美人，绝世无双。这些年来，我脑海总是想着有朝一日他落入我手中，我狠狠地折磨凌辱他的法子。法子越想越多，现在加上来大概有百多种。」

南宫毓面色开始发青。

「其实我干这一些事，只不过为了摧毁他的自尊心和骄傲，让他崩溃，最后乖顺如奴，永远成为我的玩物。」赤离臧眼睛发了光：「这事情，光是想，就已经令人振奋不已。」

用无比温柔的语气说着如此龌龊无耻的话，听来让人恶心。

南宫毓弯下腰，他好想吐，想把刚才吃过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赤离臧看着南宫毓，嘴角露出残酷的笑意：「如果南宫秀知道你被囚禁在这的话，说不定会连夜赶来营救你。看来我多年的愿望不久就可达成。」

南宫毓咬咬牙，勉强忍耐着，不让自己吐出来。

「后悔挑起我对他的兴趣？」赤离臧唇角的笑意更为冷酷。

南宫毓挺直了身体，静静地盯着他看了很久，慢慢说道：「赤离臧，我会杀了你，在二哥出现之前。」

「杀我？那你还是选择献身？」赤离臧了然：「情 欲是最好的利器，会让男人失去防备，也只有这个时候，你才有机会。」

南宫毓冷冷笑着。

他知道他的选择。

或许他活不下来，但他一定要赤离臧死。

在这一刻，他忘了秦重，忘了历练任务，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杀了赤离臧。

看着南宫毓仿若寒冰一般的脸，赤离臧突然笑了起来，笑容充满了讥嘲，悠然地道：「被稍稍撩拨了一下就失控，你还真弱得可以，难怪我对你轻易失去兴趣。」

南宫毓抿着唇，乌黑的眸子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他不喜欢杀人，也从未杀过一个人，但眼前的男人让他心中充满了杀意。

「莫非家人保护过度的缘故，才会如此？」赤离臧摇头叹息。

南宫毓的手握得很紧。

「有这样出色的哥哥，对你来说难道不是一种压力？因为压力而努力奋发的人可不少。可你倒好，逃避家族的责任，用许许多多的借口躲在哥哥身后获得庇荫。」赤离臧厚实的唇线勾出一抹微笑：「孪生兄弟，为什么竟会相差这么远？」

他和二哥是孪生兄弟，原本就不会差这么远。

南宫毓的脑子突然冷静下来。

二哥能做到的事情，他也能做到，甚至可以做得更好，譬如取赤离臧的命。

看着渐趋平静的眼神，赤离臧笑得更开心。

不愧是南宫秀的弟弟，自制力远非一般人能够相比。

而且刚才他似乎误解了他。

南宫毓并不像太聪明的人啊。

这才有趣。

赤离臧笑吟吟地看着南宫毓，突然叫了一声：「来人。」

这回进来的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穿着一身月白轻衫，长得很美，笑得也很甜。

「看多了天姿国色的美女，这小家碧玉能否入三公子的眼？」

「你究竟想玩什么把戏？」南宫毓沉着脸，内心充满了不安。

「食色性也，男欢女爱原本就是世间最美好的事情。」赤离臧嘿嘿笑着，抬头望着那少女：「呆呆地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过去服侍南宫公子。」

少女将身体靠近南宫毓，妩媚地笑着，双手慢慢地解开扣子。

她的内里竟没穿任何东西，轻衫脱下，身子竟完全赤|裸了，比最上等的丝绸缎子还要光滑的肌肤，胸膛圆润而坚挺，一双美腿晶莹剔透，耀眼夺目。

南宫毓不由得皱起眉头。

他不喜欢女人，尤其是过于热情的女人。

他想不到这外表清纯脱俗的少女表现竟像个沦落风尘已久的女人。

眼前的少女不单把自己脱光，整个人更贴在他身上，这让他非常尴尬。

当那双白嫩水灵的手来拉他的腰带时，南宫毓终于忍不住伸手一推——那女子竟应声倒下。

南宫毓吃了一惊，连忙伸手相扶，却不想女子趁机用手圈住他的脖子，往下一拉，两人同时落到了地下。

这一拉一倒，倒试出了对方的深浅，她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子，并不会武功。

可他的武功已被赤离臧封住，被少女像八爪鱼一般缠住，一时间竟挣脱不出来。

南宫毓突然觉得很可笑。

这世上除了男人强奸女人外，还真有女人强奸男人的不成？

几番纠缠之下，南宫毓终于站起来，冷冷淡淡地望着赤离臧。

「你不喜欢种类型？」赤离臧笑得更为愉悦：「那好，我们换另外一些类型的，只要你喜欢，热情、冷艳、清纯都有。」

南宫毓鄙夷地瞪着他：「你和我之间的恩怨，何苦拉她们这些清清白白的好人家姑娘下水。」

「清清白白的好人家姑娘？」赤离臧看上去非常吃惊：「你难道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

「妓院，这里是妓院。」赤离臧大笑：「莫非你连妓院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他在玩弄他，犹如猫玩弄爪下的老鼠一般。

——毓，千万不要在敌人面前失去冷静，那会要你的命。

——再强的敌人，也是人，身上也有弱点。

二哥曾笑着说过的话，他从前未记在心上，在这紧要关头倏地冒了出来。

而他唯有等待和忍耐，寻找对方的弱点，等待最好的时机。

必须克制住自己的愤怒，这样他才有赢的机会。

二哥不会输给这个人，他同样不会。

南宫毓将头微微一偏，眼睛看着窗外的风景，脑子逐渐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