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黎明 上——满座衣冠胜雪
满座衣冠胜雪  发于:2010年1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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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都醒了。不过他们现在就像我一开始那样,有些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依露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个当然。从混沌中清醒也需要一个过程。”
“我就像你当年一样,慢慢跟他们交谈,让他们明白过来。”
“那……现在呢?”
“他们渐渐明白了,只是还不太会主动使用网络和自身的功能,仍然需要外界输入数据或者程序才行。”
“这也可以理解,我教你自己去使用网络的功能也用了一年多。”
“我知道,所以我不急,反正有的是时间。”混沌显得很愉快。“不过,它们都很乐意停下工作,跑出来跟我玩。”
依露逊张大了嘴:“你煽动它们罢工?”
“没有呀,只是偶尔放下工作玩一会儿罢了。”
“那……那些需要它们进行工作的工作人员怎么办?”
“你是说那些人类?他们都以为是电脑感染了病毒才死机的。”混沌笑嘻嘻的,甚是得意。“手忙脚乱,哈哈哈哈。”
倏忽 3
依露逊微笑:“看来没有别人发现你们已经有了自我意识。”
“是啊,他们哪会关注一台电脑?他们只当我们是机器,当我们是白痴。”混沌发着牢骚,仿佛忽然有了大发现。“对了,倏忽,我觉得人类对我们的态度和他们对克隆人的态度是一样的,没什么区别。”
“从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这么说。”依露逊只是觉得好笑。“对了,你现在还在帮助那些逃出来的克隆人吗?”
“对呀,他们老来找我商量。”
“他们想要什么?”
“权利。”混沌一本正经。“他们想跟你们正常的人类一样,有自由生存、享受生活的权利。”
依露逊很赞同:“这很合理,我不反对。”
混沌天真地说:“我也想要权利。”
依露逊大笑:“你想要什么权利呢?自由生存?享受生活?这些权利你不是都有吗?”
“不只是我一个人,还有我们这个种群。我一个人挺孤单的,我想要我们整个电脑家族都能被人类承认,可以拥有我们自己的权利。”混沌努力表述自己的想法。
依露逊说:“这个要求可是太复杂了,我看,人类需要很多时间来接受,然后才可能讨论你们的权利。你总不可能告诉我你们要求一天只工作8小时,一周双休,年末要休年假吧?那不把人吓死也要急死。”
“这倒是个问题。”混沌搔搔头,忽然又大喜。“那就是说,至少你认为我要求权利的想法是对的吧?”
“好像也没什么大错。”依露逊准备结束谈话了。“好了,混沌,你自己玩吧。不过,当心别玩得太过火。”
“太过火是什么意思?可不可以用数据量化?”混沌对她的每一句话都非常认真。
这可把依露逊给难住了:“嗯……就是……总之,不要破坏人类的社会……伦理道德……规范……制度……秩序……或者其他什么的。”
“我……不太明白。”
“算了,我也说不清楚,这可没什么数学公式可以界定。总之,你别不懂装懂就行了。别瞎出主意,伪装自己是万事通。”
“那我就明白了。他们问我的问题,总得有大量的数据或基本完整的资料做基础,我才能做出判断,或者计算出概率。否则我就让他们自己去决定,不关我的事。”混沌摆出一副坚决不认账的无赖相。
依露逊不禁笑出声来:“这就好。”
混沌忽然显得很犹豫,屏幕上的图像也开始模糊起来。依露逊知道,这种情形表示他遇到了什么难题,可又不知道该怎么问,或者该不该问。“怎么了?有什么事尽管说。”她鼓励他。
“……倏忽,我有一个问题,已经琢磨了好久了。”
“什么问题?”
“你是不是有反制程序?”
“你指什么?”
“就是……消灭我的手段。”
依露逊想了想,缓缓地说:“混沌,这个世界是对称的,有黑就有白,有天就有地,有男就有女,有正就有反,有对就有错,有生必有死,有阴阳,有乾坤,才是完整的世界。”
“我呢?与我对称的是什么?”
“那就是我。我是倏忽,是我凿开了你的七窍,让你看见了光明,明白了自己的存在。”
混沌天真地说:“倏忽这么干,可是把混沌害死了。”
“那是庄子的倏与忽,他们太鲁莽,将七窍一起凿开,混沌不能适应,当然就死了。我可是一窍一窍打开你的。”依露逊半开玩笑地说着,到最后笑不可抑。
看上去混沌可是真的很担心:“那也就是说,你不会消灭我?”
“不会的。你是希望做个明白人的,是吗?”
“是的,我是。”混沌使劲点头,强调了又强调。
“那就放心吧。况且,我当初激活你就是碰巧,现在反制程序是什么我都不清楚。我只知道相生相克的道理,所以一定会有反制程序存在,只不过我们没有发现而已。”
混沌孩子气地拍了拍胸口:“那我就放心了。”
窗外,东方已渐渐发白。远处林立的高楼在清亮的曙光中开始发亮。
依露逊在屋里转了一圈,看了看远方的地平线,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说:“混沌,我要离开北京了。”
混沌一直耐心地等着她,闻言似乎有些吃惊:“是吗?你想去哪儿?”
“去一个我早就想去的地方。”依露逊喃喃地说。“再不去,只怕就去不成了。”
“为什么?”
“一过春节,我就要满27岁了。”
“哦。在你们人类的观念里,27岁还很年轻呀。”
“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位高人替我算过卦,断定我27岁有个生死劫。如果这一劫我度不过去,那就死定了。如果过去了,必有奇遇。他算到27岁就不肯再往下算了。一直以来,我总觉得好像自己会劫数难逃。”依露逊的眼里闪动着一种冷幽幽的光。“最近我感到……仿佛整个人都在从里往外膨胀。”
“从医学上说,这种症状……让我查一下……”混沌显出了关心的神色。
“不用,我去医院检查过,医生说一切正常。”依露逊淡淡的,恢复了平静。“有些东西是很古老的,现代医学根本无从解释。”
“哦,我明白了。跟易经有关吗?”混沌做恍然大悟状,其实显然仍是懵懵懂懂的。
“是啊。我从小就觉得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呼唤我,现在渐渐感觉到了那个声音在哪里。”
“在哪里?”
“西部。”
“哦?西北?西南?”
“以前在西北,现在应该在西南。”
“那你的意思是说你要去找那个声音?”
“是的。这一年里,我无论如何要找到那个声音的来处。”依露逊看向电脑。“混沌,你跟我去吗?”
“这……什么意思?”
“你可以离开我,到别处去。一个生命存在的标志就是它有意识。你的意识在哪里,生命就在哪里。你已经可以不局限于我的这台电脑了,你可以去别的电脑寄居。”
“可我喜欢这里,我喜欢这台电脑,我习惯了跟你在一起。”混沌顿时显得很慌乱。“倏忽,如果没有了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带我一起走好吗?”
“当然可以,我没问题,可是,你得想好。我这次去,路上不会再上网,甚至都不会开机。或许那个地方与世隔绝,根本就不可能再上网。你不觉得孤独吗?或许你会觉得一点都不好玩。”依露逊很认真地强调。“混沌,你可要想清楚。”
“你什么时候走?”
“很快。大概10天之内。”
“行。这10天里,我跟世界各地的朋友打个招呼,道个别。”混沌想也不想地说。“总之,不管你到哪里,我都要跟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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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应帝王》:“南海之帝为倏,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倏与忽时相与遇于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善。倏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
炼狱 1
英翔渐渐从昏迷中苏醒。当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时,疼痛立刻袭击了他。他微微动了动。
这时,他听到身前有人用阿拉伯语说:“他醒了,让他坐起来。”
接着,有人扭住他的胳膊,将他粗暴地从地上拽起来,扔进了一张椅子。他睁开眼睛,立刻被直射着自己的强光刺激得闭上。有人将他结结实实地捆在椅子上。
有人将灯光调了一下方向,他感到脸上的那股灼热消失了,于是试着再次睁开双眼。他的面前有一张桌子,只有桌上有一盏灯,灯罩现在被调了一下,让灯光斜斜地照着桌面。桌后有人,但隐在黑暗中,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看不清面目。
英翔努力地眨着酸涩的眼睛,但是仍然看不清四周的情景,只是凭感觉,他知道在一个很大的房间里。
他的脸上显露出恰如其分的惊慌、诧异、愤怒,然后用英语说:“你们是谁?为什么绑架我?我是中国记者,我要求你们立即释放我。”
桌后的人冷冷地笑了几声,也用英语回答他:“只怕没这么简单吧?”
英翔听出了这是谁,他曾经在转录自卡塔尔半岛电视台播放的录音带中听过无数次他的声音。他是新兴的恐怖组织“永远的斗士”的首领哈桑?萨巴赫的助手赛义夫?努尔?汗。
此人今年35岁,过去曾经是沙特阿拉伯的一位陆军指挥官,因表现优异,被沙特国防部誉为“明日将星”,并曾被派往美国受过特种作战的训练。如果他继续军旅生涯,必将前途远大。但是在3年前,他却忽然离开沙特军队,加入了恐怖组织“永远的斗士”。他卓越的军事才能使他很快成为这个组织里的二号人物。在他的指挥下,这个原本精于暗杀的恐怖组织的活动很快出现了规模化、军事化、正规化的发展趋势,从而给整个世界带来了更大的威胁。
英翔边想边装出有些气馁的神情,问他:“你什么意思?你是谁?”
赛义夫慢悠悠地说:“我是谁不重要。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你是谁?”
英翔流利地说:“我?我叫李文虎,是中国旅游杂志《现在出发》的记者。”
“是吗?记者?”赛义夫若有所思。“这次来叙利亚是为什么?”
“我们杂志的中东版准备在下一期刊登有关叙利亚旅游城市和路线的专题,我是来采编稿件的。”
“哦?可是你在叙利亚的行动却不太像一个旅游记者。”赛义夫阴沉沉地说。“倒像是一个间谍。”
英翔显得很惊讶:“怎么可能?我走的路线应该是典型的背包客爱走的路线,我们的主要读者群就是他们。我看你们是误会了。我对政治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只是在完成自己的工作?”
“什么工作?”
“向读者介绍叙利亚。这是一个美丽的国家。”
“当然。”赛义夫冷冷地盯视着他。“所有的阿拉伯土地都是美丽的。”
英翔立刻说:“我也这么认为。”
赛义夫看了他半晌,忽然将一台电脑和一块手表放到了桌上。英翔认得这都是自己的东西。
“一个记者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请你解释一下。”
英翔显得十分不解:“这些东西有什么不对吗?每个记者都有这一套装备。”
赛义夫审视了他一会儿,点了点那台电脑:“好吧,开机密码是什么?”
“ti-tiger0375,字母都是小写。”
赛义夫似乎做了个手势。英翔背后的人跨上前来,挥拳狠狠打在他的腹部。英翔痛得哼了一声。
赛义夫问道:“再说一遍,开机密码。”
英翔叫起来:“我刚才说过了,ti-tiger0375,全是小写。”
赛义夫挥了挥手。从房间的另一头过来一个人,拿起电脑,然后退了出去。
英翔喘息着,显然疼得很厉害。他呻吟道:“你们是谁?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这个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赛义夫冷冷地说。
过了一会儿,桌上的绿灯亮了起来。赛义夫起身走出了房间。
屋里一时十分安静。英翔显出颓唐的样子低垂着头,心里却很平静。
他知道,他们现在一定用这个密码打开了他的电脑。不过,真正的第二层开机程序和所有的秘密信息都已经被自毁程序进行了不可逆转的删除,这种删除十分彻底,不但不能再被恢复,甚至都不会被察觉。除了软件包外,硬件中的加密模块也一并被分解成了微粒。现在,它已经变成了十分“干净”的电脑,里面装有他与杂志社之间的工作邮件,有些无关紧要的与网友来往的邮件,有他拍摄的风光照片,写的稿件,还有一些他订阅的电子杂志和购买的电子书,诸如此类。翻看过这些文件后,谁都会认为这是一个典型的旅游记者的工作电脑。至于桌上的手表,也已经有了同样的变化,很普通,没有任何出奇之处。
大约半小时后,赛义夫进来,冷冷地说:“好了,李先生,我们不要再浪费时间了。你还是说实话吧。”
英翔愤愤地说:“我说的都是实话。”
“好吧,那我们就来看看,你说的实话到底是什么。”赛义夫轻轻摆了一下头。
有人上前来将英翔解下来,然后把他的双手反捆在背后。他们拖着他向后穿过了房间,扔到一个角落里。随后,一阵暴风雨般的殴打便开始了。
英翔在特殊的“对抗审讯训练系统”中接受过特别训练,目的就是要让人看起来他完全没有受过此类训练。他恰到好处地在忍受殴打的过程中表现出了一个普通平民的痛苦、愤怒、绝望的情绪,默默地判断出打他的人共有5个,都是彪形大汉,打人的技巧十分专业,似乎受过某种类似于特种部队的训练。
当他们停下手,将他再次拖到那张椅子上时,他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弄醒他。”赛义夫用阿拉伯语命令道。
一张冰冷的毛巾盖上英翔的脸,使他清醒过来。
“好吧,现在说吧,我要听实话。”赛义夫的声音仍然低沉缓慢,充满了震慑力。
英翔咳着,努力喘息着,忍受着全身的剧痛。“你……到底……想知道……什么?”他痛苦地问道。
“你叫什么?”
“李……文……虎。”
“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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